盧氏笑笑,「嗯,你娘的手藝自是好的,祖母這裏都是些素菜,確實不合你的胃口。」


    南珊不好意思地幹笑,裝作聽不懂盧氏語氣中的調侃,拿過空籃子,邁著小粗腿兒,往自家的院子去。


    路過花圃時,花叢中似有什麽東西在晃動,她翻下白眼,加快腳步,花叢中冒出一個少年,正換嗓的年紀,聲音如雜著石子般讓人聽了不舒服。


    「三胖兒,這是去哪了啊?」


    少年約十三歲的樣子,麵嫩體長,看相貌確實是個俊俏的小公子,可這性子?


    本不欲與其計較的南珊聽見三胖兒幾個字馬上火大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少年,「瑭哥兒,我是你的三姐,便是你不願意喚我為姐,也不能叫我三胖兒,難道在學堂中先生沒有教過你上尊老,下愛幼?」


    南瑭是大房的嫡次子,平日裏最不把他們二房看在眼中,往日裏南珊是能躲就躲,不就是一個半大的小屁孩兒,她還真不願意與他計較。


    可她最不能忍的就是南瑭叫她三胖兒,從他的嘴裏叫出來,總是帶著讓人極其難受的惡意。


    「哼,三胖兒,你知道什麽叫尊老愛幼,就你那榆木腦袋,怕是還認不全三字經上的字吧?」


    南珊深吸一口氣,譏笑一聲,「認不全又怎麽樣,便是認不全上麵的字,我也知道見到年長者要用敬稱,哪像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少年氣得嘎嘎叫起來,「什麽狗肚子,大家閨秀說粗話,果然是上不了台麵的庶出…」


    「瑭哥兒!」


    遠處傳來一聲厲喝,走來一位白衣瘦高的少年,正是魏氏的嫡長子南璟,他的長相肖母,與魏氏有七分相似。


    南瑭見親哥哥來了,如鼠見貓般「哧溜」一下子跑遠。


    速度之快,看得她瞠目結舌,慢慢轉過頭,對南璟行禮,「大哥哥好。」


    「嗯,」南璟看著她,似無奈般搖下頭,「瑭哥兒性子玩劣,三妹妹不要與他計較。」


    南璟與南瑭的性子截然相反,雖然隻比她大一歲,可性子穩重,為人老成,聽說在國子監中很是得先生們的器重,對於她,也沒有明顯的厭惡,總是以禮相待。


    南珊露出憨甜的笑來,「大哥哥言重了,瑭弟不過是愛開玩笑而已,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那就好。」


    他的眼神略微看她一眼,便錯身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________


    西院轉角的書房門半閉著,上頭的紅漆掉得東一塊西一塊,露出木頭原本的顏色,一片斑駁。


    外麵悄悄地走來一位丫環裝扮的女子,尖尖的臉蛋細細的腰兒,一身淡青色的交襟兒束腰齊踝裙,臉上抹著厚厚的脂粉,刻薄的嘴兒塗得紅豔豔的,泛著桃色的眼中帶著一絲得意。


    她款擺著柳腰,慢慢地靠近書房,見左右無人,閃身進了去。


    正走進院子裏的南珊遠遠瞧見這一幕,心道剛才那偷偷進父親書房的丫頭,不正是大伯娘院子裏的柳絮嗎?


    那丫頭進去不久,便聽見裏麵「哐當」一聲響,南珊嘴角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丟下手中的藍子,如小牛犢般地衝進去,見柳絮正跌坐在地上,一雙美目中泛水意,泫然欲泣地看著座上的男子。


    南二爺肥胖如熊的身子挪了挪,滿是肥肉的臉一抖一抖的,神色沉如鍋底,厲喝道,「你可真是好膽色,也不知是何人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跑到我這西跨院中來送死?就你這弱雞般的模樣,二爺我一屁股坐下去,你就得一命嗚呼。」


    說完見跑進來的女兒,馬上換了一個慈如彌勒的臉,「珊兒怎麽來了?趕緊出去,莫看這些個醃臢玩意,生生髒了眼。」


    南珊裝出無辜的樣子,似是不明白父親說的話,看得南二爺一陣失笑,父女倆擠眉弄眼的,將那地上的美人兒晾著。


    「什麽醃臢東西?竟然跑到老娘的院子裏來撒野?」


    外麵傳來一道丁氏的聲音,那剛還擺著姿勢嬌羞坐在地上的丫頭臉色變了幾變,二夫人不是在灶下親自下廚做飯嗎?怎麽這麽快就趕過來?


    想著二夫人的模樣,又挺直身體,論長相,她可是個美人兒,哪是丁氏一個粗鄙的婦人所能比的,她如此想著,一雙眼輕拋著媚眼,去看坐上的南二爺。


    隨著外麵的話音一落,身著窄袖衣裙的丁氏一腳跨進來,見著地上的嬌人兒,嘴角泛地冷笑,「原來是大嫂院子裏的柳絮啊?可真是個稀客啊!可是大嫂讓你來的?」


    丁氏正在灶下處理大哥送來的半扇豬肉,聽得丫頭的報信,風風火火地殺來。


    「不!不是的,二夫人!」柳絮兒急得直擺手,兩雙眼睛還不停地瞄著南二爺,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哈哈,」二夫人丁氏見她這作派,大笑起來,亮出手中的家夥,大手翻轉,手中的雙刀交在一起,摩擦一下,寒光四射,泛著森然冷光的剁肉刀和剔骨刀在她手中拋上拋下,嚇得那柳絮直往後縮。


    丁氏一使眼色,後麵的婆子便不由分說地將柳絮捆綁起來,柳絮兒一邊掙紮一邊求饒,「二夫人饒命啊,奴婢不小心闖入二爺的書房,確是無心之失,望二夫人明察。」


    說著一雙眼去勾著南二爺,「二爺…您幫奴婢說說話,奴婢什麽也沒做啊!」


    什麽也沒做,南二爺麵上的肥肉抖著,是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吧!他正伏案小憩著,這丫頭鬼鬼祟祟地進來,正要解身上的衣衫,他聞著濃鬱的香粉味兒,立馬清醒過來,見著來人,一腳蹬了出去。


    丁氏自是相信丈夫,哼,大嫂這家管得真是好,光盯著撈銀子,克扣派發的定例,手下的人一個個都削尖腦袋想爬爺們的床。


    不理那柳絮的叫喚,直接堵了嘴押上,一行人氣勢洶洶往主院去。


    主院中的魏氏見著丁氏手中雙刀不離,氣勢洶洶地走來,後麵跟著五花大綁的柳絮,她的麵色冷下來, 「二弟妹這是鬧得哪出,咱們侯府可不是你的流仙鎮,更不是什麽市井鄉野,你拿著兩把殺豬刀是要做什麽?」


    丁氏緊緊地盯著魏氏,半步不退讓,「大嫂莫怪,實是在灶下剁肉沒來及得放下,弟妹也正要問大嫂,這小叔子的閨房之事,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做大嫂的插手,恕弟妹讀書少,竟不知世家的貴女們都是如此行事的?」


    魏氏掃一眼堵著嘴的柳絮,立馬明白這浪蹄兒見在自己院裏子沒地方出手,竟將騷氣兒撒到二房那邊,氣得柳眉倒豎,眼中厲色盡現。


    立在魏氏身後的雲姨娘低下頭去,她是二小姐南瑛的生母,也是魏氏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柳絮幾次三番地世子的跟前晃蕩,若不是夫人盯得緊,怕是早就得手。


    人人都以為能當上侯府世子的姨娘,是她們這些丫頭最好的出路,其實內裏的心酸又有幾人知道呢?


    當上了姨娘又如何,生了子女又如何?在主母的麵前,她還不過是個丫頭,做的依然也是丫頭的活計,斟茶倒水,捏背捶腿。


    便是親生的女兒,都不能親口喚一聲娘,瑛姐兒跟在大小姐的身邊,還比不過南瑾的幾個貼身丫頭體麵,說句大不敬的話,走出去,旁人定會以為瑛姐兒是丫頭,絲絛她們幾個是小姐。


    可這些苦楚她不能說,隻能一遍一遍地叮囑女兒,陪好大小姐,以後才能嫁個體麵點的人家,做正頭娘子,她這輩子也就知足了。


    柳絮嘴裏「嗚嗚」叫喚著,魏氏連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她的臉變得煞白,夫人的性子最是容不得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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