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如此反常,又恰是褚明錦不在期間,他覺得其中也許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隱秘,不能隻是攆出府,還得訊問一番。


    李懷瑾從銅陵風塵仆仆晝夜急趕回京,未及回王府,先到馮家來,他出入自然是不用通報的,馬車在南苑停下,李懷瑾跳下馬車時,剛好馮翌拖著采青出來。


    「這是怎麽了?」李懷瑾驚奇地問,采青在馮丞斐身邊服侍他多年,一直低眉順眼、盡心盡力,看馮翌拖物件一樣的態度,顯然是要拖去責罰。


    「這丫頭不知羞恥,竟然妄想攀上老爺。」馮翌道。


    「王爺救救我。」采青掙開馮翌,撲通跪了下去,哭道:「王爺,奴婢隻是見老爺寂寞心苦,想寬解老爺,一片癡心,並非是想冒犯老爺。」


    什麽,李懷瑾氣得頭發絲豎起,窩心腿踹向采青,破口大罵:「格非寂寞自有褚明錦安慰他,哪輪到你自薦寢席?」喘了一會粗氣,李懷瑾看向馮翌,「這賤人碰到格非了嗎?哪隻手碰到了給我剁哪隻手,喊齊了合府的女婢看著,誰敢癡心妄想,就是這賤女人的樣子,剁完了手腳再給我扔窯子裏,想男人想瘋了,就給她缺不了男人去。」


    「王爺。」采青身子一軟,李懷瑾還不解恨,一腳踩上采青那張梨花帶雨的臉蛋,罵道:「褚明錦若是為此事與格非生分了,本王就把你這臉劃成魚網。」


    采青不哭了,憋著氣一字一句地道:「王爺,夫人若是與老爺好好兒的,奴婢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格非和褚明錦發生什麽事了?」李懷瑾蹙眉看向馮翌,馮翌嘴唇蠕動,沒說話,朝院子裏呶嘴,要李懷瑾自己去問馮丞斐。


    李懷瑾往院子裏衝,馬車上跳下一個女子,女子約雙十年華,麵容皎美、吐息如蘭,言詞卻刀鋒般尖銳,「人家兩夫妻有矛盾,你就可以橫插一杆了嗎?管家是吧?這種趁虛而入的女人,光劃花臉還便宜,點一根蠟燭放在雙眉中間,不交代出因由就不要拿走。」


    李懷瑾向院子急衝的身影頓住,奔了回來問道:「鳳書寧,你認為這賤女人勾引格非是另有隱情?」


    「我沒說。」名喚鳳書寧的女子聳聳肩膀道:「我隻是覺得你的處罰太溫柔了,小王爺,劃臉是最不入流的,還不如在頭發上點一把火,看著頭發燒光了,然後燒到頭皮、燒到臉蛋,嘖嘖,烤肉的味道你聞過吧,可香了,這烤佳人臉蛋的味道就更香了。」


    「唔,有道理。」李懷瑾點頭道:「馮翌,就按鳳書寧說的辦,烤佳人臉蛋的味道,本王也想聞聞。」


    采青的身體隨著鳳書寧的話抖個不停,再聽到李懷瑾的話,嬌美的臉龐不淡定了,眼珠子轉了又轉,咬著嘴唇忍了半晌,哭喊道:「王爺,奴婢交代,求王爺別燒奴婢頭發。」


    「算你識時務。」李懷瑾罵道:「要說利索些。」


    「王爺,奴婢偷聽到的,鳳雙溪汙辱了夫人,隨後夫人就離府了,沒有再回來,奴婢以為……」采青抽抽泣泣沒有再說下去。


    鳳書寧凝眉盯著采青不語,李懷瑾一呆之後恨恨跺腳,喝道:「馮翌,把這不懂規矩的奴才嘴巴堵上關起來,等格非發落。」說完快步往院子裏走,走了幾步又回頭指向鳳書寧,對馮翌道:「把她也關起來,鳳雙溪若真是敢膽大包天,本王先剁了他妹妹,再把他大卸八塊。」


    房間裏空氣遲滯晦澀,馮丞斐倚在敞開的窗邊,目光空泛,初升的朝霞絢麗的光采也溫暖不了他分毫,從眉眼到衣袂滲出的冰寒讓他恍如與世隔絕,彷佛遊離在另一個世界。


    隻看得一眼,李懷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與馮丞斐才分開十一天。


    單薄的身體撐著微皺的月白錦袍,柔軟光滑的衣料下,原來挺拔的輪廓孱弱瘦削,曾經風華絕代的一張臉消瘦蒼白,整個人輕飄飄的彷佛下一瞬間就會隨風飄走。


    「回來了。」馮丞斐微微抬了抬眼皮,啟口招呼了一聲,又茫然地看向窗外,彷佛入定了般,執拗的維持著原來那個無力的姿勢。


    不用問,李懷瑾也知采青說的是真的,「褚明錦是不可能跟鳳雙溪不明不白的。」李懷瑾咬牙道,他堅信著,馮丞斐的品格風采,鳳雙溪是無論如何壓不過他的,何況褚明錦也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女子。


    「寶寶是不可能的,不過若是有人算計呢?」馮丞斐冷冷地笑了一聲,笑聲像結了冰霜,僵硬刺耳,又像是凍住的物品被外力猛然撕裂,發出不甘掙紮的聲響。


    「那就怪不得褚明錦。」李懷瑾飛快地道,想起采青說夫人隨後離府了,沒有再回來,心髒忽然被凍住凝固起來,疼得不能跳動分毫。


    「當然怪不得寶寶,該怪的是我,是我無能,沒有好好保護她。」平靜的聲調,不悲不喜。


    「那你還不把褚明錦接回來?」李懷瑾脫口而出,馮丞斐轉頭看他,眼神鋒利,李懷瑾也不知為何,有些沒來由的心虛,來不及厘清心虛什麽接著又道:「鳳雙溪處置了嗎?」


    「沒有,寶寶說她要自己處理。」


    「怎麽能讓褚明錦再去冒險。」李懷瑾不悅地道。


    「我若是滿腔憤恨非要親自處置鳳雙溪,豈不是讓寶寶感覺我很在意?」馮丞斐反問。


    李懷瑾一愣,抬腳踢向房中的檀木桌子,「砰」的一聲桌子倒地,李懷瑾衝了出去,格非,你顧慮多多,本王可沒那個擔憂。


    李懷瑾一路往外衝,半道上拐進灶房,抄起一把菜刀,出了馮府大門往雙溪酒樓奔去。


    酒樓的後院院子一角有四間低矮的泥瓦房,其中一間就是鳳雙溪的住房,靠牆一張僅躺得了一個人的磚塊砌成的床,床頭外側放著一個木櫃,木櫃上點著一盞油燈,天亮了,牆壁上那個通風口一樣的窗戶照射進來的微弱光線,跟沒有熄滅、苟延殘喘著的油燈光線遙相呼應,閃爍著點點死亡的光暈。


    鳳雙溪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鼻翼在微微顫動就同死人無異,前一日還滿懷驕陽初升的燦爛,後一日褚明錦便把他打進地獄,他整個世界因褚明錦一句話成了蒼白。


    他問褚明錦是先回銅陵還是先買房子,褚明錦瞪大了雙眼看他,疑惑不解的口氣問道:「鳳兄說的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如果不是褚明錦一臉正容,鳳雙溪定會以為她在開玩笑,可是她的神情認真得再不能認真的,鳳雙溪突然就明白了,什麽買房子要抵押酒樓、茶行,什麽進茶葉的銀子交給她保管,都是一個圈套。


    鳳雙溪失了全身力氣,將那聲在喉嚨滾動的責問死死壓住,一聲不吭轉身走了。


    俞大寶,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這條命你若是想要我也不留戀,你想我在商界身敗名裂,在牢房終結一生,我就如你所願,你怕我對褚瑋倫不利是吧,想致我於死地的吧?


    鳳雙溪癡癡回想著,回想著與褚明錦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心如死灰、滿懷絕望的同時,卻又在心中對自己說,大寶隻是讓我坐牢,她對我畢竟是有一絲情意的,不然她有的是棋局讓我死。


    明天,明天就去燕京府自首,聽任裁決,銀子他是拿不出來還聞天的,坐牢就坐牢吧。


    大寶,我進牢房後,你會不會來看我?你來了,我隻能厚著臉皮求你一件事了,求你到銅陵,把我妹妹從吞噬她、讓她痛苦的那個人手裏救出來。


    猛烈的踹門聲傳來,脆弱的木板門一陣搖晃後,砰一聲倒到地上,李懷瑾挾著一陣殺氣衝進低矮逼仄的房間,鳳雙溪睜開眼,視線有些不適突然闖入的光線,微微皺眉看著一身黑袍、殺氣騰騰的李懷瑾。


    「鳳雙溪,我今天就殺了你,替格非和褚明錦報仇。」李懷瑾伸出左手抓住鳳雙溪的胸襟,右手菜刀砍下。


    「慢著。」鳳雙溪也不知為何,死氣沉沉的大腦在李懷瑾喊出那句話時,突然清明起來,大寶難道不是怕自己對褚瑋倫不利而設局害自己?


    「慢什麽?我隻恨回來得遲了,讓你多活了幾天。」李懷瑾用力掙紮,要把鳳雙溪握住他手腕的那隻骨節分明、淩厲有力的手掙脫。


    鳳雙溪彷佛剛認識李懷瑾般,直看了他好久,眼神先是迷惘然後是恍然大悟,喃喃自言自語著,「這裏麵原來是有什麽誤會,難怪大寶會這麽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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