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當年的青芽頗有些沒心沒肺,卻終歸是忠心護主的,又是活生生一條人命,就該被繼母孫氏活活打死麽?


    韓宓便迅速從那種悲觀自責裏脫身而出,轉頭撩起了轎廂側窗的簾子,輕輕敲了敲窗,又在莊岩打馬貼近後就笑著與他商量起來。


    「岩哥哥能不能叫我的馬車多走幾步路,從鹹宜坊的磚塔胡同邊繞一圈再回家?」


    別看她這話說得輕鬆極了,說是多走幾步路,其實韓家雖然住在阜財坊,與鹹宜坊同在西城,要往鹹宜坊去,過了阜財坊還有十來裏地呢。


    莊岩卻是不問緣故便非常利落的答應了——哪怕宓妹妹的要求再無理,他也必然會為她赴湯蹈火,何況隻是叫馬車繞個路。


    再說宓妹妹可是向來乖巧得很,她何時提過無理要求呢?她既是要往鹹宜坊去,就必有要緊事兒。


    隻不過等馬車真正將阜財坊都駛過了,又朝著鹹宜坊駛去,莊岩突然就皺起了眉頭,想起半個多月前,父親與母親說話時被他聽見了那一耳朵。


    「你那表姐夫韓雲楓最近可真是奇怪得很,之前這一個正月裏,我在鹹宜坊附近竟遇上了他三次,他又一次比一次慌張。」


    「你可曾聽你何表姐說過,韓家在鹹宜坊有什麽親戚或是近交麽?」


    他母親當時便頻頻搖頭:「我可沒聽秋娘表姐說起過,除了何家的親戚之外,韓家在京城還有旁的親戚和故交。」


    說白了那韓家不過是山東登州一個普通鄉紳,家中比尋常人家富庶些罷了。


    要不是韓雲楓中了舉人便被何家老太爺瞧中了,他還想中進士當官兒,這官兒又升得這麽快?


    莊岩當時並不曾將父母這幾句話放在心上,還以為那鹹宜坊不過住著韓家表姨夫的同僚或是恩師,正月裏走動得頻繁些也沒什麽。


    可現如今宓妹妹竟叫他陪她走一趟鹹宜坊?


    難道、難道那鹹宜坊住著的竟是韓家表姨夫置下的外室不成?又被宓妹妹無意中發現了?


    要不然她為何在回家的路上過家門而不入,遠遠的跑到十來裏地之外,又不說到了後要去誰家拜訪,而隻是繞一圈?


    要不然何家表姨夫在那鹹宜坊遇上父親幾回,又為何一次比一次神情慌張,仿佛是怕被父親看破了什麽?


    莊岩便越發不動聲色,也不去追問韓宓。


    等馬車到了鹹宜坊附近,他先是提前發話叫車夫將車停在個不起眼的位置,也不與韓宓商量,便打發自己身邊兩個小廝去坊裏走一趟。


    「莫叫人知曉你們是誰家的,這碎銀子你們拿著,隻要打聽出順天府韓推官是否總往這裏來,走動的又是哪一家,我重重有賞。」


    莊岩是刻意離著馬車遠些交代的這話,隻因他認為要是他猜的沒錯,便更不能叫韓宓摻和進這等事情裏來。


    不過是韓家表姨夫置個外室的小事兒,哪裏就要叫宓妹妹髒了手眼、髒了耳朵?一切都有他呢。


    隻是莊岩到底也沒想到,關山與明月兩個小廝去了沒片刻就回轉了,打聽出來的消息卻不是韓雲楓在此置了外室這麽簡單。


    「那一位雖是個寡婦,卻不是個一般的寡婦,哪裏會當個外室就知足了?」


    「韓家老爺也便雖然來得殷勤些,卻十次裏頭有七次都進不得大門,隻能將一車又一車的禮物放在門口,再由那家的下人搬運進去。」


    莊岩頓時冷了臉。


    他就說麽,這鹹宜坊裏雖然沒住著什麽高官,也多半不是平民百姓,韓家表姨夫怎麽就敢這麽大膽,竟將外室置在這裏,全然不怕走露風聲。


    敢情這裏竟住著那位順天府蘇同知的孀婦,那位平樂長公主的妯娌孫氏?


    那就怪不得他的小廝說,這一位並不是當個外室就知足的人;這事兒也便越發的大了,就不是韓家表姨夫置個外室、隨便抬手就處理得了的小事了。


    莊岩也便不顧得那麽多了——譬如孤男寡女的獨自相處,還有那不想叫韓宓髒了手和耳朵的想法了。


    他當時便下了馬,將韁繩交給關山後,就跳上了韓宓的馬車。


    等馬車駛離鹹宜坊一段距離後,青芽也被他打發離開車廂、坐到了外頭車轅上去,他這才沉聲對韓宓道,這事兒可不簡單。


    「宓妹妹若是信我,就將事情交給我來處置吧,你別再插手了。」


    韓宓雖是早就有所懷疑,懷疑孫氏早於她娘親還未亡故時、便與她父親勾搭上了,如今事情幾近落實,再不是無根無據的猜測,她依然出奇的憤怒起來。


    怪不得娘親早產後,父親也不曾多麽悲痛與失落!


    待得知娘親可能好不起來了,甚至還會因此送了命,父親的悲傷也像裝的一樣!


    她的外祖父家是有些能耐不假,她外祖父既在江南做過知府,後來又回京任過吏部侍郎,大舅舅如今又是西川布政使,外祖母還與皇後母族是表親,是皇後父親的姨表妹。


    可誰叫她外祖父已經做了古,二舅父出仕又晚,官職並不高,如今何家也就剩下她大舅父一枝獨秀了,大舅父既有大舅母那一邊的親戚要幫扶,又遠在西川鞭長莫及?


    誰叫韓雲楓做官的手腳又不夠幹淨,就連莊岩也抓了他不少小辮子,這小辮子先是落進了孫氏的亡夫蘇同知手裏,等蘇同知死了,又落進了孫氏的伯父、那位都察院左僉都禦史手裏?


    娘親就是這樣成為了父親的棄子吧?她娘既沒有孫氏背後的娘家那樣勢力都聚集在京城,更沒有孫氏那般抓住了父親的死穴……


    卻也正是想到了孫氏娘家的勢力,想到了韓雲楓的死穴,又由此想到娘親當年的亡故越發蹊蹺,韓宓便立刻壓抑住了滿心憤怒與憎恨,又立刻抬眼對莊岩搖了搖頭。


    她既然已經將潛在的威脅摸得差不多了,或許她隻需在自家護好娘親就夠了,又何苦叫莊岩摻和到這種後宅爭鬥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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