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 其實我要保護義妹……
其實是義妹。~最近出現的義理的弟弟太過親密了~ 作者：白井ムク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第二學期開學一周後，進入了9月。氣溫轉冷。
原以為我還是會和晶明在家裏過著懶懶散散日子，沒想到過得卻張弛有度。遊戲和漫畫也能適可而止，還一起學習了。
我覺得這是很大的變化。
雖然也有已經開學了的原因，但在和晶的相處中、我們彼此也都堅強可靠了一些。
不過，鬆懈下來的晶還是一如既往地愛撒嬌。
「兄長，背我?」
「噢。客人您要去哪裏呀?」
「請急速前往浴室!」
「遵命！」
這樣倒還好。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最近對晶跟我待在一起也不怎麽抵觸了。
「到了。」
「謝謝。那接下來就給咱搓背吧!」
「……不要說那件事啊。求求了。」
「哈哈哈，那咱就洗完澡再呼叫你。?」
一開始，我希望晶能放下對我的戒備，但最近反而是我這邊必須對晶提起戒備。
但即便如此，晶也總能是抓住我的破綻。像打遊戲的遊擊戰那樣，她雖然會積極地和我粘在一起，但是不會做讓我討厭的事情。
我看破了一切……雖然很難這麽說，但她確實和我保持著絕妙的距離感。
然而，習慣是一種可怕的存在，當我回過神來，就發現晶已經在粘著我了。與其說是妹妹，不如說是家養犬，當然我沒有養妹妹的興趣就是了。
總之，絕不能掉以輕心，也不能露出破綻。
以便能即時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奇襲。
我決心成為一個更加可靠的兄長。
＊ ＊ ＊
然而，話雖如此。
那是星期天的下午的事。
「涼太，你能下來一下嗎?」
我在房間裏看輕小說的時候，被美由貴阿姨叫了下去。
到了一樓，看到了美由貴阿姨……和宛如偶像般的美少女。
「怎麽樣怎麽樣?這是昨天朋友給我送的衣服……」
「誒?晶……？」
「啊……」
偶像的真實身份是晶。
身穿可以一窺鎖骨的寬領口白罩衫和短過膝蓋的吊帶黑裙。
還有化淡妝。
這到底是……。
「嗯嗬嗬，怎麽樣?很可愛吧?我順便給她化了一下妝。」
「啊，嗯，是……」
不知不覺看得入迷了，後半句怎麽也說不出來。
晶也是第一次穿這樣的衣服麽，她羞怯地等待著我的評價。
「那個，非常的，那個……」
「……很、很不合適，是吧……？」
「不，我覺得，非常的好……」
這就已經是我好不容易才憋出來的感想了。
可愛、美麗、清純、楚楚動人等詞語都不足以形容。……仿佛是胸口被射穿的感覺，如果這麽說能傳達出我的內心麽。
自己也明白。
我現在連耳根都紅透了。
「是、是嗎……？」
「啊，嗯……」
「哎呀呀，你們真像是初次約會的情侶呢。」
「「嗚──────!? 」」
美由貴阿姨說了句不得了的話，我和晶都差點沒緩過勁來。
＊ ＊ ＊
「……………… 」
「……………… 」
在散步。
我和晶就這樣無言地行走著。
難得打扮了，出門逛逛吧?——雖然我們因為美由貴阿姨的這句話而出門了，但我緊張得連該往哪裏去都不知道。
晶滿臉通紅地低著頭，隻是跟在我身邊。
也許是心理作用，相比平時感覺與晶之間的距離要遠些。這和“怕生模式”很接近，但總覺得有些微妙的不同。
作為兄長，我應該說點什麽，但我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晶扯了扯我的衣角。
「要去哪裏麽……？」
「還沒決定。」
「那咱想去那裏看看……」
「什麽？」
晶指著一家看起來很精致的咖啡店。
露天座位上已經坐了幾個年輕男女。
「也、也行……」
為了保險起見，我帶了錢包，但沒想到要去咖啡館，所以穿的完全還是平常的便裝。
我有點後悔，要是換上出門專用的衣服就好了。
「那裏，咱以前就想去看看的。」
「這樣啊，那就進去吧。」
走進店裏，我們在吧台邊看著菜單點單。
然後便感到很是心慌。
我感覺背後有很多視線都在看著晶。是連我都神經過敏了嗎，“那孩子好可愛”“好漂亮啊”之類的話莫名其妙地在耳邊回響。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點了冰咖啡，而晶點了牛奶咖啡。
為了逃避周圍的視線，我們移動到角落的座位上。裏麵是沙發，前麵是木椅。我當然是想選擇木椅的。
可是，當我要坐在晶的正對麵時，
「兄長，這邊。這邊啦……」
晶咚咚地拍著沙發。
雖然這是讓我坐到她旁邊的信號，但我總覺得有些畏縮。
但結果，我還是照她說的坐在了旁邊，我和晶並排坐著環視店內。
我喝了一口冰咖啡，潤潤喉嚨，想借此暫時冷靜下來。
但晶忽然開口了，
「總覺得，好像在和兄長約會呢……」
不想說出口的“約會”一詞，讓我動搖不已。
「我、我們是兄妹，這算不上約會吧?」
「是這樣，但好像又不是這樣……」
……這樣是真遭不住。
每次我想著要做個可靠的兄長時，晶都會想要跨越兄妹之間的那道界限。
如今身旁的晶，與平時家裏悠閑懶散的晶。
兩方麵都了解的我，因為到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對待晶而混亂著。
從遇到晶那天起至今，所能明白的事隻有一件。
我隻是個遲鈍、優柔寡斷又靠不住的男人吧。
一想到這裏，仿佛就要被莫名的不安給壓垮了。
「e=(′o｀*)))唉???…… 」
「兄長，你在煩惱什麽嗎?」
「隻是覺得自己必須更可靠一些……」
「什麽意思?」
「我必須得當個能守護晶的可靠兄長。」
但即使是現在，我的心也搖擺不定。
隻要看到如今的晶，她的一言一行都會讓我產生動搖。
這是我身為兄長的覺悟還不夠的證據吧。
想要珍惜晶，保護晶，是因為晶是妹妹，還是因為她是女孩子……。
再怎麽問自己也得不到答案。
「不、不用那麽煩惱守護咱的事哦?咱偶爾可能會依賴兄長，但也不能一直依賴下去……」
反而被晶顧慮了。明明是我想要保護的對象……。
總之，如今這樣遲鈍、優柔寡斷、不可靠的哥哥是不行的。但是，該怎麽辦才好呢?
想要改變的契機。
來點什麽吧，什麽都可以。
* * *
契機立刻就來了。
和晶一起出門的幾天後。光惺好像被叫到辦公室去了，於是就變成了我一個人回家的狀況。
這段時間，晶經常和日向一起放學回家。
我考慮到兩人的關係，就暫時和光惺一起走，但現在光惺不在的話，就隻能一個人回去了。
陰沉的天空下，我獨自踏上歸途。
我一邊走一邊想著晶的事。
最近晶好像也逐漸適應了學校，也不那麽緊張了。
之前晶有說，多虧了日向的照顧，她在班上的日子比以前輕鬆多了。
二年級裏“一年級轉來了美少女”的傳聞也完全平息了。而自從光惺上次瞪了三年級的人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來找過她了。
總之，就現狀而言，應該能暫時放著晶不管。
因此，我完全大意了。
過了有棲南站檢票口，已經能聞到快下雨時的那種潮濕氣息了。
我在十字路口抬頭看了看天，發現已經完全變天了。預報說今晚到明天都有雨。
我本想著認為下午應該沒問題，所以沒有帶傘，但現在來看可能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一邊留意著即將到來的大雨，一邊急忙往家趕——
「討厭!快鬆開!」
「別廢話快過來!」
——前方突然響起了激烈的喊聲。
熟悉的女孩聲音和低沉的男人聲音，兩道急切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討厭!這樣好痛!放開咱!」
「吵死了!快上車!」
我的身體瞬間跑了起來。
慌忙轉過街角。
果然，晶和一個麵色凶惡的中年男子在那裏。
不，現在根本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中年男子正抓住阿晶的胳膊，硬要把她拉進停在旁邊的車裏。
「可疑人物」這一詞瞬間浮現在我腦海裏。
頓時我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
「晶───！ 」
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現在該做什麽，就已經邁開了腳步。
「欸!?兄長!?」
「昂？啥兄長——」
身體擅自就行動了起來。
全身燥熱不已，早已聽不見周遭的聲音。
「放開晶──────！ 」
我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衣襟。
「你誰啊……？」
中年男子從上方狠狠地瞪著我，單手揪住了我胸口的衣服。好大的力氣。
威懾的銳利目光。如果要打架的話，我大概不會是這個男人的對手吧。
但我決不能在這後退——
「我是晶的兄長!」
——因為，我可是晶的兄長。
「兄長……？」
場麵陷入了僵持狀態。
我和中年男子互相抓著對方的胸口。
「噗……」
中年男子突然就笑噴了，然後哈哈地放聲大笑起來。
「爸、爸爸!還有兄長也是!你們都快住手!」
聽到晶這麽說，中年男子一下子就放開了手。
「抱歉抱歉，你就是晶的兄長嗎?我叫姬野建，是晶的親生父親哦。」
「………… 哎？」
大概那個時候的我，一定是有著宇宙第一癡呆的表情……。
*?*?*
晶的生父建先生坐在公園裏帶蓬的長椅上，看起來很凶惡的中年男子，不知為何心情很好。
「但是啊，突然就衝過來抓住我的衣領呢?」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沒事的啦。你隻是想要保護晶而已對吧?」
盡管如此，我還是在一個勁地道歉。因為誤會而做了超前的事──
其實，我還在坐電車的時候。
先下了車的晶走在回家的路上，有幾個輕浮的年輕人來跟晶搭話。
他們的目的似乎隻是搭訕，但就在這時，建先生出現了。
「喂，你們找我女兒有什麽事嗎?啊?」
建先生原本就是主要出演任俠電影的演員，沒有一絲時髦的痕跡，完全是一副黑社會式的冷硬麵孔。眼神銳利，身體壯碩。這樣光是走在大街上，孩子都可能會被嚇哭。
（注：“任俠電影”全稱為“任俠黑幫電影”,也就是所謂黑幫電影。）
要是被這樣的人剁成肉餅怎麽辦?……一般的人當然會害怕。
不出所料，年輕人夾著尾巴逃走了。
年輕人離開後，晶追問建先生為什麽在這，他說自己一直在遠處看著女兒。
新家人如何?有沒有受到過分的對待?像父母一樣的擔心著守護著，壞蟲子們靠近晶，而為了趕走他們，建先生才現身的。
晶告訴他不用擔心，沒問題的。
但是，看到晶被年輕人糾纏，建先生氣得直上火。
他看著晶的裙子說:
「這短裙是怎麽回事!就是你這麽穿，那些男的才會湊過來!」
展開了極端的論述。
「我給你買條新裙子!快上車跟我走!」
「討厭!疼!放開我!」
「吵死了!快上車!」
然後那時我就莫名其妙地衝進去了……。
──但是，回過頭看的話相當恐怖啊。我抓了這種人的衣襟嗎……。
雖說當時氣血上頭，但我現在才覺得腿有點發抖了。
但是晶她，
「都是爸爸的錯!真是的!」
她毫不客氣地錘著建先生的肩膀。
「那樣肯定會被誤會的啊，弄不好還會被叫警察的!」
建先生撓了撓頭，一副“哎呀呀”的表情。
「我也覺得自己有錯。就別那麽責備父親我啦……」
「而且咱也一直有在說爸爸你的這身打扮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吧?」
「啊，好好好，對不起……。是我錯了。……」
女兒滔滔不絕地指責著，建先生一臉為難。
「晶，剛才是我的不對……」
「兄長你什麽都沒做錯!」
「不不不，我情況都沒弄清就直接衝上去了，這是事實──」
「那是因為咱也沒有阻止──」
「不，晶你並沒有錯!」
「那兄長你也沒錯！」
在我們搶著背鍋的時候，聽到了“噗”的一聲大笑。
「……真是的，你們關係真的很好欸？」
「「欸？」」
建先生得意的笑著。
「小子你隻是做了身為晶的哥哥該做的事，別放在心上。」
「好……」
雖然我們和解了，但晶還是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
「別那麽趾高氣揚，爸爸也好好道歉!否則我再也不聯係你了!」
「啊，好的……。小子，害你弄錯了真不好意思……」
垂頭喪氣的建先生不符合他的外表，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管角色和外表如何，說到底，這個人並不是壞人。
而且，也不是想象中的那種混球。也許對晶來說就是個好爸爸，或者說在晶麵前是這樣的。
「對了，小子，你說是晶的哥哥，叫什麽名字?」
「我叫真嶋涼太」
「真嶋涼太嗎……。真是個好名字。」
「啊……？ 謝謝」
雖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被誇獎也不是壞事。
「對了，你應該已經明白了吧，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就是個沒用的老爸。」
「欸……？」
「不過是個演員，動不動就熱血上頭，結果讓美由貴和晶都傷心了。我本來就沒有資格當她的父親，是個沒用的老爸。」
「才沒──」
──那種事。我無法這麽斷言。
毀掉了家庭，這都是自己的錯。這是自欺欺人的行為，沒有同情的餘地。
但總覺得不止如此。
如果他不是我聽到的那樣，這個人一定也和美由貴阿姨一樣後悔了吧。如果不是這樣，他應該不會特意來看女兒的情況。
美由貴說是因為價值觀不同而分手的。
那麽建先生的價值觀又是什麽呢?
我找不到答案，於是看向晶。
晶盯著建先生的臉，似乎想說什麽。
「晶，你這不是有個好兄長嗎?這家夥絕對是個好男人。你好像完全適應了那個家庭吧?那我就放心了。”
「嗯、嗯……」
「隻是我想了想。我也差不多該放手孩子了。」
晶“啊?”發出了聲音。
「我不能一直妨礙你的人生，我在的話，你的新爸爸也會很為難的。」
這個人想說什麽?到底是打算說什麽啊?
「喂，小子，晶和我一樣說話語氣不太好，可能也不可愛──」
才沒那回事。
對與憧憬著兄弟姐妹的我來說，晶就像弟弟一樣，真的很可愛……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我的寶貝女兒。」
我明白的。一遇到晶相關的事，我也會一樣氣血上頭。
「……所以，晶從今往後就拜托你照顧了……」
建先生輕輕地從長椅上站起來，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被成年男人低頭拜托，我僵住了。
「晶，既然你和這個小子在一起就沒問題了。」
「爸爸……」
「不要上了奇怪的男人的當啊。要找像你兄長這樣的好男人，知道了嗎?」
「爸爸……？」
建先生說這話。
不會是要和晶斷絕了這輩子的關係吧?
「那麽，我要走了。你們兩個要好好生活啊──」
總之，絕不能讓他這麽離開。這是要離開晶。
不說點什麽的話，可能就要演變成隻有悔恨的人生了。
不管是對健先生，還是對晶，都會隻餘後悔。
我有很多話想說。
可是，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晶她在學校裏依然姓“姬野”，你知道嗎?
晶她到現在還對你……──
晶她……──
我很想說些什麽，但話語卻堵在喉嚨處說不出來，非常痛苦。
「爸爸!」
晶大喊著，但建先生的背影越來越小。
盡管如此，我和晶依然什麽都沒能說出口。僵住不能動，想追卻追不上。
其實我和晶都意識到了，不能就這樣目送他離開的。
所以我能做的就隻有──
「呃?等等……兄長!?」
──我拉起晶的手，衝到了建先生身邊。
「建先生!」
建先生停下腳步，但沉默著沒有回頭。
「我如今無比的幸福。」
站在旁邊的晶“誒?”地驚訝出聲，但我沒有理會她而是繼續說道，
「正因為有您，才有了晶。」
「兄長……」
「我現在最想說的是，能和晶一起生活，是我無上的幸福。」
但是，那隻是我一個人的幸福。
「但是，晶的幸福，隻有我……隻有我的家人的話是沒法實現的。誰也代替不了您……」
有些東西是我和老爸無法給到的。
晶想要的東西，是美由貴阿姨也滿足不了的。
我想，如果沒有那個的話，晶一定沒法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幸福。
不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了。
而今天，在一旁看著晶和建先生的樣子，我終於確信了。
晶為什麽要和別人保持距離──
「隻有建先生作為父親待在晶的身邊，她才能幸福!」
──因為晶想要一直待在他身邊。
比他人，比任何人都更靠近建先生……──
『那個，提前說好，我可沒打算和你搞好關係。』
晶與我第一次見麵時所說的那句話。
現在回想起來，這大概是一種不接受建先生以外的人的宣言吧。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做的，也不打算撒嬌。』
我多少明白了。
雖然現在晶願意跟我撒嬌了，但之前她不願意依賴別人，一定是因為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為了在建先生離去，不在身邊後也能生存下去，她選擇了讓自己的內心如磐石那樣堅硬的生活方式吧。明明是個撒嬌鬼。
『小時候，大概有給爸爸搓過背吧……』
與最初相比，晶已經解開了部分心結。
但我知道我終究代替不了建先生。老爸大概也是。
『總覺得，很像是爸爸的後背……』
「很像」一詞意味著終究是偽物，而不是真物。
『──爸爸，謝謝你。……』
雖然很不甘心，但晶想要的東西，如今不可靠的我是給不了她的。
所以，我不想讓晶失去。
「我一直憎恨著拋棄我的母親。但是，還在這裏的晶卻不一樣。即使已然分開住，但她依舊很喜歡著你。……」
我所沒有的東西，我所追尋的東西──
「老實說，我很羨慕在晶的內心有著如此地位的你……。血脈相連，卻也如此地近人情，還被信賴有加，對那樣的你，我打從心底……」
（翻：此處血脈相連近人情的原文是“血が繋ぐ、血も通る”，太菜了翻不出那種一語雙關的感覺qaz）
──這正是家人間本該有的姿態。
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件事說清楚──
「所以建先生!請一定、不要拋棄晶!」
聽到我的喊聲，建先生的肩膀微微顫抖。
但他還是默默無言，頭也不回地緩緩離去了。
不久，雨點嘩啦嘩啦地傾瀉下來，濡濕的地麵顏色越來越深。
剛覺得周遭彌漫著的雨的氣息越來越濃，雨就瓢潑了起來。
製服完全濕透了。
但是，我和晶依然牽著手紋絲不動地立於原地。
然後，我們隻是靜靜地看著建先生離去的背影。
*?*?*
之後，我和晶回家了，一路無言。
老爸和美由貴阿姨因為工作都不在家。
我叫晶先去洗澡，然後脫下濕漉漉的製服，用毛巾擦了擦身子。
不知道該對晶說什麽，也許什麽都不說比較好。
結果到晶從浴室出來，我都一直在煩惱著。我就這麽直接去了浴室，就連在洗澡時也在後悔。
也許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多管閑事、自我滿足，還有自我厭惡……。
看來今天狀態很是不好。這種時候還是早點睡吧。
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走出浴室。
而當我在房裏呆了一會之後，晶來了。
「兄長，可以打擾一下嗎?」
「啊，嗯……」
雖然沒有根據，但我就知道她會來。
我在床上坐好，然後晶坐在了我的右邊。
「你肚子餓嗎?」
「不，沒有……」
沉默就這樣持續著。
窗外下著大雨。雖然還沒到會發警報的程度，但好像已經發了注意報了。
（注：日本法律規定的警報戒備級別——注意報：就是打好鋪蓋卷，做好撤退的準備；警報：就是背起鋪蓋卷，馬上撤！）
就在我默默地聽著雨聲時，晶突然開口了。
「兄長，今天的事……」
晶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不由得就……」
「不，是咱……。但是，咱也有話想對兄長說……」
晶說著，把頭靠在了我肩上。
「兄長，謝謝你……」
「什麽？」
「你為了咱，說了很多的話……」
「啊，不，我……」
隻是在多管閑事。做了很多不必做、不必說的話。
因為是兄長——不，這種客套話已經夠了。
我隻是為了一位叫晶的女孩子而在瞎忙活。
「兄長，你覺得自己是在多管閑事嗎?」
「……啊。雖然是為了晶你，但最終也不過是自己的自我滿足。」
「才沒那回事哦。咱很清楚感受到了兄長的溫柔。」
「真是這樣就好了……」
「而且，今天的兄長非常帥氣呢。為了咱而跟爸爸說了那麽多，咱很開心……」
連晶的這句話都讓我覺得自己很丟臉。
我有很多話想對建先生說，但結果脫口而出的全是自己的感想和感謝，還在那多嘴多舌。
這並不是替晶傾訴，隻是把自己想說的話毫無保留地吐露了出來。
像那種話，聽的人肯定會覺得很為難。
「對不起啊，總覺得應該有更該說的話的……」
「咱聽了很感動。就那句我無比的幸福……」
「嗚……。別說了……」
「咱也是同樣的心情哦。能和兄長相遇，咱也覺得無比幸福，」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行不？」
「還沒完，請你要好好聽咱說完。」
我羞恥得不行，如果有洞的話真想直接鑽進去。
不如說，已經羞恥到了想給自己挖個坑埋了的程度了。
羞恥和後悔——我總是把這兩者搭在一起。
「兄長，你知道咱是很喜歡爸爸的嗎?」
「嗯，知道一些……」
「爸爸他，又要拋棄咱了麽，當咱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內心感到了無可救藥的孤獨。而正當咱什麽也說不出來的時候，兄長你代替咱說出口了。」
「這樣……」
「然後呢，剛才爸爸給我發短信了」
「誒？」
「他說事務所來聯絡了。在之前參加的試鏡中合格了，這次他會在電視劇裏當配角。」
「哇，那太厲害了。這不是很棒嗎?」
「嗯。然後，他還邀請咱，等他拍攝結束後一起吃飯。」
「啊?那就是說──」
「兄長將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所以咱覺得爸爸他也因此想見咱了吧。」
「這樣啊—…… 」
說著我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全身鬆懈了下來。
並不是白費力氣。這真是太好了，我安心了。
「然後呢，兄長，你閉下眼睛。」
「呃?為什麽啊。」
「別管啦。」
我閉上了眼睛。眼前一黑下來，雨聲聽起來就更大了。也感覺洗完澡後，晶身上的香味更濃了。
感覺晶正在向我這邊靠近。
床搖晃了一下，察覺到了近處晶的體溫。
難道是還想捏一次我的鬼臉嗎？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晶的雙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 啾」
就在我的嘴唇旁，傳來了某種溫暖而柔軟的觸感。
我立刻就明白那是晶的嘴唇。
我睜開眼，看向晶。
晶紅著臉，正掩著嘴。
「晶，你難道說……」
「嗯……。親親了……」
「才不是什麽親親了啊！你在幹什麽啊!?」
「那個，因為今天雖然很高興，但是也有點生氣。還有就是，傳達下心情?」
「哈?生啥氣?還有什麽傳達啥心情?」
「……咱從來都沒想過，將兄長你看作是爸爸的替代品哦？。」
「誒？」
「因為兄長就是兄長。隻有這一點請你不要誤會了。」
「我、我知道了。——那麽，剛才親吻的理由是?」
「姑且……算是感謝方麵的吧?」
「……這是哪個國家的做法啊?」
繼續和晶說了幾句話後，她說了聲“再見”，笑著走出了房間。
晶走後，我一下子癱倒在床上，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我不是建先生的替代品。
兄長就是兄長，嗎?……。
既然如此，我就更應該成為晶的可靠兄長才行……。
但嘴角旁還殘留著晶的嘴唇的觸感，腦袋的熱度也沒有降下來。
我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已經被雨淋感冒了。
原以為我還是會和晶明在家裏過著懶懶散散日子，沒想到過得卻張弛有度。遊戲和漫畫也能適可而止，還一起學習了。
我覺得這是很大的變化。
雖然也有已經開學了的原因，但在和晶的相處中、我們彼此也都堅強可靠了一些。
不過，鬆懈下來的晶還是一如既往地愛撒嬌。
「兄長，背我?」
「噢。客人您要去哪裏呀?」
「請急速前往浴室!」
「遵命！」
這樣倒還好。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最近對晶跟我待在一起也不怎麽抵觸了。
「到了。」
「謝謝。那接下來就給咱搓背吧!」
「……不要說那件事啊。求求了。」
「哈哈哈，那咱就洗完澡再呼叫你。?」
一開始，我希望晶能放下對我的戒備，但最近反而是我這邊必須對晶提起戒備。
但即便如此，晶也總能是抓住我的破綻。像打遊戲的遊擊戰那樣，她雖然會積極地和我粘在一起，但是不會做讓我討厭的事情。
我看破了一切……雖然很難這麽說，但她確實和我保持著絕妙的距離感。
然而，習慣是一種可怕的存在，當我回過神來，就發現晶已經在粘著我了。與其說是妹妹，不如說是家養犬，當然我沒有養妹妹的興趣就是了。
總之，絕不能掉以輕心，也不能露出破綻。
以便能即時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奇襲。
我決心成為一個更加可靠的兄長。
＊ ＊ ＊
然而，話雖如此。
那是星期天的下午的事。
「涼太，你能下來一下嗎?」
我在房間裏看輕小說的時候，被美由貴阿姨叫了下去。
到了一樓，看到了美由貴阿姨……和宛如偶像般的美少女。
「怎麽樣怎麽樣?這是昨天朋友給我送的衣服……」
「誒?晶……？」
「啊……」
偶像的真實身份是晶。
身穿可以一窺鎖骨的寬領口白罩衫和短過膝蓋的吊帶黑裙。
還有化淡妝。
這到底是……。
「嗯嗬嗬，怎麽樣?很可愛吧?我順便給她化了一下妝。」
「啊，嗯，是……」
不知不覺看得入迷了，後半句怎麽也說不出來。
晶也是第一次穿這樣的衣服麽，她羞怯地等待著我的評價。
「那個，非常的，那個……」
「……很、很不合適，是吧……？」
「不，我覺得，非常的好……」
這就已經是我好不容易才憋出來的感想了。
可愛、美麗、清純、楚楚動人等詞語都不足以形容。……仿佛是胸口被射穿的感覺，如果這麽說能傳達出我的內心麽。
自己也明白。
我現在連耳根都紅透了。
「是、是嗎……？」
「啊，嗯……」
「哎呀呀，你們真像是初次約會的情侶呢。」
「「嗚──────!? 」」
美由貴阿姨說了句不得了的話，我和晶都差點沒緩過勁來。
＊ ＊ ＊
「……………… 」
「……………… 」
在散步。
我和晶就這樣無言地行走著。
難得打扮了，出門逛逛吧?——雖然我們因為美由貴阿姨的這句話而出門了，但我緊張得連該往哪裏去都不知道。
晶滿臉通紅地低著頭，隻是跟在我身邊。
也許是心理作用，相比平時感覺與晶之間的距離要遠些。這和“怕生模式”很接近，但總覺得有些微妙的不同。
作為兄長，我應該說點什麽，但我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晶扯了扯我的衣角。
「要去哪裏麽……？」
「還沒決定。」
「那咱想去那裏看看……」
「什麽？」
晶指著一家看起來很精致的咖啡店。
露天座位上已經坐了幾個年輕男女。
「也、也行……」
為了保險起見，我帶了錢包，但沒想到要去咖啡館，所以穿的完全還是平常的便裝。
我有點後悔，要是換上出門專用的衣服就好了。
「那裏，咱以前就想去看看的。」
「這樣啊，那就進去吧。」
走進店裏，我們在吧台邊看著菜單點單。
然後便感到很是心慌。
我感覺背後有很多視線都在看著晶。是連我都神經過敏了嗎，“那孩子好可愛”“好漂亮啊”之類的話莫名其妙地在耳邊回響。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點了冰咖啡，而晶點了牛奶咖啡。
為了逃避周圍的視線，我們移動到角落的座位上。裏麵是沙發，前麵是木椅。我當然是想選擇木椅的。
可是，當我要坐在晶的正對麵時，
「兄長，這邊。這邊啦……」
晶咚咚地拍著沙發。
雖然這是讓我坐到她旁邊的信號，但我總覺得有些畏縮。
但結果，我還是照她說的坐在了旁邊，我和晶並排坐著環視店內。
我喝了一口冰咖啡，潤潤喉嚨，想借此暫時冷靜下來。
但晶忽然開口了，
「總覺得，好像在和兄長約會呢……」
不想說出口的“約會”一詞，讓我動搖不已。
「我、我們是兄妹，這算不上約會吧?」
「是這樣，但好像又不是這樣……」
……這樣是真遭不住。
每次我想著要做個可靠的兄長時，晶都會想要跨越兄妹之間的那道界限。
如今身旁的晶，與平時家裏悠閑懶散的晶。
兩方麵都了解的我，因為到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對待晶而混亂著。
從遇到晶那天起至今，所能明白的事隻有一件。
我隻是個遲鈍、優柔寡斷又靠不住的男人吧。
一想到這裏，仿佛就要被莫名的不安給壓垮了。
「e=(′o｀*)))唉???…… 」
「兄長，你在煩惱什麽嗎?」
「隻是覺得自己必須更可靠一些……」
「什麽意思?」
「我必須得當個能守護晶的可靠兄長。」
但即使是現在，我的心也搖擺不定。
隻要看到如今的晶，她的一言一行都會讓我產生動搖。
這是我身為兄長的覺悟還不夠的證據吧。
想要珍惜晶，保護晶，是因為晶是妹妹，還是因為她是女孩子……。
再怎麽問自己也得不到答案。
「不、不用那麽煩惱守護咱的事哦?咱偶爾可能會依賴兄長，但也不能一直依賴下去……」
反而被晶顧慮了。明明是我想要保護的對象……。
總之，如今這樣遲鈍、優柔寡斷、不可靠的哥哥是不行的。但是，該怎麽辦才好呢?
想要改變的契機。
來點什麽吧，什麽都可以。
* * *
契機立刻就來了。
和晶一起出門的幾天後。光惺好像被叫到辦公室去了，於是就變成了我一個人回家的狀況。
這段時間，晶經常和日向一起放學回家。
我考慮到兩人的關係，就暫時和光惺一起走，但現在光惺不在的話，就隻能一個人回去了。
陰沉的天空下，我獨自踏上歸途。
我一邊走一邊想著晶的事。
最近晶好像也逐漸適應了學校，也不那麽緊張了。
之前晶有說，多虧了日向的照顧，她在班上的日子比以前輕鬆多了。
二年級裏“一年級轉來了美少女”的傳聞也完全平息了。而自從光惺上次瞪了三年級的人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來找過她了。
總之，就現狀而言，應該能暫時放著晶不管。
因此，我完全大意了。
過了有棲南站檢票口，已經能聞到快下雨時的那種潮濕氣息了。
我在十字路口抬頭看了看天，發現已經完全變天了。預報說今晚到明天都有雨。
我本想著認為下午應該沒問題，所以沒有帶傘，但現在來看可能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一邊留意著即將到來的大雨，一邊急忙往家趕——
「討厭!快鬆開!」
「別廢話快過來!」
——前方突然響起了激烈的喊聲。
熟悉的女孩聲音和低沉的男人聲音，兩道急切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討厭!這樣好痛!放開咱!」
「吵死了!快上車!」
我的身體瞬間跑了起來。
慌忙轉過街角。
果然，晶和一個麵色凶惡的中年男子在那裏。
不，現在根本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中年男子正抓住阿晶的胳膊，硬要把她拉進停在旁邊的車裏。
「可疑人物」這一詞瞬間浮現在我腦海裏。
頓時我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
「晶───！ 」
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現在該做什麽，就已經邁開了腳步。
「欸!?兄長!?」
「昂？啥兄長——」
身體擅自就行動了起來。
全身燥熱不已，早已聽不見周遭的聲音。
「放開晶──────！ 」
我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衣襟。
「你誰啊……？」
中年男子從上方狠狠地瞪著我，單手揪住了我胸口的衣服。好大的力氣。
威懾的銳利目光。如果要打架的話，我大概不會是這個男人的對手吧。
但我決不能在這後退——
「我是晶的兄長!」
——因為，我可是晶的兄長。
「兄長……？」
場麵陷入了僵持狀態。
我和中年男子互相抓著對方的胸口。
「噗……」
中年男子突然就笑噴了，然後哈哈地放聲大笑起來。
「爸、爸爸!還有兄長也是!你們都快住手!」
聽到晶這麽說，中年男子一下子就放開了手。
「抱歉抱歉，你就是晶的兄長嗎?我叫姬野建，是晶的親生父親哦。」
「………… 哎？」
大概那個時候的我，一定是有著宇宙第一癡呆的表情……。
*?*?*
晶的生父建先生坐在公園裏帶蓬的長椅上，看起來很凶惡的中年男子，不知為何心情很好。
「但是啊，突然就衝過來抓住我的衣領呢?」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沒事的啦。你隻是想要保護晶而已對吧?」
盡管如此，我還是在一個勁地道歉。因為誤會而做了超前的事──
其實，我還在坐電車的時候。
先下了車的晶走在回家的路上，有幾個輕浮的年輕人來跟晶搭話。
他們的目的似乎隻是搭訕，但就在這時，建先生出現了。
「喂，你們找我女兒有什麽事嗎?啊?」
建先生原本就是主要出演任俠電影的演員，沒有一絲時髦的痕跡，完全是一副黑社會式的冷硬麵孔。眼神銳利，身體壯碩。這樣光是走在大街上，孩子都可能會被嚇哭。
（注：“任俠電影”全稱為“任俠黑幫電影”,也就是所謂黑幫電影。）
要是被這樣的人剁成肉餅怎麽辦?……一般的人當然會害怕。
不出所料，年輕人夾著尾巴逃走了。
年輕人離開後，晶追問建先生為什麽在這，他說自己一直在遠處看著女兒。
新家人如何?有沒有受到過分的對待?像父母一樣的擔心著守護著，壞蟲子們靠近晶，而為了趕走他們，建先生才現身的。
晶告訴他不用擔心，沒問題的。
但是，看到晶被年輕人糾纏，建先生氣得直上火。
他看著晶的裙子說:
「這短裙是怎麽回事!就是你這麽穿，那些男的才會湊過來!」
展開了極端的論述。
「我給你買條新裙子!快上車跟我走!」
「討厭!疼!放開我!」
「吵死了!快上車!」
然後那時我就莫名其妙地衝進去了……。
──但是，回過頭看的話相當恐怖啊。我抓了這種人的衣襟嗎……。
雖說當時氣血上頭，但我現在才覺得腿有點發抖了。
但是晶她，
「都是爸爸的錯!真是的!」
她毫不客氣地錘著建先生的肩膀。
「那樣肯定會被誤會的啊，弄不好還會被叫警察的!」
建先生撓了撓頭，一副“哎呀呀”的表情。
「我也覺得自己有錯。就別那麽責備父親我啦……」
「而且咱也一直有在說爸爸你的這身打扮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吧?」
「啊，好好好，對不起……。是我錯了。……」
女兒滔滔不絕地指責著，建先生一臉為難。
「晶，剛才是我的不對……」
「兄長你什麽都沒做錯!」
「不不不，我情況都沒弄清就直接衝上去了，這是事實──」
「那是因為咱也沒有阻止──」
「不，晶你並沒有錯!」
「那兄長你也沒錯！」
在我們搶著背鍋的時候，聽到了“噗”的一聲大笑。
「……真是的，你們關係真的很好欸？」
「「欸？」」
建先生得意的笑著。
「小子你隻是做了身為晶的哥哥該做的事，別放在心上。」
「好……」
雖然我們和解了，但晶還是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
「別那麽趾高氣揚，爸爸也好好道歉!否則我再也不聯係你了!」
「啊，好的……。小子，害你弄錯了真不好意思……」
垂頭喪氣的建先生不符合他的外表，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管角色和外表如何，說到底，這個人並不是壞人。
而且，也不是想象中的那種混球。也許對晶來說就是個好爸爸，或者說在晶麵前是這樣的。
「對了，小子，你說是晶的哥哥，叫什麽名字?」
「我叫真嶋涼太」
「真嶋涼太嗎……。真是個好名字。」
「啊……？ 謝謝」
雖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被誇獎也不是壞事。
「對了，你應該已經明白了吧，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就是個沒用的老爸。」
「欸……？」
「不過是個演員，動不動就熱血上頭，結果讓美由貴和晶都傷心了。我本來就沒有資格當她的父親，是個沒用的老爸。」
「才沒──」
──那種事。我無法這麽斷言。
毀掉了家庭，這都是自己的錯。這是自欺欺人的行為，沒有同情的餘地。
但總覺得不止如此。
如果他不是我聽到的那樣，這個人一定也和美由貴阿姨一樣後悔了吧。如果不是這樣，他應該不會特意來看女兒的情況。
美由貴說是因為價值觀不同而分手的。
那麽建先生的價值觀又是什麽呢?
我找不到答案，於是看向晶。
晶盯著建先生的臉，似乎想說什麽。
「晶，你這不是有個好兄長嗎?這家夥絕對是個好男人。你好像完全適應了那個家庭吧?那我就放心了。”
「嗯、嗯……」
「隻是我想了想。我也差不多該放手孩子了。」
晶“啊?”發出了聲音。
「我不能一直妨礙你的人生，我在的話，你的新爸爸也會很為難的。」
這個人想說什麽?到底是打算說什麽啊?
「喂，小子，晶和我一樣說話語氣不太好，可能也不可愛──」
才沒那回事。
對與憧憬著兄弟姐妹的我來說，晶就像弟弟一樣，真的很可愛……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我的寶貝女兒。」
我明白的。一遇到晶相關的事，我也會一樣氣血上頭。
「……所以，晶從今往後就拜托你照顧了……」
建先生輕輕地從長椅上站起來，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被成年男人低頭拜托，我僵住了。
「晶，既然你和這個小子在一起就沒問題了。」
「爸爸……」
「不要上了奇怪的男人的當啊。要找像你兄長這樣的好男人，知道了嗎?」
「爸爸……？」
建先生說這話。
不會是要和晶斷絕了這輩子的關係吧?
「那麽，我要走了。你們兩個要好好生活啊──」
總之，絕不能讓他這麽離開。這是要離開晶。
不說點什麽的話，可能就要演變成隻有悔恨的人生了。
不管是對健先生，還是對晶，都會隻餘後悔。
我有很多話想說。
可是，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晶她在學校裏依然姓“姬野”，你知道嗎?
晶她到現在還對你……──
晶她……──
我很想說些什麽，但話語卻堵在喉嚨處說不出來，非常痛苦。
「爸爸!」
晶大喊著，但建先生的背影越來越小。
盡管如此，我和晶依然什麽都沒能說出口。僵住不能動，想追卻追不上。
其實我和晶都意識到了，不能就這樣目送他離開的。
所以我能做的就隻有──
「呃?等等……兄長!?」
──我拉起晶的手，衝到了建先生身邊。
「建先生!」
建先生停下腳步，但沉默著沒有回頭。
「我如今無比的幸福。」
站在旁邊的晶“誒?”地驚訝出聲，但我沒有理會她而是繼續說道，
「正因為有您，才有了晶。」
「兄長……」
「我現在最想說的是，能和晶一起生活，是我無上的幸福。」
但是，那隻是我一個人的幸福。
「但是，晶的幸福，隻有我……隻有我的家人的話是沒法實現的。誰也代替不了您……」
有些東西是我和老爸無法給到的。
晶想要的東西，是美由貴阿姨也滿足不了的。
我想，如果沒有那個的話，晶一定沒法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幸福。
不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了。
而今天，在一旁看著晶和建先生的樣子，我終於確信了。
晶為什麽要和別人保持距離──
「隻有建先生作為父親待在晶的身邊，她才能幸福!」
──因為晶想要一直待在他身邊。
比他人，比任何人都更靠近建先生……──
『那個，提前說好，我可沒打算和你搞好關係。』
晶與我第一次見麵時所說的那句話。
現在回想起來，這大概是一種不接受建先生以外的人的宣言吧。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做的，也不打算撒嬌。』
我多少明白了。
雖然現在晶願意跟我撒嬌了，但之前她不願意依賴別人，一定是因為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為了在建先生離去，不在身邊後也能生存下去，她選擇了讓自己的內心如磐石那樣堅硬的生活方式吧。明明是個撒嬌鬼。
『小時候，大概有給爸爸搓過背吧……』
與最初相比，晶已經解開了部分心結。
但我知道我終究代替不了建先生。老爸大概也是。
『總覺得，很像是爸爸的後背……』
「很像」一詞意味著終究是偽物，而不是真物。
『──爸爸，謝謝你。……』
雖然很不甘心，但晶想要的東西，如今不可靠的我是給不了她的。
所以，我不想讓晶失去。
「我一直憎恨著拋棄我的母親。但是，還在這裏的晶卻不一樣。即使已然分開住，但她依舊很喜歡著你。……」
我所沒有的東西，我所追尋的東西──
「老實說，我很羨慕在晶的內心有著如此地位的你……。血脈相連，卻也如此地近人情，還被信賴有加，對那樣的你，我打從心底……」
（翻：此處血脈相連近人情的原文是“血が繋ぐ、血も通る”，太菜了翻不出那種一語雙關的感覺qaz）
──這正是家人間本該有的姿態。
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件事說清楚──
「所以建先生!請一定、不要拋棄晶!」
聽到我的喊聲，建先生的肩膀微微顫抖。
但他還是默默無言，頭也不回地緩緩離去了。
不久，雨點嘩啦嘩啦地傾瀉下來，濡濕的地麵顏色越來越深。
剛覺得周遭彌漫著的雨的氣息越來越濃，雨就瓢潑了起來。
製服完全濕透了。
但是，我和晶依然牽著手紋絲不動地立於原地。
然後，我們隻是靜靜地看著建先生離去的背影。
*?*?*
之後，我和晶回家了，一路無言。
老爸和美由貴阿姨因為工作都不在家。
我叫晶先去洗澡，然後脫下濕漉漉的製服，用毛巾擦了擦身子。
不知道該對晶說什麽，也許什麽都不說比較好。
結果到晶從浴室出來，我都一直在煩惱著。我就這麽直接去了浴室，就連在洗澡時也在後悔。
也許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多管閑事、自我滿足，還有自我厭惡……。
看來今天狀態很是不好。這種時候還是早點睡吧。
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走出浴室。
而當我在房裏呆了一會之後，晶來了。
「兄長，可以打擾一下嗎?」
「啊，嗯……」
雖然沒有根據，但我就知道她會來。
我在床上坐好，然後晶坐在了我的右邊。
「你肚子餓嗎?」
「不，沒有……」
沉默就這樣持續著。
窗外下著大雨。雖然還沒到會發警報的程度，但好像已經發了注意報了。
（注：日本法律規定的警報戒備級別——注意報：就是打好鋪蓋卷，做好撤退的準備；警報：就是背起鋪蓋卷，馬上撤！）
就在我默默地聽著雨聲時，晶突然開口了。
「兄長，今天的事……」
晶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不由得就……」
「不，是咱……。但是，咱也有話想對兄長說……」
晶說著，把頭靠在了我肩上。
「兄長，謝謝你……」
「什麽？」
「你為了咱，說了很多的話……」
「啊，不，我……」
隻是在多管閑事。做了很多不必做、不必說的話。
因為是兄長——不，這種客套話已經夠了。
我隻是為了一位叫晶的女孩子而在瞎忙活。
「兄長，你覺得自己是在多管閑事嗎?」
「……啊。雖然是為了晶你，但最終也不過是自己的自我滿足。」
「才沒那回事哦。咱很清楚感受到了兄長的溫柔。」
「真是這樣就好了……」
「而且，今天的兄長非常帥氣呢。為了咱而跟爸爸說了那麽多，咱很開心……」
連晶的這句話都讓我覺得自己很丟臉。
我有很多話想對建先生說，但結果脫口而出的全是自己的感想和感謝，還在那多嘴多舌。
這並不是替晶傾訴，隻是把自己想說的話毫無保留地吐露了出來。
像那種話，聽的人肯定會覺得很為難。
「對不起啊，總覺得應該有更該說的話的……」
「咱聽了很感動。就那句我無比的幸福……」
「嗚……。別說了……」
「咱也是同樣的心情哦。能和兄長相遇，咱也覺得無比幸福，」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行不？」
「還沒完，請你要好好聽咱說完。」
我羞恥得不行，如果有洞的話真想直接鑽進去。
不如說，已經羞恥到了想給自己挖個坑埋了的程度了。
羞恥和後悔——我總是把這兩者搭在一起。
「兄長，你知道咱是很喜歡爸爸的嗎?」
「嗯，知道一些……」
「爸爸他，又要拋棄咱了麽，當咱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內心感到了無可救藥的孤獨。而正當咱什麽也說不出來的時候，兄長你代替咱說出口了。」
「這樣……」
「然後呢，剛才爸爸給我發短信了」
「誒？」
「他說事務所來聯絡了。在之前參加的試鏡中合格了，這次他會在電視劇裏當配角。」
「哇，那太厲害了。這不是很棒嗎?」
「嗯。然後，他還邀請咱，等他拍攝結束後一起吃飯。」
「啊?那就是說──」
「兄長將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所以咱覺得爸爸他也因此想見咱了吧。」
「這樣啊—…… 」
說著我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全身鬆懈了下來。
並不是白費力氣。這真是太好了，我安心了。
「然後呢，兄長，你閉下眼睛。」
「呃?為什麽啊。」
「別管啦。」
我閉上了眼睛。眼前一黑下來，雨聲聽起來就更大了。也感覺洗完澡後，晶身上的香味更濃了。
感覺晶正在向我這邊靠近。
床搖晃了一下，察覺到了近處晶的體溫。
難道是還想捏一次我的鬼臉嗎？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晶的雙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 啾」
就在我的嘴唇旁，傳來了某種溫暖而柔軟的觸感。
我立刻就明白那是晶的嘴唇。
我睜開眼，看向晶。
晶紅著臉，正掩著嘴。
「晶，你難道說……」
「嗯……。親親了……」
「才不是什麽親親了啊！你在幹什麽啊!?」
「那個，因為今天雖然很高興，但是也有點生氣。還有就是，傳達下心情?」
「哈?生啥氣?還有什麽傳達啥心情?」
「……咱從來都沒想過，將兄長你看作是爸爸的替代品哦？。」
「誒？」
「因為兄長就是兄長。隻有這一點請你不要誤會了。」
「我、我知道了。——那麽，剛才親吻的理由是?」
「姑且……算是感謝方麵的吧?」
「……這是哪個國家的做法啊?」
繼續和晶說了幾句話後，她說了聲“再見”，笑著走出了房間。
晶走後，我一下子癱倒在床上，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我不是建先生的替代品。
兄長就是兄長，嗎?……。
既然如此，我就更應該成為晶的可靠兄長才行……。
但嘴角旁還殘留著晶的嘴唇的觸感，腦袋的熱度也沒有降下來。
我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已經被雨淋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