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何氏既是擅長中饋又生財有道,外加她與韓雲楓本就是少年夫妻,這十幾年來她從來都不曾仗著自己出身高,便對韓雲楓作威作福。


    就算現如今韓雲楓已經不是那個韓雲楓,何氏也從來沒想將娘家兩個兄弟拉扯到自家後宅來,叫他們替她撐腰。


    逼迫韓雲楓伏低做小這種事,她做不來,她寧願為了兒女從此隻與他相敬如賓不相睹。


    韓宓也正是明白她娘這個脾性,便提都沒提二舅舅回來也能給娘撐腰了。


    她就又裝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笑容,直道她哪裏是替表哥們高興,她分明是想看二舅舅逼著表哥們頭懸梁錐刺股呢,難免又將何氏逗得抱著她笑了一場。


    ……可韓宓再不願跟她娘明說,譬如叫她娘不如再硬氣些,左右這後宅還有她呢,這也不代表到了她父親麵前,她照樣不提。


    如此等到韓雲楓下衙歸家後,韓宓便尋了機會,悄聲將她二舅舅就要回來做京官的事情講了。


    她是早就將孫寡婦借助她父親之手送進來的毒燕窩藏匿了不假,溫靖侯夫人給她的那本黑賬,她也早交給她大舅舅了。


    可她父親哪裏知道她涉足如此之深?在他眼裏,她分明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更不會清楚他到底都做了什麽。


    韓宓當然也就一直憋著一口氣,那一口為了娘和尚未出世的弟弟、不得不憋的氣。


    那麽現如今將二舅舅要回來的消息告訴她父親,她也未必不是帶了些敲打的意思。


    如果她都這樣說了、她的好父親都聽不懂,將來還要蹬鼻子上臉,那她可真是救不得他了,她也不屑再救。


    誰知韓雲楓聽罷這個消息便笑了,還笑得無比欣慰,神情裏的那份高興一點也不比何氏娘兒倆方才少。


    韓宓見狀便有些疑惑,隻因若叫她承認她這個好父親並沒渣到底……實在有些困難。


    就算她重活這一次完全算得上有備而來,她從最開始也隻打算對韓雲楓各種阻止,各種轄製,至於想方設法改變他,努力叫他還變成原來的那個好丈夫好父親,她想都不敢想。


    那麽她當然不明白她父親的高興究竟來自何處,二舅舅雖然也是她父親的舅兄,這二人到底也有很多年沒見過了。


    隻是韓宓哪裏會叫這種疑惑掛在臉上?


    她便趁著她父親高興,又小心翼翼的跟他提起了西小院的若蘅與若芷,說是從打這兩人到了韓家,太太便從沒叫王媽媽等人給這兩人熬過藥。


    韓宓當然知道自己本不該插手父親的房裏事,更別論她如今提起的還是「避子湯」,她可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呢。


    可是她娘這一胎實在來得太不容易了,哪裏能被這些瑣事打攪?更何況若依著她娘,也萬萬使不出「避子湯」這樣的手段來!


    那麽她若也不提,又該誰來提?難不成等著她的好父親自己醒悟?還是等著過幾日她祖母到了,再將這種爛事兒推給老太太張嘴?


    再說這事兒也是她娘賢良大度不是麽?她不誇娘又該由誰來誇?


    韓宓也便咬牙說出了這話,其中當然也有要借著兩位舅舅壓製韓雲楓的用意;雖是如此,等她話音落下,她還是頗為忐忑。


    這時她卻見得她父親大手一揮,分外幹脆的說道,既是你太太沒想到這一點,等我回頭叮囑王媽媽一聲、叫她想著往西小院送藥便是,哪裏用你一個女孩兒家操這種心——其中更有一種揮了這個手、便揮開無盡煩惱的味道。


    韓宓就覺得她的心跳得分外厲害,既有對她父親仿佛變了人似的驚駭,更有得來毫不費功夫的驚喜。


    隻不過再想起丁香已經被她父親發話送到了莊子上去,他若暫時不想叫若蘅、若芷再有身孕,繼而再給這個後宅添麻煩,這也是給他添麻煩,韓宓也就釋然了。


    丁香還是她娘陪房的家生子呢,不還惹來一個衛木匠家?那她父親可不就怕若蘅和若芷這種犯官家奴惹來更大的事兒?


    韓宓先是笑著應了聲,又略帶羞澀道,那就請老爺自己個兒多多費心了,隨後便與她父親屈膝告退說,要去廚房看看今晚菜色。


    「我叫廚娘給老爺做個您最愛吃的油燜春筍可好?」


    也就是她這一聲貼心詢問,雖然還是沒改掉「老爺」的稱呼,就叫她瞧見韓雲楓的神色更軟了三分,笑容也越發真實起來。


    等她快步離了正房帶著青芽走到大廚房門外,她便悄聲叮囑青芽,快去將王媽媽喊來說話兒。


    她父親不是說要叮囑王媽媽每日給西小院送避子湯,仿佛已將王媽媽當成心腹了麽?


    那麽也許王媽媽知道些什麽,譬如知道老爺為何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這時的韓宓哪裏知道,本來她早幾日提醒韓雲楓、叫他提防孫家時,韓雲楓難免又羞又惱,隻不過當著她的麵前不好表露罷了。


    他羞得是溫靖侯夫人斷不該將此事經了宓姐兒的口告訴他,即便溫靖侯夫人是宓姐兒板上釘釘的未來婆母。


    惱得是他明明已與孫寡婦斷了關係,孫家為何還要對他不依不饒,難不成非得看著他身敗名裂才快活。


    誰知卻也不待他細細琢磨出對策來,也好仔細應對孫連堂乃至那衛木匠一家,便叫他得知孫連堂在下衙的路上壞了馬車、摔斷了腿,孫府的管家更是因此將衛木匠父子三人告上了順天府。


    而這孫家管事告官的訴求也蹊蹺得很,既不要求衛木匠一家賠付銀兩,也不要求衛木匠父子坐牢,而是隻想叫官府將衛家全消了戶籍、立刻逐出京城去!


    韓雲楓本就是順天府的推官,這些大小案件哪裏瞞得過他?更別論那孫府管家也許是刻意將訴求遞到他麵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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