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神色微動,終究什麽也沒說,低低應了句「是」。


    燕樂晟卻早已是滿臉按捺不住的喜色,樂道:「謝母後!」


    趙容擺擺手,「哀家從昆山下來,趕了小半天的路,也累了,這便起轎回宮吧!」


    待入了宮門,隨在轎旁的安逸,卻隱約聽見轎內傳來一聲壓抑的歎息。休雜乒扛。


    趙容幽幽道:「他外祖雙雙在老宅被自家人害死後,哀家就發過誓,此生與趙家再無任何關聯。今日幫了晟兒和趙家對抗,也不知做的是對是錯?安逸,若是換作了你,你又會怎麽做?」


    安逸略一思索,謹慎回道:「安逸不敢妄自猜測太後所想,更何況安逸身份低微,著實難以像太後這般為人行事處處顧全大局。但依安逸看來,太後今日其實並無做任何事,九王妃或早或晚都要受封誥命入宮,而情這一事又太過虛渺,斷不會因一件兩件事就能改變結果。太後且放寬心。」


    第二天,林陌染敷了太醫給的藥,臉已消腫,喚了夏雪服侍穿衣後,她急急忙忙就要趕去丫鬟住的東廂看望黎笙。


    黎笙全身都是棍傷,還有指甲劃痕,除了臉頰稍好些,外露的皮膚幾乎沒有一處完好。昨日被抬回來後,她直接就昏死過去,夜裏聽聞還發起了高燒,一直臥病到現在。


    夏雪撥了兩個小丫鬟日夜照料著,兩人昨晚熬了夜,正在屋內打著哈欠,見九王妃親自過來,連忙跪地行禮,齊齊喚道:「王妃娘娘萬安。」


    林陌染見她們的確累了,打發去休息,自己拉了夏雪在屋內關上門,低聲交待起來,「一會兒用罷早膳,你找餘嬤嬤到庫房取回我嫁妝的鑰匙,如今他們不知詳情,還以為那些箱籠裏隻有石頭,斷不會加以阻攔。到了下午時,你再親自去找林奕。就說黎笙病得厲害,讓他今晚以黎笙親哥哥的身份,到王府來一趟。」


    夏雪默默點頭記下。


    林陌染靜靜在榻邊又坐了一會,取了些昨日太醫開的消腫止疼藥,喚來小丫鬟,叮囑按時給黎笙敷用。直坐到許媽媽來催用早膳,才肯離開。


    不料林陌染才剛一腳邁出東廂,就見到一個頭插荊條的素衣婦人,麵容陌生,正領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一言不發跪在院子裏。


    眉頭當即狠狠一皺--


    許媽媽連忙湊過來低聲道:「這是西偏院的大姨娘和初娘子。兩人跪了有半盞茶的時間,說是來給你請罪。你看是先用早膳,還是……?」


    林陌染淡淡看了一眼,心中閃過諸般念頭。


    自己初來乍到。還未有機會整頓內宅,正應該借此時機狠狠懲罰這兩人,順勢打壓一下側妃姨娘們的氣焰。


    可是認真追究起來,這大姨娘其實並無過錯。也許最大的過錯就是沒有約束好自己西偏院裏的二姨娘,而一臉蒼白猶在病中的初娘子就更是無辜……她實在不忍心!


    林陌染擺擺手,當機立斷,「去將她們扶起來。請到堂屋一塊用膳吧。」


    用膳期間,體弱多病的初娘子不停咳嗽,巴掌大的小臉更加蒼白。原本還顯清秀的麵容,如今卻顯出了幾分病態。


    林陌染連忙叫了許媽媽將她親自送回去,大姨娘自是千恩萬謝,又是不住道歉。一頓飯吃得好不過癮!


    大姨娘原是太後身邊的宮女,姓張,樣貌非常老實普通。王爺還是皇子時,被撥了過來當填房,卻始終沒有受寵。不久後生下初娘子,她這才被提為姨娘。算起來,年齡和燕樂晟差不多,今兒也二十有九了。


    林陌染命人將膳食收拾幹淨,屏退了無關人等,這才直奔主題,「皇上昨日特別吩咐過,本妃這五日內都不必打理各項雜務。想來張姨娘今日前來。可不單單是為了道歉的吧?」


    張姨娘憨厚一笑。「娘娘說笑了。奴婢管教不嚴,叫院裏的奴才冒犯了娘娘,真真是過意不去。」


    林陌染一笑,輕巧道:「本妃不怪你。本妃一向信奉冤有頭債有主。那原也不是你的錯。大家出身都差不多,誰也沒必要替別人背包袱,你說是麽?」


    張姨娘神色一愣,片刻才喃喃道:「確是,確是……」


    林陌染靜靜喝著手中的茶,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張姨娘左右看看,想了片刻。謹慎地開了口,「奴婢在這府裏過了十餘年,本也沒什麽盼頭,隻求平淡安穩過一輩子,偶爾替人頂個小罪,換來一時安寧,也是迫不得已……隻是苦了初娘子跟著奴婢這個沒出息的娘,又從就小體弱多病,這幾日倒越發病得厲害!大夫來看了幾次,拿藥的錢是一次比一次貴……」


    林陌染默默啜一口茶,不急不緩道:「若是藥錢不夠,就找中饋提前支取,你讓大丫鬟去備案登記一下便可。但你若是想本妃幫忙,可不巧,本妃現在還未掌管中饋,手裏能拿出的閑錢不多,倒是能借你解一時燃眉之急。」


    誰知張姨娘匆匆擺手,黯然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想著,請娘娘把初娘子接到正院裏養著,以後嫁人,好歹還是正院出去的庶小姐,不若跟著奴婢,偏門偏院,沒點出息。待今年八月她及笄後嫁過去,夫家自會好好照顧她……奴婢無能,連自己的女兒都顧不了……」說話間已是泫然欲泣。


    林陌染看著她一番舉動真情流露,久久默然無語。若非真是到了極困難的境地,一個母親怎會舍得將唯一的女兒匆匆送走?


    她心中一酸,歎氣道:「初娘子是王府頭一位出嫁的女兒,她的婚事,本妃自當盡力。隻是接到正院一事,一來如今正院人手尚且不足,沒有餘力照顧初娘子不說,她一介帶病之身,還是由親生母親照料較為妥當。二來……」她坦白道:「本妃也不願。」


    她才剛進正院,就要幫帶一個拖油瓶?算了吧!養好了,張姨娘自然是感恩戴德;她就怕一不留神,讓小姑娘在宅鬥無辜躺槍掛掉,張姨娘就這麽一個獨苗苗,還不得哭死?燕肅祁那邊指不定也要找個什麽罪名安在她身上呢!


    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她向來是不幹的!


    張姨娘還想勸幾句。


    林陌染冷冷擺手,「此事休要再提。你若還有別的事,且說;沒有的話,本妃想休息了。」


    張姨娘略略思索,似猶豫了一番,再次謹慎開口,「尚有一事,還請娘娘能為奴婢解惑一二。娘娘可知,二姨娘和我雖住在一處,但她卻是側妃娘娘院子出來的人。這些日子,她常去側妃娘娘院中,依奴婢看來,次數太頻繁了些,而且常常一去就是大半日,連午膳都不回來吃……」


    林陌染避重就輕一笑,道:「二姨娘是和側妃感情好,這有什麽可疑惑的?」


    張姨娘頓了一下,一時也不知對方聽懂了沒,隻能喃喃地附和,「可不是,這主仆倆原就挺齊心的。」


    林陌染微微側頭,不動聲色提煉著張姨娘話裏的重點,然後才裝作隨意地問道:「我剛來,和各位姐妹還未相見,姨娘若是不嫌棄,就多給我講講從前的事。」


    張姨娘溫和一笑,「娘娘還想聽什麽?」


    林陌染也笑,「你方才說,趙側妃和二姨娘主仆齊心,倒是怎麽個齊心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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