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蕪滿心歡喜地接過精致的木盒,本以為是什麽稀奇之物,卻沒料到隻是一卷經文。


    無論再金貴的紙張、再工整的字跡,當時在她看來都是滿滿的諷刺,嘲諷她被家人送到了這深山上,也隻配讀讀經了。先前積攢的委屈和如今的羞惱下,她當著眾人的麵怒摔木盒,將隨從趕了出去,並揚言再也不要見到靖寧侯府的人……


    如此,她在朝恩寺的兩年間,真的沒有再見過他。


    然而無人知道的是,在人們離去後她又悄悄將地上的經卷拾了起來,藏於房中日日翻出就想看一看他的字,看的多了,雖不懂其中之意,卻也不知不覺地背了下來。


    「今吾於此請頌,佛光萬聖,普度塵物……」


    他念的認真,語秩層疊,緩而清晰,一如往常他既答應了,就會全力以赴。


    那卷經文,紙張取自青檀木,筆墨留香,字全部都用的工整楷體,難懂之處還特有編注,定是下了一番功夫,是她想多了。


    輕歎一口氣,閉上眼睛聽他頌完全文。


    姬晏合上經卷,看向殿中仍跪著的兩位老人,淡淡道:「晏已盡力,願老伯今後順安。」


    第二日容蕪起來時,見院外竹籃中放著兩匹布,隔壁餘老伯已經離開。


    早課結束後,住持代表全寺向姬晏送別。


    「公子此次離去匆忙,願今後還能常談佛理。」


    「住持過譽,禮學監期考將至,晏不得長留。」


    容蕪坐在下麵,心裏感歎著禮學監果真可怕,考試就連姬晏這等學神都不可大意……這樣看來,女學的情形估計也比之差不多吧?


    想著想著,不由替容瑩捏了一把汗,轉瞬又想到大姐姐也是個學神級別的,哪裏還需要她來操心呀……


    撓了撓頭,隨著眾僧人一起起身與姬晏告別。


    出門之時,正巧與姬晏遇了上,隻見他今日的神色格外柔和,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如同三月暖陽。


    「公公……公子一路平安。」容蕪有些驚憚,抖著嗓子問好道。


    姬晏的好臉色唰地就拉了下來,重新換上平日的清冷之色,甚至比之前還要冰上三分。


    容蕪縮進脖子,心裏叫苦定是昨晚一激動的那聲「姬哥哥」吐出了嘴,又惹他不高興了。


    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容蕪咽回其他的道別之詞,埋頭往西廂走去了。


    「公子,公子!……」


    「何事。」


    隨從快走幾步追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手中之物該如何處理?咱們眼瞅就要下山了……」


    姬晏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手裏握皺巴的一包東西,眉頭皺了皺,隨手丟了過去,不留言語地繼續走開。


    隨從呆愣地接過,乖乖追了上去。沒走幾步,卻見前麵之人停了下來,瞟他一眼冷冷道:「你跟來做什麽。」


    隨從呆在原地,突然晃過神來,扭頭就朝著來時的路跑去。


    容蕪正走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停下了腳步看去,隻見一男子提著東西跑了過來。


    「姑娘,這是公子為您準備的生辰禮,都怪小的記性不好,差點誤了交給您!」


    「生辰……禮?」容蕪呆呆接了過來,戳了戳,好奇道,「這是何物?」


    「安世醫館中前不久新來了個鈴醫,這裏好像是公子命人取來的膏藥。」


    姬晏走後,容蕪的日子過的更安逸自在了。有了膏藥,馮媽媽的腰傷好的很快,這讓她們的生活輕鬆了不少。


    容蕪的五歲生辰是在小院中度過的,馮媽媽格外做了幾個菜,與杏春三人一起吃吃喝喝也算熱鬧。崔氏派人送來了新作的衣裳,但容蕪覺得顏色太過於豔麗不適合在寺中穿,便讓馮媽媽先收進箱子中了。


    自從進入了九月,天氣轉涼,容蕪不太愛在外麵活動了,更多時候都待在後院的小佛堂裏或自己房中抄寫佛經。惠濟師父的禪房中除了經卷,還有許多地理誌和異聞錄,準許了她在交上一批經文後,可以從中挑選三本拿回去讀,再次完成任務後可以接著來換。書裏麵描述的外地之貌以及許多新奇的風俗讓她欲罷不能,恨不得整日都泡在屋裏才好。


    除了這些,上次容芬還托容瑩帶來了一些畫樣,容蕪對此也是樂此不疲,雖然那些畫由她臨摹來常惹師父們捧腹大笑,但她卻越畫越來勁兒。有一次她的畫傳到了惠濟師父那裏,使得向來寶相莊嚴的住持都忍俊不禁,還將容蕪叫到了身邊要親自指導。


    這回可輪到容蕪樂了。


    世人都道公子晏手下丹青難求,可她卻知道,姬晏少時的畫作啟蒙師父,正是朝恩寺的住持。


    馮媽媽看著姑娘變得跟從前一樣整日不出門,生怕她又悶壞了,時不時總會勸道哪裏的花兒開了、今天天氣不錯該出去走走了……


    容蕪嘴裏嗯嗯地應下來,轉臉就又埋進了書案上。


    好在每月初九趕集的日子,淨海師父都會帶上她去一趟夷鎮,也算是出去放了放風。


    這一日又到了下山的日子,容蕪揣上了馮媽媽的小紙條,上麵寫的是所需補給的日用品。


    如今容蕪對東市已是輕車熟路,連哪家的食鹽更便宜、哪家的布料質量好都一清二楚。很快地與淨海師父買好寺裏所需的物品,容蕪打開小紙條,按照上麵所寫的尋到了賣精細米的鋪子。


    已經入了冬,馮媽媽要用它來做容蕪最愛的酒釀醪糟。


    一邊等著夥計稱米,容蕪忽然想起餘老伯曾說他們也住在夷鎮,心中升起牽掛,不知他們現在過得可好。夷鎮不大,向餘老伯那種住了大半輩子的,鄰裏鄉親應該都能打聽的到。


    容蕪想著,不由出聲向夥計打聽道:「先生可知,夷鎮有一位姓餘的老伯?他家裏還有位得了瘋症的婆婆。」


    「姑娘知道餘伯?」夥計停了手,詫異地看過來。


    「知道,知道!」容蕪見似乎問對了人,歡喜道,「先生可知他的住處?」


    「他們老兩口啊……都去啦!」


    「……去了?」


    「就是都過世了!」夥計搖搖頭,歎口氣接著裝米,「一場大火燒的幹淨,他們都是老實人,可憐呐……」


    容蕪呆住,嘴唇張了張,半晌找回自己的聲音道:「好好的,為何會……會著了火?」


    「不知啊!這事也就發生在兩日前,衙門裏已經派了人去通知他們的幾個兒女,催著盡快趕回來下葬。」夥計稱好了米,幫著她放到了車上,搖搖頭道,「到現在也沒見回信,唉……他們就住在過了街右轉到盡頭的位置,小姑娘既然認識他們,回家裏上柱香也就罷了,那裏隻剩廢墟了,跑去了也沒用……」


    容蕪坐上了車,等著淨海師父從街對麵買鹽回來,越想心裏越難過,眼淚啪嗒嗒地就掉了下來。


    淨海出了鹽鋪,就見容蕪一個人坐在米堆裏哭的傷心,心裏大驚,生怕她被人欺負了,還不及跑過來就隔街大喊道:「小阿蕪!怎麽了?」


    容蕪抹著眼淚,將此事跟淨海師父講了,淨海不知餘老伯的情況,聽完也是神色淒然,默念道「阿彌陀佛。」


    「師父,我們去看看老伯好不好……」


    「應該的,朝恩寺也算與餘施主結了緣,我們這就過去。」


    淨海趕著驢車,按照夥計的指示很容易地找到了一片殘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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