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庾蘭已經把東西從籃筐中一樣樣地取出,有各類吃食,還有一壇酒。分門別類地擺好,嘴裏笑著道:「好啦,都是你最愛的,這回就不跟你搶了,好好享用吧!」


    「嘖嘖,油酥糖、生麻糕、千層玉仁餅、蜂蜜桂花露……可以啊妹子,以往這些東西能從你嘴裏搶過一塊都是你善良,現在竟然成盤成盤地端來了?」庾邵頗有興致地饒了過來,俯下身子一一數過,最後將視線停留在那壇酒身上,「十五年的陳王釀!」


    「……大哥,最近可好?」庾鄺蹲下打開了那壇酒,倒進了三個碗中,「容四小姐不飲酒吧?」


    「不了謝謝……」容蕪急忙擺擺手,看著他將一碗遞給庾蘭,一碗自己拿在了手上。


    「轉眼間你都走了一年了,那邊可有好酒好肉?清淡寡味的怕是很難忍吧……」庾鄺的一番話讓庾蘭不知想到了什麽,抿嘴偷偷笑了笑。


    「這杯酒,我們就先幹為淨了!」說著,兄妹二人齊齊舉碗,一飲而盡。


    「哈哈爽快!爽快!」庾邵靠在墓碑上鼓掌讚美。


    「現在輪到你嘍?」庾鄺牽起一側唇角,將另一碗緩緩撒在麵前的土地上。


    庾邵虛抬右臂像是接了過來,麻利地仰頭飲盡,還用袖口擦了擦嘴。


    啪——


    酒碗摔碎在地上,容蕪眼睛一熱,再也沒忍住地扭過頭去抹了把淚。餘光一看,庾蘭也是在悄悄拭淚。


    再轉過身時,庾蘭已恢複了往常,淡笑著親手清理著周圍的雜草。容蕪也來到她身邊,一聲不吭地埋頭幫忙。


    墳頭上很是幹淨,一看就是常有人打掃的,並沒有什麽任務留給兩人。


    一時安靜無話,庾蘭垂頭連剛冒頭的草絲都不放過,或許隻是想給自己找點事做而已。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隱隱腳步聲。


    容蕪來次是有目的的,心裏一震,以為是庾邵所說之人,急忙轉過頭去。


    山口處,一人白衣素服,外披銀白暗紋披風朝這邊走來。


    竟然是……姬晏?他怎麽會到這裏來……


    身邊庾蘭同樣困惑,姬晏走到近前,衝她微微點頭,而後徑直來到墓碑前,將手中包裹著的長條掀開,赫然是一把雕工粗略宛若孩童手筆的木劍。


    在碑前擺好後,姬晏又一言不發地在前麵站了一會兒,而後轉身又對庾蘭微微點頭,竟是要就這般離開。


    「我會查清。」庾鄺突然開口道,止住了姬晏的腳步。


    「大哥的死因,他去世前都做了什麽,最後見了誰,究竟發生了何事。」


    「……二哥?」庾蘭捂住嘴,滿眼難以置信地看看庾鄺,又看向姬晏。


    姬晏原地站的挺拔,聞言並沒有回頭。


    靜默了片刻,清冷地丟下道:「我等你做到。」而後提腳離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容蕪一眼。


    「二,二哥……你方才是什麽意思啊?大哥生前最後見的人,不就是……?」半晌,庾蘭才找回了自己聲音,咬著嘴唇道。


    庾鄺沒有直接回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你不要亂想,這件事就交給二哥好了。」


    「可是……」庾蘭花未說完,就見庾鄺已經轉過了身去,不願多談的模樣。


    容蕪心裏波濤洶湧,聯想到庾邵對姬晏的一貫態度,不由向他看去,希望從他那裏得到答案,卻隻見他事不關己地靠在墓碑上,伸腳無聊地踢點著地上的木劍,麵上還帶著笑。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容蕪隻覺得腦子一團亂,怎麽想都毫無思緒。若說庾邵的死跟姬晏有關,她是不怎麽相信的……那麽庾鄺最後那所有所指的話又是什麽意思?他是發現了什麽嗎?


    正亂想著,遠處又傳來了一陣清脆如珠盤落玉的樂聲,是容蕪從來沒聽過的。


    庾鄺兄妹同時也聽到了,紛紛抬頭朝那個方向看去。


    庾邵眼一亮,從墓碑上跳下,衝著容蕪道:「快,我們要找的人終於來了!」


    容蕪眼神放大,難不成這就是箜篌之音?


    仿若山澗流水般清澈,又如同林中翠鳥悅耳沁肺,讓人發自內心地澄淨起來,不由一時聽的呆住。


    「……這是何人在奏樂?」庾蘭癡癡道。


    「我們過去吧。」庾鄺說著,已經率先提腳往聲音之處走去。


    「嘖,這小子什麽時候對音律這麽感興趣了?」庾邵搖搖頭,推了推容蕪,示意趕緊跟上。


    幾人順著聲音尋過去,終是在不遠一處平坦之地看到了五六人圍住的圈。待轉到側麵,這才清楚,一位剛及弱冠的少年端坐於石頭上,正專注地撥彈著麵前形狀奇怪地樂器,在其他幾位隨從圍著的中心,可見地上插了三炷香,白煙嫋嫋悠長,好似要隨著樂聲飄到天際。


    一曲終了,少年緩緩睜開眼,盯著地上的三炷香,開口不急不緩道:「蟾月啊蟾月,梅嶺太大,感覺是找不到你究竟安神何處了。總歸樂聲傳情,還是可送你一程的。」


    「噗……」庾邵悶笑一聲,肩膀抖動的厲害,「這個死路癡老毛病不改,找理由倒還是一套套的!」


    彈奏箜篌的少年似是感應地看了過來,庾邵拍了拍容蕪叮囑道:「之前教你的話都記下了吧?待會兒……」


    說著說著漸漸消了音,看著庾鄺走出去和後麵說的話,麵上轉而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見過墨凰先生,在下蟾月之弟庾鄺。早聞先生之名,並有幸得知你與他的賭約之事,家兄曾言將找機會引我二人相識,隻可惜……」庾鄺說著,麵上微寞,轉而又正了正色,認真一揖道,「鄺仰慕先生已久,還望先生應賭約之請,收鄺為徒!」


    少年聽候許久沒有反應,就在庾鄺有些尷尬時,緩緩抬起眼打量向他,輕言道:「所以說,你就是那個蟾月定下的承約之人?」


    「所以說,你就是那個蟾月定下的承約之人?」


    前麵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庾邵卻在這邊跳了腳:「屁話!那小子讓他聽個曲兒都能睡著,讓他承約?讓他學箜篌?怎麽不讓他上天呢!四丫頭,我跟你說啊……丫頭?」庾邵轉頭見容蕪麵上呈現出驚恐之色,張了張嘴,急忙安撫道,「你別急,墨凰那家夥雖然路癡了些,但腦子還算清醒,不會……」


    容蕪卻沒有理會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前麵的庾鄺,好像要將他看穿。


    「既然是蟾月所定,你可有證據?」


    「在下的箜篌為家兄親授,還請先生鑒定。」庾鄺一抱拳。


    墨凰眉微抬,看了他一眼,接著對身旁隨從一點頭,隨從會意擺好了箜篌。


    「公子請。」


    庾鄺回禮,坐到了方才的石台上,垂眸靜想片刻,手輕抬,擺在了箜篌之上。


    「搞什麽……這小子什麽時候學的這般有模有樣了?」庾邵莫名其妙地看著,卻在樂聲響起時瞪大了眼睛。


    「這是……《月下引》?」


    墨凰聽到後也睜開了眼睛,有些失神地看過來,好像透過庾鄺的身影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哎,二哥什麽時候也會彈箜篌了?……」庾蘭站在容蕪身邊,挽著她的胳膊喃喃道,「以往隻知大哥房間角落裏有一架箜篌,卻蒙了灰也不怎麽見他彈過,以為隻是擺擺樣子的,卻不知二哥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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