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喜歡之情流淌而出
除了我之外，你不準和別人上演愛情喜劇(除了我以外，不許跟別人發生戀愛喜劇喔) 作者：羽場樂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總算弄到手了。」
手機畫麵上顯示著有阪夜華的名字。
相隔一年後，我得到了她的聯絡方式。
「還真久啊……」
我一頭倒在床上，幾乎喜極而泣。
我在自己的房間裏度過放鬆時刻。沉浸在今天不知是第幾次感受到的成就感中，又咧嘴露出笑容。將有阪送到車站後，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處於這種狀態。吃晚餐聊天時也心不在焉，惹得妹妹懷疑地說：「希墨，你在暗爽什麽啊。」
「終於漸漸像情侶了呢。」
新學年的第一天就有個好開頭。
一起放學，在家庭餐廳共度愉快時光，符合高中生風格的製服約會。真青春呢。
「……好了，要傳什麽訊息給她呢？」
我輸入訊息又刪除，輸入訊息又刪除，反覆這樣大約一個小時了。
要是有順勢早早發個貼圖給她就好了。
不能說錯話破壞今天的餘韻的壓力，讓我直到現在都尚未傳送第一句訊息。
我把手機放在枕邊，讓腦筋打結想不出好文章的腦袋休息一下。
「沒想到能夠與有阪交往啊……」
我看著天花板，忽然回想起我與有阪漫長的戀情開端。
◇◇◇
有阪夜華在入學時，就已在校內引發傳聞。
一個美麗絕倫的美人在入學考試考出最高分，並拒絕擔任新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致詞。而在入學後的考試，也不曾失手讓出學年第一的位置。
而且，這位神秘的美少女討厭交際。
盡管會來上課，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個人的交友關係。
她午休時一定會從教室消失，誰也不知道她去了什麽地方。
──對於朋友，這位美麗孤傲的優等生不結交、不追求、不讓人接近。
她總是用沉默武裝自己，不結伴成群，不展露笑容。
對企圖幹擾那種神聖的寂靜之輩，給予毫不留情的天譴。
當她偶爾在休息時間待在座位上時，就會被不分班級或年級的人告白。
有阪的作法十分巧妙，不會自己開口拒絕對方。
首先，即使有人找她攀談，她目光也不會和對方接觸，會假裝完全沒有聽見。由於被視為完全不存在，有七成的人會在此淘汰，裝成是自言自語離開有阪身邊。
兩成糾纏不放的告白者，會用煩人的肢體動作強行吸引她的注意力。但他們會被她冰冷的眼神與美貌所壓倒，愈說愈小聲地離去。
最後一成人即使如此也不退縮，會單方麵地說出自己的心意。對於這種嚴重造成別人困擾，不知還能不能稱作告白的恐怖行動，有阪會用一句話加以扼殺。
『礙事。』
她這種對任何人都秉持一貫的態度在整個學校裏傳開，去年的黃金周假期結束後，跑去找有阪告白的蠢蛋完全絕跡了。
同班同學也不再靠近在外表、智力、漠不關心這三方麵居冠的她。
高中生沒有幼稚到會當真相信「大家相親相愛」這種說法的程度。一邊尋找彼此感到恰當的距離一邊選擇人際關係，反倒是社會性受到培育的證明吧。
就這樣，有阪夜華這位美少女成為了隻能遠觀不可碰觸的存在。
這也是有阪本人希望的立場，隻要不主動隨便幹涉她就不會出問題。
然而，負責管理學生的校方不想對此置之不理。
有阪注重沉默與漠不關心。
除非老師在課堂上點名她，我從不曾看過她主動發言。她異樣地極少表達意見，令班導神崎紫鶴感到擔心，決定找人擔任與有阪之間的橋梁。
被選中的人就是我瀨名希墨。
理由很單純。
因為我與有阪同班，又是班長。
「有阪同學極端地避免與他人建立關係。」
「她似乎很不擅長與人來往呢。」
「看來與其說不擅長，不如說隻是厭惡而已。所以，瀨名同學你去和她拉近關係吧。」
這位美女老師總是突兀地對我拋出難題。
「──神崎老師，話題一下子跳得太遠了。」
「瀨名同學你能做到的。」
漂亮的女老師堅稱我能做到。
「其他人不管對她攀談多少次都通通失敗了啊。我認為把常理強加在像有阪這種特別的人身上不太妥當。而且她午休時間一定會從教室消失。」
我率直地表達意見，試圖閃躲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有阪同學在美術準備室。瀨名同學，去找她吧。」
神崎老師不知為何知道她在哪裏。
「像這種敏感的問題，我想派同性過去較好吧？讓我這個男生過去，隻會令她戒心更重的。」
我用合理的理由再度試圖婉拒，但我從一開始就無權拒絕。
「總之，請先試著去美術準備室一趟。要談等你去過後再談。」
我屈服於神崎老師的強製要求之下，無可奈何地前往有阪躲藏的美術準備室看看。
「礙事。回去。消失吧。」
當然，那個有阪不可能歡迎外人。
連續三個拒絕字眼就像先發製人的攻擊般衝著我而來。
有阪從門後窺探我的反應，整個人就是戒心的化身。她非常不高興，敵意滿滿。
她警惕地觀察著我，嚐試用那銳利的目光趕走我。原本我會被她目光的壓迫感擊倒，垂頭喪氣地離去。
然而，應該從一開始就堅持沉默到底的有阪卻正常地發出聲音，令我很意外。
「……瀨名同學，你怎麽會知道這裏的？」
有阪非常懷疑地問了停留在門前的我。
「啊，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班長吧。好了，回答我。」
用質問口吻說話的有阪，看來對告密者是誰心裏有底。
「是神崎老師告訴我的。」我也老實地回答。我不想胡亂隱瞞，令有阪變得更加不悅。
「那個班導！你沒有告訴其他人吧？」
「沒有。」
「就這樣一輩子別告訴任何人。那麽，再見，再也別過來了。」
她就像決心不讓任何人進入自己的地盤般宣言。
「看來有阪你沒有溝通障礙啊。」
「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你可以與人正常交談，你在教室總是不講話嘛。」
「因為沒有值得交談的人。」
「這樣啊，希望你盡快找到那樣的人。」
「多管閑事。」
「所以，用我當練習對象如何？」
為了達成被指派的任務，我試著提議。
「這是什麽道理啊，浪費時間。」
「不好意思，這是班導交代的班長的工作，你就忍一忍吧。」
「老師的走狗！」
「話講得真難聽。」她罵得太過痛快，讓我露出苦笑。
「不想被罵就離開這裏。」
「原來你有在罵人的自覺啊。」
「有問題嗎？」
「不，我現在才發現，我們講了不少話耶？」
在我所知的範圍內，我沒看過有學生和有阪交談過這麽久的。
這可能是個新紀錄喔？
「誰管你！」有阪大力地關上門。
這就是我與有阪的第三類接觸。
雖然在前往美術準備室前心情沉重，不過實際見麵後，我反倒感覺心情愉快，也得到了不錯的反饋。什麽啊，實際交談起來，她意外地有趣嘛。
就像這樣，我一開始連喜歡的「喜」都沒有，基於純粹的好奇心，開始有空就跑去美術準備室。
「糾纏不清！回去！」
有阪每次都以帶刺的態度與咒罵試圖趕我走。
在美術準備室獨處的時間，對她來說應該特別重要吧。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等於是天天被甩一樣。值得慶幸的是，美術準備室位於校舍角落，沒有旁人看見我與有阪的互動。
有段時間，我總是在門前與她站著說話。
「瀨名同學，你知道放棄這個詞匯嗎？」
「因為我比有阪你所想像的更享受你的咒罵喔。」
「你是被虐狂？」
她露出打從心底倒胃口的表情，輕蔑地看不起我。
「明明隻有閑聊而已，你卻連我的癖好都看穿了？有阪你真厲害！」
「為什麽會是這樣啊！」
「好了好了。今天學校餐廳擠爆了，讓我在這裏吃午餐嘛。」
「才不要。」
當我開玩笑，她就會很認真地生氣。換成其他人，她明明會無視對方，對我卻一一有所反應，真不可思議。果然是因為秘密基地被我知道了，讓她感到不安吧。
至於我，純粹是覺得與有阪之間無拘無束的互動很有趣而已。畢竟她太過高不可攀，我並未將她意識為戀愛對象。所以雖然會緊張，我得以和她正常說話而沒有被衝昏頭。
「……話說，你的嘴角是受傷了嗎？」
明明正在生氣，有阪眼尖地注意到了。盡管她平常對他人不感興趣，但眼睛很尖，所以我不能大意。
「我走路沒看路，撞了一下。」我隨便蒙混過去。
「笨手笨腳。我看你也是不小心跑來這裏的吧？所以老實地回去吧。」
「我沒有說要開心地聊天啦，我會待在旁邊默默吃飯的。」
「真煩人，其他還有很多可以吃飯的地方吧？」
「好了好了，偶爾跟別人一起吃午餐，你的心情或許也會轉變喔。」
「都怪你，我的心情糟糕透頂。」
「那樣很難受吧，你最好去保健室休息。放心吧，我會在這裏看門的。」
「都叫你回去了吧！」
應該是累積了不少對我的挫折感吧，有阪像威脅般使勁一拍塞著油畫的架子。
我發現疊放在架子最上方的油畫滑落下來。
就快要掉落在她的頭上。
「有阪！」
我拋開午餐的麵包踏進美術準備室，霎時間蓋在她身上護住她。油畫畫布的尖角砰地撞在我的背上。
「好痛？」
木框很硬。襲擊背部、肩膀、手臂與後腦的疼痛，讓我反射性地全身使力。
也就是說，我用力抱緊了護著的有阪。
「────！」
耳邊響起她屏住呼吸的聲音。
然而，由於正在忍耐痛楚，我無法理解狀況。我們直接失去平衡，一起倒在地板上。
當我睜開眼睛，有阪的臉龐就在眼前。
「非法入侵。性騷擾。攻擊婦女。」
在我身下的她眼泛淚光，身體僵硬。
我立刻離開有阪，但疼痛得腳步踉蹌。不止掉落的油畫造成的傷害，我在摔倒時還撞到手肘與膝蓋，沒辦法站穩。全身痛得厲害，我幾乎要哭了。
「抱歉。」
總之，我先開口道歉。
我轉開視線看向地板，發現本來午餐要吃的麵包已經被油畫壓爛了。
而且我痛得快暈過去，也喪失了食欲。
剩下的隻有尷尬的氣氛。
有阪緩緩地起身，低頭直盯著我。
「真好啊，這裏在校舍角落，即使我發出尖叫也沒有人會聽到。」
「抱歉，我得意忘形了。這是我自作自受。」
「就是說啊，我還必須清理善後呢。」
「我會清理的。」
「無論如何，你暫時動彈不得了吧？」
我依然癱坐在地上，靠在牆邊等著疼痛消褪。
「……你說得沒錯。你沒受傷吧？」
「屁股被撞到了，好痛。如果我鬧起來，是不是就再也不必見到你的臉了？」
生殺大權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恐懼感讓我顫抖。
有阪一邊說出要讓我的高中生活落入地獄的可怕威脅，一邊隔著裙子撫摸她豐滿的屁股。不，要是情況糟糕的話會被退學嗎？放過我吧。
「這樣炫耀地在男人麵前撫摸屁股不太好吧？」
平常都裝出完美的模樣，這樣未免太大意了吧。
「不要仔細盯著看！」
砰！有阪的長腿突然緊貼著我的臉伸過來。
一記淩厲得驚人的飛踢壁咚。
我暫停呼吸僵住不動。
（插圖009）
「你、你打算殺──」在回神的瞬間，我發現眼前景色的真麵目。
躍入眼簾的東西，是她的內褲。
由於她將腿高高抬起，露出的裙底被我看個正著。
精致的蕾絲配上性感的設計，顏色也是大紅色。
我慌忙轉開頭，烙印在眼中的景象卻依然赤裸裸地留在腦海中。
「……天堂與地獄啊。」
我悄悄呢喃。
「在這種狀況下還感覺得到天堂，你真是腦袋空空無憂無慮啊。」
怒火中燒的有阪還沒察覺自己的大膽行為。
「我的頭腦遠遠不如榜首大人……可以請你快點把腿挪開嗎？拜托了。」
「這樣天堂不是會遠去嗎？」
「你是癡女嗎！內褲都被看光了！」
「……咦，呀啊？」
察覺現狀的有阪慌忙把腿縮回去，按住裙襬，直接一口氣退到窗邊。臉蛋像蘋果一樣紅透了。
「你看看看！看到了嗎？」
「我會努力遺忘。」
「這不是看到了嗎！」
「那你就穿更低調的款式啊！太性感了吧！」
「因為很可愛我才會穿呀！我沒道理聽男人對我選內褲的喜好說三道四。」
「的、的確沒錯。」我被駁倒了。
我們目光相會，一起陷入沉默。我奇怪的心悸還在持續，有阪看來也為自己的粗心大意後悔不已。
氣氛愈來愈尷尬。我忍著疼痛站起來。
「總之，我會好好善後的。」
「……在那之前，你還是先去保健室比較好吧？」
「那麽，我放學後過來清理。」
我撿起散落一地的油畫靠在牆邊。現在要我伸出手臂把畫放回架子上還很吃力。雖然如此，放在地上不管就離開美術準備室又過意不去。
「你不來也沒關係的。」
有阪對我離開的背影開口。
那一天放學後，我按照宣言再度造訪美術準備室。
「真傻眼，你居然真的跑來了。」
有阪還留在學校，油畫也依然是我靠在牆邊的狀態。
「男子漢說話算話，我會負起責任。」
我把畫作一一堆回架子上。
「瀨名同學是個相當健康的孩子呢。」
「那種像道德教科書一樣的形容是什麽？」
「我在說你很認真，認真到過於執拗了。」
傻眼的她甚至沒有要幫忙的跡象，坐在固定位置的椅子上不動。
「如果有阪你在處理人際關係上再靈活一點，我也不用來這裏了。你也很清楚神崎老師很強勢吧？」
「別提起那個老師。」
「……你為什麽不擅長麵對她？」
有阪對其他科目的老師沒有反應，唯獨對神崎老師會流露出一點情緒。
「因為從入學前開始，她就和你一樣特別地照顧我。或許是因為我拒絕擔任開學典禮的新生代表，被她注意到了。啊～真煩人！」
沒想到在我不知道之處，有阪和神崎老師之間發生過會令她覺得這麽討厭的互動。
有阪的抱怨進一步加速。
「我會出席上課，考試成績也是學年第一，那就無可挑剔了吧。都是高中生了，老師就別隨便幹涉學生了啊。每次都用輔導的名義找我過去，聽到我說待在教室裏很痛苦，就要我使用美術準備室……」
「這代表她有那麽擔心你吧。」
所以神崎老師才會知道有阪在哪裏啊。
「接下來又送來一個色狼，她到底要幹什麽！」
「那個稱號先等一下！那是意外，而且所有男生大體上都是色狼！」
「別理直氣壯！」
「這隻是事實。」
我們互瞪了一下，最後有阪大大地歎了口氣。
「說真的，我好羨慕像瀨名同學你這種不起眼的類型。」
「你在挖苦我嗎？」
「有一半是，另一半是真心話。」
沒辦法回嘴讓我很不甘心。
「世上明明有很多人想要受到矚目卻不被重視，你還真是奢求。」
「我討厭受到矚目！大家明明別理會我就行了！我不想受到任何人關心！」
有阪迫切地吶喊後，看來像是認命了一般垂下頭。
「對不起，忘掉──」
「有阪，我會忘掉的，所以通通說出來吧。」
我自然地這麽告訴她。
「對你抱怨也沒用吧，像個傻瓜一樣。」
「不管是抱怨還是不滿都無所謂。放心吧，就算我把這些事散布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你不是那種人。」
有阪夜華斬釘截鐵地斷言。
「班長這個職位，意外地受到信賴呢。」我這麽說著掩飾害羞。
有阪猶豫了一下以後，起身離座。
「我來泡咖啡，瀨名同學也要喝嗎？」
美術準備室後方藏著有阪帶來的物品，有電視機、遊戲機、書籍，連冰箱都一應俱全。
她用電熱壺燒開水，泡了兩人份的咖啡。不是即溶咖啡，而是正統的手衝咖啡。有阪似乎是甜食派，在咖啡裏加了很多牛奶跟砂糖。
那個落差感覺既可愛又好笑。
「瀨名同學，要加牛奶和糖嗎？」
「我喝黑咖啡就行了。」
已經把所有油畫都放回架上的我接過馬克杯。
老實說，我分不出咖啡味道的差異，但那股香氣非常馥鬱。
從窗口射入的陽光漸漸染上黃昏的氣息。
於是，有阪夜華沉靜地開始訴說：
「受人矚目，就像受到什麽期待一樣，讓我很害怕。我本身並沒有做過什麽特別的事，我生來就長這樣，卻被人肆意地盯著看。學業也一樣，我和大家上同樣的課程，隻是考試成績剛好最高分罷了。這就是我的日常，不是我所選擇的，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點點頭，要無視像有阪這樣的美少女的確很困難。
「他人所期待的有阪夜華與真實的自己不同，那個落差令你痛苦嗎？」
「就是這種感覺。我沒有周遭的人想像得那麽厲害，也沒有什麽地方是真切想要受到他人好評的。」
啊啊，這個女孩才是認真、謹慎又心思細膩。
她希望旁人正確地認知到她所喜愛的自己，而非她的表象。可是──
「……有阪不清楚自己的欲求呢。」
我悄然說出口。
「是這樣、嗎？」
「成績超越一般水準，在自己與他人眼中都是理所當然──在持續展現這樣的結果的過程中，日常生活中的一切都形成了壓力。然而任何事對有阪本身來說，成就感都很稀薄沒有樂趣，因此你變得難以保持心靈的均衡。」
我把在心中浮現的有阪夜華這個女孩的輪廓化為言語。
「我沒有可以熱衷投入的事物，是個很孤獨的人呢。」
有阪以悲傷的眼神注視著手邊的馬克杯。
「我覺得有阪很帥氣喔。」
我不知道用帥氣讚美同班的女同學是否恰當。
不過，這是我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就算對我說客套話，除了咖啡我也沒有別的東西招待你嘍。」
「內心必須堅強，才不會被周遭的價值觀牽著走。這一點我真的很尊敬你。有阪你明明大可得意忘形擺出盛氣淩人的態度，你卻認真地在尋找能夠填滿自己內心的事物。」
她內在的魅力，比起美麗的外表更加吸引我。
「能夠填滿自己內心的事物……」
有阪緩緩地複述我的話。
「希望你有一天會找到。」
「真、真是的，為什麽碰上瀨名同學，總是會變成在聊廢話啊。」
有阪突然生氣起來。
「你生什麽氣啊，我講的話有那麽偏離正題嗎？」
「原因一定是你沒錯。」
「好了好了，別對像我這種人認真嘛。」
「啊？認真？根本不是這樣。」有阪嗤之以鼻。
「你都氣到主動給我看內褲了嘛，我還因為這樣沒吃到午餐。」
「那、那是意外……真是的！別打亂我的步調，你真的很討厭！」
那一天，我們的閑聊並沒有結束。
不可思議的是，有阪一邊生氣一邊再給了我一杯咖啡，還配上瑪德蓮蛋糕。
真正的夏天就這樣到來，我正式離開了原本參加的籃球社，開始在放學後也幾乎天天前往美術準備室。
不知不覺間，有阪對我的來訪不再抱怨。
◇◇◇
我回顧著與有阪戀情的開端，好像就這麽睡著了。
叫醒我的是手機收到訊息的音效。
傳來訊息的正是有阪夜華。
「什麽？」
睡意一瞬間一掃而空，我從床上坐起來。
我沒想到她會在我苦思的時候傳來聯絡。
我輕觸畫麵，打開訊息。
夜華︰起碼也發一句話過來啊。
「居然是催促？」
真意外，我本來覺得不管我發多少訊息，隻要有已讀不回就算不錯了。
夜華︰難道說交換聯絡方式沒有成功？
當我慌張地想著要回什麽時，又傳來了第二條訊息。
從訊息字麵上可以看出她很擔心。
「明明會氣我糾纏不休，沒有任何反應又會不安啊。」
希墨︰沒問題，我確實收到了。
我乾脆地發出訊息，輕鬆到讓之前的冥思苦想都變得很好笑。
我馬上收到她的回應。
夜華︰太久了吧。
希墨︰你覺得寂寞了？
夜華︰那是你吧。
希墨︰被發現啦。我非常歡迎來自情人的聯係喔。
夜華︰……情緒真亢奮。
希墨︰隻是手指在興奮亂動啦（笑）
夜華︰冷靜點。
希墨︰我隨時都等著你的line！
夜華︰那你來發啊。
希墨︰那可是會熬夜的喔。
夜華︰……在我有空的時候，倒也不是不能陪你聊。
有阪在line上意外地坦率。回應的節奏很快，代表她聊得很開心吧。
與去年在美術準備室第一次交談時相比，我們的關係令人不敢相信地突飛猛進。一年前，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和有阪交往。
我想像著在手機畫麵彼端的女朋友，無意間仰望窗外。夜空沒有一點雲影，在東京這裏，若不凝神細望，連一顆星星也看不清楚。
唯有月亮發出清澈的光芒。
希墨︰這是情人的一小步，卻是瀨名希墨的一大步。
夜華︰為什麽是尼爾阿姆斯壯？
不愧是有阪，連人類第一個登陸月球的太空人的名字也知道。
希墨︰月色真美。
夜華︰這次是夏目漱石。
希墨︰重要的是話語的真正含義。
夜華︰好啦好啦。
希墨︰你不擅長國文嗎？那我直說了喔。
夜華︰我知道那句話的意思啦！
希墨︰我喜歡你，有阪。
回應中斷了。
「做得太過火了嗎……？」
當我開始覺得有些後悔之際，收到了最後的訊息。
夜華︰……不要確認這麽多次。晚安！
我也立刻回傳了「晚安」。
手機畫麵上顯示著有阪夜華的名字。
相隔一年後，我得到了她的聯絡方式。
「還真久啊……」
我一頭倒在床上，幾乎喜極而泣。
我在自己的房間裏度過放鬆時刻。沉浸在今天不知是第幾次感受到的成就感中，又咧嘴露出笑容。將有阪送到車站後，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處於這種狀態。吃晚餐聊天時也心不在焉，惹得妹妹懷疑地說：「希墨，你在暗爽什麽啊。」
「終於漸漸像情侶了呢。」
新學年的第一天就有個好開頭。
一起放學，在家庭餐廳共度愉快時光，符合高中生風格的製服約會。真青春呢。
「……好了，要傳什麽訊息給她呢？」
我輸入訊息又刪除，輸入訊息又刪除，反覆這樣大約一個小時了。
要是有順勢早早發個貼圖給她就好了。
不能說錯話破壞今天的餘韻的壓力，讓我直到現在都尚未傳送第一句訊息。
我把手機放在枕邊，讓腦筋打結想不出好文章的腦袋休息一下。
「沒想到能夠與有阪交往啊……」
我看著天花板，忽然回想起我與有阪漫長的戀情開端。
◇◇◇
有阪夜華在入學時，就已在校內引發傳聞。
一個美麗絕倫的美人在入學考試考出最高分，並拒絕擔任新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致詞。而在入學後的考試，也不曾失手讓出學年第一的位置。
而且，這位神秘的美少女討厭交際。
盡管會來上課，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個人的交友關係。
她午休時一定會從教室消失，誰也不知道她去了什麽地方。
──對於朋友，這位美麗孤傲的優等生不結交、不追求、不讓人接近。
她總是用沉默武裝自己，不結伴成群，不展露笑容。
對企圖幹擾那種神聖的寂靜之輩，給予毫不留情的天譴。
當她偶爾在休息時間待在座位上時，就會被不分班級或年級的人告白。
有阪的作法十分巧妙，不會自己開口拒絕對方。
首先，即使有人找她攀談，她目光也不會和對方接觸，會假裝完全沒有聽見。由於被視為完全不存在，有七成的人會在此淘汰，裝成是自言自語離開有阪身邊。
兩成糾纏不放的告白者，會用煩人的肢體動作強行吸引她的注意力。但他們會被她冰冷的眼神與美貌所壓倒，愈說愈小聲地離去。
最後一成人即使如此也不退縮，會單方麵地說出自己的心意。對於這種嚴重造成別人困擾，不知還能不能稱作告白的恐怖行動，有阪會用一句話加以扼殺。
『礙事。』
她這種對任何人都秉持一貫的態度在整個學校裏傳開，去年的黃金周假期結束後，跑去找有阪告白的蠢蛋完全絕跡了。
同班同學也不再靠近在外表、智力、漠不關心這三方麵居冠的她。
高中生沒有幼稚到會當真相信「大家相親相愛」這種說法的程度。一邊尋找彼此感到恰當的距離一邊選擇人際關係，反倒是社會性受到培育的證明吧。
就這樣，有阪夜華這位美少女成為了隻能遠觀不可碰觸的存在。
這也是有阪本人希望的立場，隻要不主動隨便幹涉她就不會出問題。
然而，負責管理學生的校方不想對此置之不理。
有阪注重沉默與漠不關心。
除非老師在課堂上點名她，我從不曾看過她主動發言。她異樣地極少表達意見，令班導神崎紫鶴感到擔心，決定找人擔任與有阪之間的橋梁。
被選中的人就是我瀨名希墨。
理由很單純。
因為我與有阪同班，又是班長。
「有阪同學極端地避免與他人建立關係。」
「她似乎很不擅長與人來往呢。」
「看來與其說不擅長，不如說隻是厭惡而已。所以，瀨名同學你去和她拉近關係吧。」
這位美女老師總是突兀地對我拋出難題。
「──神崎老師，話題一下子跳得太遠了。」
「瀨名同學你能做到的。」
漂亮的女老師堅稱我能做到。
「其他人不管對她攀談多少次都通通失敗了啊。我認為把常理強加在像有阪這種特別的人身上不太妥當。而且她午休時間一定會從教室消失。」
我率直地表達意見，試圖閃躲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有阪同學在美術準備室。瀨名同學，去找她吧。」
神崎老師不知為何知道她在哪裏。
「像這種敏感的問題，我想派同性過去較好吧？讓我這個男生過去，隻會令她戒心更重的。」
我用合理的理由再度試圖婉拒，但我從一開始就無權拒絕。
「總之，請先試著去美術準備室一趟。要談等你去過後再談。」
我屈服於神崎老師的強製要求之下，無可奈何地前往有阪躲藏的美術準備室看看。
「礙事。回去。消失吧。」
當然，那個有阪不可能歡迎外人。
連續三個拒絕字眼就像先發製人的攻擊般衝著我而來。
有阪從門後窺探我的反應，整個人就是戒心的化身。她非常不高興，敵意滿滿。
她警惕地觀察著我，嚐試用那銳利的目光趕走我。原本我會被她目光的壓迫感擊倒，垂頭喪氣地離去。
然而，應該從一開始就堅持沉默到底的有阪卻正常地發出聲音，令我很意外。
「……瀨名同學，你怎麽會知道這裏的？」
有阪非常懷疑地問了停留在門前的我。
「啊，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班長吧。好了，回答我。」
用質問口吻說話的有阪，看來對告密者是誰心裏有底。
「是神崎老師告訴我的。」我也老實地回答。我不想胡亂隱瞞，令有阪變得更加不悅。
「那個班導！你沒有告訴其他人吧？」
「沒有。」
「就這樣一輩子別告訴任何人。那麽，再見，再也別過來了。」
她就像決心不讓任何人進入自己的地盤般宣言。
「看來有阪你沒有溝通障礙啊。」
「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你可以與人正常交談，你在教室總是不講話嘛。」
「因為沒有值得交談的人。」
「這樣啊，希望你盡快找到那樣的人。」
「多管閑事。」
「所以，用我當練習對象如何？」
為了達成被指派的任務，我試著提議。
「這是什麽道理啊，浪費時間。」
「不好意思，這是班導交代的班長的工作，你就忍一忍吧。」
「老師的走狗！」
「話講得真難聽。」她罵得太過痛快，讓我露出苦笑。
「不想被罵就離開這裏。」
「原來你有在罵人的自覺啊。」
「有問題嗎？」
「不，我現在才發現，我們講了不少話耶？」
在我所知的範圍內，我沒看過有學生和有阪交談過這麽久的。
這可能是個新紀錄喔？
「誰管你！」有阪大力地關上門。
這就是我與有阪的第三類接觸。
雖然在前往美術準備室前心情沉重，不過實際見麵後，我反倒感覺心情愉快，也得到了不錯的反饋。什麽啊，實際交談起來，她意外地有趣嘛。
就像這樣，我一開始連喜歡的「喜」都沒有，基於純粹的好奇心，開始有空就跑去美術準備室。
「糾纏不清！回去！」
有阪每次都以帶刺的態度與咒罵試圖趕我走。
在美術準備室獨處的時間，對她來說應該特別重要吧。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等於是天天被甩一樣。值得慶幸的是，美術準備室位於校舍角落，沒有旁人看見我與有阪的互動。
有段時間，我總是在門前與她站著說話。
「瀨名同學，你知道放棄這個詞匯嗎？」
「因為我比有阪你所想像的更享受你的咒罵喔。」
「你是被虐狂？」
她露出打從心底倒胃口的表情，輕蔑地看不起我。
「明明隻有閑聊而已，你卻連我的癖好都看穿了？有阪你真厲害！」
「為什麽會是這樣啊！」
「好了好了。今天學校餐廳擠爆了，讓我在這裏吃午餐嘛。」
「才不要。」
當我開玩笑，她就會很認真地生氣。換成其他人，她明明會無視對方，對我卻一一有所反應，真不可思議。果然是因為秘密基地被我知道了，讓她感到不安吧。
至於我，純粹是覺得與有阪之間無拘無束的互動很有趣而已。畢竟她太過高不可攀，我並未將她意識為戀愛對象。所以雖然會緊張，我得以和她正常說話而沒有被衝昏頭。
「……話說，你的嘴角是受傷了嗎？」
明明正在生氣，有阪眼尖地注意到了。盡管她平常對他人不感興趣，但眼睛很尖，所以我不能大意。
「我走路沒看路，撞了一下。」我隨便蒙混過去。
「笨手笨腳。我看你也是不小心跑來這裏的吧？所以老實地回去吧。」
「我沒有說要開心地聊天啦，我會待在旁邊默默吃飯的。」
「真煩人，其他還有很多可以吃飯的地方吧？」
「好了好了，偶爾跟別人一起吃午餐，你的心情或許也會轉變喔。」
「都怪你，我的心情糟糕透頂。」
「那樣很難受吧，你最好去保健室休息。放心吧，我會在這裏看門的。」
「都叫你回去了吧！」
應該是累積了不少對我的挫折感吧，有阪像威脅般使勁一拍塞著油畫的架子。
我發現疊放在架子最上方的油畫滑落下來。
就快要掉落在她的頭上。
「有阪！」
我拋開午餐的麵包踏進美術準備室，霎時間蓋在她身上護住她。油畫畫布的尖角砰地撞在我的背上。
「好痛？」
木框很硬。襲擊背部、肩膀、手臂與後腦的疼痛，讓我反射性地全身使力。
也就是說，我用力抱緊了護著的有阪。
「────！」
耳邊響起她屏住呼吸的聲音。
然而，由於正在忍耐痛楚，我無法理解狀況。我們直接失去平衡，一起倒在地板上。
當我睜開眼睛，有阪的臉龐就在眼前。
「非法入侵。性騷擾。攻擊婦女。」
在我身下的她眼泛淚光，身體僵硬。
我立刻離開有阪，但疼痛得腳步踉蹌。不止掉落的油畫造成的傷害，我在摔倒時還撞到手肘與膝蓋，沒辦法站穩。全身痛得厲害，我幾乎要哭了。
「抱歉。」
總之，我先開口道歉。
我轉開視線看向地板，發現本來午餐要吃的麵包已經被油畫壓爛了。
而且我痛得快暈過去，也喪失了食欲。
剩下的隻有尷尬的氣氛。
有阪緩緩地起身，低頭直盯著我。
「真好啊，這裏在校舍角落，即使我發出尖叫也沒有人會聽到。」
「抱歉，我得意忘形了。這是我自作自受。」
「就是說啊，我還必須清理善後呢。」
「我會清理的。」
「無論如何，你暫時動彈不得了吧？」
我依然癱坐在地上，靠在牆邊等著疼痛消褪。
「……你說得沒錯。你沒受傷吧？」
「屁股被撞到了，好痛。如果我鬧起來，是不是就再也不必見到你的臉了？」
生殺大權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恐懼感讓我顫抖。
有阪一邊說出要讓我的高中生活落入地獄的可怕威脅，一邊隔著裙子撫摸她豐滿的屁股。不，要是情況糟糕的話會被退學嗎？放過我吧。
「這樣炫耀地在男人麵前撫摸屁股不太好吧？」
平常都裝出完美的模樣，這樣未免太大意了吧。
「不要仔細盯著看！」
砰！有阪的長腿突然緊貼著我的臉伸過來。
一記淩厲得驚人的飛踢壁咚。
我暫停呼吸僵住不動。
（插圖009）
「你、你打算殺──」在回神的瞬間，我發現眼前景色的真麵目。
躍入眼簾的東西，是她的內褲。
由於她將腿高高抬起，露出的裙底被我看個正著。
精致的蕾絲配上性感的設計，顏色也是大紅色。
我慌忙轉開頭，烙印在眼中的景象卻依然赤裸裸地留在腦海中。
「……天堂與地獄啊。」
我悄悄呢喃。
「在這種狀況下還感覺得到天堂，你真是腦袋空空無憂無慮啊。」
怒火中燒的有阪還沒察覺自己的大膽行為。
「我的頭腦遠遠不如榜首大人……可以請你快點把腿挪開嗎？拜托了。」
「這樣天堂不是會遠去嗎？」
「你是癡女嗎！內褲都被看光了！」
「……咦，呀啊？」
察覺現狀的有阪慌忙把腿縮回去，按住裙襬，直接一口氣退到窗邊。臉蛋像蘋果一樣紅透了。
「你看看看！看到了嗎？」
「我會努力遺忘。」
「這不是看到了嗎！」
「那你就穿更低調的款式啊！太性感了吧！」
「因為很可愛我才會穿呀！我沒道理聽男人對我選內褲的喜好說三道四。」
「的、的確沒錯。」我被駁倒了。
我們目光相會，一起陷入沉默。我奇怪的心悸還在持續，有阪看來也為自己的粗心大意後悔不已。
氣氛愈來愈尷尬。我忍著疼痛站起來。
「總之，我會好好善後的。」
「……在那之前，你還是先去保健室比較好吧？」
「那麽，我放學後過來清理。」
我撿起散落一地的油畫靠在牆邊。現在要我伸出手臂把畫放回架子上還很吃力。雖然如此，放在地上不管就離開美術準備室又過意不去。
「你不來也沒關係的。」
有阪對我離開的背影開口。
那一天放學後，我按照宣言再度造訪美術準備室。
「真傻眼，你居然真的跑來了。」
有阪還留在學校，油畫也依然是我靠在牆邊的狀態。
「男子漢說話算話，我會負起責任。」
我把畫作一一堆回架子上。
「瀨名同學是個相當健康的孩子呢。」
「那種像道德教科書一樣的形容是什麽？」
「我在說你很認真，認真到過於執拗了。」
傻眼的她甚至沒有要幫忙的跡象，坐在固定位置的椅子上不動。
「如果有阪你在處理人際關係上再靈活一點，我也不用來這裏了。你也很清楚神崎老師很強勢吧？」
「別提起那個老師。」
「……你為什麽不擅長麵對她？」
有阪對其他科目的老師沒有反應，唯獨對神崎老師會流露出一點情緒。
「因為從入學前開始，她就和你一樣特別地照顧我。或許是因為我拒絕擔任開學典禮的新生代表，被她注意到了。啊～真煩人！」
沒想到在我不知道之處，有阪和神崎老師之間發生過會令她覺得這麽討厭的互動。
有阪的抱怨進一步加速。
「我會出席上課，考試成績也是學年第一，那就無可挑剔了吧。都是高中生了，老師就別隨便幹涉學生了啊。每次都用輔導的名義找我過去，聽到我說待在教室裏很痛苦，就要我使用美術準備室……」
「這代表她有那麽擔心你吧。」
所以神崎老師才會知道有阪在哪裏啊。
「接下來又送來一個色狼，她到底要幹什麽！」
「那個稱號先等一下！那是意外，而且所有男生大體上都是色狼！」
「別理直氣壯！」
「這隻是事實。」
我們互瞪了一下，最後有阪大大地歎了口氣。
「說真的，我好羨慕像瀨名同學你這種不起眼的類型。」
「你在挖苦我嗎？」
「有一半是，另一半是真心話。」
沒辦法回嘴讓我很不甘心。
「世上明明有很多人想要受到矚目卻不被重視，你還真是奢求。」
「我討厭受到矚目！大家明明別理會我就行了！我不想受到任何人關心！」
有阪迫切地吶喊後，看來像是認命了一般垂下頭。
「對不起，忘掉──」
「有阪，我會忘掉的，所以通通說出來吧。」
我自然地這麽告訴她。
「對你抱怨也沒用吧，像個傻瓜一樣。」
「不管是抱怨還是不滿都無所謂。放心吧，就算我把這些事散布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你不是那種人。」
有阪夜華斬釘截鐵地斷言。
「班長這個職位，意外地受到信賴呢。」我這麽說著掩飾害羞。
有阪猶豫了一下以後，起身離座。
「我來泡咖啡，瀨名同學也要喝嗎？」
美術準備室後方藏著有阪帶來的物品，有電視機、遊戲機、書籍，連冰箱都一應俱全。
她用電熱壺燒開水，泡了兩人份的咖啡。不是即溶咖啡，而是正統的手衝咖啡。有阪似乎是甜食派，在咖啡裏加了很多牛奶跟砂糖。
那個落差感覺既可愛又好笑。
「瀨名同學，要加牛奶和糖嗎？」
「我喝黑咖啡就行了。」
已經把所有油畫都放回架上的我接過馬克杯。
老實說，我分不出咖啡味道的差異，但那股香氣非常馥鬱。
從窗口射入的陽光漸漸染上黃昏的氣息。
於是，有阪夜華沉靜地開始訴說：
「受人矚目，就像受到什麽期待一樣，讓我很害怕。我本身並沒有做過什麽特別的事，我生來就長這樣，卻被人肆意地盯著看。學業也一樣，我和大家上同樣的課程，隻是考試成績剛好最高分罷了。這就是我的日常，不是我所選擇的，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點點頭，要無視像有阪這樣的美少女的確很困難。
「他人所期待的有阪夜華與真實的自己不同，那個落差令你痛苦嗎？」
「就是這種感覺。我沒有周遭的人想像得那麽厲害，也沒有什麽地方是真切想要受到他人好評的。」
啊啊，這個女孩才是認真、謹慎又心思細膩。
她希望旁人正確地認知到她所喜愛的自己，而非她的表象。可是──
「……有阪不清楚自己的欲求呢。」
我悄然說出口。
「是這樣、嗎？」
「成績超越一般水準，在自己與他人眼中都是理所當然──在持續展現這樣的結果的過程中，日常生活中的一切都形成了壓力。然而任何事對有阪本身來說，成就感都很稀薄沒有樂趣，因此你變得難以保持心靈的均衡。」
我把在心中浮現的有阪夜華這個女孩的輪廓化為言語。
「我沒有可以熱衷投入的事物，是個很孤獨的人呢。」
有阪以悲傷的眼神注視著手邊的馬克杯。
「我覺得有阪很帥氣喔。」
我不知道用帥氣讚美同班的女同學是否恰當。
不過，這是我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就算對我說客套話，除了咖啡我也沒有別的東西招待你嘍。」
「內心必須堅強，才不會被周遭的價值觀牽著走。這一點我真的很尊敬你。有阪你明明大可得意忘形擺出盛氣淩人的態度，你卻認真地在尋找能夠填滿自己內心的事物。」
她內在的魅力，比起美麗的外表更加吸引我。
「能夠填滿自己內心的事物……」
有阪緩緩地複述我的話。
「希望你有一天會找到。」
「真、真是的，為什麽碰上瀨名同學，總是會變成在聊廢話啊。」
有阪突然生氣起來。
「你生什麽氣啊，我講的話有那麽偏離正題嗎？」
「原因一定是你沒錯。」
「好了好了，別對像我這種人認真嘛。」
「啊？認真？根本不是這樣。」有阪嗤之以鼻。
「你都氣到主動給我看內褲了嘛，我還因為這樣沒吃到午餐。」
「那、那是意外……真是的！別打亂我的步調，你真的很討厭！」
那一天，我們的閑聊並沒有結束。
不可思議的是，有阪一邊生氣一邊再給了我一杯咖啡，還配上瑪德蓮蛋糕。
真正的夏天就這樣到來，我正式離開了原本參加的籃球社，開始在放學後也幾乎天天前往美術準備室。
不知不覺間，有阪對我的來訪不再抱怨。
◇◇◇
我回顧著與有阪戀情的開端，好像就這麽睡著了。
叫醒我的是手機收到訊息的音效。
傳來訊息的正是有阪夜華。
「什麽？」
睡意一瞬間一掃而空，我從床上坐起來。
我沒想到她會在我苦思的時候傳來聯絡。
我輕觸畫麵，打開訊息。
夜華︰起碼也發一句話過來啊。
「居然是催促？」
真意外，我本來覺得不管我發多少訊息，隻要有已讀不回就算不錯了。
夜華︰難道說交換聯絡方式沒有成功？
當我慌張地想著要回什麽時，又傳來了第二條訊息。
從訊息字麵上可以看出她很擔心。
「明明會氣我糾纏不休，沒有任何反應又會不安啊。」
希墨︰沒問題，我確實收到了。
我乾脆地發出訊息，輕鬆到讓之前的冥思苦想都變得很好笑。
我馬上收到她的回應。
夜華︰太久了吧。
希墨︰你覺得寂寞了？
夜華︰那是你吧。
希墨︰被發現啦。我非常歡迎來自情人的聯係喔。
夜華︰……情緒真亢奮。
希墨︰隻是手指在興奮亂動啦（笑）
夜華︰冷靜點。
希墨︰我隨時都等著你的line！
夜華︰那你來發啊。
希墨︰那可是會熬夜的喔。
夜華︰……在我有空的時候，倒也不是不能陪你聊。
有阪在line上意外地坦率。回應的節奏很快，代表她聊得很開心吧。
與去年在美術準備室第一次交談時相比，我們的關係令人不敢相信地突飛猛進。一年前，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和有阪交往。
我想像著在手機畫麵彼端的女朋友，無意間仰望窗外。夜空沒有一點雲影，在東京這裏，若不凝神細望，連一顆星星也看不清楚。
唯有月亮發出清澈的光芒。
希墨︰這是情人的一小步，卻是瀨名希墨的一大步。
夜華︰為什麽是尼爾阿姆斯壯？
不愧是有阪，連人類第一個登陸月球的太空人的名字也知道。
希墨︰月色真美。
夜華︰這次是夏目漱石。
希墨︰重要的是話語的真正含義。
夜華︰好啦好啦。
希墨︰你不擅長國文嗎？那我直說了喔。
夜華︰我知道那句話的意思啦！
希墨︰我喜歡你，有阪。
回應中斷了。
「做得太過火了嗎……？」
當我開始覺得有些後悔之際，收到了最後的訊息。
夜華︰……不要確認這麽多次。晚安！
我也立刻回傳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