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之後大半個月基本上都是這麽作息的,江奉桐和雲映橋累手腕,有利可圖,所以熬得住,但雲成源累的是腦子,他有快一年沒讀書了,冷不丁賣命讀書,猛地累著了。


    二月二這天,雲成源呼著頭疼,說今日不讀書了,去屋裏頭睡覺了,臨睡前叮囑雲映橋,別忘了叫文嫂烙春餅、蒸豬頭。


    江奉桐巴不得雲成源去睡覺,竟替雲映橋答道:「一定記得。」


    雲成源揉著太陽穴進裏屋睡了,他一走,江奉桐舒了口氣,過了一會,確定未來的丈人睡了,才對雲映橋道:「這幾日你爹看得緊,我連一句話都不能跟你說。」


    雲映橋一呆,「啊,你要跟我說什麽?」


    「我在想,這些故事你到底是怎麽得來的?如果按你所說,這些故事是你從季少爺那裏聽來的,似乎不太對,因為太呈套路了,不像是真實發生的案子,比如前四十回基本上就是死人死人死人,後二十回是抽絲剝繭的破案。」


    江奉桐托腮看她,「不過確實吸引人,我沒別的意思,我在想如果不是真實的案子,而是虛構的,是你想的還好,若是其他人寫的,怕惹麻煩。」


    雲映橋一噘嘴,「難道我看著不聰明,不像能寫出這些聰明詭計的人嗎?」


    「可是你當過仵作嗎?這裏麵有許多仵作才知道的東西,如果一切都是你自己想的,那麽你把這些精力放在讀書上,肯定能當女狀元。」


    雲映橋皺眉道:「我不想當女狀元,不當女奴就燒高香了,你可以懷疑,但是這些故事就是從我嘴裏說出來的,獨此一份,別無他家,這還不夠攻破你的懷疑嗎?」


    江奉桐忙抬手笑道:「我就是問問,你別生氣,我不問了,隨姑娘差遣,你叫我寫什麽就寫什麽。」


    雲映橋皺眉,看似慍怒,實則心虛片刻。


    江奉桐又開口了,「雲姑娘,為什麽季少爺會借給你二百兩銀子,供你爹讀書?隻是一個奴仆的爹,憑什麽保證會把這筆銀子還上呢?現在這世道,真正的親戚家也未必借得出二百兩。」


    「哦?你想說什麽直說好了,我不是我爹,不會隨便聽到什麽就慌了神,一蹦三尺高。」


    「你和季少爺到底是什麽關係?」


    你問得也太直接了,雲映橋撇撇嘴,「婚書不是叫你還回來了嗎,還問這個幹嘛?」懷疑我跟季文燁有一腿,嫌棄我了?


    江奉桐忙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他肯借你一筆銀子,肯定對你是信任的,但你好像對季大人府上並不留戀,一心想贖身,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麽隱情,比如他想……而你卻不想……」


    雲映橋氣呼呼地哼道:「沒人稀罕給他做要命的姨娘。」


    江奉桐大概了解來龍去脈了,季文燁顯然中意雲映橋,甚至可以白借她銀子,供她爹考試。


    而雲成源應該也察覺了季文燁的心思,才把女兒許配給自己的,倒是雲映橋可能是不想把自己扯進來,所以叫她爹說退婚的事。


    跟錦衣衛鎮撫搶女人,嗯,有些棘手。


    想了想,江奉桐溫笑道:「就衝你這誌氣,我就願意幫你到底,至於婚約……沒關係,反正我一時半會也討不上媳婦,等你什麽時候贖了身再說吧。」


    雲映橋反倒不好意思了,「是我爹不好,把你牽扯進來,萬一……」


    「我會隱藏好自己的。」江奉桐笑道。


    「可是你不懷疑我……」就差說出失貞兩個字了。


    江奉桐一下子就洞悉她想說什麽,笑道:「咱倆在一起這麽久了,不也什麽都沒發生嗎,我就是問一問,你對我沒隱瞞,我很高興。」


    雲映橋覺得心裏暖暖的,忽然想起了什麽,瞅了瞅裏屋,「我爹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


    江奉桐搖頭笑道:「我不能出賣朋友。」


    「跟女人有關?」


    江奉桐沉默了。


    「果然。」雲映橋氣哼哼地道:「看不出來他還有這想法。」


    江奉桐忍不住笑道:「什麽叫看不出來,你爹還沒上三十歲,難不成這輩子不再娶了?」


    「這倒不是,我就是覺得眼下讀書要緊,不相幹的都放一放的好。」


    江奉桐道:「你爹也是這樣想的,你沒看他一直躲著嗎?」


    「還是個纏人的女人?」


    江奉桐癟癟嘴,隻笑了笑,卻不再泄漏半個字了。


    雲映橋嘟囔道:「算了,發牢騷又不能來錢,我不說話了,繼續寫字了。」


    江奉桐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寫字了。


    過了一會,雲映橋突然覺得她吃虧了,江奉桐問了她許多問題,她卻連他是哪裏人氏、底細如何都不知道,便撂下筆道:「叔叔……」


    江奉桐一愣,尷尬地道:「說真的,每次你叫我叔叔,我都要一哆嗦,能不能改一改?」


    「哥……」


    「嗯,你要問什麽?」江奉桐自在多了。


    「你籍貫哪裏啊?聽口音似乎是京城人氏,但聽你那天說,好像又是背井離鄉的。」其實他身上和她爹有許多共同點,似乎都早早考中秀才,都失去了富貴生活,都在京城討一口飯。


    「你沒打開婚書看嗎?上麵有我的真名和籍貫。」


    「現在這個是假的?」


    「我本姓汪,摘了玉帶,改成了江,名字也改了一個字,原本是奉雲,現在看來,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汪字去掉一橫,可不就是一個江字嗎,讀書人都想入仕為官,品級高的官吏一般係玉帶,汪奉雲離家後不能繼續應考了,就說自己失去了一條玉帶,姓氏去掉一橫,姓了江。


    雲映橋覺得有趣,笑道:「這也行?還有深意的。」


    「小把戲而已。」江奉桐道:「你也可以玩,比如……咱們寫話本,要在裏麵寫個壞蛋影射某人,咱們可以寫他姓李,卻喜歡歪戴帽子。」


    「李……歪戴帽子,李字上麵加一撇,是季字。」雲映橋咯咯笑道:「原來還可以這樣。」怕驚醒她爹,趕緊捂住嘴巴,片刻才別扭地道:「我爹和你定的事情,令尊知曉嗎?」


    「他同意。」江奉桐笑道:「我爹說從你爹身上,就看得出來你各方麵都不會差。」他爹之所以會答應他隨便娶一個妻子,也是因為他覺得他們父子仍然不能返鄉。


    雲映橋不好意思了,「我去跟文嫂說弄吃的。」說完起身離開了。


    江奉桐微笑著點了點頭。


    雲映橋從廚房出來後,迎著和煦的春風,靠在屋簷下怔怔出神。


    跟江奉桐相處很輕鬆,如果真能離開季文燁,或許嫁給他真是個不錯的選擇,於是鼓起幹勁,進屋繼續去寫文稿了。


    因是二月二,江奉桐得跟他爹過,於是早早離開雲氏父女回家去了,雲成源醒來後,則和女兒還有文嫂一起吃了春餅。


    雲成源揉著太陽穴道:「我剛才休息的時候,你們做什麽了?」


    「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羅。」


    雲成源咽了口餅,瞅著女兒沒說話。


    雲成源雖然同意把女兒嫁給江奉桐,但名正言順地完婚之前,卻不希望他們過分親密,時刻提防著他們。


    轉眼又過了差不多一個月,雲映橋和江奉桐已經很熟了,偶爾兩人小聲商量劇情的時候,還會引來雲成源的咳嗽。


    這一日,江奉桐整理了寫好的二十篇文稿,提議道:「我今日先將這些送給鮑公子,先還一部分銀子回來,剩下的部分,如果他看好了,或許還可以抬抬價,正好我也出去透透氣。」


    雲映橋倒滿想跟他去的,可惜有諸多不便,隻好作罷。


    送江奉桐出了門,雲映橋一回來,就見雲成源撐著額頭在打瞌睡,她關心地道:「爹,要不然你去睡一會吧,磨刀不誤砍柴工。」


    「不,我不困。」雲成源眨了眨眼睛,繼續低頭看書了。


    雲映橋隻好坐回自己桌前,瞅見她爹不時低頭打瞌睡,她無奈地歎氣,靜靜地撐著下巴發呆,過了一會竟也困了,趴在桌上小憩。


    雲映橋是被敲門聲驚醒的,以為是江奉桐回來了,趕緊起身去開門,雲成源也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趕緊繼續低頭翻書。


    雲映橋笑著開了門,「哥……」


    隻見門外站著一個穿紅戴綠的小女孩,丫鬟打扮,彼此相見都是一驚,「這裏是雲相公家嗎?」


    「你是誰?找他做什麽?」雲映橋瞧這丫頭像那日在書攤見過的那個。


    「我是代我家姑娘傳話的,請讓我見雲相公。」此時這丫鬟見院內沒有狗咬,眼前的雲映橋又和自己身高差不多,便用力一擠擠進了門,徑直往屋內跑去。


    「喂,怎麽私闖民宅啊你?」雲映橋急道。


    正在此時,雲映橋忽然聽見巷中傳來陣陣馬蹄聲,這裏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沒人騎馬,她便忍不住探頭出來朝巷口看去,猛地就見季文燁身穿便服踏馬而來,身後跟著兩個隨從,也是騎馬。


    雲映橋懷疑自己眼花,趕緊揉了揉眼睛,不是說要離開兩個月嗎,這還有大半個月呢,人怎麽就回來了?


    剛才闖進家門那個丫鬟是誰還沒搞清楚,季文燁居然又來了,真是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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