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殷情以為那個人是自己。  “殷情,能聽到嗎?——殷情!”玖慕大喊,同時用力拍著玻璃想要告訴他事實。  那邊毫無動靜,殷情跪倒在地顫抖著手翻過了那具身體,手放在了他的鼻下。  玖慕更加心驚——就連長相那人也與自己極為相似,在這光線微弱的環境中很難分出虛實!  是仿妝,從衣服就能看出是有人刻意誤導著殷情,讓他以為死的人是自己。  “殷情!”玖慕又喊了聲。  似乎那人的鼻息已經基本沒有了,玖慕眼睜睜看著殷情失了魂般抱起男子,目光無助又哀泣地四下尋求幫助。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玖慕以為殷情很快能分辨出那個人不是自己,然而看男生現在這狀態,他整個人完全就沉浸在極致的悲痛中,都快與外界脫離了聯係。  玖慕指尖微微縮緊,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他腦子飛速轉動該如何處理眼下的情況,然而就在這時,包括殷情那一側和玖慕所在房間的燈光全部暗了下來,整個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無邊黑暗。  身側突然有煙味傳來。  很濃很嗆鼻,但不是火焰焚燒物品產生的那種煙,而是劣質香煙在燃燒。  玖慕瞳孔驟縮,黑夜與香煙結合在一起,突兀地就喚醒了他腦海深處最狼狽最痛苦的記憶。  ——師望舒是抑鬱症自殺而死,她自殺前的最後那幾個月對外宣稱退圈去山裏靜養,實際卻還是呆在江沂最紛繁的鬧市區,買了間很小的房子,誰也不見,隻帶著六歲的玖慕住在那裏。  那段記憶對玖慕來說是矛盾的,他爸爸從小就沒有給過這位非親生兒子應有的親情,而師望舒一直忙於工作很少回家。隻有在這幾個月裏,師望舒才算是努力盡到了一位母親的職責。  與之相對的,是她日日夜夜浸泡在廉價酒精與劣質香煙裏帶給小玖慕不可磨滅的心裏痕跡。  師望舒自殺那夜,她好似良心突然發現般要把玖慕支開,然而這個異於平常的行為卻讓玖慕更加好奇。  那時小玖慕被指派出去買菜,他沒有走遠,隨便買了些就小跑回來,拿出鑰匙打開家門,衝進師望舒的房間。  一推開門,師望舒最常抽的那個牌子的香煙味道撲麵而來,濃烈到把小玖慕嗆得咳嗽了好久,等他回過神來時,就看到女人躺在躺椅上,身側煙灰缸已經盛不下煙頭,一地的白酒瓶子。  他喊了好幾聲媽媽,沒有回應,小玖慕過去搖她,觸到了一手的僵硬冰冷。  這時他才發現,地上還倒著兩瓶空了的安眠藥罐。  一模一樣的煙味。  玖慕渾身有些發冷,為了警告他和殷情,這個組織竟連師望舒當年抑鬱症後抽的煙是什麽牌子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而薄薄一麵玻璃之隔,殷情還失魂落魄坐在地上,抱著懷裏的男子,頭無力地垂著,年少得誌的輕狂被磨滅殆盡。  詭異又奇怪的,在玖慕眼裏此刻的殷情就這麽與當年自殺之時的師望舒重合在了一起。  玖慕突然覺得頭疼,頭很疼,像被根針刺進去就在攪合一般。  紀皓然宴會上殷情朝他吐了口煙後他就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完全從童年的記憶中走出來。那偏偏還是紀皓然的宴會,被他得知了這點,終於留到這時才拿出來狠狠打擊自己。  玖慕胳膊撐著牆麵,光滑的玻璃讓他很難借力,密閉空間氧氣又逐漸不足,他緊緊注視著殷情,突然一股無力與絕望的感覺就這麽彌漫在了四肢百骸。  就在這時,密室盡頭先前緊閉的門突然打開,門外光線很亮,氧氣一湧而入,給行進在沙漠極度缺水的旅人天將奇跡般創造了一眼清泉。  就算是單向玻璃,這邊突然光線極亮,也從鏡子裏透了些光過去。  殷情有些茫然地抬起了臉。  玖慕和他對視上,清晰地看到了男生通紅的眼,和臉頰劃過的淚痕。  那一刻,他的心髒好像被什麽緊緊攥著一般,先前被煙味幹擾的思緒一下就匯聚了起來,他明白了這個房間的設計是要做什麽。  是他們給自己最後一次做出選擇的機會。  從盡頭這個門走出去,過往自己陪殷情做的一切可以既往不咎,當然,也必須從此拋棄下殷情,以及他那些看起來可笑幼稚的念頭。  留在這裏,師望舒的死、殷情懷裏那個“玖慕”的死,大概就是他們所暗示著自己最後的下場。  並且透過這麵玻璃讓自己看清楚,一個小小的設計就能讓殷情脆弱成這樣,還妄想與組織對著幹,蚍蜉撼樹簡直可笑。  確實可笑。  玖慕輕笑了聲,拿起旁邊的桌子狠狠砸在了玻璃上,哐當一聲巨響,玻璃碎渣漫天飛舞,一個豁口出現。  聽到動靜的殷情目光有些呆滯,怔怔望著這邊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玖慕又拿著木桌轟轟兩下把豁口砸得更大,走出去,麵露嫌棄提溜起殷情懷裏的那具屍體甩手扔到一邊,而後跪下,把男生緩緩摟進了懷裏。  “我在。”  玖慕在他耳邊溫聲道:“殷情,那個不是我。”  殷情跟從冰窟裏剛撈出一樣整個人冷得不像是正常人的體溫,玖慕心疼得要死,把他又往懷裏摟了摟,手撫上他腦袋按在了自己胸口,像是要骨血都緊緊融為一體。  “玖慕……是你嗎?”  殷情的聲音透著一絲虛弱,右手死死攥著他胸口的衣服,帶著水霧的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似乎是生怕下一刻這人就不見了。  “是我。”  玖慕連忙回道:“殷情,我是玖慕。我在。”  殷情長出了口氣,緊繃的身形一下就放鬆了,眼角最後一滴淚水融化在玖慕的體溫中,靠在他肩頭緩緩閉了眼。  兩人來時的方向終於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亮光,楚宇景和瑜可一馬當先衝了過來,看到地上的屍體時後者忍不住尖叫一聲。  楚宇景目眥欲裂,立刻蹲到玖慕身邊,焦急問道:“發生了什麽?殷情怎麽了?”  “是不是信號被阻隔了?”玖慕冷靜問道,同時拖下了自己的外套蓋在懷裏的殷情身上,遮住了他有些狼狽的麵容。  他知道自家這個大少爺一定不願意別人看到這樣的他。  “是。”楚宇景臉色很是陰沉:“你們一進入這個房間包括攝像頭和對講機全部斷開了聯係,我們去後台找人,那裏的工作人員說總負責不見了他們也不知道怎麽關掉這些機關,我們就隻能順著你們走過的房間趕過來。”  “總、負、責。”  玖慕的眼底涼了下來:“這裏死人了,我估計就是他們話語裏的那位‘總負責’,並且把他打扮成了我的樣子。有人在針對殷情。”  楚宇景一愣:“什麽?”  “殷情受了點刺激,我帶他先走了,後麵的事情交給你們了。”  玖慕抱著殷情站起身:“不過,綜藝死人這個事情應該會有人替你們公關,輿論麵前保護好殷情就行。”  “你……”  楚宇景拒絕的話說不出口,而迎麵趕來的工作人員急切想要詢問他情況,卻被玖慕冷冷一瞥後一個字也不敢問了。  空氣陷入了寂靜,他們就這麽看著玖慕穩穩地攔腰抱著殷情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踩著一地碎片,白襯衫上沾著豔紅的血跡,麵上沒有一點表情,整個人散發的寒冷仿佛能凍結本就不大的空間。  殷情微微動了一下,玖慕立刻就低下頭去。  ——獨獨留著那麽一絲暖意全部給了懷裏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重新認識一下,這裏是親媽7曲。第43章 情報  “我好悶。”  玖慕剛走出密室,懷裏那件衣服底下就傳出殷情悶悶的聲音。  玖慕抬眼看了看麵色怪異的三位主持和欲言又止的崔無源,安撫道:“再堅持一下,上車了就讓你出來。”  “跟哄小孩兒一樣。”懷裏又傳來一句嘟囔和不安分的一下扭動,像是抗議似的。  玖慕沒忍住笑了聲,眉眼有微不幾見的柔意:“那你先把手鬆開。”  還好蓋著衣服遮住了殷情臉上突然的微紅,他啪得縮回了緊緊捏著玖慕衣領的那隻手。  到了車前,玖慕打開車門,直接把殷情抱進了副駕駛室。  殷情的腦袋從衣服底下探出來,臉頰被捂得久泛著紅暈,眼角還有些濕漉漉,直勾勾盯著玖慕。  “怎麽了?”玖慕離開的腳步一頓,輕聲問道。  “看你活著沒。”殷情還是嘴硬。  玖慕沒有說話,隻俯過身在他濕潤的眼尾落下一吻,聲音溫柔似一片羽毛突然就降落在殷情的心上:“別想了,乖。”  殷情呆住了。  玖慕給他輕輕關好車門,繞到駕駛室那一側,坐進車裏時,就發現身側這個剛還喊悶的男孩子又把衣服蓋在臉上了,隻留一撮來不及放進去的銀發立在那兒。  玖慕知趣地不說話,專心開車去了。  中途他撥了個電話,對那頭說:“你來家裏一下。”  銀色呆毛的主人於是蹭得伸出頭,一臉警惕:“誰?”  “給你介紹個人。”玖慕掛了電話,對他道。  車內又陷入了安靜,突然,殷情開口:“我餓了。”  玖慕於是問道:“想吃什麽?”  “不知道。”  殷情不太高興:“你都好久沒在家裏做飯了。”  玖慕於是懂了弦外之音,回家路上把車停在了菜市場旁,下去買了大包小包的菜和肉。  到樓下時,玖慕側過頭去問:“能走路了嗎?”  殷情的精神狀態已經恢複了,“嘁”了聲,打開車門把玖慕的外套往自己肩上一甩:“我先上去了。”  上去洗把臉。  玖慕:“嗯。”  殷情住進來的第二天玖慕就把備用鑰匙給他了,殷情打開門,還沒進去就聽到臥室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尾音拖得很長,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回來了。”  殷情腳步突然頓住了。  那個男聲沒聽到回應,從裏開了門,就這麽隻穿著件長款短袖光著腿和腳走了出來,一隻手還揉了揉眼。  看到殷情時,他也是一愣。  殷情自小到大從未在一個男人身上產生過危機感,眼前的是第一位。  他沒有自己帥,這是顯而易見的,但長得很豔,甚至該是用妖豔來形容,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魅惑妍媚的感覺,肌膚比一般女子還要白,腰肢瘦得胳膊一攬就能圈住,眼眸似含著秋水,尤其剛睡醒時更是顧盼生姿,不經意一瞥都險些勾了魂去。  殷情的第一反應是哪兒有男人能抵抗得了這樣的物種,連遍覽美女的自己都晃神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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