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一大慶典的學園祭結束後,校內的氣氛一下子放鬆下來。因為幾乎所有科別的升級考試都結束了,接下來隻要消化剩下的課程就好。而且再來就是長達兩個月以上的暑假,有不少學生都已按捺不住、心浮氣躁了。


    「啊~……我不想回去。」


    這裏也有一位學生正有氣無力地發著牢騷,他就是埃德加。他手肘撐在桌上、以手托著臉頰,姿勢實在有失禮儀。他的椅子後腳不斷抬高又放下,發出叩叩叩叩的聲音。這樣的人居然是孟福爾王國的王子,真希望他向世上其他正常的王子們道歉。


    雖然我提出警告,表示「萬一椅子滑掉,你的下顎肯定會重重撞在桌上喔」,但他仍舊不當一回事。


    「你說不想回去,是不想回孟福爾嗎?」


    見埃德加鬧別扭的模樣,坐在我鄰座的妮娜苦笑著闔起手上的教科書,對他這麽問道。她是擁有這座學園都市的多力斯坦王國的公主,學園內雖然主張不分地位高低,不過還是有很多人懷著親愛之情,稱呼她為公主殿下。


    妮娜與我剛上完魔法研究科的魔法陣課程,接下來是午休時間。平時我們會直接往中庭移動,但埃德加今天特地跑來我們教室,可見他心情有多麽糟糕。


    「……正確來說是不想回去王宮啦。」


    「哎呀,是這樣嗎?」


    妮娜似乎很意外,渾圓的大眼眨了好幾下。對她而言,返鄉應該是件高興的事吧,所以看到埃德加這副憂鬱的模樣,她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啊,你們果然還在這裏。什麽嘛,今天要在這裏吃午餐嗎?」


    就在我們談話的期間,愛麗絲也跑來我們的教室。大概是因為我們遲遲沒去中庭,她等不下去就過來了。愛麗絲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太陽的味道,是一名綁著輕盈馬尾的活潑少女。雖然她動不動就找我單挑,讓我有點傷腦筋,不過她外表看上去是一位個子嬌小的可愛女孩。看樣子,今天要在這裏吃午餐了。


    我把教科書等物品收進書包,看著愛麗絲和妮娜她們打開便當。


    ──關於埃德加的母親伊莎貝拉王妃,她們聽到的傳聞中是怎麽說的呢?雖然感到好奇,但我沒勇氣詢問這方麵的問題。結果埃德加突然話鋒一轉,把話題帶到我身上。


    「琉希安呢?你要來王都嗎?」


    「咦?為什麽?我才不去,我要回家。」


    聽到我理所當然且毫不猶豫地一口拒絕,埃德加失望地低下頭。


    「為什麽啊?有你陪我一起回去的話,我的心情還比較輕鬆的說。」


    不不,那樣事情會變得更複雜,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


    果然,埃德加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做了什麽。他之所以不想回家,單純是不擅長應付父親,也就是國王陛下吧……不過我也一樣就是了。


    如今我的想法是,埃德加若對母親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那繼續保持這樣就好。他雖然不坦率又怕羞,但基本上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我不希望他承受不必要的罪惡感。另外還有一點,萬一她的惡行暴露,將要受到製裁的時候,埃德加會對我抱持怎樣的感情呢?若說我不會為此感到不安,那就是在說謊了。因為假如她受到製裁,肯定多少跟我有關吧。


    我一直將埃德加視為同學,事到如今要我叫他哥哥,我實在害羞得叫不出口。不過埃德加終究是與我有血緣關係的重要兄弟,同時還是年齡和身分相近的同伴和朋友,已經是我心中無可取代的存在。


    我與他們談笑風生,趁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歎了一口氣。


    短暫的春天結束,終於迎來夏季。


    學生們利用漫長的暑假返鄉探親,我也越過大海,踏上返回孟福爾王國的旅程。跟我一同返鄉的埃德加,在那之後還要再經過兩周的馬車之旅才能抵達王都。考慮到回程的時間,我能在故鄉滯留的期間是三周,埃德加則是大約兩周。埃德加不惜繞遠路也要跟著我,大概是為了表達不想回王宮的意誌,在做最後的抵抗吧。不過他這個人很實際,得知獲準在我家滯留後,心情就馬上好轉一些了。


    妮娜與愛麗絲為了返回多力斯坦王都,一同踏上為期數日的旅程。她們因為老家距離近,似乎計畫在暑假來一趟旅行。不過對我和埃德加來說,光是返鄉就算是一趟驚人的旅行了。


    其實孟福爾王國與多力斯坦王國接壤,能靠陸路移動,但因為地形關係,有些地方搭船會比較快。以我家所在的奧比涅伯爵領地來說,走水路較為便捷,因此我們不例外地搭船返鄉。


    「哇啊,是海,是大海!我這是第一次搭船呢。」


    「埃德加,別把身體探出去,很危險的。」


    埃德加眺望著逐漸遠去的岸邊,身體探出船緣,頭伸了出去。對於我夾雜歎息的嘮叨,他完全當耳邊風。我們一如往常進行著不知誰比較年長的對話,展開大約一天半的航程。


    「喂、喂,丘比,別動來動去啦。」


    自從上船後,丘比就一直不安分地亂動,經過一個小時後還是這樣。我感到相當在意,於是把它從頭上放下來。


    「怎麽了?」


    「丘比從剛才就靜不下來,我想是因為它討厭這個項圈吧。」


    乘船之際,果不其然規定要給丘比戴上項圈。項圈能在某種程度上限製從魔的行動,我的手腕上也戴著畫有相同圖樣的手環。這類似限定性的契約魔法,可以讓人無法使用從魔作惡。


    隻要在這艘船上,丘比的魔法和技能就無法使用。不過與其說無法使用,倒不如說隻要使用,就會被罰錢或遭到刑罰。簡而言之,就是表示主人要全權為從魔的所作所為負責。


    進入王都時,丘比也被迫戴上這種東西。那時它也靜不下來,讓我感到很頭痛。隻要進入城鎮或都市,視其規定,有時必須戴上這種契約道具;學園則基本上沒有這類限製。但是在交通工具上一旦發生事故,乘客不但無路可逃,也沒人可以出麵解決,所以從魔得受到製約。


    「原來如此,被迫戴上這種東西,它一定很不樂意吧。」


    丘比坐在我的手上,埃德加摸了摸它的下顎。


    「歸根究柢,如今人滿為患的環境也是它靜不下來的原因之一吧。」


    「對喔,它對人潮多的地方不適應呢。」


    之後,我們從甲板下來,前往船艙所在的樓層。我們雖是學生,但單人房都安排在貼身護衛們待著的房間隔壁。畢竟不管是否願意,隻要擁有一定地位,便得麵臨與之相應的危險,以及幕後勢力不合的問題。


    「整理完行李後,我們就去參觀船內吧。」


    埃德加催促我快一點,便走進自己的房間。


    埃德加上船後就一直情緒亢奮,我感到有些吃不消。不如說,我的心情莫名不舒暢,或許丘比靜不下來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大意了。


    我有一股想要咂舌的衝動,然而全身無力的我為了支撐身體,隻能以手撐在桌麵。


    我在學園中雖然遇到一些麻煩,但至今都過著和平安穩的生活,導致我完全忘記一件事實。為什麽會忘了呢?為什麽會放鬆戒心呢?


    「……喀啊!」


    所謂的回國,就是這麽一回事。


    我毫不留心地品嚐送上來的飲料,結果下一瞬間,口中便感覺到宛如燙傷的刺激感。情急之下,我用桌上的手巾摀住嘴巴,把飲料全部吐出來。


    支撐身體的手肘猛然失去力氣,我忍不住跪倒在地。


    佐拉突然現身,往逃走的男服務生瞥了一眼,但馬上就往我這裏奔來。


    「我沒事……去追他!」


    佐拉猶豫了一下,但很快點頭回應,撥開聚集的人群奔跑而去。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鬆了一口氣。沒問題,我幾乎沒喝下去……用魔法治療有效嗎?不,我現在身上沒帶卷軸,早知道就事先在口袋裏放個藥品。解毒藥雖不能解全部的毒,但如果是特級藥品,隻要不是特別的咒術,應該大多能中和。


    我明明有帶來……行囊卻放在房間。


    此時,我頭上的丘比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從地板上滾走。乘客們看到丘比移動都嚇了一跳,紛紛發出「哇!」、「呀!」的叫聲,抬起腳來閃避。轉眼之間,丘比就消失蹤影。我茫然看著這一幕,腦中忽然想起剛才還跟我待在一起的埃德加。


    就在數分鍾前,我說想休息一下,與他分開行動。活潑好動的他,興致勃勃地說要在船內探險;而不知為何感到氣悶的我則來到甲板,坐在長椅上享受舒適的風吹拂的感覺。就在我的心情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有些鬆懈之際──事情就發生了。


    甲板上的人不少,還能看見零星幾位同學園的學生。我和他們談笑幾句,就感覺自己好似待在安全的學校裏。我真是安逸過頭了。在某種意義上,我以為這件事已經解決了。


    緊接著,周圍又傳來「哇,又來了!」、「這是什麽?」的叫聲。一陣騷動中,隻見丘比叼著行囊,來到我的眼前。


    就像上次一樣,丘比幫我把行囊送來了。我不禁疑惑它是如何進入房間的,不過一看到後方跑來的埃德加貼身護衛,就想到應該是他們幫丘比開門的吧。


    「丘比……幹得好。」


    我從行囊中取出判定為特級的解毒藥,將之一口氣飲盡。因為我喝下的毒飲料本就很少,解毒藥順利發揮效果。喉嚨灼燒般的痛楚,以及胸口沉重的感覺,如今都煙消雲散。


    「你沒事吧?」


    「沒事,隻是有點暈船……我剛才吃過藥,已經沒問題了。」


    一名看起來人很好的紳士向我詢問,我急忙起身,隨口敷衍道。我一把將行囊連同丘比抱起,避開人潮,快步走向通往後方船艙的樓梯。


    埃德加的護衛原本想跟來,卻被我以稍嫌嚴厲的語氣製止了。我的語氣冰冷到連自己也感到吃驚,他們就像被凍結在原地般,當場停下腳步。他們是陛下親自派給埃德加的護衛,我當然很希望他們與這件事無關,但這時的我沒有餘裕顧慮他們的心情。


    我衝進房間,也不點燃油燈,隻是拖著身體坐到床邊。我在昏暗的船艙內抱著膝蓋,歎了一口大氣,將額頭扺在膝上。


    「……嚇我一跳。傷腦筋,她還沒放棄嗎?」


    與輕佻的話語相反,我的語氣陰鬱得令人詫異。


    看來我受到的打擊比想像中更大。在學校的生活中,我與埃德加變得要好。愈是瞭解他,心中愈是存有愚蠢的幻想,希望他母親犯下的罪行不是事實。


    可是她虛妄的執念,或許已經讓她偏離當初的目的了吧。她陷在無法回頭的泥沼中,又被迫和作為唯一希望的兒子分開,非但沒有成為正妃,甚至遭到如同軟禁的待遇。她不滿自己受到的對待,憎恨之情不斷膨脹,而那股憎恨最終一定會指向我吧。


    而且隻要她還擁有地位和力量,想必就一定有人手可以供她使喚。


    「真是的,饒了我吧……」


    就這樣不知經過多久時間,佐拉回來了。他不知何時來的,隻見他單膝跪在我的身旁。


    「……查出剛才那名服務生的身分了嗎?」


    聽我這麽問,佐拉歉疚地低下頭,以沮喪的語氣回答「非常抱歉」。根據佐拉的報告,那名男服務生逃離現場後,立刻從甲板跳入海中。佐拉想要追上去,但腳剛踏上船緣,就被周圍的人們從後麵架住,遭到製止。因為他不能對一般人動手,無奈之下隻好放棄追趕。


    不不,別做那麽危險的事啊。跳進那片廣闊大海,根本就是自殺行為,請你絕對別做那種事情。結果那個男服務生後來如何了呢?有同伴在附近用船隻接應嗎……?當然,我既不感到同情,也沒有必要替那人擔心,但這終究不是令人高興的消息。


    「琉希安大人?」


    「沒什麽……沒事了,謝謝你的報告。」


    當我這麽回答的時候,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以及門把轉動的聲音。至今在我麵前的佐拉,立刻無聲無息地消失蹤影。


    「琉希安?怎麽回事,連燈都沒開。你在做什麽啊?」


    埃德加從房門後探頭窺看,一看到坐在床邊的我,馬上大搖大擺地走進房間,轉開桌上燈具的開關。這個世界的照明有兩種。一種接近現代的電燈,利用魔石類似魔力的能源驅動;另一種則是傳統用油點火的油燈。因為這裏是特等客房,所以擺放著高價的魔石燈。


    看埃德加的樣子,他似乎沒從護衛那裏聽說剛才騷動的詳情,隻是得知原本在甲板休息的我早早返回房間,然後決定前來探視吧。


    「……我有點暈船。」


    我隨口說出和剛才相同的藉口。總覺得不知道正躲在哪的佐拉肯定皺起眉頭,但我不打算特地告知埃德加這件事。


    不管如何,事情的經過都會報告給國王知道吧。原本勉強保住地位的伊莎貝拉王妃,不知會受到怎樣的處罰,我光是想到就感到心情沉重。


    為什麽偏偏選在埃德加返鄉的時候下手,她到底在想什麽啊?


    雖然我至今都憎恨著伊莎貝拉王妃,但我還是第一次感到這般怒火中燒。


    「你沒事吧?臉色好像很差呢。」


    我不知不覺露出可怕的表情。埃德加看著我,似乎有些畏懼。我心想不能讓他擔心,於是吊起眉毛,嘴角全力揚起,笑著說道「我沒事」,結果反而讓埃德加更害怕了。


    這明明是我全力擺出的笑容欸,真是失禮。


    「我真的沒事,你先去吃午餐吧。」


    我苦笑著想要站起身,手撐在床上。這時,埃德加默默朝我伸出手,於是我毫不客氣地握住他的手。我瞬間就被拉了起來,餘勁甚至讓我的身體完全飄浮,隨後才雙腳著地。


    「……我怎麽能拋下身體不適的你不管。魔法對暈船有效嗎?」


    「很難說。因為暈船不是受傷,大概也不算異常狀態……萬能藥應該比較有效吧。」


    話先說在前頭,我手上可沒有萬能藥喔。那種藥的材料非比尋常,如果用來治療暈船,甚至可能受到責備呢。如果真的是暈船,我認為用普通的藥草就足夠了。


    「總之我沒事了!等我好一點後就過去餐廳。」


    我設法安撫仍想追問的埃德加,將他推出房間,然後轉身反手關上門,接著呼出一口氣。


    「吶,佐拉。」


    在寂靜的船艙內,我宛如自言自語般說道。


    「……是。」


    佐拉晚了一拍回應,但依舊沒有現身。在這麽狹小的房間中,他到底躲在哪裏啊?我張望四周,還是不知道他躲在哪裏。那恐怕是技能之類的效果,他真的就像忍者一樣。


    「我先前就覺得奇怪,沒有密探跟在埃德加身邊暗中保護他嗎?」


    我放棄尋找佐拉,取出杯子和一支卷軸。卷軸上畫著那個葫蘆型的魔法陣,這個獨創魔法陣真的很方便。現在的我不管從誰的手上接過飲料,大概都會懷疑飲料是否有毒吧。


    隻不過,這個魔法陣並不是為了這種事而創造的。我一邊苦笑一邊發動魔法,隻見杯子裏逐漸注滿清澈的水。


    「……密探是對外界而言不存在的人才所組成,本來隻會服侍在國王陛下和王太子殿下的身旁,其他的王族們不會有密探跟隨。」


    「咦……那我是怎麽回事?」


    「琉希安大人的情況不同,您因為有遭到暗殺的危險,所以國王陛下特別準許此事,派遣原本是密探之一的我前來保護您。」


    原來如此,我打從一開始就是特例啊。而且佐拉現在已經是我專屬的人員,雖然是以密探的方式行事,但他的待遇可能算是護衛吧。


    「非常抱歉,有小的跟著竟然還發生這種事。」


    「不,那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不可能讓你一一試毒。」


    佐拉開口提議讓他今後試毒,我當然全力拒絕,並表示之後會多加小心,請他不用擔心。何況那並不是密探的工作。


    「好了!」


    我一口氣喝完水,伸了個懶腰。


    先前我也說過,我才不管她怎麽想。對方要認為我礙事是她的自由,我可沒有義務配合她。我才不要為了別人的利益而犧牲自己。


    老實說,對於她的境遇,我既無法同情,也不想理解。事到如今,我對製裁伊莎貝拉王妃仍有猶豫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埃德加。她的所作所為已經不是為了埃德加,甚至反而有可能危害到埃德加的地位。


    「……怎麽會這樣啊。」


    對於我的自言自語,這次得到的回答卻隻有寂靜無聲。


    「太好了,你的暈船治好了。」


    我們下船後,在港都的早市參觀。在整個孟福爾王國之中,這裏算是相當大的一座港口都市。不但與外國貿易繁盛,還有大型商業公會作為城鎮對外的大門座落於此。


    「隻要下了船,暈船的症狀就會好了。」


    「這樣啊。你昨天什麽都沒吃,就在這裏吃點東西吧。」


    各處確實飄來了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眾多販賣輕食的店家並排開張,猶如祭典的攤販。


    那起暗殺事件後,我在搭船的期間都以暈船為由,沒再吃任何食物。為了謹慎起見,隻喝魔法產生的水。


    那時,許多目擊者看見男服務生落海的一幕,但是廚房人員一個都沒少,因而引起一陣騷動。換言之,他並不是這艘船的相關人員。不知他是被背後的藏鏡人隱匿起來了,還是真的落海後就身亡了……


    總之,既沒有抓到凶手,也沒掌握到證據。實際上,隻知道對方的目標是我,但無法確定是否為伊莎貝拉王妃的手下所為。


    「怎麽了?又不舒服了嗎?」


    「不是,沒什麽。難得來到這裏,我們吃點東西吧。」


    不過話說回來,明明這裏是早市,卻有堆積如山的大份量帶骨肉。我光是看到那堆肉,胃就開始難受了。我隻想喝碗粥啊。


    埃德加選的餐點是夾著飽滿肉片的圓形饅頭。感覺挺好吃的,可是為什麽不夾蔬菜進去呢?好懷念口感爽脆的生菜啊。最後我選擇的餐點是同一間店的濃湯,裏麵含有蔬菜和肉。


    「吃那樣夠嗎?你昨天沒吃東西欸。」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能突然吃太多啊。而且我平常早餐就大概吃這份量。」


    「所以你的個子才……」埃德加話還沒說完,我便從店員手上接過夾著厚實肉片的饅頭,毫不客氣地塞進他的口中。不理會慌張掙紮的埃德加,我從店員手上接過自己點的濃湯後,便迅速找到空位坐下。


    看來這裏的經營方式是數間店共同出椅子和桌子,擺放在一個廣場上,顧客可以隨意坐在任何座位。埃德加口中叼著饅頭,把裝滿茶的鐵瓶和兩個杯子一起帶過來。茶水似乎是采取自助方式。感覺好像是百貨公司的美食區,真令人懷念。


    埃德加遞過茶來,我懷著難以言喻的心情接下。綠色的液體在杯中微微晃動,帶有劣質茶獨特的渾濁感。


    ──這是我的心還不平靜的證據。


    在學園時,我對埃德加懷抱著堅定不移的信賴。然而,即使隻有短短一瞬間,我剛才竟然感到猶豫了,我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這時,我不經意地與埃德加對上眼。他一下子就吃完一大塊饅頭夾肉,正毫不在意地大口喝茶。他的眼神就像在對我說「快吃啊」,我忍不住露出苦笑,用湯匙舀起濃湯。


    「味道不錯,就是肉硬了點。」


    盡管嘴上抱怨,埃德加還是再叫了一個肉饅頭,並迅速將其一掃而空,滿足地摸了摸肚子。這時我也喝完濃湯,茶水當然也喝得一滴不剩。


    為了幫助消化,我們現在正信步而行,逛著路上的店家。接下來到奧比涅伯爵領地的這段路,我們會搭乘事先在商業公會包下的馬車。我們決定在這裏買齊旅行用品和輕便糧食,過了中午後再出發。


    之後的馬車之旅十分平順,數日後我們終於進入奧比涅伯爵領地。我眺望著懷念的街景,馬車緩緩往山丘上的宅邸前進。來到這裏後,我不可思議地擺脫了這幾天莫名神經質的心情。


    「看到了。你看,就在那邊。」


    「喔喔,有座好大的庭園。不對,那是森林吧!真壯觀,我想去探險看看。」


    我指著森林和藥草園圍繞的宅邸說道,埃德加隨即興奮得彷佛現在就要衝出馬車。要說壯觀,王宮好像也有很壯觀的庭院。難道他以為我家庭院包含那邊的山嗎?不是哦,那是貨真價實的森林。森林深處是非常可怕的魔境,所以不可以去探險哦。


    「不過如果進去那裏的話,會被罵吧。」


    「……對,我被罵了。」


    對此我隻能坦率承認。聽見我小聲地這麽回答,埃德加驚訝得回頭看向我,眼中閃爍著光芒,對我比出「幹得好」的手勢。那天真無邪的模樣不禁讓人心想:他雖說是個王子,卻也是普通的男孩子呢。請千萬不要模仿我哦……


    我們進入左右對稱的庭院,繞過正中間的噴水池,將馬車駛向玄關前方。出來迎接的父母一看見埃德加,立刻恭敬地低頭鞠躬。埃德加感到惶恐不已,立刻表示自己不是正式拜訪,隻是來到友人家遊玩,把他當成兒子的朋友對待即可。我的父母爽快地應下,然後轉身麵向我。


    「琉克,歡迎回家。」


    母親在我的臉頰親了一下,然後緊緊擁抱我。我想說難道是因為一年不見,母親的反應才這麽誇張嗎?但是聽到父親所說的話後,我立刻明白不是那麽回事。


    「你平安無事就好。」


    看來他們已經知道在船上發生的事了,可能是佐拉用魔石通信的方式知會過了吧。陛下倒也罷了,沒想到連我家也通知了。隻能怪我疏忽,忘記要求佐拉保密。毫無疑問地,我之後肯定會被叫去關切一番。


    「不過話說回來,琉克……」


    「是、是的,父親。」


    咦?現在就要開始訓話了嗎!?我可不想被埃德加聽見啊。


    「你……是不是變矮了?」


    虧我都做好心理建設了,父親這句話讓我頓時說不出話來。我原本想好藉口準備回應,如今不由得維持張開嘴的姿勢,僵在原地。在某種意義上,這比任何話都更令我受到打擊。我先前刻意不去想自己和周圍人們的身高差距,現在卻被父親一語道破。


    「我有長高啦!……隻有一點點就是了。我得先聲明,埃德加的成長速度才是不正常。」


    恐怕是因為我和埃德加站在一起,父親看到我們身高差距這麽大,不禁感到吃驚吧。畢竟兩年前父親也見過埃德加,就在通往謁見廳的那條走廊上。


    在那之後,埃德加確實順利成長,跟平均身高相比,他的體格好上許多。他自從受到愛麗絲指出問題的那天起,就勤奮地鍛煉身體,而且我認為這也跟遺傳有關。陛下的塊頭相當大,即便是那個伊莎貝拉王妃,我記得當時她從相當高的高度俯視我,所以身高應該也很高吧。


    隻不過,雖然隻有一半血統,但我也有相同的血緣才對,為什麽我就這麽矮?是因為生母身材嬌小嗎?不管怎麽說,我自己也明白,以十歲的年齡來說,我的體格算是相當矮小。


    話雖如此……可以的話,我希望別觸及這個話題。


    打過招呼之後,我安撫著馬上就想去宅邸和庭院探險的埃德加,引領他到客房。走了一會兒後,我發現埃德加一反常態地安靜,感到不太對勁。


    「怎麽了?長途跋涉後,果然累了嗎?」


    「……原來你的家人叫你琉克啊?」


    「……啊?」我不明白他這個問題,忍不住回頭不解地反問。隻見埃德加眼中閃爍著光芒,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這個嘛……對啊,不過隻有父母這麽叫我就是了。」


    盡管有股不好的預感,我仍是老實地回答。


    「哦……那麽──」


    「咦?我才不要。」


    「為什麽啦?話說,我什麽都還沒說欸。」


    果然不是什麽好事。看到那張臉,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了。你也想用昵稱來叫我對吧?那可不行哦。


    「你在學校那樣叫我的話,我會很難為情啊……而且,你無法依照場合切換稱呼吧?」


    「你說難為情……咦?你嗎?」


    「你那是什麽表情?」


    埃德加目瞪口呆地反問,似乎感到很意外。我無法理解這個反應,我有說什麽奇怪的話嗎?


    「啊,不,抱歉。怎麽說呢?我有點意外,你居然會說出那種孩子氣的話……」


    我正想反駁,背後卻有人爆笑出聲。我吃了一驚,回頭一看,隻見從樓梯走下的長兄法皮歐站在那裏。


    「哥、哥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不,抱歉,我並沒有要偷聽的意思。」


    法皮歐哥哥斂起笑容,轉身麵向埃德加,說了句「請恕在下失禮」,重新向他低頭鞠躬。


    「啊,等……請等一下。我隻是受友人招待來遊玩,不用那麽多禮。」


    看到哥哥擺出如此恭敬的態度,埃德加慌張地擺了擺手。法皮歐哥哥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驚訝,但是他很快像是想通了什麽,露出微笑。


    「那麽容我重新自我介紹,我是琉希安的哥哥,法皮歐。」


    「我、我是埃德加,初次見麵。我從哥哥那裏聽說過您的事,一直想見您一麵。」


    法皮歐哥哥伸出手,打算和他握手;埃德加則是神情緊張地回應。看樣子,埃德加崇拜的哥哥王太子殿下,曾對他說過法皮歐哥哥是自己要好的朋友吧。如今見到真人,加上他對哥哥的崇拜之情,讓埃德加過於興奮。


    「……哦,原來你也懂禮儀嘛。」


    「喂……!琉希安,別說多餘的話!」


    平時明明跟其他小鬼沒什麽兩樣──我正要開他玩笑,暴露他的本性,埃德加就連忙用雙手摀住我的嘴。不過裝也沒用,我想你大概很快就會露出馬腳了。畢竟法皮歐哥哥觀察入微,而埃德加又很不會隱藏事情。


    哥哥看著我們玩鬧,似乎有些高興。


    「你果然是艾爾曼的弟弟呢……不,抱歉。埃德加殿下,今後也請您多關照琉希安。」


    法皮歐哥哥為自己的發笑道歉,再次低頭致意。聽見法皮歐哥哥說到友人王太子時的語氣充滿自豪,埃德加似乎也很高興。


    「當然沒問題,交給我吧。」


    雖然我覺得反而都是我在照顧他,不過法皮歐哥哥指的大概不是那種意思吧。說不定他已經從父親那裏,聽說日前的那起騷動了。


    「我說啊,原來你在家叫法皮歐哥哥啊,那麽對我也……」


    ──我就知道你絕對會這麽說。


    不用說,我當然一口回絕了。


    「哥哥~丘比!」


    我們來到會客室前時,這次突然從後方傳來活潑可愛的聲音。我一轉過身,就見妹妹瑪儂踩著輕快的腳步聲,一個跳躍朝我撲來。因為事出突然,我不小心絆到腳,「哇!」地叫了一聲,眼看就要倒地。要不是身旁的埃德加接住我們兩人,現在我已經撞出個包了吧。


    話說,瑪儂好像長大了?原本還有點牙牙學語的說話方式,如今也變得十分流暢。


    「抱歉,琉希安,我阻止不了她。」


    二哥羅多克慌張地從她後方奔來。羅多克哥哥也放暑假,從王都的學校返鄉了。


    「不,沒關係。抱歉,多謝你了,埃德加。」


    瑪儂向我撒嬌好一會兒,似乎暫時滿足了,很快將興趣轉移到我頭上的丘比。妹妹露出甜美的笑容,一瞬間就將丘比搶了過去。


    「……!」


    她隻是稍微伸手,就把本待在我頭上的丘比拿了下來。等一下,瑪儂剛才甚至沒有踮腳?


    羅多克和埃德加目睹這幕,看著一臉茫然並抬頭的我,露出彷佛在說「別在意」的表情。


    埃德加受到家人一般的對待,非常滿足地度過數日的時間。雖然不能帶他去森林,不過我招待他到後方的藥草園參觀,他依舊顯得很有興致。我想王宮應該也有藥草園,但聽說他的母親伊莎貝拉王妃禁止他進入現場觀摩。埃德加當然有學過藥草學,卻隻有見過經過完善處理的乾燥藥草。這麽說來,他在學園也沒有選修藥草學,所以這應該是他第一次進入藥草園吧。不僅如此,現在別說是回複魔法,埃德加已經親身體會任何回複手段的重要性,因此對藥草園感到更加有興趣。


    我們在庭院散步的時候也有遇見羅蘭。埃德加一見到羅蘭,立刻端正姿勢,立正站好。或許是羅蘭散發出的氣質,讓埃德加感覺到他不是泛泛之輩吧。


    「很榮幸見到您,埃德加殿下。」


    「啊……嗯。」


    羅蘭行了一禮,動作優雅無比,甚至足以讓人看呆。埃德加不禁發出呆愣的聲音回應。他似乎覺得就算叫羅蘭別對他行禮,對方也不會答應,所以沒有說出口。沒錯,我也這麽覺得。


    介紹羅蘭的時候,我對埃德加說,羅蘭是哥哥的劍術老師,我偶爾也會跟著學習,他馬上就對羅蘭表現出興趣。在埃德加無理的要求下,雖然隻有短短幾小時,他也接受了羅蘭的指導。


    「那個人真的很強!我總算明白你擅長武術的原因了。」


    回程途中,埃德加依舊顯得興奮不已,對我這麽說道。不不,我幾乎沒直接接受過他的指導,而且也不擅長武術。不管怎樣,回到宅邸後,埃德加仍然處於興奮狀態,在晚餐時報告了一整天的遭遇。我們好久沒全家聚在一起用餐,如今加上埃德加,晚餐變得十分熱鬧。


    「這裏真是令人舒暢的地方。」


    在走回客房的走廊上,埃德加有一瞬間露出認真的表情,喃喃說道。我驚訝地抬頭看他,他卻像是感到困擾似地麵露苦笑,用玩笑的口吻說「我更不想回去了呢」,然後一笑帶過。我正要說什麽,他就搶先開口說道:


    「晚安,琉希安。」


    埃德加臉上掛著有些憂鬱的神情,很快地說完這句話後,便關上了房門。


    雖然埃德加前天的樣子讓我有點在意,不過到了早上,他又恢複成以往的模樣了。今天是他終於要啟程返回王都的日子。


    「還是不得不回去啊。」


    「那是當然的吧。好了,快點上車。來,這個給你在路上吃。」


    埃德加還是舍不得離開,拖拖拉拉地不肯上馬車。我讓他帶上喜歡的甜食,藉此讓他心情好轉。


    「哦,多謝了。對了對了,需要我幫你帶話給父王嗎?我會轉達的。」


    「沒有,沒什麽好說的。」


    我身邊本來就有人在逐一向國王匯報,生活就像受到監視一樣,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說的吧。見我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即便是埃德加也不禁露出苦笑。


    「你啊,比我對父王更毫不留情呢。」


    埃德加說著露出苦笑,隨即踏上前往王都的漫長旅程。我在後方目送著馬車,看著它愈變愈小,逐漸熾熱的陽光令我不禁眯起眼睛。就算隻是短短數周的離別,似乎還是會讓人感到寂寞呢。暑假明明才剛開始,我的心情卻不知為何近似秋天的鄉愁。


    不過,這種感傷的心情一到隔天就煙消雲散了。因為本已回歸平靜的奧比涅家,竟有新的稀客前來造訪。


    由兩匹馬拉著的豪華馬車,突然停靠在奧比涅家的玄關前。雖說這裏是鄉下地方,但畢竟是伯爵家,有馬車停靠於此也不算少見。即使如此,由兩匹白馬拉著的馬車卻非常罕見。管家告知我有訪客拜訪,於是我來到玄關迎接。一看到從豪華馬車走下來的兩人,我頓時目瞪口呆。妮娜與愛麗絲穿著彷佛要出席晚宴的服裝,拎著長長的裙襬,來到玄關前的大廳。


    在那之後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兩人換上平常的便服,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似乎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


    「不、不要搞錯了,因為被這麽教導,我們才不得已穿成那樣……」


    看來是身為父親的多力斯坦國王叮嚀她,即使以友人身分拜訪,仍然不能失禮,必須遵守最低限度的禮儀,並為她們準備了高貴的禮服。多力斯坦國王還打包票,畢竟再怎麽說也是王族出訪他國的伯爵家,穿這種程度的服裝非常正常。


    這個世界的國王都是這樣嗎?盛行對孩子惡作劇以取樂嗎?


    總覺得不想見到多力斯坦國王……好像會身心俱疲。


    確實有些家族很重視禮儀,但我們家隻不過是鄉下地區的伯爵家,隻會在晚宴上看到如此盛裝打扮的人。得知事情真相的妮娜,身子不住顫抖,口中小聲地咒罵「那個可惡的翹胡子」。嗯嗯,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心中莫名湧起一股親切感,頻頻點頭。


    「不過,你們不是穿著這身衣服、搭這麽顯眼的馬車過來的吧?」


    在鎮上倒也罷了,她們若是一路上都搭乘那輛馬車,在盜賊眼中就等同最好的獵物吧。


    「當然,我還沒有那麽不諳世事。我們是雇用了值得信賴的冒險者,以盡可能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來到這座城鎮的。抵達鎮上才租了那輛馬車,然後換上帶來的禮服。」


    此時,妮娜忽然想起一件事似地說道「這麽說來……」,臉上露出氣憤的表情。


    「這裏的商業公會是怎麽回事?有個非常失禮的人哦。」


    啊,那該不會是……


    「是個像牙簽一樣的瘦子嗎?」


    「對對,是個臉色很差的人!他不僅以打量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盯著人瞧,最後還叫我們要討飯到別處去。真是令人火大!」


    妮娜與愛麗絲顯得非常生氣。確實,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能用那種態度對待客人,也難怪妮娜她們會一肚子火。


    我記得他叫賽薩爾吧,還真是完全沒反省啊。


    她們當時應該穿著方便行動的輕裝,而且經過幾周的旅程,衣服可能還沾染上些許髒汙。即使如此,看到她們的舉止,以及需要精心整理的長發,他難道沒有察覺什麽嗎?


    結果,事態演變成必須請公會長出麵,由他負責之後的應對,不過賽薩爾先生這次真的會被炒魷魚了吧。聽說看到換裝現身的妮娜她們,他名符其實地嚇到軟腿了。真是學不乖。


    話雖如此,看到她們穿著那樣的裝扮出現,任誰都會嚇一跳吧……


    閑聊一會兒後,兩人與我的父母見麵。


    「初次見麵,爸爸、媽媽,我是妮娜?路德?多力斯坦。」


    妮娜將裙子當成禮服般,捏起裙襬一角,微微行了一禮。即使如此,以公主的身分來說,這樣的問候實在非常簡約。一開始就失策的她,現在似乎決定不再做出過於恭敬有禮的舉止。確實,她若依舊穿著盛裝、以格外有禮的態度與我父母見麵,感覺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呢。


    話說回來,你喊爸爸媽媽是怎麽回事?我有些傻眼地看著妮娜;愛麗絲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有一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初、初次見麵,我是愛麗絲?艾裘德。那個、請多關照。」


    結果她隻是做了普通的自我介紹。


    「哎呀哎呀,真是兩位可愛的小姑娘。真是不能小看琉克呢,短短一年就把這麽可愛的兩個女朋友帶回家來。」


    「等等……!不、不是的,她們隻是要好的同班同學。」


    正確來說並不是同班同學,不過也差不多啦。雖然母親那句話可能隻是社交辭令,但是她也該替被拿來開玩笑的我著想吧。


    「看來你的學園生活很多采多姿呢,這樣我就安心了。」


    連在一旁看著我們的父親,也說出別有含意的話語。我雖然馬上就想反駁,但父親溫暖的手忽然放在我的肩上,我忍不住閉上了嘴。


    然後我與父親眼神交會,改而開口道:


    「我在學校過得非常快樂。包含她們在內,我交了很多好朋友。當然,我有許多事情要學習,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聽到我發自真心的回答,父親高興地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繼埃德加之後,多力斯坦公主也來造訪,父母為此驚訝不已。不過發現公主殿下比想像中平易近人後,他們就姑且安心了。之後的晚餐時間,妮娜在溫馨的氣氛下,開心地聽我介紹家人,並大快朵頤地享受美味的料理。愛麗絲的表情雖然顯得有些拘謹,但畢竟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用餐禮儀都做得很好。


    基於她們的希望,家裏為她們準備了一間兩人用客房。她們的感情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她們可能是在這趟旅行中深入交流,增進彼此的感情了吧。


    「有什麽需要的話就告訴我。對了,今天因為事出突然,沒有準備洗澡水,明天會幫你們準備的。」


    房間裏有準備裝滿水的水桶,給她們早晨盥洗時使用。雖說是貴族大宅,也並非每天都有準備洗澡水。


    「洗澡是不用了,不過可以給我用那個魔法嗎?」


    妮娜回答得很乾脆。我本來還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是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後,馬上想到她是在說生活魔法。


    「咦?什麽什麽?你們說的魔法是指什麽?」


    這時,愛麗絲馬上好奇地問道。妮娜把露營時發生的事告訴她後,果不其然,愛麗絲鼓著臉頰說妮娜偷跑,自己也要用那個魔法。


    「咦咦?等一下。洗澡會比較好吧,畢竟難得待在宅邸。」


    那個魔法要使用三支卷軸之多。雖然我成功學會將魔法陣簡略為一張,但洗淨咒的獨創魔法陣還沒完成。老實說,因為魔法陣變更的法則基本上相同,所以隻要組合完畢後,剩下靠我的技能完成就好。可是,麻煩的地方就在過程。我要找出重複的文字,一字一句地疊加,改變原本的配列,又要注意不使咒文崩潰……這可是一連串繁瑣的作業。


    「哎呀,你竟然說那種話,你分明早早使用了對吧。」


    ──糟糕!


    我反手握住門把,打算一有機會就衝出房間,妮娜卻迅速抓住我的手臂。因為身高差距的關係,她的身體自然前傾,整個覆蓋在我身上。妮娜逼近眼前,我則不斷後退,最後身體完全貼在門上。你的臉太近了啦!


    她無視我的動搖,把臉靠近丘比安坐的頭上,或者該說是頭發。


    「慢著……公主殿下,你在做什麽?」


    愛麗絲在後方窺視情況,這時也不禁叫了出來。如今我的視野完全被妮娜的身體遮蔽,隻能從觸感得知發生什麽事。隻不過,我確定自己正被逼到絕境,處於很丟臉的狀態。


    「妮、妮娜,放開……」


    「看吧,這個香味!肯定沒錯。你留著自己用,太狡猾了。」


    我終於忍不住出聲抗議的時候,妮娜卻打斷我的話說道。


    什、什麽?她為什麽要確認別人的味道啊?


    而且,這是什麽畫麵?我遭女生壓製,還被對方不斷嗅聞身上的氣味……不要叫愛麗絲也來聞啦!


    最後我拗不過她們,隻好給妮娜和愛麗絲用洗淨咒。當然,附加了我特製的肥皂。愛麗絲對肥皂似乎很感興趣,所以我給她好幾塊肥皂。我如今也一點一點地改良肥皂,所以這些算是試用品吧。


    另外,我將最近試做的洗發精也交給她們兩人。因為我聽說上次給妮娜的肥皂,她還用來洗頭發後嚇了一跳。用洗淨咒清洗全身倒也罷了,用肥皂洗發萬萬不可啊。


    「果然,我就覺得你那頭柔順飄逸的頭發很可疑。」


    妮娜與愛麗絲為了確認我的頭發觸感,在我頭上摸來摸去。我先聲明,我可沒有刻意隱瞞喔,我也是最近才開始用洗發精,這發質是天生的。這先暫且不提,她們大概隻是覺得洗凈咒好玩,也把丘比拉進去一起玩鬧。該說她們天真無邪嗎?我好歹是男生,希望你們收斂一點。


    我重新打起精神,從桌上拿起另一個瓶子。既然要給洗發精,那也順便提供潤絲精吧。


    「這是在洗發精之後使用嗎?各自有不同的用途啊。」


    其實這些東西的品質還遠遠上不了台麵,不過既然她們願意當試用者,就讓她們使用全套看看吧。


    「好香,這瓶的味道有點偏柑橘類呢。」


    「真的,是很好聞的香味。」


    這款成品作為潤絲精還有待改進,不過作為芳療用有其功效,所以或許還算有用吧。而且柑橘類的味道相當清爽,光聞到就讓人心曠神怡。


    「要先衝掉洗發精哦。把這個潤絲精溶在水裏,從發梢開始潤發,不用衝掉也沒關係。雖然會殘留柑橘的香氣,但因為沒有光毒性,所以沒有問題。」


    在那之後,我被兩人纏著,聊了一些關於日用品的話題。我為了尋求便利,依照前世記憶嚐試製造了各式各樣的物品,她們對這些發明很感興趣。不過我畢竟不是專家,做出的成品終究隻有外行人的品質。話雖如此,我覺得多方嚐試的過程很有趣,而且靠著我的煉金和魔法技術,還是能做出類似的物品。我分享那些成功與失敗的例子,她們也聽得津津有味。


    以此次閑談為契機,隔天起我就一直待在作為工房使用的藥草園小屋裏。我本以為在這種鳥不生蛋的鄉下城鎮,妮娜她們會感到無聊,但兩人似乎意外地滿意我開辦的製作小物體驗教室。


    另外,說到教室,我在她們強烈的希望下還製作了甜點。她們之前就一直對我帶去的甜點很感興趣。當然,我隻會製作簡單的甜點,像是餅乾或小鬆餅這類。即使如此,她們仍覺得新鮮有趣,很享受製作的過程。轉眼之間,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妮娜她們留宿數日的某個夜晚。


    我一進入寢室,立刻發現在黑暗中單膝跪地的佐拉。看到月光中隱然浮現的黑衣人時,我險些驚叫出聲。


    別再無聲無息地出現了,我差點心髒停止啊。


    「該不會是……伊莎貝拉王妃的事?」


    我想得到的隻有這件事。這幾天熱鬧的日子宛如一場夢,我瞬間被拉回現實。


    「是的,還有……埃德加殿下的事。」


    我懷著憂鬱的心情往床上一坐,然後一邊點亮房間的燈,一邊聽著佐拉的報告……聽到他這麽說,我不解地問道:


    「埃德加怎麽了嗎?」


    佐拉沒有馬上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依時間順序報告經過。


    「陛下下令伊莎貝拉王妃永久幽禁。」


    接獲這次毒殺未遂的報告後,國王終於采取行動,對第二王妃伊莎貝拉降下處罰。話雖如此,她的母國是孟福爾王國的貿易國兼友好國。為了顧及她的母國及出嫁至各國王室的姊妹所構成的力量關係,再加上有力貴族擁護埃德加王子一事,她不會被判處極刑。況且,實際下手的犯人行蹤不明,也可能已經身亡,因此沒有確切證據能證明是她所為。


    在其他地方的離宮永久幽禁──


    簡而言之就是被永久放逐,不得再回王宮。她既不能走出離宮一步,也不能要求與埃德加王子會麵,實際上等同於坐牢。


    采取這樣的手段,是為了切斷她與有力貴族和其他王族的聯係,不讓她再實行陰謀。對於她這種人,幽禁在某種意義上可能是比極刑更嚴厲的處罰。


    另外經過這次事件,貴族們也得知惹怒國王會有什麽下場,有不少人因此離她而去,隻求利益的其他國家同樣如此。再來就看她的母國克雷森庫爾王國會如何反應了,不過兩國國力過於懸殊,可以預料他們不會把事情鬧大。


    雖然推舉埃德加王子的派閥因而失去一大助力,不過埃德加王子沒有直接受到處罰,也沒有被剝奪繼承權。關於這點,看來是國王確實聽取了我的請求。


    老實說,我很慶幸沒有判下過於嚴厲的刑罰。心情方麵姑且不論,就我而言,我也想避免引起國內紛爭。隻要她還活著,後患恐怕仍舊無法完全斷絕。畢竟就算她不直接采取行動,周圍的人也可能擅自行動。她還是擁有王位繼承權的王子的母親,事情就不會結束。


    「伊莎貝拉王妃的事我明白了。那麽,埃德加是怎麽回事?」


    「……埃德加殿下回到王宮後,馬上就麵見陛下了。」


    在我的催促下,佐拉再度開口說道。他瞪視地麵,一次也沒抬起頭,聲音就像低語般低沉。


    咦?怎麽了?我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殿下他……那個、他對陛下說,想放棄繼承權。」


    「啊?什麽?」


    我的預感果然成真了!那個單細胞笨蛋怎麽那麽衝動啊。我先前就覺得他的樣子不對勁,果不其然,他那時就想做傻事了。


    「本來未成年的王族沒有放棄繼承權的權利,可是殿下的母親已是被放逐的罪人……」


    「當然不行啊!然後陛下怎麽說?」


    這表示陛下有可能答應。我打斷佐拉的話,猛然站起身,看著低頭單膝跪地的佐拉。


    「……陛下還沒回答。」


    *


    把時間稍微往前回溯──埃德加正搭乘馬車,朝王都疾駛而去。


    與急切的心相反,他的情緒隻是愈來愈沉重……


    即使如此,埃德加還是非回去不可。因為他要去確認某個逐漸確信的疑問。


    琉希安?奧比涅──他對埃德加而言是同窗,也是血緣相連的弟弟。這次暑假,埃德加在他家度過了幾天,日前剛與他辭別。琉希安是貨真價實的王族,對外的身分卻是伯爵家的兒子,這之中似乎暗藏著一段複雜的內情。


    無論如何,他都是受到王家連累的犧牲者之一。埃德加感同身受似地大大歎了口氣。


    他雖然沒像埃德加一樣當麵反抗,但是他對王家表現出的冷淡態度,如實表達出他略感厭煩的心情。即使如此,他對埃德加和父親無疑仍舊懷有親愛之情,埃德加他們的心情當然也相同。


    離開奧比涅領地已有數日,如今放眼望去,都是光禿禿的岩石堆。在這之後,馬車還要駛在開闊的沙漠地帶好一段路程。埃德加隻偶爾在綠洲城鎮休息和更換馬匹,其餘時間都不分晝夜地趕路。


    「我也不能再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了啊。」


    他不能再繼續一無所知。埃德加忍受著幾乎一成不變的無聊景色,在漫長的旅途中慢慢思考著自己到王都後該做的事。馬車搖晃著往前行駛,他輕輕閉上雙眼。


    埃德加換了好幾次馬,每到城鎮就替換擔任護衛的冒險者,終於在一個星期後抵達王都。雖然他到達時已將近深夜,不過要求麵見國王的請求仍是順利獲準了。


    埃德加很快便被傳喚至國王的私人房間。國王已經屏退旁人,因此房間裏隻有他們兩人獨處。沉默一段時間後,埃德加率先開口。


    然而,他說出口的話大大出乎國王的預料。


    「你、你說什麽?你說要放棄王位繼承權?」


    放在兩人前方的茶杯冒著白色熱氣。正要拿起茶杯的父親,聽到這番話後動作頓時僵住。埃德加點頭表示肯定,然後吐露出他在這段旅程中積鬱於心的心聲。


    「我不能讓母親再犯下更多愚蠢的罪行。因為……這都是因為我的關係,隻要我還擁有這個地位,母親就不會改變。」


    剛抵達這裏時,埃德加其實還不能確定。不過,從身為父親的國王準許他深夜謁見的事實,加上抵達宮殿時接獲的報告,埃德加就明白了大致的狀況。


    「你聽說伊莎貝拉的事了嗎?」


    埃德加正視父親的雙眼,點頭肯定。


    「……母親得以免於一死,我打從心底鬆了口氣。但是同時我也認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所以我的決心不會改變。」


    「決心……?」


    「就算母親沒有受罰,我也打算提出放棄繼承權。」


    這次返鄉的時候,埃德加隱約察覺琉希安身上發生某個重大事件。他找尋機會質問護衛,但他們總是含糊其詞,不肯告訴自己。當然,琉希安本人也什麽都不說。


    「你……知道多少了?」


    父親刺探性地問道,埃德加卻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確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因為誰也不肯告訴他真相。


    這一切都是他的臆測。從他自幼聽來的謠傳,推理而出的結果。


    後宮的女官們總愛說些閑言碎語,很多事自然而然就會傳入耳中。起初埃德加並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麽,但隨著年歲增長而懂事後,他逐漸理解了那些謠傳所隱含的意思。即使如此,他當時選擇充耳不聞,事不關己地看待那些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發生的事。


    埃德加身處充斥陰謀鬥爭的後宮,有一個人物帶給他決定性的影響。


    那就是王太子艾爾曼。對於在後宮過著枯燥生活的埃德加來說,艾爾曼可說是有如救世主的存在。埃德加非常敬愛這名開朗聰明的哥哥。他早已厭煩嚴厲的母親,以及女官們無聊的八卦,總是衷心期盼艾爾曼的到來,告訴他外界發生的事。當然,艾爾曼也努力想要成為弟弟的依靠,並想辦法讓弟弟對外界產生興趣。他這麽做既是為了不讓弟弟被無情的謠言牽著鼻子走,也是為了讓他不被甜言蜜語所惑……更重要的是,不讓他被母親汙染。


    而埃德加就如艾爾曼所期望的那樣,離開王宮,並遇見傳聞中的弟弟。


    他自幼就被母親灌輸弟弟是敵人的觀念,女官們也時常將這個弟弟作為八卦的話題。然而初次見麵時,弟弟就給他一種成熟的印象,既貼心又理智,對每個人都很和善,而且很優秀。


    如果盡信謠言的話,他看起來確實是足以動搖自己地位的存在,自己甚至可能嫉妒他的才能。


    可是他把埃德加當成友人親近,真誠地信賴埃德加。埃德加身在王家這種特殊環境中,家人之間的感情非常淡薄。然而相遇沒幾年的弟弟,如今卻成了他最親近的家人。


    如此一來,先前一直沒有多想的女官們的八卦謠言,在他腦中宛如散落的拚圖拚湊在一起似地,開始鮮明地浮現而出。盡管那些謠言幾乎是臆測或憑空想像,但所謂事出必有因、無風不起浪,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女官等人在城內竊竊私語的無數傳聞、母親如搖籃曲般不斷向他傾訴的怨言,以及哥哥時而語塞、時而語帶保留地給予的建言……當全部的拚圖都拚湊起來的時候,可怕的現實頓時襲向埃德加。


    最關鍵的就是這次在船上發生的事件。


    護衛和身為當事者的琉希安都絕口不提此事,然而有群眾目擊現場,埃德加要得到情報簡直輕而易舉。


    ──真相已經不用想也知道了。


    埃德加深受罪惡感折磨。不用說,聰慧的弟弟知道的話,肯定會傻眼地說他想太多了。可是,從第三王妃遭遇不測所開始的一連串事件,不可能跟他毫無關係。不管是伊莎貝拉近乎異常的執著,還是貴族們的利益與權力之爭,全都基於埃德加所擁有的王位繼承權。


    「本王無法現在做出結論。」


    這是身為父親的國王所說的話。


    埃德加本來就不認為國王會立刻做出決定,因此沒再糾纏下去,馬上結束了這次的談話。盡管如此,他心意已決。


    繼承王位的本來就會是兄長艾爾曼,埃德加自小便下定決心,將來要成為輔佐哥哥的騎士。可惜他沒有武術方麵的才能,根本無法成為夢想中的騎士。即使如此,他認為今後和同伴們在學園培養的實力,肯定足以成長為幫助哥哥的力量。


    不僅如此,埃德加也希望優秀的弟弟能以王族的身分,成為輔佐哥哥的一員。如果他和母親伊莎貝拉會成為達成這個理想的阻礙,那麽他們就該從這個權力鬥爭的舞台退場。


    如今木已成舟,伊莎貝拉必須贖罪,而埃德加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父親要埃德加去見母親,他卻搖頭拒絕,彷佛認為在王都多留也無用。埃德加早早做好旅行準備,隔天午後便離開王宮了。


    他原先預定在王都住幾天,再從最短距離的陸路返回學園。但如今意外地空出額外的時間,所以他決定從來時路折返。


    埃德加循著原路回去,馬車駛向了奧比涅領地。


    *


    返回學園的日子終於到來。


    老實說,我很不高興。暑假當然過得很快樂。多虧意外造訪的妮娜和愛麗絲,我度過了一段既熱鬧又充實的日子。對於能像這樣和她們一起啟程返校,我沒有任何不滿。


    問題在於突然與我們同行的人物。


    最近讓我擔心好幾天的埃德加,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了。一開始我隻是很驚訝,但或許是之前太過擔心的關係,我漸漸生氣起來。


    埃德加沒想到我已經知情,當我問起他放棄繼承權一事時,他顯得相當吃驚。盡管如此,他似乎不打算改變想法。我跟他意見不合,最後在雙方還有心結的狀況下就出發了。


    「你別說我,你也是什麽都沒告訴我呀。」


    埃德加說我們彼此彼此,不肯退讓。


    正因如此,馬車內的氣氛非常沉重。一同乘坐馬車的妮娜與愛麗絲感到困惑不已、如坐針氈。


    「兩邊的心情我都能體會……不過,琉希安說不出口應該也是無可奈何吧。」


    妮娜表示自己在某種程度上能體諒雙方的心情,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幸好有妮娜與愛麗絲同行,在這種時候正好作為緩衝。畢竟我雖然自認冷靜,但是身為當事者仍舊不足以客觀地看待事情。


    情況發展至此,我決定把內情簡明扼要地告訴她們。


    在移動的馬車上,談論必須保密的話題再好不過了。於是我們把臉湊在一起交談。


    「……以我的身分,方便聽這種事嗎?」


    隨著談話進行,愛麗絲似乎有些畏怯地低聲說道。


    她會這麽想也無可厚非,畢竟這個話題相當沉重。在我懂事前就有人想取我性命,而那人竟是友人兼親哥哥的埃德加的母親。妮娜也不知道這麽詳盡的內情,顯得有些震驚。


    實際上,我並沒有一五一十地說出詳情,所以愛麗絲隻知道片段的事實。不過妮娜本就知道我是孟福爾王國第三王妃的兒子,所以聽聞這次的事情後,幾乎正確地掌握了事態。


    「很抱歉,愛麗絲。既然你聽到了,就不能回頭囉。附帶一提,琉希安的密探全都聽見了,今後發言時最好多注意一下哦。」


    「別、別嚇我啦……早知道我就不聽了。」


    當然,這隻是妮娜的小玩笑。正在說明內情的埃德加語氣愈來愈悲觀,彷佛隨時會開口說出「都是我的錯」這種話。如果不是妮娜插話,我可能已經忍不住站起來了。


    「埃德加,我要先聲明。」


    我呼吸一口氣,試著說服他。


    「我無意讓你放棄繼承權哦。我當然相信艾爾曼殿下平安無事,不過在繼承人失蹤、情勢不安定的時候,王族內部怎麽可以自亂陣腳呢。」


    聽見我搬出兄長的事情,埃德加一瞬間有些猶豫,但還是固執己見地回道:


    「隻要我還有繼承權,你就會被當成暗殺目標啊……」


    這次對伊莎貝拉王妃降下處罰,確實讓大部分的貴族選擇離開,但依舊有幾個能供她使喚的貴族。不過,這些貴族是以埃德加即位後能得到利益為大前提。


    「或者該說,如果能放棄王位繼承權,那我放棄會比埃德加更好吧?隻要我沒有繼承權……」


    「不行,母親恐怕不會接受。」


    其實這點我也心知肚明。不管我們哪一方是否擁有繼承權,都與針對我的暗殺事件無關。


    說不定隻要我還活著,埃德加和伊莎貝拉王妃也活著,事情就無法完全解決。伊莎貝拉王妃恐怕不會改變心意,對我的憎恨也隻是有增無減。


    經過這番不斷兜圈子的對話,今天依舊討論不出雙方都心服口服的結果。不過,我想至少在到達學園之前,無論如何都必須讓埃德加回心轉意。


    而且,必須在那名戴著王冠的父親倉促做下決定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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