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便下了決心,「等盛澤鎮上再來戲班子,我們就去看戲。」先前來了戲班子,公婆最喜歡去看,隻是從不帶她,那時她亦沒覺得自己應該去,隻是在家裏埋頭織錦,以後她可不這樣傻了。


    「太好了!」荼蘼更是想往,又說到了巡檢司的兩個人,「他們一定看過很多戲吧。」


    「當然了,聽說湯巡檢的祖父是侯爺,過去家裏榮華富貴,自然會看過很多戲。」


    「我也聽說皇上把湯巡檢的祖父免了官,不讓他當侯爺,湯巡檢考上武探花也沒用,依舊被貶出京城了。」


    「不過湯巡檢一定還會回京城的。」


    「我倒不願意讓他們回去,」荼蘼道:「那我們就吃不到那麽多好吃的了。」


    雲娘看著她笑了,「我們總不能為了自己的一點好處,就耽誤人家的大好前程呀。」


    荼蘼便不響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又說起了巡檢司的事,因為這幾天她時常過去,對那邊熟悉了,便喜歡在雲娘麵前炫耀自己的見聞,「他們的屋子好大啊!桌上擺了很多書,筆也有好多,把一個圓筒插得滿滿的……」


    雲娘含笑聽著,繡著自己的鞋麵,突然想到湯巡撫的鞋,看樣子是在鞋行買的,最普通的樣子。聽說他的妻子過世了,隻帶著阿虎便來上任,巡檢司裏也沒個女眷,應該是沒有人給他做鞋吧,如果要回禮,用功夫給他做一雙黑綢麵的鞋子倒是正好……


    可是不成,若是先前自己不知道,做了倒還不要緊,可聽丁寡婦說了,便知道決不能做了,反讓他以為自己是個輕浮的人。


    一不小心便紮到了手,「哎呦」了一聲。


    荼蘼便看過來,「怎麽不小心紮了手呢?」


    雲娘將手指含在口中吮著,十分不好意思,自己怎麽就能如此胡思亂想呢?看看荼蘼,便道:「你總說要攢嫁妝,卻不做些針線,那怎麽行?出嫁時總要帶幾套衣服,還有鞋子、帕子、汗巾子、荷包這些小東西,不隻自己的,就是給夫家送禮的也要備上一些,事先不準備好,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荼蘼一向最不喜歡做針線的,但卻從善如流,向雲娘討了塊綢布裁了荷包縫起來,口中還不閑著,突然又道:「娘子,織機上那匹妝花紗可怎麽辦呢?你不回去,再沒有人能織出來了。」


    雲娘不由得也想起了鄭家的事,五台織機還有兩層的青磚小樓,至少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勞吧,可是隻要自己離了鄭家,就都與自己無關了,也無怪二哥時常不平。但她很快地搖了搖頭,告訴荼蘼,也是告訴自己,「那些都不關我的事了,將來我會自己買妝花紗機,再織更好看的妝花紗。」


    又叮囑荼蘼,「鄭家的人再來,不許放他們進來了。」


    「我記得了。」


    眨眼便到了五月節,雲娘原說要回家的,可正趕上有牙行向丁寡婦訂了上百匹提花綢,時間趕得急,便托人捎信說不回了,留下幫忙織綢,一直忙到了五月節中午時分才將綢全部趕著織好裝船走了。


    丁寡婦因為大家十分出力,又大賺了一筆,便將織工們都留下,在家裏擺了席,難得地買了雞鴨魚肉並兩壇米酒,死活拉著雲娘在她身邊坐,又狠狠灌了她兩大鍾,「喝酒是最解乏的,我年輕時累得受不了時,便在睡前喝上兩鍾,挺上一夜的屍,第二天依舊織上十個時辰的錦。你聽我的,多喝幾鍾,回家睡上一覺,明兒個便什麽事都沒有了。」


    丁家的媳婦女兒也十分相勸,「虧了雲娘手腳快,才將最後一匹在中午時斷了下來,否則牙行那老板還不急得要跳河?來,再喝一鍾。」


    雖然隻是米酒,可是七八鍾下肚,雲娘便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熱起來,再不肯吃,隻揀極清淡的藕片菱角地吃了幾口,見時辰差不早,便告辭回家,「再吃下去就醉了呢。」


    怕人見到自己一臉的,雲娘便將帕子拉下些,快步回了家,到門前就見鎖著一把大銅鎖,突然想起荼蘼今日也家去了,隻餘她一個人。


    雲娘進屋子換了家常衣服,拿了針線卻隻怔怔地看,眼前的花晃來晃去的,針都不知道往哪裏戳,索性丟在一旁,推開後門進了小院。


    這時太陽已經西斜,帶著些昏黃的光照在海棠樹和芭蕉上,再晃進雲娘的眼裏,讓她更覺得暈乎乎的,低頭又見樹下大片的影子,斑駁而雜亂,原先的空地上現已經種了成片的月季花,開得卻正旺,五彩繽紛的,在她眼前轉著,空氣中飄著花的香氣,而放在樹下的那張竹榻,格外地暖意洋洋。


    雲娘便被吸引著走過去一頭紮在上麵,輕輕地伸了伸手腳,好舒服啊!


    自打見了這個院子便喜歡,又頗費了心思種了這麽多的花,還擺了竹榻,隻等著閑了來坐,可是日日忙著織綢,竟然很少過來,前兩天還與荼蘼說,白白地花了不少錢買了這滿園子的月季花呢。


    現在雲娘又覺得就是再多用幾倍的錢也是值得的。


    不知不覺地就香甜地睡了一覺,雲娘醒時便見太陽已經斜下去了,但天色尚不太晚,也不急著起來,真是難得的閑暇時光,她也要好好享受呢。


    靜謐的小院,淡淡的花香,雲娘怡然自得,突然見海棠樹結的果子又大了不少,累累地垂了下來,青色的皮上已經帶了此紅暈,十分誘人,抬手摘下一個果子放到口中。誰想這果子卻酸澀不已,雲娘立即皺起了臉,看著海棠果自言自語道:「我的酒早就解了,你為何還如此之酸呢?」


    一語未了,就聽「啪」地一聲,驚得雲娘趕緊抬頭,見竹籬外麵立著一個人,手裏拿著一張弓,箭袋卻掉到了地上,正用力忍著笑……


    雲娘殘留的一些酒意徹底全沒了,急忙起身跑回了房裏,心中說不出的羞愧。酒真是能亂性,自己怎麽就忘記了後院與巡檢司隻隔一道竹籬呢,竟然躺在那裏睡著了,然後還被湯巡檢看到了!


    她握著臉覺得再不能出去見人了!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雲娘才想到,湯巡檢拿著弓是在練箭嗎?但他怎麽會在那裏呢?


    與自家後院相連的是巡檢司的菜園,平時隻有阿虎一早上來澆水,再就是一日三餐時來取飯菜。而荼蘼又曾說巡檢司後麵還有一處練武場,隻是在另一處,離自家後院得還遠得很呢。


    雲娘不免懷疑湯巡檢是特別過到自家後院來看的?


    不,不可能。雲娘又告訴自己,湯巡檢並不是那樣的人,他之所以出現在竹籬旁是因為有別的事吧。


    可是,他又不種菜不摘菜也不澆水,也不管端飯,能有什麽事到菜園來呢?


    雲娘就這樣反複想著,總不得頭緒,直到門外有人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方才醒悟過來起身開門,驚叫道:「爹,你怎麽來了?」


    杜老爹帶著二兒子和二兒媳正站在門前,手裏拿了許多東西,見了雲娘便道:「怎麽叫了這半晌門你才來應門?」


    雲娘理了理頭發遮掩道:「不小心睡著了。」


    看著女兒穿著家常的衣服,衣帶寬鬆,頭發蓬亂,臉色緋紅,杜老爹便擔心起來,「大節下的,你一個人沒趣才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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