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便也有樣學樣,隻當完全被戲迷住了,但心裏不免思量著,錢夫人果然好氣量,這般時候還沒發作起來,若是盛澤鎮的人家,妾室如此囂張,哪裏還能不立即打成爛羊頭呢。


    雲娘就親眼見盛澤鎮一家牙行老板偷偷給妾室買了好首飾好衣裳,卻被正室發現了,就在河邊街上將那首飾衣裳都盡數奪了,又當眾痛打了一回。眼下錢家的小妾穿著這樣出色的衣裳,定然是錢縣令給的,可錢夫人縱然也不大高興,卻還是忍住了。


    可見官宦人家就是不一樣的!


    正思忖著,錢夫人卻笑晏晏地說起戲來,「今天這段唱得極好!」


    樊小姐卻冷笑道:「姐姐覺得唱得好?我倒覺得這戲子扮相好,活脫脫地像一個人呢,也不知你們是不是瞧得出!」說著便將手指了過去。


    原來她指的正是那妾室。


    戲子是最下賤的人,拿戲子比人,是比罵人還要狠的。


    雲娘已經看到那個妾室臉色一白,身子一晃,似乎就要倒下了。可是這時錢夫人卻笑著接道:「妹妹是覺得這戲子長得像劉氏身邊的桃兒?要我說雖有幾分相似,但桃兒可是我們家的家生子,卻要強她百倍呢!」


    雲娘這才知道那妾姓劉,又想起了白日裏無意聽到的一句話,也明白劉氏正是錢縣令最得寵的小妾,果然花容月貌,且十分地嬌弱,正與杏眼方額、端莊豔麗的錢夫人完全不同。剛剛明明就要倒下的她,此時反倒尷尬起來,倒又不是,不倒也不是,臉也脹紅了,隻得扶著一旁的桌子站著不動。


    又順著錢夫人的話看了劉氏身邊的丫頭,果然也是個十分俏麗的女孩,聽了錢夫人的話,便笑著應到,「我們家夫人一向愛惜下人,不必說姨奶奶們的日子好過,就是我們小丫頭子們也日日享福,倒比外麵小戶家人姑娘還要強呢。」言語間十分地機靈。


    錢夫人便笑問:「瞧把你嘴巧的,你們姨奶奶不愛惜你?」


    桃兒便又笑道:「我正要說呢,奶奶便先說了,姨奶奶也向來跟奶奶一樣大度,極愛惜我們的。」


    於是大家便其樂融融的了。


    隻有樊小姐,麵上微露了露不忿之色,卻很快又在錢夫人的示意下散了去,還點頭應了姐姐一聲。


    雲娘是第一次見如此場景,呆了半晌方在心中歎這一場戲其實要比台上的還要精彩,尤其是錢夫人,心思機敏,長袖善舞,八麵玲瓏。


    但畢竟也真心佩服錢夫人大度賢良,劉氏不懂事,但鬧出來還不是錢家丟人?自己既然做了官夫人,也要向她學呢。


    可是,雲娘低頭思忖了半晌,卻還是明白自己怎麽也學不成的。若是玉瀚有了小妾,還敢這樣到自己麵前來,自己就先要氣死了。不,不,不用她到自己麵前,隻要知道有這樣一個人,自己就受不了!


    那時候自己可不要像錢夫人這般忍耐,而是一定要鬧他個天翻地覆,寧願一拍兩散也不受這個氣。


    雲娘不知不覺便氣忿起來,瞧著劉氏也不順眼,倒想替錢夫人教訓她兩句,正要找個由頭,突然想到,錢家的事又幹自己何事?況且玉瀚早答應自己不納妾的。便又不覺笑了。


    於是將看戲的心思倒分出一多半來,隻悄悄看錢夫人,隻見她一直興致勃勃地看戲,到了半夜散了戲,又令人散了十吊錢給戲班打賞,將席上的酒菜也都盡數賞了,又與自己送了那些夫人們離去,最後親自送自己回房休息。


    她那笑語晏晏的模樣,哪裏有一些惱意,顯然她果真是不在意的,自己倒是杞人憂天。


    沒一會兒,湯玉瀚也進來了,先拉了她的手問:「在縣衙裏過得如何?」


    雲娘便笑,「你要荼蘼拿披風給我,也不用那樣大聲。」


    玉瀚也笑,其實他在樓下是擔心的,畢竟雲娘從沒經過這樣的場麵,而那些女人們又沒有一個省事的,隻怕她受了委屈。可是既然早晚要有這樣的經曆,從吳江縣衙裏開始倒是別處要好得多,畢竟錢縣令是他的舊識,而這裏的人又少又簡單。


    喊那一聲,就是告訴雲娘別怕,沒想到她竟然不用。


    雲娘又笑,「你今天之所以留下來,也是因為想讓我與這些官夫人們打打交道吧?」


    「你覺得和她們在一起可還自在?」


    「並沒有什麽不自在的,也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人,」隻是錢夫人實在太賢良大度,雲娘從沒見過對妾室這樣好的正妻,盛澤鎮裏幾家納妾的,卻都整日打得雞飛狗跳。但這樣的事,卻不想說出來,卻道:「我也不比她們少了什麽。」


    想了想瞅著玉瀚又道:「隻是錢夫人和她妹子說的官話卻有些咬舌子,聽著不自在呢。」


    雲娘平日並不是挑三窩四的人,但是聽了樊小姐原是打算嫁給玉瀚的,便不由得對著著那位小姐卻挑了半天,終於發現錢夫人妹子的這點毛病,又不好隻說她一人,便將同樣口音的錢夫人也帶了上來。


    湯玉瀚正幫著雲娘解披風,也不解釋錢夫人娘家是邊塞的首富,官話裏便帶了些當地的土音,隻趕緊道:「虧了我沒和她成親,否則天天聽她那不地道的官話整天頭都要昏掉。」


    雲娘原本是光明正大的,玉瀚也說官話,就非常好聽,可是錢夫人和她妹妹說起來就有些怪,但是玉瀚這樣一說,她又紅了臉,覺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實在顯眼,便啐了一聲道:「偏你油嘴滑舌。」


    湯玉瀚卻又趕著笑道:「聽我們雲娘聲音多好聽!軟語儂音,聽了便舒服到心底裏。」


    雲娘便再也不出聲了,洗漱了上床,還是不語。湯玉瀚卻有辦法,直鬧到她忍不住出了聲,才得意地笑了,「真是好聽!」


    雲娘便趕緊閉緊了嘴,可是身上的人哪裏會罷了,使盡手段逼她出聲,又哄道:「外間的人早讓我趕走了,再沒有旁人的,讓我好好聽一聽。」


    他是習武的男子,身子好,力氣大,又剛嚐到這美味沒多久,折騰起來雲娘哪裏抵得住,最終都遂了他的意——其實她自己也是願意的。


    第二日,見了樊小姐,心裏倒生了些歉意,明明十分美麗周全的小姐,自己為什麽要去挑她的毛病呢?難道自己就是十全十美的聖人?倒拉了她的手說了好些讚美的話。


    吃過早飯,錢夫人便又要請戲,雲娘趕緊推了,便按與玉瀚便按夜裏商量好的辭行。他們兩個在縣衙看了戲,又住了一夜也就罷了,白天自然還是兩個自己閑逛的好。


    錢夫人是極周全的人,也瞧出幾分來,便親自相送到府門前,又拿出一個匣子相送,笑言,「當初未及恭賀新婚,現在補上的賀禮。」


    雲娘因湯玉瀚向來不與盛澤鎮上有人情往來,雲娘隻是不肯接,「當初沒來得及請錢縣令和夫人光臨,便是我們的錯了,賀禮更不敢領了。」


    錢夫人卻又一定要送,她應酬慣了的,言語十分地了得,便講出許多的道理來。孰不知雲娘雖然話少,卻是心裏有數的,每句話都說在關節上,竟然有來有往的回了過去,兩人你推我讓不可開交。錢縣令便看著湯玉瀚道:「兄弟便再不想拉扯我一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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