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突然醒悟到,畢竟自己出門的時候少,不比他整日在外麵,他應該早就聽到了。


    於是越發內疚起來,「你別氣,我想辦法把家裏的事傳出去幾件,他們便知道了,若是用我織錦的銀子,隻我戴的首飾就不夠買的,明眼人還不是一聽就懂?」


    湯玉瀚便笑了起來,「你以為他們看不到,隻是大家就是喜歡如此傳別人的閑話,而且又有人暗地裏推波助瀾,我們不必管。」


    對了,雲娘便想起玉瀚當初到盛澤鎮上時大家傳他的閑話,又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湯豆腐,他便一直不在意,就是有人說他與豆腐西施有勾連,他也一樣繼續去豆腐西施的攤子上吃豆花。


    而且,那時的自己也是信了幾分的。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不必管的。


    「可是,別人說你吃軟飯,你不生氣嗎?」


    「為什麽要生氣呢?我夫人這樣能幹,我吃點軟飯不是很好嗎?」說著手上又捏了兩個,「是很軟,唔,味道也好。」


    雲娘看他完全不在意,隻是與自己笑鬧,突然便明白了,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不會在意,這樣的話,於他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湯玉瀚與她笑鬧了一會兒,突然又道:「你想收那些牙行老板的錦嗎?如果想收就收吧,告訴我一聲就行。」


    雲娘被嚇住了,「你,你怎麽……」


    「真的沒什麽,反正他們也是要交稅的,你收了,他們就不用交了。」


    「那可是要交給朝廷的呀!」


    「你收了就交給你,你不收就交給皇上了。」


    「可是,你不是從沒收過一根絲嗎?」


    「不錯,那是我不想收,你要想收我就幫你。」


    「不,不,我不想,我可不想你出什麽事。」


    「其實你收了,我也不能出事,又是什麽要緊事呢?」


    雲娘真是不明白了,「為什麽呢?」


    「我不是告訴你過嗎?皇上才是天下最大的官,在他的眼裏,一個江陵府,一個吳江縣,一個盛澤鎮又算得了什麽?我雖然是被貶的,但如果隻是為了抓那些帶著幾匹錦逃百十個錢的升鬥小民,或者買了一兩千匹錦的小商販,那麽也不被皇上貶到了這裏,你明白了嗎?」


    「而是要管前些天那些錦那樣的大事?」


    「是啊,」湯玉瀚笑道:「所以你要收隻管收,皇上聽了也隻會裝作不知道的,畢竟我已經把那一船的綢和那些匪人們送到了京城,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雲娘心裏用力地掙紮著,誰不喜歡銀子呢,隻要點個頭就有大筆的銀子送來,有多容易啊,這可真是她從沒有遇到過的誘惑,但是,終於她還是搖頭,「我覺得還是不能收,」又認真地向玉瀚道:「我不白要別人的,免得心裏不自在,睡覺都不安穩!」


    湯玉瀚便笑了起來。


    雲娘又免不了要問:「你既然什麽都不怕,那為什麽不肯收呢?」


    「我隻是懶得與他們打交道而已。」


    他還真是這樣的人,孤高自許,就連知府和錢縣令都不放在眼裏,哪裏會看得上那些唯利是圖的牙行老板們呢?


    雲娘雖然拒絕白收別人家的錦,可是於老板講曹家的故事她卻記在心頭。而且冷靜下來,她愈發認為若是靠收別人送的錦緞,就是發家了,皇上和朝廷也沒有處罰玉瀚,可一樣不是光彩的事,反倒讓人笑話,從沒聽過哪一個靠著不義之財得到別人敬重的。


    曹夫人之所以能得到那許多人的尊重,正是因為她是靠著自己辛苦努力才發家的,正是這個道理。


    那麽自己也一樣!


    可是玉瀚那樣心疼自己,不肯讓自己多織錦呢,但雲娘很快就想出了辦法。


    雲娘雖然要織錦,可是她卻不願意舍棄親手給玉瀚做衣服,讀書習字,與他出去玩樂等等的所有事情,於是她隻能將零碎的時間都用了起來,隻要玉瀚不在家中,她便一點也不閑著地織。就這樣,一百塊帕子很快就全織好了。


    她又開始了第二匹,可進了臘月,事情果真多了起來,錢太太她們時常相邀,而她也請了大家到盛澤鎮上轉轉,還有在杜家村要建的織廠也日漸有了眉目,織錦的時間便越發少了。


    這一日,玉瀚夜裏要去河上巡查,盛春河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極繁忙的,混水摸魚的人便也多了起來,他出門的時間就多了。


    雲娘等他走後,便趕緊起床穿好衣服,點了大蠟燭,又織起錦來,第二匹現在織成了十九排,還剩最後一排五個就又是一百個,然後她就把紗送走,再織幾塊自用的便停機了。


    畢竟是玉瀚和她一起過的第一個年,她一定要好好準備一番。


    織機劄劄,荷花在機上綻放,雲娘心中歡喜,突然有風吹了進來,蠟燭一閃,還沒來得及回頭,手中的梭子便被一隻大手奪了去,「我說你這些天怎麽精神不足,原來夜裏竟然悄悄織錦!」


    雲娘又驚又慌,趕緊心虛地道:「我隻織了兩三回!」


    「一回也不行!」湯玉瀚板著臉,雙手用力,便將那梭子折了,扔在地上,「我先前是不是告訴你不許拚命織錦?」


    「你若是想要銀子,我不是說過可以從牙行老板那裏收,也可以問我要嗎?為什麽非夜裏偷偷起來織錦!」


    成親也有幾個月了,玉瀚就沒對她說過重話,這一次生氣卻非同小可,那木梭子又細密又結實,就是用斧子劈都不容易斷,竟然被他硬生生地用手折斷了!


    雲娘趕緊起身,「我不該瞞著你的,不過……」


    「不過什麽!」湯玉瀚將她抱起來,幾步回了臥房,一骨碌扔到床上,「趕緊睡覺!」


    哪一次他抱自己的時候都是柔情蜜意的,放下時更是輕手輕腳,就是做那事的時候,就是凶猛,也會顧著自己的意思,可現在……


    雲娘縱然知道全是自己的錯,可是見他什麽也不肯聽,轉身就走了出去,隻留下一股子冷氣還沒有散去,她還是受不了,蒙上被子嗚嗚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將被子打開一條縫,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正躺在自己身邊,便越發委屈上來,索性大哭不已。


    湯玉瀚本來想冷一冷她的,見狀卻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將人攬到懷裏,「好了,好了,我不該凶你的。」


    雲娘哭得氣都上不來了,卻用力地掙著,兩手在他胸前推,兩腿蹬著他,又斷斷續續地趕他道:「你,你走,我,我不要你哄。」


    這時節,再也講不了理的,且心裏疼得都不知怎麽好了,哪裏還顧得上講理,湯玉瀚隻是將人抱緊一味地道:「都是我錯了,好不好?」


    平日裏怎麽胡鬧,他也是不求人的,現在這樣軟語相勸,雲娘心便也軟了,且她也知道是自己錯了的,又兼哭得乏了,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便由著他抱著脫了衣服裹在懷裏,隻還一下下地抽噎著。


    突然又想起來問:「你還有公事呢,怎麽偏回來了?」


    湯玉瀚真是無可奈何了,「巡檢司裏又不是隻我一個,也都會巡查。現在你在家裏哭,我豈能不回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織心良妻 卷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波並收藏織心良妻 卷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