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細看一回,也品出了這一塊山坡上的石頭確實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就像那畫上的山石!」


    先前她在卜家鋪子裏買的畫中,有一張上麵有一塊山石,就是這樣嶙峋怪異,但偏偏配著花鳥卻很好看。


    湯玉瀚時常與她在一起看那些畫兒,馬上便聽懂了,「正是這個意思,文人向來愛賞石,南朝時有三品石,唐白居易曾做《太湖石記》,宋代有花石綱,時人又鍾情於靈壁石、昆石、英石等等,如今各家的園子中都少不了奇石,龍以‘皺、漏、瘦、透、醜’為上品。」又挑了些奇石的趣事講給她聽。


    雲娘聽了這許多典故,又不免擔心,「你所說的奇石果真個個不凡,隻眼下這塊上麵的「壽」字並不是很相像啊,萬一祖父看不出來怎麽辦?」


    「他一定能看出來的。」


    雲娘便又去左看又看,終還是覺得不大像,但她又一想,一定是自己識字時間不長,學問太少,所以才覺得不夠相像吧。


    湯玉瀚顯然很是滿意,又與她說了些閑話,還低聲向她道:「若不是季節不對,我就帶你到後麵的山上了。」


    雲娘隻不理他,看著天色,將帶來的果子、米酒一一擺出來,剛要叫阿虎和荼蘼,玉瀚便道:「等他們挖出來再許吃,免得先吃了便發懶。」


    原來那塊石頭表麵雖然看著並不大,但是卻是埋在土中隻露出表麵,是以並不容易挖出來,且玉瀚還不許弄壞一點,隻能將周圍的山石泥土都挖出,再將石頭取出。於是阿虎用鋤頭挖著,荼蘼便將挖出的土石取出扔到一旁,看樣子總再要一會兒才能得了。


    湯玉瀚雖然不讓阿虎荼蘼先吃,卻指著吃食要雲娘喂他。雲娘想到剛剛大家都在歇著,隻他一人四處查找,亦很是辛苦,且他又是為了自己,心便也偏了,趕緊拿水囊裏的水洗了手,倒酒與他喝,又給他拿點心果子吃。


    湯玉瀚吃喝了幾口,便不安份起來,一杯酒非要兩人一起喝,一塊點心也要一人一半,雲娘瞧著阿虎和荼蘼還在遠處挖石頭,並沒有心思向這邊看,不敢出聲隻怕反被他們注意到了,隻得萬事得隨著他,又聽他自言自語道:「等天暖了我們再來,這裏一向沒有人的。」


    雲娘便暗暗捏了他一下,「你想什麽呢!」


    沒想到玉瀚卻反笑道:「你才想什麽呢!我是想這裏的石頭很多,等天暖了我們再來找好看的石頭。」


    雲娘才不信,便道:「那現在就可以找啊!」


    湯玉瀚便笑著看向雲娘,「今天已經得了一塊,以後再說吧。」


    「那我去找。」雲娘剛剛聽他說得有趣,全已經動了心,現在果真在山坡上一處處地看,想著也能找出上麵天然有一幅畫或者一個字,再或者有七十二個玲瓏剔透的孔洞的奇石。湯玉瀚見狀便也不肯再躺著,隨著她四處尋看。滿坡的石頭雖多,隻是聽他點評了半晌,皆是凡品,並不足為奇。


    突然間,雲娘撿了一塊鴨卵大小的灰綠色石塊,「你看,像不像一顆鳥雀蛋?」


    灰色的山石正是卵形,十分地光滑,上麵帶著鳥雀蛋上常有的綠色的斑點,湯玉瀚接在手中仔細看了一看,「果然很像,倒可以留著玩賞。」又告訴她,「回去訂一個檀木的托架,將這顆雀蛋放在上麵,擺在古董架子上,便很是好看。若是拿到琉璃廠,遇到了喜歡的,還能賣上十兩八兩的銀子。」


    「這一塊破石頭便能賣上十兩銀子?」雲娘便愈發地興致高昂,越發地滿山坡地走了起來,又一直低著頭找,隻是再想找到什麽特別的石頭卻難了,縱有一麵看著還不錯的,或者有什麽缺陷,或者翻過去卻又不好,便又格外珍愛手中的這一塊了,握住道:「我才不肯賣呢,擺在家裏看著。」


    倒把湯玉瀚看得跟在她後負手笑著,「看來以後我還真要再帶你到這邊來呢。」


    另一邊阿虎和荼蘼終於將那石頭挖了出來,兩人過去看,這塊石頭埋在土中又有半尺多厚,背麵倒沒有什麽出奇之處。湯玉瀚便將那石頭立在平坦處,前後左右看了半晌,點頭道:「不錯,就這塊了。」讓阿虎和荼蘼也吃點心飲酒,又歇了一會兒,大家方從山上回來。


    回到巡檢司,湯玉瀚又令阿虎去染綢緞蠶絲的鋪子買了好些稀奇的東西,然後雲娘便見他用鐵鑿在那石頭上鑿出些印痕來,不由驚叫道:「現在果真是個十分相像的‘壽’字了!」


    湯玉瀚揚揚眉,一張俊臉上顯出十分地得意,笑道:「不錯吧!」


    「可是,」雲娘十分地狐疑,「你這豈不是做假?」


    「若是能讓祖父開心,做些假又何妨?」見雲娘依舊不解便道:「當年陳勝吳廣揭竿而起,還知道假造個祥瑞呢,後來類似的事情更是不勝枚舉,現在我將這壽字石改一改,並不算錯。」


    「但是,」雲娘指著他方才鑿過的地方,「我便能看得出這裏是後改的,我想祖父也能看得出。」石頭在山坡上風吹日曬不知多少年了,新鑿出來的哪裏能一樣?


    湯玉瀚便一笑,「我自有辦法。」說著拿出阿虎買的東西加水混在一起,潑在石上,又拿錘子敲敲打打了番,「過一兩天就看不出了。」


    雲娘指著那黃褐色的東西,「這又是什麽?」


    「這些能使石頭的新痕跡變舊,」湯玉瀚便得意地向雲娘笑道:「至於這配方,可都是保密的!」


    嫁給玉瀚時間也不短了,可是雲娘還是時常會被他驚呆,「你本來是侯府的公子,怎麽會弄這些?」


    「我小的時候祖父、父親和大哥都非常忙碌,祖母疼愛我,便也舍不得認真拘束,我便整日在琉璃廠混,學畫為主,也學了很多雜七雜八的,後來祖父覺出皇上對太子越來越不滿,而那時父親和大哥與太子已經完全捆在一起,便讓我棄文習武,出仕後給湯家多留一條後路。」


    自從昨晚在雲娘麵前提到了湯家,湯玉瀚便發現自己能很輕鬆把過去的事情一一說出,甚至他還很願意向她傾訴,「從那以後,我便再不弄這些了,但是很多東西也沒徹底忘記。」


    「你知道嗎?我原來畫一筆好畫呢,有快十年沒拿過畫筆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畫好,改天畫了給你看。」


    雲娘原聽過他能畫,當日便沒有在意,此時才知他竟然正經學過畫的,便趕緊道:「那就畫給我看。」


    「家裏沒有既沒有畫筆,又沒有顏料,怎麽畫?」


    「我不管,我就是想看你畫畫了。」


    湯玉瀚突然緊緊地盯著雲娘,「你想看的是畫畫的我還是我的畫的畫呢?」


    雲娘覺得似乎是前者吧,因為玉瀚弄那些石頭的樣子就好吸引她,他畫畫的樣子恐怕會更灑脫俊俏呢,可是她才不會承認,隻笑著將紙筆鋪好,研了墨,將筆遞了過去,「你說的那麽繞,我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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