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煜欲言又止幾次,終於開口道:“隻是……若聖上對你是真心的,你又當如何?”“真心?”慕晚舟緩緩吐字,語氣毫無波瀾,陶煜完全捕捉不到他的情緒。“對,”陶煜點頭,“都說聖上隻把你當成鳳公子的替身,但是我細細看去,卻以為並非如此。”“哦?”陶煜有幾分悵然的答道:“他在整個席間,看都沒看過宋侍君一眼,卻一直在人群中尋找你的身影。而每次捕捉到你,他的眼中全都是眷戀和深情,還有安心。也許旁人看不出來,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我……我是能夠讀懂的……”“……”慕晚舟一時啞然。陶煜語氣中的失落,以及對蕭駱北些許的同病相憐,他不是聽不出來。他們若是都同樣的傾心於慕晚舟,便一定可以互相理解對方的心情。“晚舟,你的心難道就真的完全不為所動?”半晌,陶煜輕聲追問。慕晚舟輕笑了一聲,溫柔的看著陶煜。“從前,如果有人願意這樣待我,我定會動心。”他柔聲說,“但那樣的我,已經死了。”“死了?!”陶煜驚了一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慕晚舟抿了抿唇,思索了一會,答道:“很久之前,我的生命隻有一片灰暗,毫無希望,但卻有一道光出現了,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雖然這道光並不算很耀眼,但卻是我能擁有的全部。我知道,沒有了它,我一定活不下去……”陶煜靜靜聽他說著,雖然並不能很好的理解,但慕晚舟的一切都是他渴望知道的。並且他直覺,慕晚舟現在在說的,是至關重要的事,並且,這世上應當沒有幾個人知曉。蕭駱北應當也不知曉。慕晚舟微微吐了一口氣:“然而偏偏就有人,生生的將這道光奪走了、踩滅了,將我重新推回到一無所有的絕望和黑暗中去。從那一刻起,我便已經死了——心死了。”他帶著吟吟笑意輕描淡寫的對陶煜說:“心既然死了,又怎會再為其他的人或事所動?”陶煜一口鬱結梗在喉結,竟是一字也說不出來。無從反駁,完全無從反駁,然而,這人說得如此輕鬆自在,背後卻又忍受了多少撕心裂肺的痛和悲傷?他的世界本就灰暗黯淡,好不容易獲得的一絲光,也被殘忍的毀掉了。他是怎樣熬過來、獨自一人在無邊的黑暗中摸索至今的?他有多少次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結束這全部的痛苦?比起其他的,陶煜更多的是覺得切膚般的心痛。——他深深的心疼慕晚舟,整個心都要碎了。沒有經曆過那種苦痛的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從那一切中被打上永恒烙印的慕晚舟?慕晚舟見他不語,反而是像安慰他一般向他微笑道:“子期,不必為我難過。”一邊又與陶煜碰了碰杯,將酒一飲而盡。“晚舟……”陶煜喃喃道,“所以今生今世,你的心再也不會為任何人或者事起波瀾了嗎?”慕晚舟很難得的朗聲笑了笑,轉身往宴席間款款走回去。他手裏的酒就沒停下來過,一仰頭又喝盡了一杯,陶煜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許久,傳來他自嘲又戲謔的回答。隻輕輕的一句,迅速消失在了宮欄飛簷之間。充滿了不屑,又充滿了無奈。·慕晚舟沒有等到宴席完全散去便就離開,他已經喝得有些多,歪歪斜斜的往承掖殿走去。宴席之外的皇宮靜悄悄的,他的心情十分難得的放鬆、愉悅。方才與陶煜說了那番話之後,他內心壓抑許久的沉重稍微釋放了一點點,連仰頭望向浩瀚星空,也覺得星星比往日的閃亮。三月的天氣在夜間還是有些涼意的。一陣冷風吹來,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與周身飲酒引發的熱浪混合在一起,使他打了個噴嚏。很久很久以前,他若是打噴嚏,那人便會立刻將外衫給他批上,又急急的握了他手,搓了又搓:“哪裏冷嗎?可別著涼了……”現在,那樣的一個人,已經不知煙消雲散去哪裏了。慕晚舟此刻腦子不大清醒,隻苦澀的嗬嗬笑了兩聲,早春的風吹散了他低到聽不見的喃喃聲:“殿下……”他在原地轉了個圈,眩暈感加重了,幾乎要跌到在地上,卻有一個白色身影一閃而來,一把穩穩接住了他。“你在搞什麽?”陸逐川冷淡的聲音略帶了些氣惱,“把自己弄成這樣!”“逐川啊?”慕晚舟輕快的笑了起來,“我沒事,你擔心什麽?”陸逐川皺了皺眉:“你不開心?”“我很開心!”慕晚舟朝他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我哪裏看起來像不開心了?”陸逐川扶穩了他,冷冷瞥他一眼:“你是因為那暴君?”慕晚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驟然湊近了陸逐川,口中芳香的酒氣就密密的噴在他冷漠如玉的臉龐上。“逐川,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笑吟吟的一手捧了陸逐川的臉,徐徐醉意中帶了些許怒意。陸逐川依然冷淡如初:“不是的話,你何必動怒。”“為了他?!為了他?!”慕晚舟突然暴怒難當,也許是醉酒的緣故,也許是在陸逐川麵前他不用掩飾,也許……還有別的什麽原因,他緊緊一把揪住了陸逐川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