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突然變得冰涼而陰冷,咬牙一字一字道:“你把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摧毀了。”蕭駱北呆若木雞,目中的混沌在悠悠回轉,最終如同迷蒙上一層霧氣般,逐漸濕潤了起來。盈盈淚光就含在他雙眸中,他依然極力忍耐著。“所以……”他顫聲道,“是因為朕殺了他?殺了你最、最、最……”他說不下去,無論他如何拚盡力氣,“最心愛之人”幾個字都發不出來。他怎麽說得出口,怎麽能就這樣接受慕晚舟愛的人不是他的事實?而慕晚舟毫不拖泥帶水的替他說了:“對,便是因為你殺了我最心愛之人。”“好、好……”蕭駱北雙目通紅,緩緩點頭,“如此說來,五年前在西域救你的人,也是他,是不是?”“是。”慕晚舟輕輕捏過他下巴將他的頭轉過來,與他拚命忍住的淚眼四目相對,“當時出手殺死那幫惡心東西的是逐川,但第一時間奔過來護住我的,是他。”“……”蕭駱北明白了,全明白了。這是多麽可笑又可悲的命運?當初自己在奪嫡之爭中使出的權術謀略,犧牲掉的兄弟情義,最終在今日反噬回來,令自己萬劫不複。如果,當初自己沒有設計讓蕭四前來西域,那麽蕭四便不會遇到慕晚舟,不會成為他生命中最珍視的那道光。那樣的話,自己與慕晚舟的相遇會不會就有所不同?是不是便不會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如果自己當時接受天命親自來了西域,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從奪嫡之爭中活下來,但是,也許遇到慕晚舟並救下他的便是自己,而成為慕晚舟心中永恒的也是自己。但,這已經是一個悖論,一個永遠也無法去探尋的答案。世上所有的事,都沒有如果。隻能說天意弄人,命中注定,他與慕晚舟要走到無法挽回的這一步。他生生忍住想要奪眶而出的淚,不死心的追問道:“所以,從一開始你接近朕,便是帶著為他複仇的目的來的?”慕晚舟嬌媚的笑了,一下子變回了平時嫵媚可人的樣子。“我會讓你死得明明白白的,”他嗓音溫柔得像在哄著最心愛的情人,“是的,聖上,初見那天的刺客,還記得嗎?便是我讓逐川安排的,為的便是讓你遇見我……”蕭駱北的心揪緊了,無法控製的疼痛如同藤蔓,從心髒深處蔓延出來,肆意的爬向全身的經脈,令他呼吸困難。“所以,”他艱難的開口,“後來的一切,也是在你的計劃之中?勾引朕寵幸你,甘當月華的替身,就隻是為了……為了接近朕?”“是,”慕晚舟笑吟吟的,“我演他演得像嗎?”他皺眉想了想,不高興的搖搖頭:“似乎不大像,因為你——總是不滿意。動不動就衝我發脾氣、為難我、折辱我,我為此也很是頭痛過一陣,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將他從你心中消除,相當相當苦惱呢——阿北——”他說到“阿北”二字的時候嗓音提高了,還帶上了三分撒嬌的口氣,就像他平時深情款款的喚著蕭駱北的時候一模一樣。蕭駱北聽到這一聲“阿北”,終於再也忍不住,兩行灼熱的淚從他一向自信又淩厲的眸中悄然滑落。他一向高傲、又驕矜,對任何事都躊躇滿誌、從不退縮或自我懷疑,而這一切他習以為常的高高在上,都在他聽到“阿北”兩字的時候轟然崩塌。此時此刻,這兩字隻讓他覺得痛不欲生。“為什麽?”他頹然的低聲問道,“你既然如此恨朕,為什麽還要這般大費周章的討好朕、容忍朕,還要費盡心力的替朕奪得天下?”他將嘴唇咬得發白,咬出了血痕:“你可以在一開始就殺了朕的——在你初遇朕的那天晚上,逐川可以很輕鬆的將醉酒的朕一擊斃命,為什麽——”“問得好!”慕晚舟目不轉睛的靜靜注視著他淚眼崩塌的全過程,唇邊綻開了十分滿意的笑。他輕輕拍了拍蕭駱北的臉,竟在他唇上柔柔一吻。他眼中充滿了讚許和獎勵的神情:“不愧是我的阿北。”蕭駱北被他親吻,倔強又心碎的眼中又連連湧出淚珠,順著他俊美但蒼白的臉頰滑落。慕晚舟甚至有些憐愛的垂眸看他,輕歎道:“阿北不明白也很正常,畢竟在阿北看來,四殿下也就是我的心上人而已,若是要為他報仇,直接殺了你便是。但是……”他臉色突然變得異常嚴肅,眼中那溫柔旖旎的光也消失了,隻剩下幽深的寒意和冰冷。他用力捏緊了蕭駱北的下巴,如同蕭駱北以前捏他那般捏到發青。他字字如冰,像尖刃般刺入蕭駱北的心中:“直接殺了你?世上哪有這般便宜的事?!他對我來說,不隻是心愛的人,還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溫暖、唯一的光,卻給你生生的毀了。你覺得,一死了之便足夠償還?!”“……”蕭駱北說不出話來。慕晚舟繼續說著,嗓音愈發陰狠:“不夠,對我慕晚舟來說絕對不夠。因為……我最講究的是——”他頓了一頓,微微揚了揚下巴,卻是顯露出蕭駱北從未見過的高高在上來。他瞳孔微縮,一字一字,擲地有聲:“殺、人、誅、心!”殺人誅心。蕭駱北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隱約全明白了過來。與此同時,這四個字真真切切的將他的心整個的撕裂了開來,碎成了千片萬片。慕晚舟將他失魂落魄的臉認真的捧起,唇間的香醇都噴在他鼻間,嗓音帶了一種近乎神經質的瘋狂:“我慕晚舟的複仇便必須要這樣,先讓你一步步的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鳳公子的代替品、鎮西軍的歸位、鎮北軍的絕對忠誠、所有朝臣的臣服、然後是整個天下的掌控權……”“這樣還不夠,我還要你真心實意的愛上我,比愛鳳公子還要愛,成為你生命中最離不開、最特別的那個存在……”“然後,在你一生中最春風得意、最幸福無邊的時候,再讓你眼睜睜的失去這一切、所有!讓你也體驗一次我全部的痛苦——那種失去希望、從高高雲天跌至黑暗深淵的痛苦!”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蕭駱北已經再也忍受不住,眉心劇烈的顫抖,胸中氣血翻湧,周身經脈逆行,喉嚨一甜噴出一口鮮血來。這一口熱熱的心頭血,真實證明著他已經心碎欲裂。慕晚舟看著他瀕臨崩潰的神情,眼中的暗金光芒從未如此的耀眼,臉上逐漸升起極度殘忍、又近乎極致快感一般的快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