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他去賭,我們費盡了口舌,」李嬤嬤嗚嗚地哭著,涕淚交加,「眼下六爺回來了,鋪子也交給了六奶,我們又嚇他,他也怕了,才老實下來。原以為改好了,其實還是瞞著我們去賭。隻是現在鋪子裏管得嚴,他又偷不出,便在家裏打紅裳,將紅裳的衣裳首飾盡數拿走了,還是不夠,要債的去過六爺的鋪子,隻是知道是武定侯府的產業,便不敢再鬧,隻得找回周家,周婆子替他還了幾回也沒有辦法,隻得要將蕙蓮賣了。」


    雲娘聽著,不禁哼一聲道:「就算這一次將蕙蓮賣了,下一次周三再欠下賭債可怎麽辦呢?」


    李嬤嬤便哭道:「都是我們命苦,紅裳從小就懂事伶俐,被夫人慧眼選上來,伴著六爺長大,原以為再怎麽也要留在六爺身邊一輩子的,可卻嫁到了外麵,又是這樣一個混帳行子,我們又有什麽法子?」


    「紅裳畢竟是給玉瀚管著鋪子,有這樣的事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們?」


    李嬤嬤便吞吞吐吐地道:「隻怕六爺聽了生氣。」


    雲娘見狀,不由得一股怒氣衝了上來,便道:「你們哪裏是怕玉瀚生氣?而是以為玉瀚一向不計較財物,又信任你們,便打算一直如此糊弄下去!」


    一旁的鄧嬤嬤趕緊上前,「六奶奶,你可別動氣,為了她們傷了身子可了不得。」


    李嬤嬤便也哭道:「六奶奶,我是沒法子才來求奶奶的,若是奶奶被氣傷了身子,我和紅裳萬死也莫能贖罪啊!」


    雲娘得了鄧嬤嬤提醒,已經將怒氣壓了下去,不管周三、李嬤嬤、紅裳做的事有多可恨,但都不如自己肚子裏這個重要。想了想,李嬤嬤原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打聽到消息,今日卻主動向自己承認,一是因為她知道遲早瞞不過自己,另外恐怕也是有所圖的。於是便淡淡地問:「嬤嬤還有什麽想說的,也隻管說了吧。」


    李嬤嬤遲疑再三,終於道:「我想求六奶奶賜一張六爺的名帖,拿著把賭場的人嚇走。」


    雲娘已經想好不再發火,但聽李嬤嬤了此言,還是難免生氣。


    玉瀚是有名帖放在自己處,在外麵拿出去,就等於他親自到了一般,看到的人都要給幾分顏麵。他特別給自己留了名帖,便是怕自己出門做生意時遇到什麽是非,來幫自己撐腰。自己打聽了這個道理,便仔細地收了起來,一次也沒有用過。


    現在李嬤嬤竟然想要了玉瀚的帖子去擋賭場的人,把玉瀚當成了什麽?


    紅裳的男人一直賭,還不就是因為有李嬤嬤和紅裳替他還債嗎?而她們能將自家鋪子的收益拿出去還賭債,還不是因為鋪子是玉瀚的,總不是真心舍不得。錢財上如此,別的方麵也是如此,她們不管拿了玉瀚的帖子去擋賭場的人會有什麽結果,根本不把玉瀚的名聲真正放在心裏。


    自己怎麽能允許!


    這時鄧嬤嬤端了水送上來,「六奶奶,你先吃杯花露消消氣。」又指著李嬤嬤罵道:「難道周三的賭債你們便都賴上了六爺和六奶奶不成!」


    雲娘接了花露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心情果然又和緩了些,便道:「先前的事我看在玉瀚的情麵上已經揭了過去,隻盼你們醒悟過來,從此改過。現在你們不肯,我亦再不能給你們機會。帖子是肯定不能拿出去,就是先前你們管的鋪子,這一次我也要收回來。」


    「紅裳原本就放了身契,並不是我們府上的人,嬤嬤的身契我也讓人拿出來,以後便離了府裏吧。」


    李嬤嬤見求情無望,越發啼哭,以頭搶地道:「六奶奶發發慈悲,千萬給紅裳一條活路啊!」又道:「若是六爺六奶奶不管我們了,周家一定將紅裳賣了,就連紅裳的幾個兒女,恐怕也留不下!」


    雲娘想到周家竟舍得把親生的女兒賣了,倒也相信李嬤嬤的話,如果玉瀚和自己果真不管她們了,周家恐怕真要把紅裳賣了,就連李嬤嬤,也說不定會被周家坑了呢。


    想到紅裳的親事正是祖父指定,紅裳也不願意嫁的,再想到李嬤嬤畢竟奶大了玉瀚,紅裳也曾服侍過玉瀚,而自己進京後也受了李嬤嬤許多提點,終是不能將李嬤嬤就此趕出去,躊躇了一下,便道:「你也不要再哭了,這時候哭又有什麽用?還是下去想一想該怎麽辦吧。」


    又向鄧嬤嬤道:「嬤嬤帶著李嬤嬤出去吧,再幫她籌劃一回,怎麽也不能周家將紅裳和孩子們賣了還賭債。」


    鄧嬤嬤便拉著李嬤嬤下去了。


    雲娘聽著李嬤嬤哭著走了,心裏不快,卻也不知怎麽才好,一心盼著玉瀚早些早些回來商量商量。可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自萬壽節後,他越發地忙,有時便住在宮裏,就是回家也沒有早的時候。而這些小事,最好還不要打擾他才是。


    正歪在炕上想辦法,就聽人通傳「大奶奶來了。」便趕緊坐了起來,還沒來得及下炕,就見大嫂匆忙走了進來,板著一張,進了門便停住了道:「給你們管著鋪子的紅裳,她男人賭博滋事,現在竟然被順天府抓了去。侯爺十分生氣,令將周家一家人都趕出府,我特別來告訴你一聲,再將蕙蓮帶出去。」說著便吩咐人去帶蕙蓮。


    不想才半日功夫,事情又有如此大的變化,雲娘覺得不妙,也顧不上問候急忙問道:「怎麽就驚動了官府?」


    「不知道是誰報了官,」大奶奶瞧著雲娘,神情不再是近來的親熱,而頗有些不快地搖頭道:「六奶奶也未免太不小心了,怎麽用這樣一人,這事如果被人盯上了,不隻六爺,府裏都要受拖累。」


    雲娘聽了這話,心裏著實難過。大奶奶從來都是貴女作派,就是再不高興,麵上也笑盈盈的,如今能說出責備的話來,語氣雖然不重,但卻比別人高聲叫罵起來還要糟呢。


    可是雲娘心裏也委屈,明明周三是侯爺那邊的下人,現在為什麽將責任都推到了六房?就因為紅裳嫁了周三?可那也是侯爺吩咐的啊!


    她一向是要強的人,不說先前在盛澤鎮時便是最出眾的,就是到了武定侯府裏,也一向謹慎做事,小心做人,半年多的時間,宮裏的賢妃喜歡她,府裏的祖父認了她,就是大奶奶、還有一幹嬸娘、妯娌等等,就沒有人能說出自己一樣不是來。


    如今倒因為素未謀麵的周三被責怪了!可是她原本也不知道周三是個好賭之人。


    雲娘一時之間竟覺得眼眶酸脹,眼淚就要掉了下來,可是她趕緊忍住,不想大奶奶看出來,隻問:「大嫂能不能找了人進宮告訴玉瀚,讓他先有個防備?」


    大奶奶馬上回絕了,「如今宮禁格外森嚴,我也沒有辦法傳遞消息。」


    也不知玉瀚驟然聽了消息會怎麽樣?雲娘十分惦念,便又低聲下氣向大奶奶打探,「如今可有什麽好法子?」


    大奶奶還是搖頭,「我們也隻有在府裏等著。」這時蕙蓮已經帶了進來,挽著一個小小的包袱,眼睛腫得像兩個桃子一樣,哽哽咽咽的,卻沒有哭出聲,隻跪在雲娘麵前行了大禮,「謝六奶奶的恩,隻是我終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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