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硬是留在京城,不隻要終生困守武定侯府,而且因為他的存在,對於侯府,對於子女,隻能是永遠的恥辱,甚至還可能隨時為侯府帶來禍患。


    既然如此,還不如出了京城,做到一個臣子忠誠的極至,伴著東海王去藩地,總還能保留著最後的尊嚴。而且,雲娘也認為,大哥心裏果真也願意去那遙遠的東南邊陲,他似乎對家並沒有多少牽掛。


    自己嫁到侯府一年多時間了,見到他回來的次數實在太少,幾乎一隻手就能數出來,而且都是因為年節等原因不得不回來。


    大約,他已經習慣地把東宮當成他真正的家。


    新皇登基後,升玉瀚為從二品散秩大臣,將皇宮的安危完全交待於他,是以這些日子湯玉瀚一直在整頓天子近衛,將先前諸位皇子滲入近衛的力量一點點地清除,以免後患,重新組合成隻忠心於聖上的力量。


    這些日子他回家的次數也不多,今天特別回來是為了送崢哥兒的。原來皇上感念大哥對先太子的忠心,特別賞了他的嫡長子一個五品千戶,派往宣府衛所,即令隨近期輪駐回防的遼東衛所軍出發。


    雲娘方出了月子,又聽此消息,便與玉瀚商量道:「各種細物,想來大嫂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不如送些銀錢,攜帶還方便。」


    湯玉瀚便笑道:「虧了你是不計較的。」


    府中這許多劇變後,大嫂依舊把著侯府的中饋,從不與雲娘商量任何事情,其實並不妥當,早引起了府裏許多人的不滿,紛紛到雲娘跟前挑唆,勸她收回侯府中饋,管理家事,畢竟武定侯府已經不再是嫡長一支的了。


    雲娘卻隻以身子不好推脫了,現在見玉瀚也如此說,便知他亦知道大嫂現在做的頗有些過份,明目張膽從府裏和種種事務中私自截留銀錢。眼下也隻有一笑道:「你既不肯讓祖父為你請封世孫,我又何苦在意那一點銀錢呢?而且我們房也不窮,我用自己賺的銀子更理直氣壯。」


    「隻是你如今出了月子,管家的事應該也推不掉了。」湯玉瀚搖頭道:「我想祖父這幾日就會發話。」


    雲娘亦知這一日遲早必來的,也隻能點頭應了,卻笑道:「說起祖父,竟然十分地喜歡我們的嵐兒,親賜了名不算,日日皆打發婆子來看,天氣好時便要抱過去瞧。」


    先前玉瀚與雲娘頗費了些工夫為兒女擬了幾個名字,但是還未及稟報祖父,祖父便親自給女兒賜了名字,「嵐」——卻並不是按湯家女兒這一輩取名,而是依男子這一輩所取,顯然十分地鍾愛重視。


    「祖父先前隻重男孫,從不大管女兒孫女的,不想到對重孫女兒這般喜歡起來。」湯玉瀚這時也在炕邊看著小女兒,又笑道:「想來是因為女兒是在那一夜生的,讓祖父才覺得特別。」


    祖父喜歡嵐兒,十分出乎雲娘的意料,引得全府的人羨慕,讓她又不覺得有些驕傲的感覺,「若沒有祖父那夜裏當機立斷,將我接到聽雪軒,現在哪裏有嵐兒?如今我能出門了,亦會時常抱嵐兒過去看祖父呢。」因為感激祖父,竟連祖父先前對她的不好都忘記了。


    「也無怪祖父喜歡嵐兒,我們嵐兒長得又漂亮,性子又可愛,」湯玉瀚越瞧著越喜歡,叫雲娘道:「你看,她的睡相多好看。」


    雲娘也覺得嵐兒比所有的孩子都可愛,因為她時常也看著嵐兒怎麽也看不夠,現在自然應和,「方才她醒來時打了個哈欠,張著小嘴,真真讓人疼!」


    初為人父人母,就是這樣的,偏心偏到了爪哇國,隻要是自己孩子,不論是一顰一笑,都是最好的。不過,這一對夫妻雖然如此,但並不算頂頂偏偏心,因為嵐兒確實是極美的女嬰,現在就能看出她臉上集中了雲娘的秀氣和玉瀚的俊俏,可以預見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難得的美人。


    兩人從商量正事,不知不覺地便圍在一處看女兒,直到有丫頭來請,「大奶奶請六奶奶過去呢,說是承恩公夫人來了。」


    承恩公府,正是先前的承恩侯府,因皇上退位為太上皇,先皇後被封為皇太後,承恩侯府便依例成為承恩公府,而現在的皇後娘家被新封為承恩侯。


    武定侯府嫡長房的崢哥正是與承恩公府定下了親事,眼下崢哥就要去宣府任職,他們家過來人也應該,隻是平日裏大嫂與承恩公家往來從不請雲娘坐陪,為何今日請了呢?


    自然應該是為了崢哥的親事。不過,兩家議親,雲娘非但從未參與過,就是連聘禮陪嫁等一應事情一概不知,現在就算她過去,亦未必能幫上什麽忙。


    隻是若是先前,雲娘定然推脫,現在長房失了官職爵位,正是落魄的時候,她便不能推了,便一麵趕緊換了大衣裳,一麵與玉瀚商量,「崢哥兒出門,我們送五百兩的銀票可好?」


    玉瀚是不管這些事的,隻道:「就依你說的吧。」


    雲娘便又開箱拿出匣子,從裏麵取出了五張一百兩的銀票,再取了一個錦袋裝了,放在袖中道:「我也正要過去看一看,待承恩公夫人拜別後,正好順便便將銀票交給嫂子,讓她幫崢哥縫在裏衣上,雖然要走上千裏的路但也不怕失了。」


    雲娘一麵走,一麵想,承恩公夫人這時來是什麽意思呢?


    不滿是肯定的,當初定親時,武定侯府無限風光,崢哥又是侯府世孫的嫡長子,親事又正是太子妃說的媒,整個京城哪家不羨慕?


    眼下,崢哥此去宣府,身份完全不同了,且此去戍邊,沒有三年兩年定然回不來,若是現在將親事辦了時間恐怕來不及,就是匆忙辦了媳婦一過門丈夫便要離家;但是若不趕緊成親,幾年後承恩家的女兒未免年紀大了。


    正是左右為難。當然,若不是如此,大嫂也不必找自己過去,她定然希望自己能夠幫她。


    說著便到了大嫂處。承恩公夫人這時已經到了,正與大嫂對坐,見了雲娘,趕緊客氣地起身招呼,眼睛卻是紅的。


    雲娘也上前行了禮,在大嫂的下手坐了,便道了一聲惱,「也是沒法子的事,眼下怎麽都難處,隻是孩子們畢竟也不很大,熬過這兩年就好了。」


    承恩公夫人便流下淚來,「可憐我的小女兒,從小便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一點苦也沒吃過,定親時我隻說不許嫁出京城,隔三差五的,還能見上一麵。」說著愈發痛哭起來。


    大嫂想來已經聽她哭訴了一回,臉上緊繃著,卻硬是陪個笑臉道:「崢哥兒現在雖然出了京,但是他叔叔現在是皇上跟前的散秩大臣,哪一日待皇上心情好了,求個情怕不就將崢哥兒調了回來,自然不算嫁出京城。」說完一直便看著雲娘。


    雲娘方知大嫂之意,隻是這話她卻不敢答應。崢哥兒本是罪臣之後,眼下皇上給了情麵,金口玉牙讓崢哥兒去宣府衛所,哪裏是玉瀚能隨意求個情就調回來的?


    且讓崢哥兒去了宣府,雖然艱苦,但其實倒是為他長遠打算,畢竟有個立身之本,如果能立下戰功便更加能從此走上青雲路,遠勝於白白在京中蹉跎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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