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顧念我,為什麽知道要出京倒先去了慈雲庵,大大地布施了一筆,竟要給慈雲庵建一座塔,恐怕將你的私產盡數送了進去吧?」


    「你若是顧念我,為什麽不帶她去那荒僻之地呢?」


    大嫂如何得知這些事情的呢?但是顯然都是真的。因為大哥的臉變了顏色,粗聲道:「我竟不知你如此之妒!」


    「我妒?」大嫂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失,隻是她的笑看起來要多陰森有多陰森,「你滿京城問一問,我是不是妒?不管你要納多少個妾,收多少個丫頭,我從沒攔過一句,沒勸過一句,哪一個敢說我妒?就是府裏出事的那一天,我也將所有的孩子所有的姨娘都帶到了聽雪軒,哪一個敢說我妒?」


    「倒是你,明知府裏可能出現危險,卻隻悄悄接出去一個有私情的女子;明知再不能孝敬長輩,家中一大群兒女尚未婚嫁,卻將所有私產都贈給了一個有私情的女子;現在到了你要隨東海王就藩的時候,你想起了夫妻一場,顧念起我來,要帶我去那荒僻之處。如今,你便當著祖父、各位叔叔嬸母親和兄弟妯娌們的麵,說一說你到底與我可有一點夫妻之情?」


    就是太子被降為東海王後,大哥還依舊是過去那般高傲冷峻,不,而是更加高傲冷峻了,從沒有低下過一回頭。但是現在,在大嫂的一聲聲問句中,他慢慢地垂下了一向高昂的頭,竟無言以對。


    所有的人都怔在當地,突然間畋兒哭了起來,然後一大群的孩子都哭了起來,帶得雲娘都覺得心中悲傷。先前最風光最體麵的嫡長房現在妻離子散,容顏盡失。


    還是祖父咳了一聲,「玉瀚,你送你大哥出門,大家都散了吧!今天大孫媳婦恐怕是急得暈了頭,說了些胡話,都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再拿出來說。」


    大家趕緊都應了,湯玉瀚便扶著大哥的手臂向外走,又道:「府裏的事自有我呢,大哥隻管放心。」


    大哥的神情這時已經平複,他推開玉瀚,走到祖父麵前跪下行了大禮,「不肖孫自此離開武定侯府,山高路遠,再難回還,望祖父千萬保重!」


    起身向玉瀚躬身一禮,「我便將祖宗家業、妻子兒女這一應所有的重擔都交給你了!」


    最後到了大嫂麵前,拱手低首,「今生我確實對不住你,若有來生你莫再嫁我了。」


    大嫂聽了也再笑不出,轉眼間便淚下如雨,卻用手捂住口不肯哭出來。


    再看大哥,說畢後轉身大步向外走去,接著便聽那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遠去了。


    這一日,祖父命人傳了雲娘過去,見她隻一個人,便問:「怎麽沒帶嵐兒過來?」


    平日雲娘請安時便帶嵐兒過來,特別是近幾日,隻恐祖父傷心,來也更勤了,現在趕緊答道:「嵐兒正睡著呢,外麵又冷,便沒有叫起來,等一會醒了再抱來吧。因聽了人傳話,隻恐祖父有急事,孫媳婦便趕緊先過來了。」


    祖父提了嵐兒的名字臉上便有了些笑模樣,自生嵐兒那一日後,雲娘覺得他冷如冰山般的脾氣竟改了許多,現在竟十分憐惜地笑道:「今日天氣不大好,就不要再抱過來了。」又向她道:「如今嫡長一支隻能靠你們一房了,你也不能單管著自己一房的事情,總要把府裏的家事都接過來。」


    大嫂那日在送大哥的時候發作了一回,哭著回去後卻一切仍舊,特別是對府裏的事情,半點也不放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府裏的女眷們先前便不大服氣,現在更是一夥夥兒地來找雲娘,可是雲娘一一都推了,現在祖父問到了她的頭上,她卻不能再推,隻得點了點頭,但神態間難免帶著無可掩飾的疑遲。


    老武定侯便語重心長地教導她,「不管怎麽樣,我們武定侯府經了這一次皇權更替並沒有倒下,而且依舊是新皇最信任的勳貴人家,總歸是極好的結果了。」


    「你可知道?自開國高祖起到現在百二十年,受封而領鐵券的世襲爵位也不過百家,傳承至今已經有三十二家被奪了爵位,收回鐵券;還有二十幾家沒落窮困,隻剩下個空架子;再有幾十家也早沒有在朝中任三品以上官員的,不過靠著祖宗餘蔭勉強度日罷了;真正如我們武定侯府一直為曆代皇上心腹的也不過三兩家而已。」


    「這其間,我們湯家曆代子孫們付出的,並不比當年祖宗們跟著高祖打天下時要少。」


    隻雲娘知道的,眼下便有姑姑為了湯家而進宮,玉瀚第一段不順利的親事,大哥參與奪嫡失敗而離去。除了他們,應該也會牽連了更多更多的人吧,比如二舅舅、玉瀚的前房、大嫂、崢哥兒等等,果真不比當年打天下時容易。


    突然間,雲娘想起了自己的親父親父親,雖然杜老父親與祖父的地位天差地別,但她突然覺得他們頗有些像:做為一家之主,他們都一心興盛家業,父親帶著一家人省吃儉用,又壓著二哥二嫂的不滿堅持供三郎讀書,祖父寧願玉瀚兄弟分道揚鑣也要保證侯府的榮華,還真是異曲同工,隻是由於他們所謀求的不同,所舍棄的東西卻也天差地別。


    可這樣是對的嗎?


    她也不知道。


    祖父卻又道:「待挑個合適的時機,我便要直接向皇上遞折子將爵位傳給玉瀚。如此,我們武定侯府又能保證幾十年的富貴……」


    雲娘聽了,急忙道:「祖父,此事不必急著催玉瀚,他這些時候忙得很。」其實她是覺得玉瀚這時候一定不願意聽到這們的事。


    祖父見得多了,有什麽看不懂的,看著雲娘道:「玉瀚小時候雖然一向不聽我和他父親的,不是學畫就是讀書考秀才,可是骨子裏畢竟還是我們湯家的人。隻看他這兩年的一舉一動,每一步棋都恰到好處,從九品小官到二品的大臣,又贏得帝心,不正是我們湯家的好兒孫嗎?侯府的重任,他責無旁貸,或遲或早都要接過去。」


    祖父的話,自然不錯,事情過後回頭去看,玉瀚果真聰明絕頂,運籌帷幄,步步走得恰到好處,曆經幾番波折,終為老皇帝相信倚重,與新帝結為心腹之交,在皇權順利更替中立下汗馬功勞。


    可是,身在其間的雲娘,卻知道這一切都多來之不易:玉瀚當初回京時甚至已經給自己寫好了和離書,最後的關頭他又打算將自己送出京城,隻為這時節,實在凶險,他果真不知道最後能走到哪裏。


    眼下他雖然成功了,但是他的心裏卻不見得多歡喜,而是與自己一樣,除了安下心來,總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彷徨和淡淡的不自在吧。


    因此雲娘不希望祖父現在就去催著玉瀚接過侯府,他身上的擔子已經太重了。新皇是因為他的無爭才能最終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兄弟們之間脫穎而出,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先天便缺少了一支為他所有的力量,在登基後便突顯了出來。


    眼下太上皇雖然退位,但餘威尚存,諸皇子雖然出藩的出藩,囚禁的囚禁,但是誰能保證他們真正臣服?表麵平和,其實各方勢力四分五裂,此時如果不能及時處理,也許便會釀成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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