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因為進宮的時候多了,對宮裏的事情亦有幾分明白,皇宮是天下最尊貴的地方,亦是最富貴的地方,先前她從江南到武定侯府,看到什麽都覺得實在是富貴無邊了,可是真與皇宮比起來,那又是天差地別。


    隻說皇後娘娘一個人的供應:隻衣物一項便有三千繡女專門紡紗織錦、刺繡裁剪,這還不算宮裏打點衣物的女官宮女們;坤寧宮膳房就有一百五十人,外麵還要有更多的人管著耕種、飼養、采買等等的事情;此外,茶房又有幾十人;專管器物的幾十人;專管儀仗的上百人……


    這許多人和事,卻是不勞皇後娘娘親管的,宮外有專門的官織廠,專門的皇莊,宮裏還有專門管所有事物的女官內監們,他們都是能讀會寫,又有品級又有俸祿的內官,皇後娘娘隻安享富貴就行了。


    哪裏還要來問什麽管家的事?


    皇後娘娘便正色道:「皇上與我都在宮外經曆過貧寒的,所以深知民間疾苦,入宮之後,頗覺得宮內奢靡太過,隻說這衣裳鞋襪,隻穿一次便都扔了,至於用膳,每餐必要幾十上百樣,有的菜連一筷子也夾不上……」


    「皇上最恨這樣的靡費,他又忙著朝政,根本沒有時間顧內廷的事,便交給了我。我已經召了各位尚宮女官內監們吩咐下去,可一點實效也沒有。」


    又說了一事,「前些時候皇上習武,不小心將龍袍勾破了,便命人縫了再穿,結果用了一個月才縫補了送回,皇上便問怎麽這樣久,」皇後娘娘氣道:「結果,你知道怎麽了?」


    雲娘當然不知道,搖頭相詢。


    「結果,那內監回道,這已經是最快的了。又說皇上的龍袍是由江南一處官織廠專門織的,要想縫補,必送到江南由那處的官織廠縫補,因此領了皇命便立即將龍袍封在玉盒之內,專門派了人,快馬加鞭傳送到江南,又調了織廠裏上百人,連夜縫補好再快馬加鞭送回來的,不說一路上勞民傷財,隻累死的馬就有幾十匹!」


    雲娘聽了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皇後娘娘鬱悶地道:「皇上氣壞了,可是氣又沒有地方出,隻和我說了,我亦無法,便想請你來幫忙。」


    雲娘還知道皇宮裏還有一處於平常人家不同,皇上和皇後各自有各自的官員,也各自有各自的供奉,是以皇後這處已經覺得萬分奢靡了,但比起皇上,卻還是少的。而且,皇後平時也無權去管皇上的事,現在皇上能與皇後商量,倒說明他果然是信任皇後。


    因此,她更明白皇後想將這事管好的心思。


    可是,雲娘為難道:「娘娘是知道的,臣妾先前是江南的織娘,原來連字都不識的,雖然將侯府的事理順了,也不過是用些小聰明,哪裏能知道宮裏的事情該怎麽管呢?」


    「你既然能將侯府的事管好,就一定有辦法!」皇後雖然知道雲娘說的都是實情,可是她如今早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因此隻能求她,便撫著自己的肚子道:「你瞧,我眼下的身子又這樣。」


    畢竟是皇後娘娘,十分知道雲娘。原來雲娘先前一直沒有孩子,所以最喜歡孩子,也最看重孩子,現在自己隻拿肚子裏的孩子一說,雲娘便更加用心,「臣妾雖不知道,可是總要幫娘娘的。」


    想了半晌,畢竟對宮裏的事情隻知些皮毛,又慮到那些女官內監們盤根錯雜的關係,竟還是沒有能立即改好的法子,便道:「娘娘可知我怎麽想出管侯府的規矩嗎?」


    皇後娘娘自然要問:「你如何想出的?」


    「其實臣妾是把在江南時看到牙行、織廠裏怎麽管事的法子搬了過來。」說著將丁寡婦織廠、孫掌櫃牙行,自家合夥兒買一台織機的事情都講給皇後聽,「大家都指望著織廠牙行織機賺錢養家,是以便沒有那些繁文縟節,也不用官樣文章,怎麽能賺下銀子,省了花銷就是好的,因此侯府裏讓我如此一管,事情就少了許多,錢也省了好多,下人們的活兒幹得倒越發好了。」


    「娘娘聰明勝過臣妾百倍,不如也按織廠牙行的法子來定宮裏的規矩,興許便能將那些靡費省了呢。」


    皇後娘娘聽得十分入神,又細問了一回,最後將雲娘請的帳房要了來,「我先從我宮裏試上一試,待成了再稟報皇上。」


    正在這時,便有宮女來報,「承恩侯夫人在宮門外叩見。」


    皇後隻得讓傳了進來,又向雲娘苦了臉道:「定是知道我傳了你來說話,便趕緊來求見了。」


    原來皇上登基後,依例封皇後母親家為承恩侯,在京城賜宅。承恩侯夫婦自得此榮耀,深覺皇恩浩蕩,感念不已,上表稱頌。隻是初得富貴,舉止未免失措,在外麵趾高氣揚,又自覺高明,時常求見皇後,幫忙出許多主意,隻是皇後卻又不肯聽他們的。


    雲娘自然不肯說承恩侯一家的不好,隻道:「母女連心,夫人必是惦記你的。」因此也起身道:「不如臣妾便告退了,你們母女說些知心話。」


    「你道能有什麽知心話?不過唯恐這富貴沒了罷,」皇後娘娘搖手,「你坐著不要動,一會兒與她一起出宮。」


    雲娘隻得留下,宮禁深深,好一會兒承恩侯夫人方才到了,趕緊站了起來,見侯夫人大禮叩見,皇後娘娘竟未起身,隻命宮女扶起,隻道:「本宮一向很好,不需勞煩母親時時過來探看。」


    承恩侯夫人長得與皇後有七八成相似,不,應該說皇後很像承恩侯夫人,這對母女都有一張平板而且端正的麵容,雖然不難看,但在男人眼中未免不夠嫵媚漂亮,尤其是承恩侯老夫人,端莊得近乎肅穆,現在神色莊重地躬身道:「娘娘懷著龍子,家裏十分惦念,前些日子遞帖子進來,因娘娘身子不便未能宣招,今日正巧聽說娘娘招了湯夫人進宮,便想著娘娘金體定然無恙了,故過來叩見。」


    雲娘見承恩侯夫人拿眼睛看了自己兩回,便懂得她是要自己回避,可是剛剛皇後已經命自己與承恩侯夫人一同出宮,便隻做不懂。隻是畢竟人家親母女,她亦不好插話,隻垂頭站在一旁。待皇後賜了承恩侯夫人座,方才待侯夫人坐了,自己才坐下,隻是依舊無言。


    承恩侯夫人猶豫了一下,總歸覺得自己所說的話是光明正大的,因此便道:「皇後,上一次我來時便說了,如今皇上初登大寶,萬像更新,內宮也正該興盛起來才是。你既然身為皇後,便應諭令天下,為天子選妃,充實後宮,廣延皇嗣。」


    皇後便道:「皇上方才登基,正勵精圖治,且又倡導節儉,哪裏是選妃的時機?如今家裏得了爵位,父親母親隻管安享富貴,不需替我謀算。」


    承恩侯夫人大約也很少有單獨與皇後說話的時機,現在瞧了一眼雲娘,知她與皇後交情極好,因此也不避著,隻道:「皇後想想,萬一鳳體裏的又是一個小公主,將來可怎麽是好?不如將娘娘大哥家的兩個女孩接到宮裏,生下兒子正可以記在娘娘的名下,娘娘這後位方才坐得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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