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見狀,便起身讓鄧嬤嬤拿出早準備好的荷包來道:「這幾年府裏頗餘下些銀子,算起來也是大家的份例,今天也按人頭分下去,雖然不多,可也能添補些家用了。」


    祖父便笑了,向大家道:「我平日裏不說,隻怕你們以為我自誇,我這孫媳婦,心裏再善良不過,也不怪皇後母親對她青眼有加。家裏這些餘銀,本是她千辛萬苦攢下的,到了這時候卻一分不差地拿出來給大家,你們家中的小媳婦哪一個能做到這樣的?」


    大家紛紛稱誦,直道侯夫人大度慷慨,亦有人知道當年老武定侯對這個孫媳婦其實是百般不滿的,也放出話來要為孫子另娶的,隻是現在誰還會提起?


    總之,武定侯府這一次分家十分地體麵,京城裏再有哪一家分家時出了些是非的,竟都要道一聲,「看武定侯府怎麽分的家。」


    待玉瀚和雲娘準備好一切,在卜定的日子出發前,府裏西邊已經空了下來,大嫂帶著一群兒女們搬了過去。先前她一直不肯讓出侯府的正房,雲娘也隻聽任著。後來崢兒和畋兒說親時都因此受了挫,又有容妃讓人捎話提點,方才搬走,但也隻在東邊的一處房舍,現在不想她倒是主動要去府西邊。


    可見,她就是心裏有再多的不滿和怨恨,也知道這一次她們沒有分出去,正是侯爺和侯夫人看在丈夫的麵子上,將自己當成喪夫的寡嫂一般奉養,但是他們一支再不可能是武定侯府的嫡支了。


    且真正的武定侯夫妻都搬出了侯府,她住哪裏又有什麽意思呢?


    又讓豐姨娘來傳話,「有什麽事隻管說,家裏如今人少了,更是要互相幫襯。」


    雲娘方悟,大嫂此舉竟是有深意的,以此來讓自己領情,又以為畢竟侯府分了家,唯留下繼母和長房一支,管家的事還不是要落在她的身上?


    就是交給了大嫂的庶子媳婦,難道還能繞過她們的嫡母!


    雲娘便向豐姨娘淡淡一笑,「謝謝大嫂惦記了。」其餘竟什麽話也不多說。


    沒兩日,大嫂又遣了庶子媳婦過來幫忙,她也隻客氣地拒了。雲娘麵上向來都是和氣的,可是卻不會再讓大嫂掌家,就是大哥的幾個庶子媳婦也一概不用,就算是再好的也不成。


    其實也是為她們好,畢竟真有了什麽事,他們在嫡母麵前也難辦。


    而且此時雲娘亦不想將原先準備托付的三嬸娘請來幫忙,剛剛分出家,且不論三房自己也正忙,隻是這請神容易送神難,雲娘才不做傻事呢。


    雲娘看好了寄居在家中的姑奶奶,她本是祖父的庶女,嫁的亦是少年舉人,原本一切如意,卻不想夫家遭了禍事,一家子盡被土匪殺光了,巧在那時她帶了兒女們回家省親,由此便再沒離開武定侯府,反將夫家那邊的田地家產俱賣了,再不想回那傷心之地。


    因她是客,這一次分家也與她無關,倒是來悄悄探了雲娘的話,雲娘倒不差她一家幾口人的用度,且她又是祖父的老老女,祖父一向也偏疼幾分的,便將她與另外兩房親戚還依舊留著,此時請她來管家,祖父那邊方便,大嫂也說不出什麽。


    且這位小姑姑的長子已經十五六了,眼見著就要科考,到時候有了讀書人身份,再娶一門親事,總要搬出去,她夫家雖然沒落了,卻也是世宦人家,最要顏麵的,就是將來也不至於尾大不掉。


    事情三下五除二的交待了,雲娘亦不擔心,小姑姑是管過家事的人,對武定侯府也熟,人品亦不差,縱是不能有多出挑,可總能確保無大過錯,且府裏又有許多用老了的下人們幫著。


    辭別祖父時,大家都傷感起來,雲娘自祖父手中接過嵐兒和崑兒時,竟有些動搖了,這兩個孩子是府裏祖父唯一抱在懷裏哄的小輩,也許真該留下的,至少留下一個。


    倒是祖父見她眼圈紅紅的反笑了,「祖父身子硬朗著呢,我是定要等到浩哥兒立下軍功,成了總兵之後方能閉眼呢,所以你們隻管去,等從遼東回來時再給我多帶幾個曾孫曾孫女!」


    不說還好,這樣一說,雲娘就掉了淚,嵐兒便拿小手幫她擦,「母親,不哭,弟弟都懂事不哭了,母親怎麽還哭起來了呢,小心讓人笑。」


    大家俱都笑了,玉瀚便扶了她上車,在她耳邊一笑,「心總這樣軟,隻記得別人的好處,不記得壞處。」又把兩個孩子也都送了進去,「沒幾年我們就回來了。」


    車聲轔轔,駛出了武定侯府,雲娘打開簾子回看府門前高大的門廊,心裏竟十分不舍,當日進京時的情形還曆曆在目,可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在這裏過了幾年的時光,生下了一對兒女,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


    自京城到遼東的路漫長又遙遠,因並無緊急軍情,且湯玉瀚與雲娘帶著幼小的孩子,一路上又看看風景名勝,走走停停的,故而兩個月方才進了遼東鎮。


    當年雲娘進京城時,隻覺得一路越走越冷,現在他們自七月裏走到了九月,竟見了一次落雪,便將皮襖都找出來穿上,又聽人說眼下離真正的冰天雪地還差得遠呢,方知京城的冷算什麽,這裏才是真冷。


    不過,天氣固然冷得可怕,但是景色卻別有一番不同,「塞外秋天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許是因為眼下不是在打仗,雲娘隻覺出了眼下的壯闊深沉,卻沒有感覺出詞中的蒼涼悲傷,因此念了上半闕便止住了,笑道:「這裏的天地似乎比江南和京城都要開闊呢!」


    湯玉瀚與雲娘並綹齊行,亦笑道:「到了這裏,我也生出了‘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雄心壯誌了!」


    男人便是如此,即使不屑於富貴,卻渴望功名,雲娘自然懂得玉瀚的心,道:「如今這遼闊的天地,你正可以一展才華。」


    湯玉瀚眉稍眼角都帶著豪情,提著馬韁向雲娘笑,「我們跑上一回?」


    雲娘的馬早騎得很穩了,她並不是此番北上才開始學的,而是在京城裏湯家的馬場中就練過很多次。雖然玉瀚帶她過去為的是做些壞事,可她也因此學了騎馬,眼下竟能用得上,正是最喜歡跑馬的時候,聞言一抖馬韁已經疾馳出去。


    湯玉瀚急忙趕了上來,又道:「你慢著些,手裏提得緊點,這馬都沒大騎,性子也烈,小心它立起來將你嚇一跳。」


    雲娘側身啐了一口,「現在才想起來說這些,也不想想你當初都做過什麽,我還有什麽沒經曆過的!」


    湯玉瀚聽了心裏立即癢了起來,「隻是遼東的天氣實在太冷了,總歸是不好。」


    雲娘見他順著又說了下去,便不理他,青天白日的,他們又帶著上百的下人,料他也不敢再生什麽壞心思。


    湯玉瀚的舉止果真一直中規中矩的,但卻在雲娘的身側輕聲笑道:「你竟說還有什麽沒經曆過的,其實世界之大,沒見過沒經過的實在太多,那日我們讀書不是見到西南諸夷能訓象?西北一路運送貨物全靠駱駝?待我們到了遼東,四處看看,也總會找到些新奇之物,做些新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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