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重新將那綢角握在手中,向他道:「那便去吧,一定小心,別被馬如鬆覺察!」


    看著馬友走了,自己也轉身回了內院,將全套的誥命服飾穿戴起來,捧出帥印,回到玉瀚的議事廳。


    須臾,史友帶著眾將與馬如鬆一同進來,隻聽堂外馬如鬆尤高聲道:「我哪知夷人在那邊埋伏了,還道副總兵怎麽誤了時?總兵大人與我們等了兩日,見還不見人,因孤軍出征,不敢再留,隻得令大家各回駐所,我方才回來。一路上聽了消息,隻得快馬加鞭,卻不想副總兵竟然殉國了!」


    史友的聲音卻低低的,「都是我們掩護不力,才使得副總兵遭了禍事。」卻更顯得馬如鬆的聲音十分地高昂。


    伴著靴子聲,刀劍相撞之聲,他們已經走了進來,幾位受了傷的將官們早按捺不住,便上前高聲叫罵,「馬如鬆!你為何能在埋伏之地前離開了大軍?」


    「是啊!你怎麽知道夷人在那裏,是不是你那老丈人與你合謀要害了我們!」


    馬如鬆亦高聲叫罵,「我們家世代居於遼地,世襲軍職,死於邊事的總有幾十人,若不是我父親,夷人早攻了過來,如今大家也未必還能在遼地,你們竟敢說我們家與人夷人合謀!」


    又氣憤道:「我雖納了夷女,可那是歸降的西夷人,又不是東夷人,你們再拿此說嘴,我定不肯饒!」


    大約平日裏並沒有敢與馬如鬆如此說話,但是今日卻是不同,大家方被夷人埋伏,差一點姓命都沒了,哪裏還能有好話,叫嚷得更凶了,幾乎要動起手來。


    原本不大的議室廳裏亂成一團,還是史友左右相勸,又攔住那些要揮拳的人,「副總兵命我們回襄平城後聽夫人號令。」


    大家方才看到正站在議室廳中間的女子,鳳冠霞帔,懷抱帥印,神情肅穆,有如玄女下凡,再想到以身殉國的副總兵,突然都噤了聲,齊齊地上前拱手行禮道:「夫人!」


    雲娘便向史友點了點頭。


    史友將方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又詳細把他們當時的情形描述了一回,隻不提他已經看到了那綢角上的字,然後問馬如鬆,「你可聽明白了?」


    馬如鬆隻得無奈道:「我自然聽明白了,不過我真不知道夷人在那裏設了埋伏,就是副總兵總不能無憑無據地說我通敵吧!」


    史友便冷冷一笑道:「是非曲直,副總兵自然是知道的。」說著看向雲娘,「請夫人傳令。」


    雲娘卻先問大家,「副總兵特別傳將令給我,你們可聽令?」


    副總兵是為了救大家方才殉國的,因此除了馬如鬆,其餘眾將皆拱手轟然答道:「聽夫人令!」馬如鬆見大家都盯著他,也隻得無奈道:「反正我問心無愧。」


    雲娘便重新打開手中的綢布一角,高聲道:「馬如鬆並未反叛,史友反叛,夫人持帥印守城!」


    雲娘宣布了玉瀚送出的信,所有人都怔住了。


    史友向前一步逼住雲娘道:「明明副總兵傳令道馬如鬆反叛,令我持帥印守城,夫人為何汙陷我反叛?請將副總兵的將令拿出來給我們一見!」


    阿虎這時卻從後麵縱身撲在史友身上,將他按住道:「我們六爺說你反叛,就是你反叛!而且,你竟敢與我們家夫人大喊大叫!」


    此時唯有留在襄平城內的鄧闖上前與他一同按住史友,其餘眾人皆茫然無措。雲娘便厲聲向大家道:「難道你們不聽副總兵的將令嗎?」


    玉瀚這些日子在襄平城早已經立下威望,因此眾將聽了便趕緊一同上前將史友製住,拿繩子捆了。


    史友一直大叫不服,雲娘看大家雖然聽令,但顯然隻有阿虎是真信自己的、鄧闖至多半信半疑,但他一向最信服玉瀚,因此才被留下守城,而其餘眾人並不相信,便拿出那塊綢角道:「你們上來看。」


    的文官自然都是科舉考上的,但是武官的出身卻各有不同,有考武舉的,有世襲的,也有通過軍功而得封的,因此眼下倒有一多半人不識字,便推了幾個識字的人上來。


    那幾個人讀了上麵的字,便都將疑惑的目光看見雲娘,史友更是大叫,「大家親眼看見了,便可知我是冤枉的,快放開我!」


    雲娘冷笑道:「如果副總兵直接寫明是你反叛,你豈能令阿虎將信送回來?又豈能將襄平大軍帶回?這裏自然有機關。」


    說著叫人將史友也送到前麵來,將那字指給他們看,「‘馬如鬆反叛’,這五個字皆是正常寫的,接著‘史友’兩字中的‘友’卻寫反了,這說明什麽?馬如鬆並未反,而馬友卻反了!」


    諸將中便有人道:「無怪我見這個‘友’字寫得很怪。」


    雲娘解釋道:「這本是周鼎上的寫法,‘友’字是兩隻手並排放在一處,表示友好,現在副總兵特別將‘友’的兩隻手反寫,就是為了提醒我們史友反了。」


    大家便恍然大悟,紛紛叫道:「原來如此!」


    再看史友,怔在當地,半晌才繼續嚷道:「我曾經立下無數戰功,怎麽能反叛!」但聲音明顯比先前弱多了。


    誰還看不出他已經心虛了?於是大家便都罵道:「無怪我們能中夷人的埋伏?原來是你!死了這麽多兄弟,副總兵也沒能回來!」又有人要撥刀砍了他。


    鄧闖卻攔住又向雲娘道:「夫人,雖然應該將史友斬首示眾!但其間有什麽隱情還不知道,還是暫且將他收押為好。」


    雲娘也覺得鄧闖這話老成持重,便點頭答應,令人將史友押了下去,關在副總兵府。


    心裏卻想著當年玉瀚教自己識得周鼎上字的時侯,如何拉著自己的手比著講這友字是什麽意思,應該怎麽寫,一時心如刀絞,玉瀚用此辦法向自己傳信,隻能說明他處在最危險的情況之下,果真凶多吉少,而且阿虎又親眼看見他被夷人射中。


    雲娘自到遼東後曾聽了不少遼東女子的故事,軍戶人家的女子,在父兄丈夫等親人死於國事後,並不會哭泣自傷,而是接過他們的刀槍,親自與夷人交戰。當時自己萬分敬佩之下,覺得這些如同花木蘭一般的女子是自己根本比不了。


    但是眼前,雲娘突然明白了,並不是那些女子們多堅強,而是殘酷的形勢令她們隻有堅強起來,現在的自己也一樣。


    流淚、哭泣有什麽用?難道玉瀚就能回來嗎?雲娘用手緊緊地按住綢布大聲道:「副總兵告訴了我們馬友反了,又讓我們守城,說明夷人可能就要來攻城了,現在我們一定要守住襄平城!」


    就在這時,忽聽一片鑼鼓之聲,又有軍士急報,「夷人來了!正圍住了襄平城!」


    大家先前已經信了,此時更明白副總兵夫人所說不錯,「副總兵早已經料到今日之事,我們聽夫人將令齊心守城!」


    雲娘哪裏懂得守城?但是不知為什麽,如今她全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做,便手中握著將印一一吩咐道:「鄧闖,副總兵走前將守城的責任交給你,現在還由你帶將士們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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