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在山穀口停住馬,向一旁的玉瀚道:「真覺得這裏並非人間啊!」


    湯玉瀚也歎,「無怪大家都一力勸我到此地一遊呢,且不說洗溫泉,隻到了這處,便覺得不虛此行了!」


    這時嵐兒和崑兒也趕了上來,見這景色,哪裏能不急著下去看看究竟,皆打馬向山穀跑去。


    雲娘倒不急,賞了半日的景色方才走進溫泉山莊。


    他們來的這處山莊,屋舍極為整齊,房前種著花草,又有一畦畦的菜蔬,可是雲娘細看之下還是不由得怔住了,「難,難道我們就這麽幕天席地地洗溫泉嗎?」原來她見莊子雖有院牆,但十幾眼溫泉卻沒有被屋子蓋住,不覺竟結巴了起來。


    「還有,我們在哪裏換衣裳呢?」先前京城的溫泉可都有好幾間屋子,其中就有專門可以脫掉厚重的衣裳,待洗好了,再重新穿好的地方,與在家中洗浴相似。雲娘又想到了,「況且這麽冷的冬天,怎麽下水呢?」


    湯玉瀚便笑,「方才我們路過時,你也不是沒見到外麵那些溫泉連木柵都沒有?入鄉隨俗,才是道理。」


    嵐兒和崑兒瞧著一汪汪的溫泉水十分地新奇,皆跑過去玩水,雲娘怕他們弄濕了鞋子,趕緊叫了回來,「我們走了大半天的路,總先吃了飯再泡溫泉的,免得進了水中就餓了。」


    吃過飯,雲娘早讓人用錦帛圍起了一處泉眼,玉瀚解了大衣裳先下了水,坐在石台上便笑,「你們也趕緊下來,這水溫正合適,舒服極了!」雲娘便幫崑兒脫了大衣裳,隻著中衣送到玉瀚的懷裏,接著又是嵐兒。


    兩個小兒女到了水中便玩了起來,又叫,「母親,你也下來,」


    雲娘再不肯的,雖然是穿著衣裳,可進了水中難免不濕透,露出形體,玉瀚和崑兒是男子不要緊,嵐兒年紀小也不要緊,她卻不好一樣的。


    湯玉瀚見狀,便帶著嵐兒和崑兒一同向她身上潑水,然後一同喊,「快下來!快下來!」


    雲娘被他們幾個鬧得滿臉滿身的水,「我這皮襖恐怕沾了水要不能再穿了,你們還隻管鬧?」


    「皮襖算什麽!你要什麽皮子的我去給你打來再做,」湯玉瀚說著已經將她直接拉了下來,然後將那件徹底毀了的皮襖扔到了一旁,「眼下孩子還小,一家才能在一處玩,別過於拘緊才是!」


    嵐兒和崑兒都笑得不成,「父親說得對,我們一家在處玩多開心啊!」


    趕了大半天的路,原本又冷又乏的,進了溫泉突然熱了起來,先是有些不適應,之後便是百骸俱舒,雲娘便靠了那石台笑道:「雖然這裏沒有漢白玉的台階,也沒有黃金的噴水龍頭,可抬頭就是藍天,周圍就是草地,真要比皇家的溫泉還要好呢。」


    正說著,天上飄下雪花來,落在溫泉上便化了進來,不必說孩子們,就是雲娘也忍不住伸了手去接那雪花玩耍。


    正值嚴冬,那雪越下越大,竟將溫泉邊的草地上蓋上了一層白色,可是溫泉裏的熱氣竟一點也不減,人在其間竟說不出的適意。一個多時辰後,那雪停了,再看溫泉旁邊,方才那白色的落雪已經漸漸消融,複又露出青表翠意,又有更多的白霧蒸騰,他們便仿佛處於仙境一般。


    玩了許久,兩個孩子便困倦了,大家起身披了衣裳,送他們回去睡了。


    雲娘方將門掩上,卻被玉瀚攔腰抱了起來,「我們再去洗一洗。」這一次,他竟不去被錦幛圍起的那眼泉水,而到了那水噴得最高之處,「試試這個?」


    雲娘知道扭不過他,隻輕聲道:「小心被人看了去。」


    「你隻管放心,天黑著,院子裏沒有別人了。」所以他們正可以恣意妄行。


    這個春節,總兵府一家便是在溫泉裏過的。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家四口人泡在溫泉裏,玉瀚起身披了件皮襖,將擺好的焰火點了一圈,再急忙回來,正趕上滿天的煙花落下,仿佛彩色的繁星,又映在水中,與那水波蕩漾到一處,美不勝收。


    放了幾撥焰火,雲娘又拿出準備好的小木桌,中間點了四支大蠟燭,一圈擺了年夜飯,正浮在溫泉的水上,又有在赫圖城釀的野山葡萄酒,又酸又甜,就連崑兒也可以喝上兩杯。


    嵐兒喝了酒,又泡在溫泉裏,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這個年過得好特別啊!」


    「是啊!是啊!」崑兒笑著,在水中一跳一跳的,差一點將桌子碰翻。


    雲娘見玉瀚用手扶住小桌,眉間眼角都是笑意,也笑道:「能來這裏過年真好!」


    一家人,包括最小的崑兒也一輩子不會忘記這一次與眾不同的春節吧。


    過了初五,湯家回了廣寧府,接待了一撥又一撥拜年的,雲娘見玉瀚從外麵進來,便將厚厚一疊禮單交給小丫環,「拿給帳房登在冊子上。」唯有一張留了下來,拿著那單子站起來問道:「方才我聽外麵人說,如今你竟允許東夷人來了?現在禮單都送了進來。」


    「我正是要來告訴你,東夷人的首領帶著妻子來了,一會兒便過來給你行禮。」


    雲娘便氣憤地道:「我恨死東夷人了,不見!」就是因為他們,玉瀚受這嚴重的劍傷,又流落到西夷人中,若是見到他們,雲娘便恨不得殺人。


    湯玉瀚見雲娘上臉氣得通紅,將手握成拳頭,就像要去與東夷人拚命一般,將人拉過來依在胸前,「我也是恨他們的,可是報過了仇,我們還是要將東夷人的部落保存下來。」


    雲娘便更吃驚了,「東夷人果真是來想求你不要讓西夷諸部落攻打他們的?」看著玉瀚點了點頭,不可置信地追問:「你竟然真要管嗎?」


    「遼東與夷人之地接壤,若要邊塞平靜,盡殺夷人是不可能的,我們的辦法最主要的是強大遼東守軍,其次就是使夷人諸部落各自為政,勢均力敵,相互製衡……你懂了嗎?」


    雲娘便醒悟過來,「所以雖然東夷人最可恨,你卻也不想他們被西夷人滅了。」


    「是的,東夷人之所以最可恨,是因為當時的草原上他們最強,如果是西夷人最強,最可恨的就是木枮兒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雲娘想想還是道:「要是我,一定還是忍不下這口氣。」


    「國家大事,並不能受一已之愛恨左右,不管是東夷西夷,還是其他部落,我都不允許他們擴大勢力,吞並其他部落。等到今年帶遼東鐵騎北巡時,便要向夷人諸部落再次申明,如有違反者,遼東鐵騎定然征討。」


    雲娘明白過來,也冷靜些了,玉瀚應該比自己還要恨東夷人的,但是他身為遼東總兵,就不能看著西夷等部落滅掉東夷,然後成為新的東夷,再對天|朝形成威脅。那麽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了,「你放心,我會客氣地招待東夷人,就像對西夷人一樣。」


    湯玉瀚輕輕地在雲娘的手上捏了一下,「不錯,就是這樣。」又安慰她道:「東夷人現在的首領與先前的不是一個人了,他們內部也是有黨朋派係的,這一係與先前的首領為了爭權有很深的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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