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讚,又挑了些最好的,商量著要擺在哪裏。


    住了兩日,又吃又玩,雲娘讓人在漁村為靖海侯府收拾出來房舍,放了日常用具,畢竟他們遠道來遼東,玉瀚和自己畢竟要盡地主之誼的。


    算著靖海侯的座船應該到了,可是還是沒有音信,雲娘免不了擔心,「在海上行船總有風高浪急之時,也是不好之處。」


    湯玉瀚見她想得遠了,便笑道:「這兩日你在海邊見了水軍二十四衛的船隻,一直讚歎不已,說是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船,不知本朝以來便能建極高極大的寶船,竟可以去極遠之地,待你見了靖海侯的座船就知道了,尋常風浪根本不要緊。就算有大風浪,隻消提前靠岸即可。如今他們晚了,應該是遇到大的風浪了。」


    雲娘在江南長大,從小便坐慣了船的,不想到了海邊,卻是第一次見海船,竟比幾層的樓房還要高,現在聽說靖海侯的座船比這還要大很多,便歎,「我們天|朝果然地靈人傑,能工巧匠輩出啊!」


    到了傍晚,這時候是不怕曬的,且是海邊最宜人的時光,雲娘便與玉瀚出來散步,海風輕拂,波濤陣陣,天邊最後一道霞光映在海麵上,將那暗湧的浪頭全染成了金色,灩灩水波,接天連地,令人心動神搖。


    須臾,一輪明月升了上來,皎白的月光撒了下來,雲娘牽著玉瀚的手輕聲道:「我似乎覺得天地之間隻有我們兩個人呢」


    湯玉瀚也笑道:「天荒穢,地衰老,唯心不變。」


    海邊的漁村平日裏十分的寧靜,到了晚上更是靜謐。


    雲娘攜著湯玉瀚的手自海邊回來,突然感覺到玉瀚的身子一緊,接著她便也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聲音。十幾匹馬的馬蹄急遽地踏在地上,越到近前越覺得震得地都在動,可又因海邊沙土鬆軟,又更顯得沉悶。


    已經有幾年沒有急報需要在夜晚送來的了,雲娘擔心道:「會不是襄平城那邊有敵情?」


    湯玉瀚自然也知道,可是他還是覺得,「按說不會,夷人現在根本無力作亂。」


    正說著,那些馬已經到了近前,最前麵一人從馬上翻下來,長身挺立,手執卷軸,尖聲高喊道:「特旨,加封武定侯湯玉瀚為太子太保,掛平南將軍印,令選遼東鐵騎五千馳援西南,總兵一職暫由襄平都指揮同知鄧闖暫代。」


    湯玉瀚趕緊上前參拜,接過聖旨,「西南又出事了?」


    那太監傳過旨,收起替天諭令高高在上的神態,躬身上前道:「正是,如今皇上又令咱將最新的邸報傳送給武定侯一閱,說侯爺一看便知如何了。」


    這時早有人挑起燈籠,又點了數支火把,玉瀚就在這燈光之下將聖旨及最新的邸報看了起來。


    雲娘悄悄退後一步,向那太監低聲道:「千裏迢迢,馬公公一路辛苦了。」


    馬公公是皇上還是四皇子時的老人,早與雲娘相識,現在趕緊上前一步躬身道:「不敢當,不敢當。皇後娘娘也命咱給侯夫人帶好呢,又說武定侯這一次南征,夫人回京,正好相見。」


    雖然在遼東邊塞數年,但是身為總兵的湯玉瀚對朝中局勢亦十分明了,而雲娘自然也知道西南戰事不順。


    大約在十幾年前就開始的西南戰事,最初其實並沒有引起朝中的注意,天|朝在西南駐兵上萬,哪裏會懼小小的蠻人作亂謀反呢。


    可是,再沒想到蠻人竟攻破了地處天|朝最西南的木邦宣慰使司,占為已有,又順勢向東,進入天|朝境內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朝中因西南之地乃處天|朝極邊,地勢高險,山脈連綿,道路崎嶇,又有數條大江奔騰隔斷,調動軍隊殊為不易,而軍中給養尤難。而彼時國庫正空,難以為戰,便擬以招撫為主,盡放被俘之蠻兵,又遣使前往,好言慰諭之。


    不想,蠻人並不領情,絕不稱謝,繼續東侵,殺掠無算,這時朝中方才正視西南之患。得知蠻國國主死去,繼任的國主莽裏年少好戰,先征服國內各地,再揮師東進,妄圖奪下天|朝在西南的六處宣慰使司,建大蠻國。


    朝中由此開始向西南不斷增兵,幾年間與蠻人互有勝敗,但漸因當地各族土司兩方搖擺,狐疑不定,大軍作戰不能長久,竟陸續失去五處宣慰使司,現隻餘車裏宣慰使司一處,且天|朝之內順寧等州郡,又時受蠻兵襲擾。


    數月前,因蠻兵再次猛攻車裏宣慰使司,朝中啟用戰功卓著的臨江伯為征南將軍,帶五萬大軍援救被困西南的陳將軍所部。


    當時,玉瀚和自己得知臨江伯重掌帥印,便都道這一次定能平定南疆之亂了。畢竟臨江伯是與馬佳齊名的大將,當年一南一北,俱身經百戰,立下無數戰功,又皆以戰功封伯爵,遠非京中靠承襲祖宗餘蔭而得到爵位者能比得了的,就是玉瀚在臨江伯麵前也隻好稱後生小輩。


    現在不想,臨江伯竟也折戟西南。


    當此之時,放眼整個天|朝,也唯有玉瀚帶兵日久,深知戰事,故而皇上急調玉瀚帶兵南下。


    回到屋中,湯玉瀚便展開筆墨給鄧闖寫信,預備明日馬公公前往襄平傳旨時一同將信帶給鄧將軍。雲娘在一旁研墨剔燭,見他揮筆千言,亦知遼東諸事皆在他心中,雖然急切間轉交軍權,卻依舊胸有成竹,一絲不亂。


    而且,令玉瀚能放下的心還有就是鄧闖了,這員在玉瀚入遼之初便委以重任的將軍生性沉穩,遇事頗有決斷,正是玉瀚幾次向朝中推舉為副總兵的人選,隻因他出身遼東軍戶,朝中恐他又是第二個馬佳,而一直沒有升遷而已。


    湯玉瀚又特別以製夷之術再三叮囑鄧闖,又發數信調動五千兵馬,然後便靜靜地坐在案邊沉思。


    雲娘立在他的身側,看著他堅毅的麵容,心中也不覺感慨萬千。


    數年遼東領兵生涯,早將玉瀚磨練得更加成熟了,他先前一眼就能看到的傲氣已經不顯,代之出現的是隱隱的威嚴,並不是有多可怕,而是那種不怒自威,尤其在他沉靜下來的時候,似乎有淡淡的冷意向外放出。


    平日裏雲娘極少見到他這一麵的,雖然知道他在夷人心中就是猛虎的化身,在遼東軍士心中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可是在家中,他一向是任自己和嵐兒驅使的,唯獨在崑兒麵前還有些威信。


    按說自己應該怕,雲娘的膽子並不大,可是她竟一點也不怕,隻覺得他的威嚴將自己包了進去,正置於他的保護之下,反而十分地心安。


    這心安之中,雲娘又升起了不舍,玉瀚就要去西南了,並不比先前來遼東,那時他們隻以為到邊塞增長見識而已,仿佛遊山玩水般地一路行來。而此去西南,正是古來煙瘴之地,眼下又遍地戰亂,就是相信他會旗開得勝,也免不了要曆盡千難萬險。


    還不如找個理由就留在遼東呢,畢竟在這裏已經很熟悉了,萬事容易。但是,雲娘知道,無論前路有多少辛苦,玉瀚也不會後退,就像他接旨時一般,毫不猶豫。


    不知過了多久,湯玉瀚突然醒悟了過來,看到雲娘便笑了,「你怎麽還站在這裏?趕緊回去睡吧,我要再想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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