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點頭笑道:「這是棉和絲混織在一處的。平日裏穿綢自然是好的,但是此地潮濕,身上難免不常汗津津的,絲物卻不如棉吸汗,故而你便道素綢不及它,反之若是純棉織物,又不如絲物柔順,你又穿不慣,唯有將它們混在一處,得二者之所長,方能得你一讚。」


    玉瀚打小富貴慣了,他若讚了,便是果真極好。因此雲娘便道:「我這些日子再織幾匹,將你的內衣都換了這錦。」


    湯玉瀚也笑,「方到了這裏才多久,竟又弄了織機織錦了。」又道:「你將棉和絲混在一處織,叫錦也不大適宜了。」


    雲娘便道:「那便叫絲布好了!」


    「這名字雖然省事,倒也讓人聽得明白。」


    這絲布一經傳開,女土司立即看出好來,帶了布儂人織將起來,卻比先前布儂錦要容易出脫,蓋這絲布十分在適於當地人穿用,便是運到天|朝,也是極實用的,且價格又要比綢便宜了幾成,西南各處便迅速地處風行起來。


    湯玉瀚在木樓裏便穿了絲布的短褂短褲子,躺在竹席上舒適地將腳放在案上,向雲娘笑道:「當年你在遼東造出毛氈織機,有多少人感念不已,如今西南又到處流傳這絲布,又是一件功德無量之事!」


    「這又算什麽功德?有些人心細,便想著是從何處學來的法子,便念著我的好,有的人也未必在意,隻學了織出有用的織品便好,其實也沒有什麽。」雲娘倒毫不在意,「我想出了法子,便是給大家用的。」


    「那我們的織廠也織了這絲布嗎?」


    「自然是織的,而且亦隻織最好的絲布,」雲娘笑道:「西南這邊的無論是織機還是棉線絲錢,終不及江南,這其間的差距,並不容易趕上的。」


    湯玉瀚也是明白的,便又向雲娘笑道:「我正要謝你呢!」


    雲娘便奇怪了,「八百甸又沒有你辦的織廠,你謝我做什麽?」


    「此處雖沒有織廠,可我也得利甚多。」


    大軍雖然駐在西南,但一應軍需糧草皆是朝廷運送,軍餉也是朝中關了來的,因此八百甸就算是因織絲布富了,與玉瀚亦無關係,至多土司勞軍時東西豐厚一些,怎麽也不可能得利甚多呀?


    湯玉瀚便笑了,「先前西南戰事屢屢不勝,與糧草軍需運送不利有很大的關係。因此我到了西南,第一要務便是籌備軍糧,亦想了許多法子,就是鄧闖他們也用了許多心思幫忙,可是此處地形複雜,運費終是居高不下。」


    「可是最近運進的糧食卻多了起來,運費也降了下來,你道為何?」


    「便是大家都不再用官差,而學了遼東的法子,將軍糧交給了商隊!」雲娘自己到了西南,經曆了一路的艱險,就是她帶的行李物品亦有不少在路上損失掉了,但是一石米竟能到千金亦是過分了,其間一定有問題,官差不知在其中漁利了多少!


    「還不全對,」湯玉瀚又笑,「你想想,這裏織出的絲布十分受到喜愛,是不是前來買絲布的商人便多了起來?買絲布的商人可不會空著手來西南……」


    不待玉瀚說完,雲娘便笑了起來,「因你先前便有送糧發五倍糧價的許諾,因此這些商人便帶著糧食過來,然後再買了絲布回去,更加穩賺不賠了。」


    「不錯,如今我再不必為軍糧發愁了!」湯玉瀚便笑道:「是以,我是不是應該獎勵你呢?」


    獎勵懲罰的把戲早是他們玩熟了的,雲娘便啐他,「你還鬧,昨日我都擔心這木樓倒了呢!」


    原來這木樓二層住著幾個軍士,因此湯玉瀚總覺得不能盡興,昨日便找了借口將他們都打發走了,然後乘著夜色將木樓搖得都晃了起來,將雲娘唬得擔心不已。


    「不是早告訴你了,此處的木樓便是這般的,」湯玉瀚又笑,「你還沒見那竹樓呢,似是搖搖欲墜,其實無事的。還有樹上的小竹屋,更是有趣,待有機會我帶你去試試。」


    雲娘便不理這話,卻笑著指了他的身上笑道:「你穿著這衣裳,若是出去了,別人隻當是個布儂人呢。」


    湯玉瀚便起身湊到她麵前懇求道:「好雲娘,你也做一身布儂女子的衣裳穿了我看。」


    雲娘又啐他,「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沒看過!」


    「那怎麽一樣?」湯玉瀚便纏著她磨了起來,又道:「你看我,都換了這短衣短褲的給你看呢!」


    其實雲娘早有打算,隻是沒說,現在被他賴住,便點了頭,「你再等等。」


    原來大家織的絲布都是一色的,至多如雲娘的銀紗衫子一般經緯兩線用兩種色織,但是雲娘卻想,如果經線的棉線為底色,用緯線的絲織出花紋來,那光亮的絲線花紋在暗色的棉底上豈不更加顯眼出眾,便似浮在那底子上一般的!


    這花樣雲娘卻是關了門悄悄織的,雪白地子,鮮紅的朱瑾花,花朵並不大,細碎地分布在絲布上,因是用絲在棉線上織的,便格外光澤鮮豔,比那完全是絲織出的錦別有一種清麗雅致的感覺。再比著花紋裁了,縫的時候衣褲上的花便是對稱的,擺在被子上,自己越看越喜歡。


    這一日湯玉瀚自外麵回來,方一上樓,就見屋子裏的人換了樣兒,一件首飾也沒有,烏油油的頭發隻隨意的挽成一個髻,身上是短短的對襟小褂,寬寬的散腿小褲,赤足穿一雙繡鞋——衣裳和鞋卻都是一樣的白地小紅碎花,一段纖巧的腰肢,如藕節般的手臂和小腿,再就是鮮筍般的嫩足,再向自己回眸一笑,就似從山間走出來的小妖精!


    從此平南將軍便喜歡上了西南百夷的種種衣裳,百忙之間也要畫了衣裳的樣子給雲娘照著做,這些衣裳雲娘穿起來都俏得很,這裏的氣候原來適合,再加之那絲布做了短衣短褲穿在身上再自在不過了。


    他們夫妻便又有一個新習慣,平日在外麵都穿著天|朝的衣飾,回了三樓便換了絲布衣衫,這裏沒有冰可用,但吹著自木樓窗子進來的風,卻也涼爽愜意。


    不過不論是玉瀚還是雲娘,都是再不肯讓別人看到了的,那些衣裳都隻是他們為彼此穿的!


    湯玉瀚有一日又承認,「這衣裳舒服涼爽隻是其次,還有一樣好處——做起那事情也方便得多。」


    雲娘紅了臉笑他,「如今你回了木樓哪裏還像平南將軍?」卻又生了一個心思,原來她亦喜歡布儂人的銀飾,與玉瀚商量,「聽說布儂人專門有一個寨子是做銀飾的,我想去看看呢。」


    「這倒容易,崢哥兒如今便在那寨子裏駐軍,改日我陪你過去。」


    「你如今忙成這樣,這些小事便不需用你了,」雲娘搖頭,「我約女土司同去。」


    「你們如今倒形影不離的,真叫我看不透。」


    「有什麽看不透的?」雲娘淡然地笑,「她願意多知道我,我也願意多知道她,脾氣秉性也都還對得上,因此便常在一處了。」


    「更何況我做為平南將軍的夫人,與八百甸的女土司交好,豈不是應該的?」這些日子,八百甸寨子裏有什麽事,往往都是雲娘居中幫玉瀚和女土司傳遞消息的,玉瀚與女土司見麵的時候都少了許多,更不用論及單獨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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