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咬著下唇,不自覺用力,蒼色浮出一抹殷紅的血。


    稻草外,梁玉見梁叔夜痛不能抑,心口處喘息急促,心中暗想:怕是蠱毒要發作!她立即上前趁其不備落下手刀打昏了他,然後對桑柏道:


    「走,綁也要綁去涼州!就他現在這副身子,再不服解藥,裏子就要廢了!」


    「好!大小姐,那你呢?」


    桑柏背起昏過去的梁叔夜,扭頭問向梁玉。


    梁玉眸色沉沉,十月寒衣已過,蘿澀想必已經回到現世了,自己也時日無多,隻是梁叔夜現在這副樣子,她實在放心不下,隻好再赴一趟涼州了。


    「我喬裝後與你們同往,隨意在軍中與我安插一個職位,等叔夜自己能堪大任,我便九州雲遊去,再不涉戰」


    桑柏哪有不應的,背著梁叔夜先出了破廟門,梁玉隨後跟上,三匹馬兒奔馳上了官道,絕塵而去。


    待人走了,二奎才從稻草後躡步出來,雖然二丈摸不到頭腦,不過還是暗自慶幸:


    幸好他們碰上了什麽生死的大事,好像還是打仗的事?所以才沒注意到角落邊的動靜,不然這麽一堆人躲在,稍一留意,就能給發現了,阿彌陀佛,要是丟了貨,他定要給爹打死了。


    回頭看去,見蘿澀哭成了個淚人,心裏更加愧疚,暗自下決心,等到了涼州一定要幫她走脫,不能叫爹給賣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籠統過了差不多有一月時間,她們才行到了涼州境內。


    十月底天氣猴兒冷,加之此處黃沙漫天,荒涼得很,即便有良田也叫霜凍封著土,官道邊兒望去,土塬山坳,阡陌荒地,比起童州郊外的良田村落差得太遠了。


    因為要賣女人,李大虎挑了涼州苦水鄉一處偏僻的山窩子,裏頭大概有三五個村落,這裏離苦水鎮稍近一些,也沒有窮到根裏去,想來拿些銀子買個媳婦還是成的。


    尋到了他大妗子做接頭人,李大虎趕著馬車到了村子口,把車上的女人都拖了下來。


    鐵鏈被強行拉拽著,蘿澀步履踉蹌,下意識護著小腹中的孩子,她抿了抿幹裂的唇,踏上了砂礫地——此時,村裏人大多得了信兒,都趕來瞧熱鬧,裏外裏圍了兩層,交頭接耳哄笑不斷。


    這裏民風淳樸落後,讀書人少,知禮義廉恥的不多,覺得買媳婦是樁常事,甭管是從哪裏拐來的丫頭,隻要好生養勤快就好,不安分打幾頓就也老實了。


    女人們哭哭啼啼躲在蘿澀的身後,其中有個叫雀榕的,還不忘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在了眾人的前頭。


    李大虎見狀嘖了一身,嗬斥道:「你站前頭幹啥子,醜成這樣還敢做老子的招牌?後麵蹲著去!」


    蘿澀悶聲不響,拖著腳上沉重的鎖鏈,蹣跚挪步,站到了最邊上,低著頭暗自盤算:


    她隻想尋一處安穩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選擇來涼州,一來是情勢脅迫,二來也是出於私心,此生既不能與梁叔夜相守,她也不想隔九州與其相望,同處涼州,她心裏會踏實幾分。來年若有機會,讓孩子得見他一眼,她便心滿意足了。


    至於脫身之法,二奎昨天夜上起夜,她偷偷與他商量好了,等李大虎將別的女子賣得差不多了,她就倒身裝病,村民哪肯賣個生病的女人,按照李大虎的性格,不肯養活一張白吃飯的嘴,也不會費銀子給她瞧病,很可能就近把人丟在荒山裏,由著自生自滅了。


    這等晦氣的事,大多落在二奎身上,到時候便是脫困之時。


    李大虎見蘿澀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看著心裏就有氣,暗罵一聲:「真要是沒人買你,你等著死吧!」


    「誒,南方的老板,你這賣的什麽價兒啊,怎麽看著都瘦棱棱的,不好生養啊!」圍觀的村人拔聲與李大虎道。


    李大虎搓了搓手,嘿嘿笑著:


    「我又不是賣豬扇的,越肥越好,還一口斤兩價兒,這是買媳婦呢!每個都是不同的價哩,您瞅瞅這個——長得白淨好看,別看瘦,那對奶兒卻大,來日生下娃娃絕對少不了奶水,這個貴一些,二十兩」


    李大虎一把揪出了雀榕,硬掰起她的小臉兒來,叫買主們瞧個仔細。


    「喲,好貴的價兒啊,景老頭家去歲才買的新媳婦,模樣好,屁股大,人老實認命不吵不鬧的,也才十五兩哩,你這個咋要二十兩?」


    一個老嫗提挎著隻蕪籃子,頭上包著藍布頭巾,走到了李大虎跟前,對著雀榕上下打量,又是摸屁股,又是掂奶兒,絲毫不當著人看,隻想是市集買瓜挑菜,隻看值不值那二十兩銀。


    「哈哈,山子他娘,景老頭買得聽說是個窯姐哩,多少人用過的破鞋,十五兩買張皮相,你羨慕個啥?要是是黃花閨女,二十兩不虧拉」


    邊上有人搭腔,粗鄙之話張口就來。


    李大虎賠著笑,點了點站在最邊上的蘿澀道:「這個便宜,隻要五兩就成,叫火燙壞了臉和嗓子,要不嫌棄皮相的買她才劃算」


    老嫗順著李大虎所指,看了一眼蘿澀,嫌棄地翻了口白眼:


    「買她還不如打光棍哩,成天擺在屋裏惡心著人,我可少活好幾年,還五兩銀,一兩我都不買!呸,瞎了眼了,這樣的也拐,掙這黑心銀子啥都顧不上了吧」


    李大虎慍色上眸,礙著她是主顧,不好罵人,隻是不耐煩道:「你還買不買了,不買別擋著了!」


    「少廢話,就這個十五兩,我立馬拉走,給足現銀也不與你糧食抵,你看著辦吧!」老嫗掃了雀榕一眼,心裏中意,便掀開了蕪籃子上蓋著的布,露出一堆碎銀錁來——


    她隻看李大虎看了一個角兒,便重新蓋了回去。窮苦人家攢了一輩子繼續,隻為給兒子娶上一門媳婦,可現在涼州戰火不斷,女娃娃都往外頭嫁,娶上本地的媳婦,十兩彩禮是最少的,算上成親辦事兒的錢,怎麽也得十七八兩銀,有時候還真不如花錢買一個,山高路遠,她也沒得拿婆家貼補娘子,打得罵得,好使得很。


    李大虎有些猶豫,因為大多農戶湊不足現銀,會用糧食抵上一些,他還得拉著糧食去鎮上賣了折算成銀子,麻煩得很,這老嫗不用糧食抵,十五兩便十五兩了吧,開個好頭!


    「好,我是個痛快人,就十五兩吧,二奎,把她腳上的鎖給解了」


    「不用不用,新買的媳婦還沒落規矩,別給跑了,家裏的麻繩不牢,還是借鎖鏈使使,來,與我吧……」


    老嫗有些心疼地數出十五兩銀給李大虎,接過二奎遞去的鎖鏈,拽著雀榕就往村子裏走,邊走邊道:


    「原本的名兒也不好叫了,回去叫山子他爹給你取一個,你不跑不吵,便少挨幾頓打幾頓餓,聽明白了麽?」


    雀榕掙紮哭鬧,一屁股坐在地上怎麽也不肯走,老嫗揚手就是一耳刮子,啪啪打得她懵了,罵咧咧往回拖去。


    等雀榕走了,李大虎前前後後花了一個多時辰,才把女人們都賣了出去,多得十五兩,少得七八兩,唯蘿澀無人問津,便是李大虎把價兒壓到了三兩,還是沒有人肯買。


    他怒不可遏,看著蘿澀一副垂喪無力的病秧樣兒,他轉手抄起馬轅兒上的鞭子,便要抽去——


    「沒人買你,那我便打死你算了!」


    沒人買你,那我便打死你算了!」


    蘿澀捂著肚子,將後脊背對著李大虎,她垂頭閉目,打算生生受了這一頓泄憤的鞭子。


    「爹!打死人要償命的,這麽多人看著哩,你手下留情啊——阿姐快些跑,我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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