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梁玉騙了他,蘿澀火場逃生,為何不去尋三娘,要逃到涼州這處窮苦的村子裏來?又為何……不來尋他?既然肯為他做那桌辣菜,為何,不願認他?


    隻是因為,她已嫁做人婦?還是因為,她恨他,為得那一路馬車中的荒唐?


    莫名的猜測讓他心緒難寧,可再多的情緒,都抵不住他此刻的入骨相思,隻要她活著!隻要她還活著……


    到了打著天棚的院落,梁叔夜滾鞍下馬,快步衝進院子。


    棚下婦人們本在閑話家常,說笑著做活兒,見這樣一位男子闖入,不免目瞪口呆,神情凝滯,良久後才麵上紅臊,垂著眼不敢再看,隻有餘光處不斷瞥去——


    雀榕被馬鞭抽得在床上躺了一日,臉上花了幾道,素來愛惜容貌的她,幾乎奔潰。可速食麵的貨兒要抓緊趕製,她隻好在臉上掛了一方絲娟遮擋,勉力督工,催著婦人手腳勤快一些。


    正低頭擺弄滿囤媳婦弄來的焗爐,倏然聽身後嘈嚌之聲漸消,她疑惑回頭,再見到梁叔夜的那一刻,她心中猛跳,愣怔在原地。


    世上竟有如此俊俏的男子?


    她的這番意動,落在梁叔夜的眼中,就是心虛默認的意思。


    他猛然上前,攥上了她的手,啞聲道:「你……」


    雀榕受寵若驚,她被男人眼中的深情溺斃,不願掙脫,甚至於貪戀他懷中溫度。


    端出自己最好的教養儀態,她螓首微偏,羞紅著臉,用柔得可以掐出水的聲音道:


    「公子捏著人家好疼,有什麽話說,先放開我好麽?」


    梁叔夜疑竇叢生,近處看她的眉眼,沒有一絲蘿澀的影子,而且,蘿澀從來不用這種口吻說話!


    他抬手,扯下了她臉上的絲娟,見到底下的容貌後,他心中一涼,手指瞬間一鬆,推開了懷中這個陌生的女人。


    雀榕以為他嫌棄臉上的鞭痕,又羞又怒,素手揚起,就想給這個登徒子一耳光——


    可見他瀟灑清俊,又不忍下手,給他多添一分潑婦的印象,隻能生生忍下,裝出一副柔弱受傷的模樣,希望博得一些愛憐。


    梁叔夜無視她的一番造作,闔目,斂去眸中所有沉浮的情愫,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希望讓他信以為真,失望才會淪為絕望。


    再睜眼,寒潭一般的眼底,不帶任何情緒,他麵色冷淡,問了一句:


    「這些辣條,速食麵,你從哪裏學來的?」


    「自己作坊的事兒,恕不能告知公子了——啊!」


    雀榕感到喉嚨一陣緊縮,那俊顏公子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直接扼上了她的脖頸!


    他指腹上磨礪出的繭,刮著她脖子上的血管,殺意不斂。


    「我!我……是童州府,給娘子大人東家姑娘上工的,後來學會了辣菜,隻想給家裏多個進項,所以自己做來賣!速食麵也是同綠營徐把總訂了單,等著幾個後交貨,供給梁家騎兵營奔襲路上當口糧吃……」


    雀榕麵色驚恐,再顧不上花癡蕩漾,隻把自個兒的小命拿捏住先。


    梁叔夜聞言,知其說的大多是實情,便鬆開了手,心中空落落的,淡淡道了一句:


    「你既在童州作坊上工,必知道她的規矩,私自開設辣菜作坊,那時違了文書的——」


    又是這句話,雀榕心生不甘,不等梁叔夜說完,當即尖利道:


    「可她已經死了!村子裏不止我一個人會做,升子家的媳婦,她也是童州人氏,會種辣子,會炒香酥蠶豆,我不信她不會做辣菜!」


    香酥蠶豆?


    梁叔夜腦子亂了,縹緲的意頭,像一縷縷青煙,飄忽不定,難以捉摸。


    正躑躅要不要再見一見這個升子媳婦,門外已有婦人大聲道:


    「升子媳婦!你歸來啦?」


    梁叔夜順聲抬眼看去,見一個穿著藕色薄襖的女人坐在牛車裏,鬢邊的發絲蓋住了半張臉,依稀看見一片燎疤,不辨容貌。她手裏提著一籃新鮮菜肉,肚子雖藏在寬闊的衣衫中,但還是能瞧見隆起的孕肚。


    蘿澀從綠營做了飯回來,見天色還早,便讓士卒送她到苦水鎮。


    她先去鎮上找張大夫看了看胎,抓了幾帖藥,賣了點菜肉後,才坐牛車一晃一擺慢悠悠回村子。


    蘿澀剛想應一聲喚她的嬸子,餘光處突然瞥見了梁叔夜!


    她險些驚得打翻手中的菜籃子。


    他怎麽尋到這裏來了?明明那桌辣菜她特意換了做法,與往日的味道雖不敢說大相徑庭,總歸是不一樣的!他不可能認出是她啊……


    她側身低頭,喉頭悶聲道:


    「誒,我回來了,我先回家看升子叫他安個心,晚些時候再來同各位嬸娘嫂子說道」


    這話沒什麽錯處,大家雖然好奇那獨眼將領怎麽放了她回來,但總歸是要叫她先回家,給升子報個平安。這兩日升子不吃不喝,拚了命要去找她,若不是滿囤把他捆在炕邊的紅柱上,他早沒頭沒腦衝去軍營了。


    牛車老舊的輪子軋在泥底裏,晃悠著往前行去,蘿澀柔腸百結,嬌小的側影一點點從梁叔夜的眼前掠過。


    「站住!」


    梁叔夜沉聲嗬道。


    趕牛車的老漢疑怪回頭,雖不知出了什麽事,還是把牛車停在了當下。


    梁叔夜上前一步,心中知道她是有身子的,不敢像方才那般放肆唐突,隻好放緩了語氣,發問道:


    「咱們是不是在涼州上元燈會見過?那盞河燈,是你撈起來的麽?」


    蘿澀的嗓子早叫火熏得變了聲兒,不必刻意隱藏,他也辨認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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