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臉上濕漉漉的,已經把覆在臉上的人皮揭了下來,人皮像一層浮油,漂在那個洗臉的銅盆中。


    「在我的字典裏,沒有疑似,隻有確認——你怎麽沒回去?」


    「為何同你交代」


    蘿澀心裏還生著氣,這個女人已經殺了她兩次了!如何能心平氣和的跟她說話?


    扭了扭脖子,挑了一處椅位坐下,她提起茶壺,要給自己倒杯水壓壓驚。


    梁玉也知道自己手段強硬,做的不地道,但骨子裏軍人的傲氣,叫她不至於向蘿澀道歉,總歸緩了幾分口氣,坐到了她邊上的位子上。


    兩人喝著茶,緘默不語,可彼此心中都明白,沉默隻是開頭,而不是結局。


    時隔三年,梁玉想問蘿澀的遭遇,為何留在異世,不肯回歸現世,那蘿澀呢,對於梁叔夜中邪的狀況也很是擔憂,梁玉既喬裝成了軍醫,那他的情況,她一定最是清楚的。


    暗歎一聲,蘿澀先打破了沉默道:


    「三年前寒衣節,我已經躺在回去的石床上了,但有人告訴我,不可帶走屬於異世的東西,所以我回不去了」


    梁玉心思聰穎,立即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一開始她很驚訝,但很快的,她已收斂了情緒。


    「男孩?」梁玉難得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蘿澀笑著搖頭:「是女娃娃兒,成日嚷著要騎大馬,耍銀槍,要去沙場當大將軍」


    梁玉笑了,似乎能想象遺傳了梁叔夜相貌的小女娃,奶聲奶氣說這些話的樣子,她叫殺伐早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今日難得心中柔軟。


    蘿澀頓了頓,抬起黑沉的眸子,假裝不甚在意,不緊不慢的問道:


    「他……還好麽?」


    「你不是已經見過他了麽?」梁玉斜睨了一眼,涼意隱在眼底,繼續道:「就如你所見,他,不好」


    「不是說應了皇帝的賜婚,尚了公主,就能得到解藥,再不必受蝕骨之痛了麽?」


    蘿澀心中隱隱作痛,當年揮劍斬情絲,對他刻薄,對自己殘忍,無非也為了這一樁事,兩人本就相守有期,這才犧牲彼此,成全性命。


    怎麽到了如今,他還是這般痛苦受折磨,難道當年的選擇,竟都是錯的?


    「三道賜婚旨意下,他卻拒不接旨,逼得皇帝拿江山做賭,命戶部扣押三軍糧餉,他才無奈接旨。旨意是接了,可人不回京,更談不上奉旨完婚,把那個公主一晾就是三年……至於失心魔怔,還是嘉元做得手腳!」


    時隔三年,再一次親耳聽見那個獵人的名號,蘿澀忍不住頭皮一麻,背脊泛上森冷的寒意。


    「她製成了一味藥蠱,唯穿越者的血方可解,她把藥蠱添在了解藥中,叔夜雖解了將臣蠱,卻一樣受其控製」


    「穿越者的血?她……想做甚麽?」


    「不明白麽?這次隻是試驗,軍中到處都是她的眼線,若每月十五梁叔夜不再發狂犯病,那就是找到獵物了。一旦這個藥蠱大肆利用,九州各地擴散開去,想找幾個穿越者,再不是什麽難事了」


    蘿澀聞言,不自覺攥緊了手心:


    「所以,哪怕你的血可以救得了他,你不願嘉元得逞,所以一次未得相幫?寧願看他身受苦痛?」


    梁玉不屑一笑,冷冷道:


    「我對梁叔夜的情分,不比你少一分,你不必試探我,即便不可直接喂他血喝,我也有自己一番治療的法子,每逢十五月中,我會守在他帳外替他診治——倒是你,昨日莽撞之下,破了局,若不是我及時趕到,立即處理了兩個守帳的哨兵,否則你、我,乃至整個軍營都沒有安生日子可過了!」


    無力鬆開了手心:


    「沒有法子可以根除麽?是,我曉得的,你為了麻痹嘉元,讓她以為藥蠱無甚效用,救了來日無數人的性命……可……」


    「沒有可是!身為梁家人,對外禦敵,不是為國盡忠,隻為兆億生民,一人苦痛算得了什麽?」


    蘿澀承認自己婦人心性,小家子氣,心裏隻裝得下幾個人,裝不下那九州江山,兆億黎民,她就是見不得自己所愛的人背負所謂的英雄的狗屁宿命。


    梁家將門的向死而生?好,現在又多了一個,為了拯救穿越者和其它試驗者的光榮藥人?


    半闔著眼,蘿澀做下了決定,她緩緩抬起眸中,對上了梁玉的眼睛道:


    「我現在廂兵營做火頭軍,我想求你兩件事——」


    梁玉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她一聲不吭等著蘿澀開口說完未盡之語。


    「第一件,我想在軍中尋一個人,他叫徐升;第二件,我想盡快調到梁叔夜的身邊,隨便什麽身份」


    「你不怕他認出你?」


    蘿澀眼皮一跳,心口處泛起一陣酸澀,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滿是破釜沉舟的崢嶸。


    「江湖兩相忘,若做不到彼此安好,隻獨留他一人痛苦,那不如烈火烹油,愛就愛死在一起吧!」


    有了梁玉的支持,蘿澀想要辦的兩件事即可就辦完了。


    蘿澀從廂兵營被調到了梁家的白馬義從,成為梁叔夜的親衛兵;升子也被找到了,從步兵二營裏被破格擢升,一並加入了白馬義從,都在梁叔夜和梁玉的眼皮子底下。


    說起這支親衛隊,蘿澀便想那三國演義中公孫瓚手下,也有一支白馬義從,精銳三千,盡乘白馬,戰士皆義之所至,生死相隨,情誼蒼天可鑒,白馬為證。


    可實際想來,隻不過因為軍營裏沒有伺候人的丫鬟,保姆,奶媽,一般大爺一些的將軍,都是有一幫小弟鞍前馬後,跑腿倒水,累了捶腿,餓了端飯,困了暖床。


    蘿澀沒有武藝傍身,到了親衛隊,還是一個伺候吃飯的小兵,唯一的區別,就是從炒大鍋飯的,晉升為隻做小灶飯的了。


    倒是升子,他跟在梁叔夜的身邊,比在步軍營的時候,換了一身更加精良的鐵甲頭盔,豁口滿滿的大砍刀也換成了寒光利刃,更是給他配一把強弓勁弩,令他施其所長。


    他麵對麵見到蘿澀的時候,先是反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子,看看是不是還在夢裏。


    然後要拿腦殼,往牆柱子上懟去時——叫蘿澀又好氣又好笑的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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