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三公主,唐瑜命人將毽子放到她的小庫房去,這輩子都不打算再拿出來,留著隻是以防三公主記起來找。毽子解決了,唐瑜打發墨蘭蕙蘭在外間守著,她坐到床上,肅容取出竹筒裏的小紙條,猶豫片刻,展開。


    「除非你想,那件事,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望珍重,勿念。」


    珍重勿念……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想我。


    這是親朋好友書信往來常用的話,但話從宋欽筆下寫出來,透過那犀利剛勁的字跡,唐瑜仿佛看到了男人嘴角玩弄調戲的笑。


    誰會念他?


    唐瑜氣得雙手發顫,攥緊紙條走到燭台前,拿起火折子點燃,將紙條燒成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看似君子,可唐瑜怎麽會單純地他說什麽就信?宋欽派三公主過來送信,反而給唐瑜添了另一樁煩惱。宋欽不許三公主進宮,是他懷疑三公主在宮裏可能會出事,今日卻放心地送公主來景寧侯府,事情傳到太後耳中,與當日宋欽救她聯係起來,太後真的不會猜忌自家與宋欽的關係嗎?


    還是,這就是宋欽想要的後果,離間唐、衛兩家?


    唐瑜心煩意亂,想了想,命人準備馬車,她要去衛國公府。


    姑母是唐家與太後中間的橋梁,唐瑜不好直接跟太後說的,可以請姑母傳話。


    「傻瑜兒。」唐氏憐惜地握著侄女小手,「瞧你嚇的,病沒養好就跑了過來,改天真出了什麽事,魂還不嚇飛了?放心吧,當初你爹爹升官,外麵不也有流言蜚語嗎?我怕太後誤會,特意進宮解釋,太後非但沒有猜忌咱們唐家,還鬆了口氣呢,說是怕連累你爹爹官路,而且啊,太後在家當姑娘時就認識你爹爹了,知道你爹爹不是那種左右逢源的人,就你傻,一點風吹草動都要多想。」


    唐瑜低著腦袋,說自己的理由,「爹爹不在家,我怕不小心闖禍。」


    唐氏摟住侄女,目光投向院子,忽然特別想在外打仗的兄弟,唐家現在隻剩婦孺,難怪侄女提心吊膽的。


    這邊娘倆互相慰藉,距離春熙巷不遠的公主府,宋鉞一身女裝靠在藤椅上,愜意地閉著眼睛。


    「回公主,屬下打聽清楚了,自從景寧侯率兵出征,唐姑娘甚少出門,不過六月初五是她生母的忌日,每年唐姑娘都會去安國寺禮佛,齋戒七日。」


    宋鉞懶懶地抬起眼,腦海裏浮現唐瑜曼妙的身影,又懂事又孝順,是個好姑娘,可惜……


    要怪就怪她生的太美,入了宋欽的眼吧。


    下雨了。


    衛昭一身青衣站在鬆風堂門前,默默看廊簷處垂下來的雨簾。明天就是舅母的忌日,表妹今天肯定要去安國寺,這雨來的不巧,為路途增添了很多不便。他不怕麻煩,隻是表妹看了這雨,會不會更自憐身世?


    雨幕重重,走廊裏轉過來幾道身影,領頭的姑娘披著淡青色擋雨披風,披風下露出一抹白底裙擺,行走間素色緞麵的蝴蝶落花鞋隱隱若現,外麵是配套的棠木屐。風卷著雨珠吹進走廊,她發絲輕揚,白淨臉蛋清麗脫俗,聘聘婷婷地靠近,眼角眉梢凝著淡淡的哀傷。


    衛昭看著她,手指動了動,這樣的表妹,讓他想拉她入懷。


    唐瑜走到門口,朝他點點頭,見堂屋裏麵容氏娘仨也走了過來,唐瑜對著容氏衣襟道:「我不在府裏這幾日,還請您操勞些。」


    容氏在心裏撇了撇嘴,唐瑜人不大,手緊著呢,就算人不在,侯府對牌也是交給身邊一個得力的嬤嬤管著,隻有人情往來的帖子會交給她看,這會兒倒當著衛昭的麵說漂亮話。


    有心諷刺兩句,唐瑜沒給她機會,徑自將琦哥兒叫到身邊,笑著囑咐他:「琦哥兒要好好讀書,姐姐回來再考你功課。」


    琦哥兒仰頭望她,戀戀不舍道:「姐姐,我陪你去吧。」姐姐一個人住在寺裏,他怕姐姐沒伴。


    唐瑜搖搖頭,她之所以去寺裏緬懷母親,就是希望母親地下有知,看到的隻有她一個女兒,而非容氏娘仨。琦哥兒再好,這種時候唐瑜都不會帶他去的。


    「雨大,你們別送了。」唐瑜拍拍琦哥兒肩膀,偏頭看衛昭,「咱們走吧。」


    衛昭點點頭,他的長隨阿武立即提了蓑衣過來。


    侯府門外,隻停了一輛馬車。昨日唐瑜便派嬤嬤領著丫鬟護院先去別院安頓了,要用的東西也都帶了過去,今天算得上輕車簡從。再次叮囑一番出來送行的管事們,唐瑜領著墨蘭上了馬車。


    衛昭騎馬守在馬車一旁,車後是阿武與衛家四個護衛。衛昭在宮中當差沒法陪伴表妹,對唐家的護院又不是特別放心,便從自家挑了四個身手了得忠心耿耿的來,確保表妹此行萬無一失。


    安國寺位於京城西北郊外的青龍山上,乃大齊高祖登位後命人所建,有安國興邦之意。寺院規模宏偉殿宇巍峨,香火鼎盛,加之山上風景秀麗,不少達官貴人在山裏建了山莊別院,每逢夏日暑熱便到這邊躲清涼,就近去安國寺拜佛燒香。


    唐家也有別院,坐落在半山腰,走路去山腳的安國寺,大概要用兩刻鍾。


    三進的院子,衛昭親自部署護衛。唐瑜覺得他太謹慎了,她年年過來,自己沒遇到過膽大行竊的小人,也沒聽說過附近有這樣的事。安國寺乃國寺,誰敢在這裏行凶?衛昭不聽勸,她管不了,便在前院堂屋等他。


    中午衛昭在這裏用過齋飯,又被唐瑜毫不客氣地攆走了。


    沒了衛昭,別院頓時顯得特別清幽。


    唐瑜取出父親送她的母親畫像,掛到西次間裏,供桌香爐供品都擺好了,她跪在蒲團上,誠心為母親誦經。她知道母親去的時候一定不情願的,舍不得父親舍不得她,也知道如果母親活著,肯定會待她如珠似寶,她不孝順,不能日日夜夜思念母親,隻能每年撥出幾天,一心緬懷。


    黃昏時分,雨停了,山下安國寺裏傳來僧人悠遠的誦經聲,唐瑜心中一片清明。


    次日唐瑜趁清晨人少去了一趟安國寺,上完香捐了香油錢,很快就回了別院,從此不再出門。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還是謹慎出行少露麵為好。


    唐氏過來探望了一次,見唐瑜隻是衣著素淨氣色還不錯,陪了半晌,放心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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