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潯眼前閃過一張臉,心神一晃。張寒繼續說:“說白了,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你隻能把一部分的精力和感情投入在她身上,假如她長大了,想要出國留學呢?你舍得把小半輩子賺的錢都砸她身上嗎?”“就算你舍得,她舍得嗎?她想要的,終究會因為內疚而不敢張口,但我想,她對我不會,因為她知道我是她父親,照顧她是我的責任和義務,給她什麽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不否認你給了她很多的關愛,把她照顧得很好,但我可以給她更多。”但我可以給她更多。他選了一個讓李潯無力反駁的角度。窗外起風了,李潯迷迷瞪瞪地牽著初之,離開派出所,之後完全憑借著本能,開車回到小區。月色朦朧,路燈下,李初之踩著李潯的影子走。“舅舅,爸爸說開學要帶我去北京讀書,你同意嗎?”“同意啊。”李初之愉快地笑起來。她並不知道兩地相隔多遠,也不清楚兩個家庭間的矛盾與隔閡,更不會明白李潯內心的千愁萬緒,於是得寸進尺地問:“那你和爺爺能陪我一起去嗎?”李潯沒法正麵回答,低下頭,柔聲道:“我把你送過去好不好?等放假了我再過去接你。”李初之心裏門清,努努嘴:“你沒辦法陪我對嗎?要是你不去北京,那我也不去了,我去跟爸爸說。”去北京……北京。其實李潯一聽見這兩個字,腦海第一閃念不是別的,而是體育總局的訓練基地。那個讓他揮灑汗水與熱淚的地方。眼前是無際的蔚藍、寬闊的草坪、數不清的靶位、弓箭。超負荷的訓練,將時光拉得格外漫長。那時候他總是躺在草地上,無限惆悵地想,太累了,實在太累了,等這一場比完,不管拿沒拿冠軍,都結束吧。可事實上,身體卻誠實地完成一場又一場比賽。離開,是因為老爸的那場意外。那天他走得急,什麽都沒帶走,行李裝備都是教練和隊友幫忙整理了打包寄回來的。漫長的治療期後,他的心理狀態就變了,他開始恐懼回到那個地方,那裏帶給他太多的失望與折磨,他害怕重蹈覆轍。不得不說,時光真是一種玄妙的東西,經過兩年沉澱,他的內心又一次獲得成長。曾經在練到崩潰時許下的誓言;大賽上遭遇不公正待遇的怨念;看到隊友離開的無奈;對名額被新人代替的不甘,以及對未來的恐懼,都在他給宋仰瘋狂輸出的那些日子裏緩慢消化了。他搜尋一圈,才知道自己根本找不到什麽比正在進行時更可貴的東西。他瘋狂想念那片草地的味道,想念那個還可以站在賽場上的自己。宋仰都堅持下來了,他為什麽不行?運動員體內都困著一頭猛獸,心念一起,就再也壓不下去了。他的心髒為此而劇烈顫抖。輸了就再來一次,有什麽大不了的!李潯揣著滿腔熱血和自信踏進家門,卻在看到宋仰送給他的那盞小夜燈時,打了個可怕的對折。一切都好說,可去北京可就見不到小家夥了啊……他的這段情難道就要這麽被扼殺在搖籃裏了?天完全黑透了,他草草地衝了個澡,四仰八叉地癱在床上,凝望遠處稀疏的星辰。要是他在年輕個幾歲就好了。等等就等等,說不定可以和宋仰一起進國家隊。他忽然想起來,同樣的問題也困擾過宋仰。“要是我再早出生個幾年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去現場看你比賽了……”“要知道亞運會是你最後一次參賽,我肯定把所有零花錢都拿出來飛一趟雅加達。”李潯心尖一麻,抓起床頭櫃的手機。——你還想看我比賽嗎?宋仰幾乎是秒回。——那當然!——怎麽了嗎?李潯指尖微顫,飛快輸入,把今晚在派出所裏了解到的事情,和初之要去北京的規劃都說明一番。——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有機會可以回國家隊的話,你覺得我該怎麽選?這個問題也讓宋仰糾結很長時間,輸入又刪除,備注的狀態變來變去,十分鍾後,才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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