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捉摸不透,估計李潯此時也是雲山霧罩的。宋仰的直覺還是很準的,李潯這些年確實沒和蔣鳶聯絡過,問蔣鳶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你兒子嗎?”蔣鳶沒答,隻是讓他現在邊上坐一會兒,等處理完事情再說。李潯坐在角落,就這麽安靜地看著她,用一口熟練的韓文和安誌宇溝通,和那個中年男人對話,期間還撒氣似的錘了安誌宇幾下,安誌宇沒敢還手,指著腰上被於慎微砸到的位置說:“有傷。”蔣鳶掀開他衣擺看了一眼,滿是心疼地說:“趕緊讓醫生給你擦一下藥。”中年男人為安誌宇支付了那一萬多的賠償款,蔣鳶則按著安誌宇的腦袋向民宿負責人道歉,像極了小時候被叫到辦公室裏的家長為孩子闖的禍擦屁股。李潯不是三歲小孩兒,看到這裏,答案已經很清楚了,也很諷刺。在沒見到這一家三口前,他還能安慰自己,她當年那麽急著逃離,一定是有她的苦衷,就當做是一個女人對命運最後的反抗,沒有母親也沒關係,反正日子已經熬過來了。可現在他沒辦法那樣寬容了。他不理解,為什麽蔣鳶的這些愛可以無私地獻給安誌宇,卻一直吝嗇施舍給他和姐姐。是因為安誌宇比他更優秀?還是說,他的出生隻是讓蔣鳶感到手足無措的一個意外而已?他為此感到不公,甚至憤怒。處理完安誌宇的事情,已經是上午十點了,蔣鳶在一家甜品店定了位置,問李潯願不願意單獨和她聊聊,李潯沒有拒絕。臨走前,中年男人和蔣鳶相互吻了吻對方的側臉,安誌宇則拿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李潯,最後挑釁似的,勾了勾唇角。這行為幼稚而好笑。李潯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麽感覺,他明知道不該也不必和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計較,可還是免不了心理上的不適。甜品店離民宿不遠,蔣鳶和李潯是走過去的,到了店裏,蔣鳶翻看菜單,忽然意識到自己對兒子的喜好一概不知,有些尷尬地問他想吃點什麽。李潯要了份招牌的楊枝甘露和杏仁茶,蔣鳶點餐時又指著好幾樣小食問他想不想吃,李潯始終搖頭,說:“我不餓,有什麽話就說吧,我下午一點的飛機回去。”“啊。”蔣鳶立刻合上菜單,叫了服務員。她如此慌亂的動作,殷勤的表現,讓李潯想起一個人——初之的生父,張寒。他們同樣的表現出愧疚,可在遙遠的地方又有一個家,沒有見麵之前,或許連想都不會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孩子。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蔣鳶甚至還不如張寒,所以不論她的神情動作,有多忐忑,說話有多溫柔,李潯始終沒什麽感覺。比起蔣鳶,他更希望此時坐在他對麵的是個陌生人,好歹吃東西還能自在一些。“你爸還好嗎?”蔣鳶問。李潯麵無表情地反問:“你現在問這些有什麽意義嗎?”蔣鳶聲音越來越小:“對不起。”李潯不太客氣地說:“這樣的道歉也沒有任何意義,再說了,我也沒看出你對我,對姐姐,對這個家庭有過任何愧疚,假如我們今天沒有碰見,這份道歉也不會存在。”他的話讓蔣鳶沉默了很久,忽然眼淚就簌簌往下掉。李潯見不得人哭,舒了口氣,把桌上的紙巾盒推過去:“算了,你說吧,我聽著。”蔣鳶擦幹淨眼角,說起當年和李國濤離婚的原因,讓李潯比較意外的是,蔣鳶說她當年給他們寄過很多信件,也打過電話,但都沒有回音,後來李國濤把地址換了,就再也聯絡不上了。“再之後,我在亞運會上見過你一次,但那時候你在比賽,我擔心影響你狀態,就沒有私下聯絡你。”說到這,蔣鳶低下頭,“我也沒那個勇氣再去找你。”李潯說:“我爸當時告訴我,你去了美國,跟美國隊的教練在一起了。”“嗯,我老公……”蔣鳶意識到什麽,很快改口,“安誌宇的爸爸之前是韓國隊的副教練,有些資曆,後來就被美國隊聘請過去當助理教練,一呆就是六年,你弟弟慢慢長大,我們就回了韓國。”“弟弟”這個稱呼和“回了”這個詞,讓李潯聽得渾身別扭,終於坐不住了。“可別一口一個弟弟了,我和他真不熟——哦,準確的說是,根本就不認識。我之所以過來,是想聽你告訴我,為什麽當年選擇生下我又那麽不負責地扔下我。”他的嗓音略高一些,店裏有其他客人好奇地往這邊瞧。蔣鳶的回答還是那幾個字,“對不起”,這次她連續說了很多遍,眼淚把妝容弄花了,看起來滿是愧疚,可在李潯看來,這樣的道歉是空洞的,既彌補不了過去,也改變不了未來,不過就是她減輕一點罪惡感的方式。李潯無意間瞥見她的手機屏幕是安誌宇的照片,淡漠地張了張口:“你的新兒子很厲害。”蔣鳶聽出了一點嘲諷的意味,但還是說:“他和你一樣,也很喜歡射箭,從小就練。”這是李潯第一次在聽見“射箭”兩個字的時候,沒接話茬,“哦”了一聲,起身道:“不好意思,我還要趕飛機,先走了。”“能留個聯係方式給我嗎?”李潯沒有回頭,如同她當年的毅然決然。蔣鳶張了張嘴,挽留的話就卡在嗓子眼,可是發不出聲音,她低頭才現桌上的東西紋絲未動,一股極力和她撇清關係的味道。光潔的玻璃上映出她疲倦的麵龐,她仿佛看見自己臉上印著兩個字:活該。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重逢,李潯沒能鄭重地和小男友道個別,好在宋仰對此並不介懷,隻關心他心情如何。李潯在電話裏說:“老實說,對她我是沒什麽感覺,我就是有點煩那個安誌宇,太欠揍了。”這還是宋仰第一次聽李潯傾訴內心的不悅,意識到自己地位不一樣後,立刻說:“我也煩他!下次再在賽場上碰見,我一定替你虐爆他!”接著就聽見李潯在電話那端低低的笑,心情似乎由陰轉晴。宋仰又說:“你回去路上當心一點嗷,到家記得給我打電話。”李潯學他的語氣:“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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