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抬頭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的坐了下來,渾身上下又透著股子冰寒和疏離,讓範文超這個老朋友都不禁覺得冷。


    以為他是不想讓人打擾,範文超便不再多言,讓裴宣認真的看了下去,自己則很規矩的在一旁下棋,反正有什麽新證據,裴宣看完之後,一定會和他說的。


    但範文超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裴宣和他說話,不過茶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書,起身往內室走去。


    範文超就趁著這個時候,把他扣在麵前的書冊拿了起來,原以為會看見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可讓範文超沒想到的是,他看了兩行文字,隻覺得這描寫的意境和詞句,不像是什麽驚天證據的樣子啊,將書冊反過來看了看封麵,赫然大字寫著‘醒世姻緣傳’五個字。


    範文超如遭雷劈般坐在那裏,呆呆的看著手裏的書,而事實上他的內心此刻也是波、濤、洶、湧的,他心目中那個冷酷高傲的裴宣,怎麽了?


    怎麽還看起這種兒女情長的話本來了?


    這畫風轉的太快,讓範文超有點接受不了啊,將話本子顛過來倒過去的看了一遍,終於在書冊第一頁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個‘華’字,字體說不上好看,但還算工整,是簪花體,隻是筆力不夠。


    裴宣從內室出來,正用帕子擦手,坐下後,看見麵前的書到了範文超手中,便自然而然的伸手去要,範文超哪裏敢不給,恭敬的送上,然後還不忘打趣:


    「咱們世子爺什麽時候,喜歡上了看這話本子?」


    裴宣抬眼看了看他,終究是沒高興回答,似乎隻有在對著那張臉的時候,他的話才不由自主的變多,至於對著其他……比如這個正一臉期待的範文超時,裴宣有一種本能的疏離和冷漠,腦中想起那丫頭剛才被自己氣得瞪眼睛的模樣,裴宣就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範文超再次感覺自己被雷劈了!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那書頁上的華字,突然就悟出來道:


    「言昭華的?」


    那簪花體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女子寫的,而這個府裏,名字裏帶‘華’字的,也就隻有暫住定國公府的長寧候府嫡長女言昭華了。


    範文超捂著嘴,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想在裴宣看不出喜怒的臉上瞧出點什麽來,可裴宣呢?泰山崩於前都能麵不改色,何況隻是被人猜了個名字,自然什麽反應都不會給範文超的了。


    幸好範文超聰明,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算對方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表現,他也可以從其他表現來分析,可以想見,他猜的應該是沒錯的,東西就是言昭華的,要不然裴宣早就拿書甩他的臉了,這家夥可從來都不喜歡把自己和旁人放在一起被談論。


    掩藏不住內心的滔天好奇,看著裴宣一頁一頁認真看下去的神情,範文超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丫頭知道你兩次要殺他爹嗎?」


    裴宣這下終於肯張開他尊貴的口,對範文超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兩次,他爹不都沒死嗎?」


    這就算是回答了,可範文超隻覺得更加糊塗了,所以說,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真看上人小姑娘了?


    裴宣抬眼看了看範文超,見他一臉有所悟,也不解釋,兀自翻書。


    範文超最受不了他這半天不說一句話的性格,見他翻書的樣子,不禁又問道:「哎,言修在南疆怎麽樣?這仗贏得了嗎?」


    裴宣翻了一頁過後,才拿起一杯水,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回道:「西山大營五萬精兵,前鋒營一萬,邊境李峰手下還有八萬,對付一個南疆綽綽有餘,贏是肯定能贏,就看贏的漂亮不漂亮了。」


    範文超想了想後,說道:


    「照你這麽說,這場仗誰打都是贏,那怎麽就輪到言修頭上了?不會是聖上私下授意的吧?」


    「聖上本就對言修印象不錯,他能文能武,是個人才,而這些年太師在朝中勢力過大,敢於和太師一黨對抗的朝臣也就隻有言修這一派,其他的都是牆頭草,見勢而發,南疆的戰事若是早兩年出征,哪裏還有南疆這兩年的蹦躂,可偏偏太師黨主和,硬是將戰局拉鋸至此,正好言修湊上來,太師和言修對壘不下,言修此時又遭遇橫災,那苗民寨是南疆俘虜營,誰都知道,他們敢在京城鬧事,並且火燒朝廷一品官員的府邸,足見之囂張,南疆不平,何以平天下,這場火災,無疑助長了皇上對南疆的氣惱,便親自點了被害者言修出戰,而言修家園被燒,自己也差點遭了刺殺,放眼整個朝廷,還會有誰比他更合適出戰的嗎?」


    經過裴宣的這一番解釋,範文超如醍醐灌頂,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不禁又起疑,說道:


    「苗民寨是你帶人去繳的,你是故意留下線索,讓那些苗民誤以為帶頭剿寨的長寧候言修,所以那些逆賊才會去燒言修家泄憤,你表麵上是在執行二皇子的命令,可背地裏卻是大大的幫了言修一把,雖然長寧候府被燒了,可皇家已經在督建新宅,雖然長寧候兩番遇刺,可是除了些皮外傷,都沒有致命傷口,兩回都是你故意放他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範文超指了指裴宣手裏的話本子,話裏‘這個’自然指的就是言昭華了,但這個問題問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很荒謬,果然裴宣對他勾了一個冷笑,居然連回答的興趣都沒有,不過想想也是,裴宣怎麽可能為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做出這麽大的局,這麽大的手筆來呢?他之所以有此疑問,不過是因為他今兒的表現太奇怪了,一聲不響的就走了,然後回來拿了一本人家小姑娘的話本子,津津有味的看著……實在不像他尋常的作風。


    「那這次回來,言修和譚城的那件事,差不多就能了了吧?譚城上肯出麵去救言修回來,可以說就是兩人冰釋結盟的意思吧,丞相和定國公府也無需再為這件事糾纏了吧。」


    範文超想到,言修和譚城還有一樁官司要打,不過言修帶兵前算是跟譚城和解了,也就是說,在這件事上,雖然兩人身後的人有著不同的意思,但當事兩人並沒有產生隔閡,這樣等同於是把兩股勢力,凝聚成了一股,這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朝臣們諫言任何一方過失之前也得再三考慮了。


    想通了這一點,不需要裴宣回答,範文超自己就能悟出來了,接著說道:


    「不過這種牽連很廣的事情,就算過程鬧得再凶,牽扯的人來頭再大,最後也就是抓個無關緊要的殺雞儆猴罷了……」


    裴宣雖然依舊沒有說話,不過端茶杯的時候,看了一眼猜中症結的範文超,算是給了他回複,範文超無奈的笑著搖頭,目光又落在裴宣手裏的話本子上,看的居然比公文還認真,無奈的搖搖頭,不再理他。


    言昭華的話本被裴宣拿走之後,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很好,居然還有人來對她安慰,讓她不要太傷心,注意身體什麽的,以為她是為謝氏傷感,言昭華能說什麽,隻好多謝對方好意。


    耿氏晚上走的時候,一直抓著言昭華的手不放開,和她說了好些關懷備至的話,言昭華隻當不懂她什麽意思,她說什麽就聽什麽,等到送走了客人,言昭寧湊到言昭華身邊說道:


    「大姐,那個威武侯夫人怎麽對你那麽熱情呢?」


    言昭華看了一眼她摟住自己胳膊的手,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大概是覺得我可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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