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華的目光落在言修頭頂那幾根白頭發上,稍稍遲疑後,說道:「我覺得父親做的對,寧姐兒就算要嫁人,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就嫁,我不知道譚家是什麽心思,但總覺得在這樣利益驅使之下,譚家就算跟外祖妥協,以寧姐兒為利益交換,這樣就算把寧姐兒娶回去,也不會真心對她好,與其將來煎熬,不如現在父親快刀斬亂麻。」


    言修耳中聽著言昭華的話,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有點意外大女兒的睿智,原本他以為言昭華說出的話,應該和他腦中想的事情差不多,謝國章現在完全就是被龔姨娘說動了心思,想要借著寧姐兒這事兒控製言家和譚家,這方麵言修雖然沒有和言昭華細說,但是他相信大女兒肯定能想到這些,若是她此刻說出這些來,言修不僅不會感到奇怪,還會覺得大女兒和自己心思一樣,可是沒想到大女兒首先說的,卻是將來寧姐兒會不會幸福的事情。


    所以說,人都是在事情發生之後,才能從細節中看出人品來。若是華姐兒的心胸如寧姐兒那般狹隘,那麽她今日就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換位思考,若今日是華姐兒做出了這種事情,寧姐兒肯定不會想到華姐兒今後的幸福問題,定然落井下石,在他麵前有多少壞話,說多少壞話。平日裏,就算華姐兒沒什麽錯,寧姐兒都能在他麵前抱怨那麽幾句,他那個時候還沒有發覺事情的嚴重性,隻覺得小女孩兒心思,卻從未想過見微知著,沒有對寧姐兒的想法及時糾正,以至於讓她無法無天,釀成了今日之無法挽回的大錯。


    言昭華不知道言修現在腦中在想什麽,隻是單純的覺得言修對言昭寧就算處置的再嚴厲,可在他心中,那還是他的女兒,這是不可磨滅的事實,他怎麽會希望有人再落井下石呢,言昭華不是心疼言昭寧,而是看在言修頭頂的那幾根白發上才這樣說讓言修稍覺寬慰的。


    事實上,言修他不知道的是,言昭寧那孩子已經沒的救了,若說她處置脾氣不好,受了奸人蒙蔽倒也罷了,可是她那野心根本就是受人蒙蔽,而是她本身的意思,不過是被人誘導出來之後,順勢被說服罷了,她若不是覺得那麽做了,自己能得到好處的話,哪可能會這樣沒腦子,完全按照龔姨娘的吩咐去做?就衝著她這祖傳的自私與疑心,也不可能完全將自己交給龔姨娘去安排呀。


    可是這些話,言昭華自己心裏知道,卻是沒法和言修說的,說了隻會更加打擊他,這並不是言昭華想看到的。


    「那你覺得……寧姐兒這事兒該如何處置?她腹中那……又該如何處置?」


    言修再次絕望的閉上雙眼,伸手捏著仿佛要炸裂的眉心,從前他覺得隻要把自己的事業做好,一切就都能好起來,可是沒想到,有個不懂事的不孝子女,竟然會讓他這樣頭疼。


    言昭華垂目思慮,言修稍稍回頭看了看言昭華,沒看見她的表情,隻在她的衣帶上看了一眼,呼氣說道:「我也就是問問,不是要讓你真的拿主意出來,你別害怕。」


    原來言昭華的沉默讓言修覺得自己給她施加壓力了,竟出言安慰,言昭華嘴角微動,沉吟片刻後,才對言修回道:


    「女兒沒有覺得害怕,也想替父親分憂的,隻是我經驗少,能力有限,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稍微提一些看法,至於最終該如何處置,自然是有父親決定的。」


    言修轉過身,言昭華的手便隻能從他頭上拿開,父女相對,言修說道:「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出來,我看看可行不可行。」


    大女兒的睿智,言修是見識過的,總覺得他這個大女兒有一種超脫年齡的聰慧,她細心仁慈,興許真的能說出一些讓人耳目一新的見解來,她那種由內而發的淡定,沒由來的叫人對她的看法很好奇,又很放心,竟真的靜心聆聽起來。


    言昭華低頭踱步,從言修身後走出,邊走邊緩緩開口道:


    「我覺得寧姐兒這回確實是犯了很大的錯誤,父親罰她悔過是應當的,隻不過,未必要去家廟剃度,寧姐兒今年才十四歲,有很多認知都比較模糊,再加上太太去世也早,雖然有我這個姐姐,但有些事,我自己都一知半解,沒法教導和指引她,沒有人和她分說這些道理,這才讓她走歪了些,咱們多多少少都有些責任的。」


    說到這裏,言修插言:「不用替她辯解,要說娘親去世的早,你娘比她去世的早多了,也沒見你歪成什麽樣兒啊,就是那丫頭本性如此,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掐死她。」


    「爹您別激動,我不是在和您說道理嘛?」言昭華打斷了言修的氣話,言修忍下性子,耐心聽言昭華說道:「您生氣,我了解,但您也得冷靜下來想想您這麽做是不是最合適的,您現在氣頭上,一句話的功夫,就要把寧姐兒一輩子給了結了,真這麽做了,您今後指定得後悔。」


    「我既然做了這個決定,今後就斷沒有後悔的道理!她做出這種事,我沒要她的命就算是對得起她!」


    言修這話說的確實是本心,言昭寧做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容忍,他也不想毀了她的一生,是她自己毀掉的,並且如果不把她送去庵堂,到時候,因為她這件事情毀掉的也許就是整個言家了,所以,就算心中不舍,言修依然會覺得這麽做。


    在外人看來,這個決定可能有些冷血,但是言修卻不得不做,轉首對言昭華說道:


    「你不用再勸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寧姐兒不自重,做出有辱家門的事,這是她的報應,你無需替她求情了,縱然你與她姐妹情深,她卻未必領你的情,那孩子的心性已經歪的不成樣子了,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會懷疑你,所以,這件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交給我來做就好。」


    言昭華隻是說一說可能,並不是真的要插手替言修解決言昭寧的事情,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麽的,卻被言修抬手製止:


    「你雖然能幹,但這種事情,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沒法做,恭王府的賜婚聖旨估摸著下個月初就該下來了,我會在那之前,盡快處理好這件事情,你這些日子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吧,今日你外祖定是瞞著你外祖母來的,他回去之後,你外祖母該就知道這件事了,明日她定會派人前來問你話,對你外祖母,你倒是不必隱瞞什麽,她總不會害我們,讓她知道事情嚴重,也好提前做好準備。」


    言昭華仔細聽著言修的話,問道:「若是外祖母要問,必然是差舅母來,可舅母與恭王府牽著關係,一五一十告訴舅母可以嗎?」


    言修想了想:「你舅母知道分寸,無妨。」


    說完這些,言修便好像想通了不少症結,先前的消沉漸漸消退,可能是言昭華的勸解起了作用,讓他知道,這個家裏,如果他不撐起來,那麽其他人就會跟無頭蒼蠅似的沒有主見,就算言昭華有想法,可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這種事情她沾手的越少,對她以後越好。


    言昭華出花廳的時候,與進來回話的堰伯擦身而過,走了兩步後回頭看了看屋內,堰伯湊在言修麵前說話,麵色凝重,想來言修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姑且不論言昭寧今後會不會被送去庵堂,會不會被剃度,隻說她腹中那個不該來的孩子,隻怕是保不住了。因為言昭寧做的這件事的核心,就在她腹中孩子身上,這就像是個壓著言修必須處置她的鐵證,是個斷不可能留下的把柄。


    言昭華一路走回青雀居,可心裏卻是五味陳雜的,駐足在一片花圃前,看著花圃裏開著顏色鮮亮的花,每一朵都綻放著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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