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沈琤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時辰不早了,妻子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他陪孩子玩了這麽久,現在送回去,不讓妻子看到,他不是虧了,他要留下兒子,讓暮嬋好好看看,他是一個多麽慈愛的父親。


    想到這裏,沈琤打消送兒子回去的念頭,側身躺在兒子身邊等著娘子回來。


    他讓兒子抓著他的一節指頭,然後上下小幅度的搖晃著:「你知不知道,你出生前,你爹我想過很多,甚至覺得你出生了,我有後了,會不會就瞻前顧後不敢拚搏了。但現在……嗯……你爹我反倒覺得渾身是幹勁,恨不得立即就征服天下,然後全留給你。你祖父就給了你爹我定北藩鎮,我若是也留給你這麽點東西,多拿不出手。」


    嵩兒鬆開父親的手指,自己握著小拳頭上下晃動,仿佛在給父親鼓勁。


    沈琤笑道:「你也想跟父親上陣?行啊,但得騎馬,你總不能穿開襠褲罷。」


    嵩兒流著口水也張著嘴,跟著笑。


    他給兒子擦淨口水,往門外瞅了瞅:「你娘怎麽還不回來?」百無聊賴的仰麵躺在床上,將兒子放在自己胸口:「算了,咱們先睡一覺罷。」


    他本是說說的,但兒子趴在他胸口,沉甸甸的暖呼呼的,他一時懶得動,等想動的時候,發現小家夥睡著了,他便也沒法動了。幹脆剛才拿過方才丟在一旁的《孫子兵法》繼續翻看,他沒看上兩行,就發困了,將書蓋子臉上,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暮嬋從嶸王府回來,先去看孩子,被告知兒子由沈琤帶走了。


    一進屋,就見兒子趴在丈夫胸口,而丈夫則一手托著兒子的小屁股,兩人都睡著的很沉。


    她抿嘴笑,雖然不忍心打擾他們,但確實更想加入他們,於是她輕輕的走過去,挨著丈夫躺下,語氣輕柔的道:「嵩兒真乖。」


    沈琤這人,稍微有人靠近都能引發他的警覺,自從暮嬋進門,他就醒了。


    所以這會,他心裏美滋滋的想,嘁,你也不看誰在哄孩子,孩子當然乖了。


    這時就聽她在他耳畔,笑道:「你也乖。」


    ……這是穿幫了?她知道自己醒著?沈琤猶豫著要不要睜開眼睛確認一下,但很快感覺到暮嬋的手摟在他脖子上,頭也挨著他的肩膀,似乎一起加入了「酣睡」當中。


    ……算了,這樣很好。


    沈琤笑,閉著眼睛想。


    皇帝死了,局勢變得很微妙,有個棘手的問題被擺到了大家麵前:那就是本朝到底亡沒亡。


    這很難回答,若說亡了,國號還在用,一幹皇親國戚還都好好的活著,似乎隻有皇帝一個倒黴鬼送了性命。


    但說沒說沒亡,現在京城被定北軍占領著,皇帝也駕崩了,國不可一日無君,沒有皇帝,還算國嗎?


    總得立個皇帝吧,不行的話,沈琤你自己當也行啊。


    沈琤嚴詞拒絕,皇帝是被泉南節度使殺掉的,現在我專心沉浸在失去皇帝的悲痛中,實在沒別的心思再立皇帝。


    老壽星鄴王坐不住了,找嶸王商量,就算沈琤以後篡位,現在也該立個傀儡,這樣,咱們的王朝在史書上還能多存幾年,況且隻有立了皇帝,外麵那群狼子野心的節度使才會收斂一些,暫緩稱帝的腳步。裏子沒了,麵子總得要。否則咱們這幫皇親國戚都活的好好的,國家就沒了,實在丟人。


    鄴王還表示,他看皇帝的異母弟弟——汝王挺合適的,這孩子才十二歲,十分適合在當下的局勢內做皇帝。本來皇帝還有一個弟弟恒王,但因為在蜀地被肅王擁立未成,丟了性命,汝王算是與駕崩的皇帝血緣最近的了宗親了。


    嶸王數了數最近這幾年死掉的皇室宗親,覺得這會把這小孩推上去太過殘忍了,況且汝王一直身體不好,病怏怏的不知能活多久,於心不忍,所以並沒同意鄴王的建議,自然也沒敢跟暮嬋夫妻說過。


    結果汝王不知打哪裏聽說可能要擁立他為新帝,竟然連夜驚懼,眼前一一飄過肅王、恒王、皇帝們等一幹男性短命親屬的麵孔,嚇得舊疾複發,也隨親人們去了。


    於是又有流言說是沈琤加害致死的。沈琤這一次反應很大,下令徹查謠言的源頭,絕不放過一個造謠者,在強大的打擊下,謠言很快消失了。


    暮嬋當然認為丈夫是被冤枉的,他這人受不得冤枉,所以反應激烈是正常的。但同時不禁心裏閃過一絲懷疑,當初盧策海說丈夫謀殺皇帝的時候,他有這麽大反應嗎?嗯……似乎是有的吧,當時她正懷著孩子,就是有也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勸自己,在心裏將這個事情圓過去了。


    沈琤因為汝王的事情掃興了幾天,就因為寶貝兒子的百歲酒席臨近而重新精神抖索起來。所有定北軍直接控製境內的官員,和依附沈琤的節度使紛紛派人上京祝賀,一時間京城摩肩接踵,熱鬧非凡。


    暮嬋見他弄了這麽大的排場,不禁搖頭笑,真是有了兒子不知道怎麽顯擺好了。


    沈琤就是要顯擺,要不是覺得嵩兒不適合抱出去見那麽多外客,非得叫人用軟榻抬著挨個從人群前走過,再由他自己介紹:這是我沈琤的兒子,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孩子吧?


    當然,這隻能是個構想,沒法真正實施,沈琤隻能在腦海裏暢想著過癮。


    嵩兒已經出生一百天了,他還想再昭告天下一遍:我沈琤這輩子有兒子了!


    來慶賀的人身份龐雜,有沈琤直係麾下,也有效忠依附他的節度使,難免發生各種狀況,沈琤下令嚴防死守,派人做好各種安全保障,早巡邏晚巡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力保京城的安全。


    當然很少有人敢明目張膽的來搗亂,畢竟沈琤已經做好了防備,這會來打京城,純屬自投羅網。


    不能明著來,那就從暗處出手。


    在離沈琤宅邸一條街相隔的一座院落裏的偏房裏,有三個人在屋角內挖土,屋內早被他們挖的一片狼藉,塵土遍地,挖出的土小山似的差不多將屋子堆滿了,而地上露著一個僅能供一個人進出的地道入口。


    「我說……郝窟頭,咱們別挖了,挖了這麽久,連街道都還沒挖過呢,猴年馬月能挖進沈琤宅邸啊?」從地道裏鑽出來,拍打著身上的塵土,順便刮了刮腳底的泥土:「你不是善於挖地道攻城才得到這個諢號的麽?怎麽我們聽你的,挖掘起來卻這麽不順?」


    郝窟頭心虛,總不能說他挖地道成名的地方,土質和京城不同:「就咱們三個人挖,當然慢了。」


    鄭本懶洋洋的躺在地上:「可大人就派了咱們三個人來,總不能明目張膽的去街上找幫手吧,這地方算是離沈琤府邸最近的一處沒人住的宅子了。誰知道走路沒一炷香的時間,挖起來卻這麽要命。」


    和鄭本是兩兄弟,乃是稱霸西部的建慶節度使麾下的兩個親信,特意帶著能挖地道的郝窟頭上京來挖沈琤家牆角的。


    可是誰知道京城的土地不好挖,容易塌,小心翼翼的挖了一個來月根本沒進展,繼續挖下去,估計沈琤的兒子都斷奶也挖不到他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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