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目光之中盡是詫異之色,「這怎麽可能?太夫人每年拿五萬兩銀子給我零用,這筆錢我年年都給了你,我不過是偶爾買張古琴買幅字畫,能用得了多少?」


    十三年了,每年五萬,共有六十五萬兩銀子。粗略算算,定國公覺得他自己每年最多花上個兩三萬,那麽,這六十五萬兩銀子應該還剩一半。就算他記錯了,也不至於差得太多,無論如何不至於十萬兩都拿不出來。


    楊氏眼淚汪汪,「國公爺,我還能騙您不成,家裏真的是拿不出來十萬兩銀子。這些年來,阿劼身子不好,要請醫延藥,阿洢又不能輸給那些名門貴女,要學各項才藝,學費貴得嚇人……」


    楊氏說著說著就嚇得哭了,梨花帶雨一般。


    定國公心中不忍,煩惱的揮揮手,「算了,銀錢不過是些小事,不值得這樣。」想了想,實在沒有辦法,隻好要了紙筆寫下封信,親手封了,叫過心腹侍女阿泉吩咐,「你這就去見太夫人,跟太夫人說我遇到難處了,求她老人家救急。事情都寫在信裏了。」


    阿泉是名樣子憨厚老實的侍女,恭敬的答應,「是,國公爺,婢子這就去辦。」雙手接過信,見太夫人去了。


    楊氏極是不甘心。


    這十萬兩銀子雖然有太夫人給拿出來,可太夫人一向看不慣她,以後還不得把這十萬兩銀子的帳算到她頭上麽?她一點兒好處沒落著,憑什麽白擔了這個名兒。


    「國公爺,那唐八姑娘就是個小孩子,聽說還是由外地初到京城的,三千兩五千兩銀子對她來說就是了不得的數目了。」楊氏委婉的說道。


    定國公倒不在意具體數目,「隻要能平息這個風波就好,三千還是三萬,五萬還是十萬,都無所謂。」


    楊氏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三千還是三萬,五萬還是十萬,這些數字都差遠了好麽?唉,定國公真是從小生長在富貴鄉,沒吃過苦沒作過難,他都不知道錢是多麽的有用。


    就在這時,侍女進來稟報,「國公爺,夫人,阿娟回來了。」


    阿娟就是定國公方才派到齊國公府去的侍女。


    定國公精神一振,「快讓她進來。阿娟還帶著位客人吧?那是位貴客,不可怠慢。」


    侍女小心翼翼的道:「回國公爺,阿娟是一個人回來的。」


    定國公擰起眉頭。


    楊氏目光陰沉。


    侍女阿娟才一進門便覺察到定國公和楊氏那灼熱而疑惑的目光,頭皮發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婢子沒用,沒請到唐八姑娘!那唐八姑娘甚是無禮,她說國公爺讓她來一定是要買石榴圖,石榴圖是她得的彩頭,無論國公爺出價多高她也不賣……」


    「大膽!」楊氏勃然大怒。


    阿娟嚇得連連磕頭,「婢子不敢撒謊,那唐八姑娘真是這麽說的!」


    楊氏氣得臉色煞白,手腳冰冷,「國公爺,現在連一個外地來的小丫頭也敢看不上咱們定國公府了。這個唐八姑娘是故意和定國公府作對的!依我說,咱們也不用和這小丫頭歪纏,叫了她爹娘過來,和她爹娘說話便是。」


    「對啊,叫她爹娘過來。她爹娘就是外地來的土包子,到了爹爹這國公爺麵前一定話都不會說了,那幅石榴圖一定雙手奉上,連錢都不敢收!」張洢直起腰身。


    定國公沉著臉嗬斥,「沒讓你起來,你老老實實跪著,不許亂動。」


    張洢被定國公這般責罵,羞得以手捂臉,大滴大滴的淚水自指縫間不停流落。


    楊氏雖然心疼,但定國公正在氣頭上,含著一包眼淚,也沒敢為張洢說話。


    定國公穩穩心神,仔細問了阿娟幾句話。阿娟很想趁機告唐夢芙的狀,但在場的人實在太多,阿娟也不敢說謊,便把唐夢芙如何拒絕的話一一回了,「……她狂的很,說國公爺想要的無非是石榴圖罷了。她一定不會割愛,來了也沒用,就不來了。」


    定國公問清楚了,煩惱的揮揮手,讓阿娟下去了。


    阿娟差事沒辦好,一直懸著心,定國公讓她出去,她如釋如重,忙磕了幾個頭,「是,國公爺。」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定國公在屋裏踱過來踱過去。


    楊氏悄悄看了他兩眼,眼中閃過鄙夷之色。


    這有什麽難的?堂堂定國公還能被個小丫頭給拿住了?不過是才從外地到京城、小門小戶的人家,到順天府叫個人同到唐家,三句兩句一威脅,唐家人還不乖乖交出石榴圖?哪裏用得著十萬兩銀子這麽多,順天府各處打點的錢,賞唐家的錢,不過幾千兩銀子也就完事了。


    楊氏鄙夷著定國公,忽然想起一個賺錢的門路。如果她把這件事攬過來,從定國公那裏要來十萬兩,然後幾千兩子銀子便把事情解決了,豈不是平空賺進了一筆大錢?楊氏自己沒嫁妝,平時又大手大腳慣了,時常覺得日子緊巴,捉襟見肘。如果這回真能賺回九萬多兩銀子,那她花錢可就方便多了,沒準兒還能貼補娘家呢。


    打定了這個主意,楊氏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國公爺,您別把自己給愁壞了,身子要緊。」楊氏款款走過去扶著定國公,柔聲細語的寬慰。


    楊氏正要提出讓定國公人她十萬兩銀子,由她出麵來解決這件事,誰知侍女一臉驚慌的進來稟報,「國公爺,夫人,齊國公府的老國公爺和老夫人來了。」


    定國公大吃一驚,「大伯和大伯母來了?快快有請。」


    楊氏心中起疑,不知齊國公和齊國公夫人為什麽會突然來訪。她心思微轉,忙拉拉定國公的衣襟,指指還跪在地上的張洢,定國公瞪了張洢一眼,「以後再不許爭強好勝隨意和人賭棋了。若敢再犯,定不輕饒。」


    張洢涕泣認錯,「女兒再不敢了。」


    定國公歎氣,「你起來罷。」


    張洢如蒙大赦,「謝爹爹教訓。」


    張洢站起身,和楊氏執手相握,母女二人都覺得很委屈。不就是賭了回棋麽?什麽大事。從前張洢都是贏的,今天偶爾輸了一次而已。


    定國公忙帶了楊氏、張洢一起出去迎接,才出廳門,年邁的齊國公和齊國公夫人便到了。定國公搶上兩步行禮請安,齊國公麵沉似水,看也不看定國公,直接進去了。


    十三年來齊國公都是這樣,定國公也習慣了,訕訕的笑了笑,一路小跑跟進來,「大伯請坐,大伯母請坐。大伯,您老人家氣色真好,侄兒一直惦記著您,見您身子骨這麽硬朗,歡喜得很。」


    定國公隻管獻殷勤,齊國公隻管不理他,還是齊國公夫人厚道,吩咐定國公道:「克兒,你大伯和我這次來,找你母親有要事商量,快去把你娘請出來。」


    定國公眼淚差點兒下來,「大伯母,您老人家多少年沒叫過我克兒了。您這是又認了我麽?」


    齊國公夫人瞧著定國公也覺得有幾分可憐,正想說幾句安慰他的話,齊國公一記威嚴的眼神掃過來,齊國公夫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不再說話了。


    定國公抹著眼淚,「大伯和大伯母總有一天還是要認我的。」命人請太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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