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沒跪多大會兒,便覺得膝蓋生疼,腰也是生疼,心中叫苦不迭。


    她曾經是吃過苦的,但這十幾年來日子過得太舒服了,這一罰跪,她竟然已經吃不消了。她都已經吃不消,定國公會怎樣?


    楊氏偷眼看定國公,隻見他如同泥塑木胎般沒有表情。楊氏不知定國公這會兒究竟有多憤怒多生氣,心裏像有把火在燒,別提多難受了。


    「國公爺,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我有難處……」楊氏楚楚可憐。


    平時她一賣慘,定國公總會心軟的,今天定國公卻嚴肅的道:「你以為跪祠堂是什麽?還有人陪著你聊天不成?」


    楊氏頭皮發麻,「是,是,我錯了,再不敢了。」老老實實跪好,再不敢跟定國公撒嬌撒癡。


    天漸漸黑了,祠堂裏沒有燈火,黑漆漆的。


    楊氏跪得雙腿發麻,渾身難受,想哭又不敢哭,也不敢跟定國公傾訴什麽,苦不堪言。


    楊氏很想暈過去,從前她一暈過去定國公總是很心疼的。但今天她卻不敢,她不知道定國公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便不敢冒然行事。


    萬一定國公現在正煩她惱她,她再不合時宜的暈了,豈不是讓定國公更不喜歡她?這可不行。她這輩子靠的就是這個男人,她不能觸怒他,一定不能。


    楊氏雖然累極倦極,雙腿都麻木了,還不敢有絲毫懈怠。


    跪好,她一定得跪好,定國公吩咐過了,她就一定得跪好。


    直挺挺的跪了不知多久,楊氏身子仿佛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靈魂仿佛已經出竅,在空中淒苦的飄來飄去。


    真苦啊,撐不下去了,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外麵響起腳步聲,還有隱隱約約的燈光。


    楊氏恍恍惚惚聽到兒子張劼的聲音,忍不住流下滾燙的淚水。


    「爹,娘!」門口有燈籠的光亮,張洢搶先跑了進來。


    「爹,娘。」張劼跟在後麵,手裏提著一個食盒。


    「劼兒。」楊氏看到她的寶貝兒子,像看到救星似的,柔弱的伸出雙臂。


    張劼忙快走兩步扶著她,「娘,您沒事吧?」


    張洢含淚拉定國公,「爹爹,您起來用晚飯吧。」


    定國公依舊直挺挺的跪著,「誰讓你們來的?不許胡鬧,快回去。」


    張劼忙道:「爹,是祖母是我們來的。祖母她老人家說了,讓爹和娘用過晚飯之後,再接著罰跪。」


    定國公依舊跪在原地不動。


    張劼和張洢擔憂的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定國公才癱坐在地上。


    楊氏吃不消,他也吃不消,身體都快要不是他自己的了。


    張劼和張洢含淚替定國公、楊氏按摩身體,過了好一會兒,定國公和楊氏才算是能動了,提起筷子吃飯。


    「劼兒,你沒替爹和娘求求情麽?」楊氏滿懷希望的問道。


    張劼沉默了片刻,替楊氏夾著菜,柔聲道:「娘,您多吃點兒,才能有力氣……有力氣接著罰跪……祖母說了,您晚上不許睡……」


    楊氏呆了呆,筷子掉落在地上。


    吃了飯還要接著罰跪,晚上不許睡,這不是要她的命麽?


    楊氏嘴唇囉嗦,「那,那你爹……」


    定國公由張洢服侍著專心致誌的吃飯。


    張劼笑容苦澀,輕聲道:「祖母說我爹他隻是隱瞞包庇,和您的罪行不一樣,所以從寬發落,晚上爹可以回去安睡。次日接著受罰。」


    楊氏恐懼之極,失聲驚叫,「這麽說,今晚就我一個人在這祠堂裏?」


    祠堂可不是普通的地方,上麵供的全是祖宗牌位,到了晚上既威嚴又陰森,讓楊氏一個人在這兒呆上整晚,嚇都嚇死了。


    定國公專心吃飯,根本沒往楊氏這邊看。


    楊氏一顆心直往下沉。


    果然定國公是不能吃苦的,這才罰跪半天,他對她就這樣了……


    張劼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暗暗歎氣,柔聲安慰楊氏道:「娘,其實祖母罰您罰的並不重,這事若是放到齊國公府,那可就不是罰跪祠堂就能輕易了結的。」


    「都罰的這麽慘了,還想怎樣?」楊氏飲泣。


    她腰是酸的,背是疼的,兩條腿更慘,簡直不聽使,這樣難道還不夠?還想怎麽懲罰她?就算她真的錯了,殺人也不過頭點地,又何苦這般往死裏逼她呢。


    楊氏滿心的不甘、不服。


    張劼神色淡淡的,「還可以奪了娘的管家權,可以禁足,可以送到鄉下靜養,可以送到山裏清修。」真想嚴厲懲罰,法子多了去,罰跪祠堂算什麽。


    楊氏張大了嘴巴。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小聲的、怯怯的道:「我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不過當了幾幅畫而已。我當了,不是賣了,還可以贖回來的……」


    張劼心中火起,「幸虧娘隻是當了,不是賣了,若這三幅畫真被娘賣了,追不回來,娘以為隻是罰跪祠堂就行了麽?後果不堪設想!」


    「至於的麽?」楊氏不以為然。


    她就是賣了張勆母親留下的嫁妝又如何?張勆母親的原配嫡妻之位被她搶了,張勆的世子之位被她給兒子搶了,還不是什麽事也沒有。她還不是安安生生做著定國公夫人。


    「娘!」張劼嚴厲的、警告的看著她,「您一定得做出悔過的樣子來,要不然事情會越鬧越大的!」


    「知道了。娘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呢,用得你教訓。」楊氏嗔怪。


    外麵又有燈籠的光亮,還有腳步聲。


    張劼警覺的起身向外張望,楊氏做出嬌弱模樣,好似連提筷子的力氣也沒有了,病西施一般。


    「菱花姐姐。」張劼彬彬有禮。


    菱花是太夫人房裏的大丫頭,張劼對她是很客氣的。


    菱花站在外麵沒進來,「祠堂重地,婢子不敢擅入。世子爺,這一床鋪蓋是太夫人吩咐拿給國公爺的。」


    傳完太夫人的話,菱花把鋪蓋放下,行禮告辭。張劼把鋪蓋拿進來,「爹,這是祖母吩咐給您的。」定國公眼淚差點兒下來,「母親還是疼我的。」跪了半天,疲憊到了極處,感動了一番,倒頭睡下。


    他是真累了,頭一挨著枕頭,便鼾聲大作。


    楊氏心裏酸楚。看看,這個男人平時對她萬般寵愛,真到了這個時候,也是隻管他自己啊。


    張劼把張洢差到門口守著,和楊氏在一邊低聲商量,「娘,您手裏還有銀子麽?」


    楊氏腿一軟,「兒啊,怎麽還要錢?」


    就是因為要想方設法弄錢,她才落到這個地步的。現在她都到祠堂罰跪了,還要錢?


    張劼濃眉緊皺,「娘,目前最要緊的事便是要把兩個舅舅撈出來,銀錢隻是小事。」


    楊氏著急,「不是說沒事了麽?你不是說了,崔太後宮裏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隻要崔太後開口,陛下豈敢不答應釋放你兩個舅舅?」


    張劼煩惱,「娘,事情起了變化。本來是說好了,但是阿勆率大軍回城那天,崔太後的娘家侄孫崔青雲橫衝直撞上了專道……」


    「崔青雲橫衝直撞上了專道,和咱們有何相幹?」楊氏更著急了。


    張劼無奈的道:「娘,您怎地連這個道理也想不通?崔青雲闖專道即是違法,他這一違法,崔太後的心思全放在如何解救他、讓他平安無事上了,哪裏還顧得上楊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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