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地圖上按下的那一塊兒實際很小,但是放到現實裏就格外地大了。


    顏白覺得李靖大拇指按下的那一塊地方最起碼有後世的朝鮮那麽大,就算沒有那也比那兒小不了多少。


    顏白現在就是這樣的感受,天地間根本就看不到頭。


    太陽升起的時候會讓你覺得它是從草裏鑽出來的,落下的時候你會覺得它是一不小心掉到草叢裏去了。


    兩千人去管這麽大的地方著實有些不夠看,而且不是人人都有馬。


    往全是雪的草原上一站,看著蒼茫大地,你就會覺得景色怎麽都是一個樣子,會感覺人是何等地渺小,這天地是何等的廣闊。


    寬闊到,顏白根本不敢把人分散出去,他覺得隻要把人分散出去,他們可能就會回不來了。


    所以顏白就把營地立在山包上。


    為了防止有突厥人來襲擊,顏白讓人在一側山坡平緩的位置密密麻麻挖了無數個坑洞,在另一側派人日夜巡視。


    在山坡下的隱蔽位置顏白還讓人挖了很多洞,裏麵窩著很多暗哨。


    之所以這麽做的主要原因就是想能讓所有人睡個安穩覺,總覺得這四周空空蕩蕩的讓人覺得心裏不踏實。


    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後顏白等人就開始分批次地吃煮羊肉,雖然膻味有些刺鼻,但好歹是肉。


    在長安羊肉也不便宜,府兵也都是窮苦百姓,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口肉,所以,大夥就沒有那麽多可以挑剔的。


    肉熟之後,湯都被喝得幹幹淨淨。


    吃飽喝足之後就要開始忙碌了,二千人分成三部分,史仁基一部分,李晦一部分,顏白自己一部分。


    為了防止迷路,顏白命人在出發點了一堆牛糞,點燃之後鋪上雪,片刻之後黑煙直衝天際。


    靈州的李靖看著遠處的黑煙柱子氣的直咧嘴:“烽火狼煙,烽火狼煙,這狗屁小子真是什麽都不怕!”


    劉禦史輕聲問道:“大總管以防萬一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想著顏白早間出城的時候特意拉了一輛蓋著油布的馬車,再想到靈州庫房深處也有顏白帶走的那東西。


    可是一想到顏白可以拉著到處跑,自己能用的那一隊卻有十三個百騎司日夜守在那兒,氣就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


    “看個屁,這小子比泥鰍還滑溜,不用管他!”


    顏白看著即將分散的眾人,冷聲吩咐道:“以此處為中心,天黑之前必須回來,如果有成群牧民不要驚動他們,記住位置,等明日我們一起去!


    如果沒有找到也得回來,明日我們繼續深入,繼續找點畫圓,徐徐推進。”


    在雪地行軍是很枯燥的,偶爾的樂趣就是撿牧民丟失的小羊。


    走到晌午,回頭依舊能看到黑煙柱子,顏白放心不少,這時候已經六百多人的隊伍已經撿了十幾隻小羊,雪地行軍對眼睛是一個很大的折磨,總是不自覺地流淚。


    顏白突然想到什麽,趕緊讓眾人撕下一塊布料捂住眼睛,然後透過布料空隙繼續前進,這麽一弄,大家的眼睛舒服了些。


    走到了下午依舊沒有找到人,無聊的顏白揮揮手,眾人開始放火,別看雪很厚,但是雪下麵的草卻是幹的。


    而且一旦火勢起來,草甸子上的雪根本就壓不住火,一時間眾人肉眼可見的地方全是濃煙。


    後來李晦也學會了放火,史仁基也學會了放火。


    此後的日子就是如此,每次都找一個集合點,然後以集合點朝著北方徐徐推進。


    七日之後眾人回頭已經看不到靈州城了,也看不到蜿蜒在山頭的土城牆了,帶來的糧草隻夠堅持四日了。


    明日如果再找不到突厥部族婦幼,這支兩千人的隊伍必須回靈州。


    不過就在顏白以為就要這麽草草地收場的時候,史仁基那一支隊伍突然帶來了好消息,他們派出的斥候發現,他們在靠近賀蘭山的地方發現了成堆的帳篷和牛羊。


    這個消息讓顏白心情有些忐忑,成堆的帳篷和牛羊,也代表著有很多人有很多的危險,眾人為此商議了許久,結果在表決之下,大多數覺得還是去看看。


    如果真的不可為就去靈州整頓軍馬再來。


    在晨間的霧氣中出發了,當眾人跟著斥候的一路留下的標記爬上一個山頭之後,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個四麵環山的小盆地,其實稱之為小山坳,或者是穀地更合適。


    盆地裏麵的雪很少,一條如碧玉一樣的河流從中蜿蜒而過,它冒著白氣,把小盆地一分為二,河岸兩邊立著無數的帳篷,隱約間還看到淡淡的炊煙。


    更遠處,一群群牛羊像潔白的雲朵一樣在山腳處匯聚,一群群的馬兒在這裏肆意奔跑,看著這裏,顏白突然想到了世外桃源。


    “打不打?”


    顏白冷聲道:“擊鼓!”


    當急促的鼓聲開始響起,當牧民養的獵犬開始大聲狂吠,當山坳的這群牧民部落看到唐軍突然出現在遠處的山坡上時。


    原本平靜的部落一下子亂了套,到處都是大聲呼喊聲,無論男女老少操著各種武器,死死的站在自己的帳篷前。


    所有人都變得緊張不安且恐懼,有的人竟然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有的人臉上則露出大大的笑容,突然跪倒在地,不斷地朝著上天叩拜,抬起頭喃喃道:“我們人來了,我們的漢人來了,我可以回家了,娘,孩兒終於可以回家了!”


    唐人來了,他們複仇來了!


    兩千人齊整的唐軍如同一條黑色的河流,從山坡上湧了下來,如一把黑色的利刃,瞬間就把這安靜平和的穀地撕扯得粉碎。


    麵對撲過來的唐軍,山穀裏的這群部族根本就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眼看著唐軍已經衝了過來,膽小的第一時間就做出了選擇,他扔掉手裏的鞭子,快速地跪倒在地,腦袋杵在地上,露出長長的脖子。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等到顏白騎著戰馬走到人群中間時候,目之所及處僅有兩個人還在倔強地站著,顏白打馬走到第一個下跪的那人身邊,把馬槊搭在那人的肩膀上,對著跟弟說道:


    “告訴他,從今後他就這是這裏的頭兒,告訴他這裏所有人隻要聽話就不會死,再告訴他不要想著突襲,殺我一個人,我屠了所有人!”


    說罷,顏白輕輕歎了口氣,揮揮手。


    所有的府兵立刻行動起來,他們要在短時間內把所有可能突發的情況全部抹殺,比如刀劍,比如目帶凶光的人,比如看著就不像是好人的人,這個環節是史仁基添加的。


    沒有別的,就是為了立威。


    陳摩詰看著兩個不跪的人,笑了笑,騎著戰馬離開軍陣,戰馬從這兩人身邊快速地掠過,鑲嵌著寶石的小彎刀輕輕從這兩人脖子滑落。


    這兩人顫抖的手緊緊地捂著脖子,怎麽用勁兒都捂不住,鮮血倔強地從指縫中鑽了出來,他們怨恨的看著自己的族人,看著顏白他們所有人。


    片刻之後,一聲轟響,兩人重重地栽倒在地,聞著血腥味,眾人噤若寒蟬。


    片刻之後顏白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這群人就是都摩支部的婦幼,整個部族的婦幼都在這裏,滿共三千二百多人,加上他們部族的奴隸,這裏的人數超過五千。


    都摩支部這個部族是個不小的部族,巔峰時期控弦的族人能達到六千人,草原崇信的強者為尊,大魚吃小魚。


    在這個規則之下,他們也免不了被吃,近幾十年他們整個都摩支部是沙缽羅部的附庸,顏白知道這個消息後好奇問道:“小雞,沙缽羅部很大麽?”


    史仁基點點頭:“很大!”


    史仁基換了個語氣調侃道:“他們的首領是阿史那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跟我應該是同族。!”


    見史仁基對自己突厥人的身份始終耿耿於懷,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祖宗沒得選,人生的路卻有得選,既然都姓史了,那過往就真的就是過往了。


    隨著問出的消息越來越多,顏白知道的也越來越多,因為這個山坳位置很隱秘,都摩支部他們在很久之前就開始往這裏堆積各種物資。


    從去年五月靈州被薛萬徹打下來之後,都摩支部舉全族之力在準備後路,因為他們被大汗任命為急先鋒。


    許諾他們如果南下,他們部族最先挑選戰利品以及好看的女人。


    清點物資的李晦也很快傳來了消息,牛羊近萬匹,戰馬也有三千多匹,刀劍長弓堆滿了整整一個山洞。


    在山洞的深處,更有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金沙,還有一堆堆抹著羊油的鐵錠,一堆堆的細鹽。


    更讓顏白吃驚的是,這裏竟然還有二十多戶鐵匠。


    隨著塵埃慢慢落定,李晦他們竟然在這群突厥人裏麵找到了專門製鹽的“畦戶”足足有二十多人,而且這個部族裏麵的漢人加起來足足有三百多人。


    有的是早年被突厥人南下擄來的,有的則是在武德九年李二登基那一年被擄來的,還有的是來這裏做生意被扣留至今的。


    還有一群麵容枯槁的唐人女子。


    他們這些人有的已經和都摩支部婦人成了家,有的依舊孑然一身!


    很快李晦就來到顏白身邊,在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文衫的中年人,這人見到顏白,很是儒雅地抱拳見禮道:“唐人鄧萬達見過將軍!”


    顏白看著這個人,他發誓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這個人給顏白的第一感覺卻是很不好,顏白覺得看他不順眼,非常地不順眼。


    說不清為什麽,顏白就是覺得看到這個人心裏很不舒服。


    就像在後世去實習的時候,自己明明就是和自己那部門的主管第一次見麵,也無其他交流,但是日後的工作中,這個主管卻是時時地刁難自己。


    偶然得知,主管對著其他人說:他就是看顏白不順眼,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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