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縣地處關中腹地,從南山北邊而下的河流遍布整個戶縣,水流豐富,地勢平坦開闊。


    再加上這裏又有一個大大的官驛貫通東南西北,來來往往的人帶來的人氣兒,也帶來了很多賺錢機會,催生了很多小行當。


    如修馬車的,照顧拖運牲畜的,賣草料的,賣毛掃的,打鐵的,雖然天已經黑了,但依然可以聽到挑著擔子賣各種小吃商販的吆喝聲。


    出了長安就沒有宵禁,顏白在戶縣縣令李夷簡的陪同下,帶著幾個人簡單的在戶縣縣城轉了一圈。


    從百姓們身上穿的衣服還有不露腳趾頭的鞋子,都可以看得出來這裏的生活水平比仙遊縣那邊高出一大截。


    一個地方的生活好,如果沒有合理地安排好就業服務,就會招來很多想要討生活的閑人。


    因此戶縣在治安治理這一塊兒,幾乎每日都能抓到那些小偷小摸的人,因為草料行業和照顧來往馬匹的競爭最激烈。


    涉及了利益之爭,這裏每隔幾個月都會有兩波人進南山械鬥。


    這樣的事兒層出不窮,抓都抓不完,本來就抓了很多偷雞摸狗小賊以及械鬥人員的縣衙大牢,在顏白帶著那幫子人下山之後直接爆滿。


    那些受傷的和沒受傷的山民,現如今都被關在戶縣的大牢裏。


    縣令李夷簡是一個很儒雅的人,麵白無須,年紀已經四十有七了,雖然姓李,但和關隴李家還有隴西李家沒有任何的幹係。


    他原本是大業年間的進士,名次屬於中等,像他這樣的進士在當年一抓一大把,所以他基本上沒有多大名氣。


    能在戶縣當一縣之令,用他的話來說全靠運氣,上一任的老縣令在天下震蕩的時候病死了,那時候天下混亂根本就沒有吏部來管。


    因此,當時身為一個衙役的他靠著能寫能算,在隻有五個人的衙門裏麵當個小頭頭,等到李淵入主長安,武德七年的時候,他就成了縣令,然後一直擔任至今。


    李夷簡是一個很健談的人,他說出的每一句都能夠恰好地帶著一點點不著痕跡地討好,自然不生硬,讓人覺得舒服的同時又不讓你覺得諂媚。


    他把度掌握得極好,分寸感很強,很會察言觀色,能時時地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見顏白眉頭緊鎖,他知道今日說再多也是沒用的。


    顏侯的心思已經被早間的那件事兒填滿了,現在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了,說再多純屬浪費口舌,惹人生怨罷了。


    如果擱在平日,顏白一定會很開心地和這樣的人促膝相談。


    因為凡是討好你的人一定是有所求的,如果你能忍得住他的諂媚地吹捧,稍稍地露出一個感興趣的神色,那麽你就會聽到很多有趣的秘聞。


    比如誰不能生?


    比如誰家的小妾和馬夫經常去某某地祈福!


    再比如誰的兒子不是親生的,當家的完親之後就去了戰場,打了一年的仗,回來的瘦猴兒子已經會喊阿耶了。


    雖然也大張旗鼓地給孩子補了滿月禮,但沒過幾天府邸就掛了白帆,噩耗傳來,孩子和他娘在河邊玩耍,失足落水淹死了。


    可惜了救人的那個秀氣小夥子,為了救人結果自己都沒上來,派人去報案,衙門派人撈了三天也沒有撈出來。


    顏白就愛聽這些,在縣衙裏麵沒事兒的時候天天聽老董和蕭文石講長安的故事,雖然同一個故事從兩人口中講出來過程都不一樣。


    但令人驚奇不已的是兩個故事的主角都一樣,結果也都一樣。


    戶縣這裏各種官員匯聚之地,南來北往的一定帶來了很多故事,顏白覺得這裏一定有很好的故事。


    比某某家小妾偷人更刺激的故事。


    可惜顏白今兒實在沒有心情。


    那會在那個什麽蓋店村裏麵顏白發現了硫磺,發現了木炭和硝石,硝石已經被提純了,顏白發現了一個已經被拆解成碎塊並且出自深宮的火藥罐子。


    在一個屋子裏麵眾人還發現了數千枚雞蛋。


    看樣子他們在琢磨比例配置,這個發現讓顏白驚恐不已。


    因為誰也不知道現在除了宮內在研究這些東西,在宮城之外還有多少人在琢磨這些東西,琢磨到了哪一步了。


    顏白以為李二會保護得很好,結果這玩意還是鑽出來了,配方比例本來就不難,隻要人手足夠,分組試錯。


    木炭組,硫磺組,硝石組,每組從比例一比一比一開始,不出半月他們絕對能琢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古人雖然生活條件比不了後世,但是論聰明才智,咱們的老祖宗可是一直走在世界的前列。


    做工的匠人做木器活用眼睛掃一眼就知道一塊木頭的具體長短,那些專門研究學問奉行精英教育的家族就更恐怖了。


    陳縈從戶縣監牢裏麵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快亮了,顏白聽得匯報也趕緊從驛站裏麵爬了起來,三兩下衝到了縣衙監牢。


    陳縈的臉色極差,看著顏白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他扭著頭不敢直視顏白的眼睛。


    他是宮內負責火藥的,火藥竟然還流落出來了,最慘的竟然是百騎司不知,自己不知,竟然被顏白給發現了。


    聞著渾身散發著嗆人血腥味道的陳縈,顏白淡淡道:“問出來了沒有,怎麽回事?”


    陳縈看了看四周,李夷簡笑了笑,抱拳轉身幹脆地離開,眾人見縣令都走了,心裏明白接下來的話就不是他們可以聽的。


    聽了說不定這一輩子可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也不敢抱拳了,拔腿就跑,陳縈看著紋絲不動的陳林,冷哼一聲:


    “這不是在軍中,你是想死麽?”


    陳林抱著雙臂自然下垂,左手搭在長刀刀柄上,他冷冷地看著陳縈,輕聲道:


    “我是顏家家臣,現在非府衙,非管驛,也非宮內,家主沒讓我離開我就不離開,我想不想死是我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大膽!”


    陳林見陳縈狀如惡虎朝自己咆哮,陳林猛地拔出長刀:“別以為你跟我一樣姓陳我就不敢下死手。”


    陳縈見顏白也拔出了橫刀,臉色大變:“喂喂喂,右監二打一就說不過去了吧!”


    顏白聞言冷哼一聲:“你還知道說不過去,這事兒你趕緊處理,把自己摘出去,天色一亮我就會寫折子。


    你也知道我是右監,雖然百官都認為這是一個不光彩的官職,但是我寫的折子不過三省,進了宮城,半炷香之後陛下就會看到。”


    陳縈苦笑了一聲:“問出來了,這東西是從太極宮流落出來的,數額很清楚一共是三十二斤,稍後我就會回宮核銷賬目。


    陛下特許,進出必須有賬目,可查詢,所以核銷賬目數額一查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太上皇?三十二斤?”


    顏白搖了搖頭:“我覺得最少是三百二十斤吧!”


    陳縈不解的看著顏白:“是三十二斤,不過百!”


    “唉!你能活到現在真的是祖墳青煙不斷,得感謝您的祖宗在地下拚命地給閻王爺說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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