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和顏白正在莊子邊的小溪抓螃蟹,李崇義在逗幾隻才滿月的小狗,李晦則選擇了一處深點的潭水在釣魚。


    言官看著毫無儲君形象的李承乾正拿著一隻大螃蟹大聲地問顏白是公是母,他站在岸邊急得直跳腳。


    縱觀曆史,他可是從未聽聞過一國儲君在河裏抓螃蟹玩兒,更沒有聽聞陪同儲君玩鬧的還有一個傳國侯,一位小郡王。


    最讓言官不可接受的是太子詹事就在一旁,揮舞著魚竿,扯著小白魚不亦樂乎。


    言官王鶴年想寫下來,等回到長安之後直諫太子的荒唐。


    可一看他身邊奮筆直書的顏善他就覺得渾身無力,他現在都想不明白到底誰是言官,更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自告奮勇地跟著太子來這兒。


    顏白給李承乾的安排就是玩兒,他喜歡什麽就做什麽,至於什麽去看書院啊,看豆芽啊,他提都沒提。


    凡是需要動腦子去想的東西顏白就沒有讓李承乾去碰。


    看著李承乾身上的暮氣慢慢消失,一個充滿活力的少年正在拍打著水花,顏白覺得這才是他最需要的。


    兩世為人的顏白很清楚,內心覺得的累會比身體感受的累要恐怖太多了,它能直接摧毀一個人的全部,甚至否定它全部的過往。


    李承乾說他從未受到過認可和表揚,如果他說的都是事實的話,顏白覺得日後他做的那些荒唐事兒自己一定可以理解。


    他自己都不信自己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顏白看著歡快的李承乾,他扭頭對顏善說道:“顏善你把筆給王鶴年,讓他把這一切如實地寫下來!”


    說著顏白看著王鶴年說道:“我知道規勸太子是你們的職責,所以,今日開始我不會再針對你,你可以隨意地寫。


    可以稟告陛下,也可以直諫,但我要說,你們本意是好的,但是你們的方法是錯的,我真心地希望你們能多聽聽太子的心裏話!”


    王鶴年愣愣地看著顏善放在自己手上的筆紙,抬起頭看著顏白:“諫言是我們的職責,為了我們大唐的未來。”


    顏白懂了王鶴年的弦外音,笑了笑:“那就朝堂上見分曉!”


    王鶴年輕哼了一聲,他是清貴,自認行得正坐得端,自認為自己沒私心,自認為自己氣節傲然,所以對於顏白赤裸裸的威脅自然不屑一顧。


    本來不想說什麽的顏白見王鶴年這模樣覺得還是說些什麽,他又笑道:“接下來我的話你敢寫麽?”


    “有何不敢!”


    “好!”


    顏白點了點頭:“我說得慢點,你寫清楚點,最好一個字都不能錯,因為晚間我也會把我的話快馬送到長安。


    如果你這邊有一個字少寫了,詞不達意了,你的氣節就沒了,氣節沒了,就別活著了吧,找個地方吊死就行!”


    王鶴年看著顏白,眼裏露出炙熱的目光,他很想知道顏白說些什麽,會讓自己都不敢寫,他很期待,甚至是迫切。


    顏白深吸一口氣,說道:“從漢朝董仲舒以來,所有的讀書人的目標就是希望達到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麵。


    所以,在教導這一塊兒,無數文人學者畢生最大的目標就是教育一國之君,用我的話來說就是希望製定出一個國君的標準出來。


    自從前隋以後,這個標準的製定也就越發地急迫了,至少不能出現像隋煬帝那樣強勢暴虐的帝王來,不能讓天下生靈塗炭。


    所以,還是那句話,大家本心都是好的,但是捫心自問,真的是無私的嗎?


    光念書,光學習,就能做好一個人?


    太子是大唐未來的天子,我聽說你們對待太子的教育小到飲食都能扯上行為和德行,都能和上天扯上關係。


    所以,太子就必須按照你們的想法來,稍有忤逆就直諫,就告狀,試問,你們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麽?”


    “顏侯,你敢悖逆聖人之言?”


    見王鶴年驚恐地看著自己,顏白笑道:“我家祖上就是聖人,我悖逆聖人豈不是要我背祖忘宗?


    聖人都言吾日三省吾身,試問你們三省自身了麽?別瞪我了,我的脾氣你們都知道,惹急了我把剩下的大逆不道之言就說出來了!”


    王鶴年驚恐得不能自已,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知道顏白膽子大,但是沒有想到顏白會把這些說出來。


    他哆嗦著手指著顏白:“顏墨色,你我同出一門啊!”


    顏白點了點頭:“是,沒錯,我們都是儒,都是聖人子弟,可是我們顏家的氣節和你們不一樣了!


    我顏家的氣節是如何做人,你的氣節呢?現在你要敢說你沒有私心,就把我沒講出來的話說出來,敢麽?”


    王鶴年不敢,因為他已經嚇暈了過去。


    他懂了顏白沒有說完的話,顏白沒說完的話就是他們想把皇權裝到籠子裏麵去,他們想讓天子聽他們的話,尊重他們的意見,最終達到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所以他們才會那麽教導李承乾。


    所為一切都是讓李承乾聽話而已,聽誰的話?


    當然是聽他們的話!


    曆史上他們沒成功,因為李承乾自從腿壞了之後,心態徹底爆炸了,破罐子破摔了,所以李承乾才有了那句經典作死名言:


    我作天子,當肆吾欲;有諫者,我殺之,殺五百人,豈不定?


    他是多恨這些人啊,恨到了這種程度,恨到了不分好壞全都殺的地步,可想他都經曆了什麽。


    李承乾呆呆地看著顏白:“值得麽?”


    顏白淌水走到李承乾身邊,掬起一捧水給李承乾擦拭著眼淚:“很值得!但是你一哭就不值得了!”


    “為什麽?”


    顏白指了指李承乾的胸口:“老爺子曾告訴我說,每個人都珺璟如曄,你是太子,就該配的上世間所有的美好,你逆光而來,當該燦爛而華麗,在我眼裏你就該是這個樣子!”


    李承乾彎腰捧起一汪清水,他使勁地搓了搓臉,笑顏綻放:“要怎麽做!”


    顏白笑道:“少年何妨夢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學,使勁地學,幾位先生都是少有的大儒,他們說他們的,你學你的。


    不在乎他們的感受,不應在意對錯,使勁的學,掏幹他們,把他們的知識變成你的,為你所用,當他們無法再教你什麽的時候,你會發現你說的什麽都是對的!”


    李承乾豁然開來,他一下子就懂了顏白的意思,眉頭鬱結之氣徹底散開,他緊緊地握著拳頭:“對,不恥下問,掏幹他們!”


    王鶴年悠悠醒來,看著顏白他心頭閃過明悟:“奪誌,立言,顏侯破障了!”


    李崇義呆呆的看著顏白,頭頂的陽光透過樹叢散落在顏白和李承乾肩頭,光彩熠熠,宛如神人,李崇義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這就突破了,這就突破智障了,大儒了,小白成大儒了?啊……”


    李崇義發出一聲哀嚎:“這可讓人怎麽活啊,我以為是假的,誰曾想竟然是真的啊,這是怎麽學的啊!”


    李晦看著淌水而來的顏白,彎腰,叉手,鄭重行禮道:“恭賀先生破知障!”


    顏白彎腰看著低頭行禮李晦的大臉:“苦著臉做什麽,魚簍翻了?還是斷線了?”


    李晦看著好像沒有什麽變化的顏白,輕聲道:“你智障???”


    “你才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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