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的人都會變得嬌氣一些,這個嬌氣一是來源於有子萬事足的心理方麵,另一方麵就是家裏人的關愛和寵溺。


    在家的裴茹也不能避免,雖然她覺得自己除了嗜睡一些和平時並無兩樣。


    可是幾位嫂嫂卻是嗬護倍加,家裏的活兒無論如何都不讓裴茹接手,而且總是時不時地過來問問裴茹想吃點什麽,想喝點什麽。


    顏家莊子是依山而建,地勢比較高,台階很多,每次裴茹想去莊子裏麵遛遛腿的時候伽羅就會立刻放下手裏的活兒過來。


    哪怕裴茹說自己能走,也摔不著,伽羅嘴上說著知道,可她的手卻是永遠攙在她的胳膊上,生怕一個不注意給摔著了。


    二囡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後麵,師娘走慢些,師娘小心台階,師娘長師娘短地說個不停,裴茹對她有多好,她心裏可是清楚。


    她現在已經開始學習了,顏白的四兄顏育德親自教。


    和她一起學的還有小七兒,兩個小姑娘年歲差不多,性子自然合得來,沒事兒的時候帶著一群狗在莊子裏麵亂跑。


    攆得那群愛啄人的大鵝見到這兩人就跑。


    跑到蓄水壩的水池中央,耀武揚威地衝著兩人發出嘎嘎嘎嘎的大笑聲。


    二囡氣極,雙手叉腰:“等我師父回來看他不把你們都燉了!”


    小七兒也不甘示弱的道:“就是,等我小叔回來把你們都燉了,給我嬸子補身子,顏家娘子姑奶奶我說的,大肥回來了也救不了你們……”


    莊戶們知道茹娘子懷孕了,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檢查自家雞籠子裏麵有沒有雞蛋。


    有的話,幾家湊足一籃子就給茹娘子送去,懷孕了沒有雞蛋養身子怎麽行,隻要茹娘子生出一個大胖小子,自己這家的好日子才更有盼頭。


    唯一不美的是,天寒了,母雞下蛋也不勤了,就連下的蛋都是小得可憐,長安城也有雞蛋,可莊戶們一致認為長安城的雞蛋不幹淨。


    所以,現在的裴茹在家裏都沒有什麽事兒可做,唯一能做的就是三件事,檢查裴行儉的字,給九尾以及它的孩子們抓癢癢,再就是喂養飛奴。


    看著籠子裏麵的飛奴咕咕咕的叫喚,裴茹自言自語道:


    “好了好了,今天我貪睡了一會兒,餓著你們了,來了來了……”


    一勺沙子,三勺稗子,想了想,裴茹又偷偷地往裏麵加了一勺穀子。


    穀子是糧食,隻有李恪和青雀敢放開給它們吃,敢一次給這些飛奴喂得飽飽的,除了這兩個人,這整個顏府就找不著第三個人。


    顏白就偷偷地喂過,哪知道小七兒嘴快,把這事兒告訴了老祖宗,當晚顏白就被罰了,在祠堂裏跪了兩個時辰。


    然後在大兄的監督下背誦論語,什麽,節用而知禮,節約而知德,君子有三斂,一儉以養民,二節以養士,三儉以足用……


    跪了兩個時辰,背了兩個時辰。


    九尾一邊舔著爪子一邊看著這些飛奴,這麽些年它還不知道這些飛奴好不好吃。


    “一,二,三,四,五……”


    裴茹挨個數著飛奴,見飛奴的個數依舊是那麽多,她就輕輕地歎了口氣,陳摩詰走的時候帶走了一隻。


    他說,隻要有大兄的信,他就會立刻把飛奴放飛,飛奴飛得快,肯定比送信的人要快。


    這樣大家就能第一時間知道大兄的消息。


    就在裴茹收起悲傷準備明日再來的時候,頭頂的天空突然傳來了一陣咕咕的叫聲,裴茹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一看,一隻潔白的飛奴正在打著旋準備落下。


    裴茹緊緊地捂著嘴巴,見九尾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天上準備落下的鳥,裴茹一把就把九尾摟在了懷裏。


    這隻飛奴是從長安來的,還是從陳摩詰那邊來的……


    裴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飛奴落下,先是衝著裴茹咕咕叫,然後開始啄食兒,喝水,裴茹哆嗦著手從鴿子腿解下銅環,然後慢慢地剝開,待銅環裏麵包裹的一節白絹露出,隻見上麵寫著:


    “我弄死了梁敬真,等我回來。”


    是大郎的字,沒錯,就是大郎的字,因為隻有大郎會這麽寫總是缺筆畫的字,錯不了,錯不了……


    裴茹隻覺得一股子喜意直衝天靈蓋,想站起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爺子得裴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眼一黑就昏了過去。


    腦袋一下子就磕在肥碩的九尾身上,九尾嚇了一大跳,它趕緊低下頭,不敢看那飛奴一眼,這家裏誰做主,它可是清楚。


    轉頭的伽羅看到了裴茹暈倒了,一邊衝過去把裴茹扶起來,一邊趕緊掐人中,她想叫人,她又不敢叫。


    她比誰都知道這個家所有人都如那弓弦一樣繃得緊緊的,尤其是老祖宗,如果自己這一嗓子喊出來。


    事情會變得更加糟糕。


    裴茹突然的眩暈不是身體不好,而是蹲在那兒再加上心情激蕩血脈不暢所致。


    當伽羅給她掐人中的時候她就醒了過來,但她有些好奇自己怎麽會躺在伽羅的懷裏,難道剛才就是一場夢。


    她慌忙地抬起手,看著手裏的白絹,裴茹突然忍不住哭出聲來:“大郎他還活著,伽羅你看,這是他親手寫的信…”


    伽羅現在已經認識了很多字,這些都是檢查裴行儉練字跟著學的。


    裴行儉練了三年字,她在一旁斷斷續續地跟著學了三年,這是她的小心思,身在書香門第,這要是不會讀不會寫,豈不是很丟人?


    伽羅看著白絹上的信,心裏的擔憂不翼而飛,她開心得手舞足蹈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郎打突厥定襄都能全身而退,一個老頭子,幾十號人,大郎定打得他們哭爹喊娘……”


    收拾好儀容,裴茹拿著信喜滋滋地跑去告訴老爺子。


    老爺子正在火爐子旁打盹,聽得腳步,睜開眼,見是裴茹,笑道:


    “今兒又哭過了?怕我這個糟老頭子看見,也怕我身子扛不住?我都說了,無妨的,心裏不舒服就哭出來,憋在心裏不好,對肚子裏麵的孩子也不好……”


    裴茹笑著遞過白絹,老爺子不由的坐起身來,舉到亮處,眯著眼睛一看,看這熟悉的字,老爺子得眼睛一下子就變得光亮起來:


    “好啊,好啊,好……”


    老爺子連說了三聲好,可見他是多麽地開心。


    “飛奴送來的?”


    裴茹重重的點點頭:“恩!”


    “去去,趕緊去,把這信兒先給長安去一份,告訴顏善去宮裏一趟,也告訴陛下和諸位一聲,這情誼顏家記著呢!


    伽羅啊,你跑一趟,給守約說一下,他已經好久沒笑了,再給莊戶說一聲,墨色無事兒,大家心安,這些日子害得大家也提心吊膽的。”


    青雀夾著書,一邊走一邊咬著饅頭,看著大吼大叫的裴行儉,他咧嘴一笑:


    “定是顏侯無恙了,走走,皇叔,咱們去顏府,趁著裴守約心情好,咱們去問他要點上好的酒水。”


    李元嘉搖搖頭:“我不喜歡喝酒,都是一個味兒。”


    “傻啊,裴守約他的就是貞觀元年的第一批酒,酒越久越醇,他這都藏了四年了,你知不知道開壇能香死人。


    你不是不知道房遺玉長什麽樣子麽,我告訴你,隻要有這一壇子酒開路,你信不信,李崇義就絕對能安排你兩在寺廟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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