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的瞧著木喬,「不是我不肯告訴姊姊,是大人們都不許我說。舅舅說,若讓人知道姊姊的來曆,沈家肯定是頭一個不承認的,到時反而壞事,還會連累姊姊的名聲,若是姊姊自己知道了,也難免會傷心難過,所以我才隱瞞了下來。」


    這段往事讓木喬聽得呆若木雞,霍梓文深深的看了沈亦儒一眼,補充了幾句話,「我曾經去過敦煌,在大漠邊上的大慈庵尋到了那位馬氏。她和索三公子的事情是真的,但那年事發不久,她便萬念俱灰,給自己起名絕情,出家為尼,自此從未踏出過庵門半步,而那個孩子早在索家不承認的時候就已經給打掉了。」


    連續不斷的真相衝擊著木喬,她聽得腦子裏嗡嗡作響,心想,原來這才是她的身世嗎?


    胭脂河上十裏紅燈,脂濃粉香的景色木喬終究無福去瞧第二眼,就給霍梓文送了回去。


    路上先送與木喬相認後、神思恍惚的沈亦儒回國子監,出了國子監之後,霍梓文沒忘記盤問另一件要事,「你和展雲飛今天是怎麽回事?」


    木喬微哽,她還沒從認下親弟弟的震驚中恢複過來,就被盤查起這樁有些莫名其妙男女私情,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咱們現在不談此事好嗎?你說你去過敦煌,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木喬更加有興趣的還是自己的這個新身世,「嗯……沈亦儒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還有他的母親,又是怎樣的人?」


    霍梓文看了她一眼,「他們,也是你的父母。」


    木喬知道,隻是一時還不太能接受,讓她開口稱爹呼娘總有些別扭,弱弱的找了個藉口,「我真的記不得自己的過去了。」


    「可你記得胭脂河。」霍梓文永遠總是這麽一針見血,逼得木喬立即噤了聲。


    牽著她的手,籠在自己寬大暖和的袖中,霍梓文帶著她,慢慢往一條僻靜的小路而去,國子監四周清靜得很,行人稀少,便是木喬不戴帷帽,隻將鬥篷後的風帽戴起便可以遮住大半容顏,縱使給人撞上也是無妨。


    臘月的風是刺骨的,但好在今天風勢不大,兩人又穿得厚實,走動一會兒便渾身發熱,並不覺得會冷。


    「說吧,先說說展雲飛的事情,再講講胭脂河的事情。你先跟我說了,我再講沈家的事情給你聽。反正你不說,我也是要去查的。」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逃避的堅定,一環一環套著木喬,勢要逼出她的真話來。


    木喬隻覺頭痛無比,就連霍梓文牽著她的手也連帶著嫌棄起來。那麽溫暖的一雙手,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不近人情的主人?虧他長了一副好皮相,世人哪知內裏的惡劣本質?人不可貌相,古人誠不欺我。


    她心裏雖然惱怒,但嘴巴還是一五一十的擠出實情,「我今日原準備給雲飛和可人保媒,結果雲飛不樂意……可人就氣跑了。」這全是實話,隻是當中隱去了某些關鍵情節。


    聽她兩三句就交待完前因後果,霍梓文斜睨了她一眼,「展雲飛有說他為何不願嗎?」


    木喬故作迷惘,「這倒還未曾問起。」


    她傻了才會在霍梓文麵前道出實情,這小子心眼小,心思又多,萬一他要是覺得不爽,給展雲飛下幾個絆子,豈不是害了人家?


    霍梓文又瞟了她一眼,忽然問起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說夫妻相處之道,最要緊的是什麽?」


    木喬一聽,覺得有些牙疼,她為何要跟他討論這種話題?略帶負氣的反問:「那你以為是什麽?」


    「真誠。」霍梓文答得一臉正色,「夫妻不比父子兄妹,彼此沒有血緣牽絆,若想要長久和睦,守一個白頭到老,除了日積月累的情感恩義,就得靠一顆真心,誠懇以待。把兩個泥人打破,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以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便是我以為的夫妻相處之道。」他略頓了一頓,又繞了回去,「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事情瞞我。」


    木喬原本被他前麵那番話忽悠得頗為動容,一聽這最後一句,頓時警醒了,瞋了他一眼,「那你這些年究竟在外麵做了什麽,不也沒告訴我?」


    這麽多年的相處下來,木喬已經能夠抵禦霍梓文各種明槍暗箭,可以在一定範圍內不受他的美色誘惑或是言語圈套。


    霍梓文略略挑眉,似是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快,微有些訝異,但很快就從容起來,「種地,我這些年在外頭一直都在種地。」


    這話讓木喬聽得眼珠子都瞪圓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連珠炮般發問,「你在種地?你在什麽地方種地?你怎麽可能會種地?」


    霍梓文伸出三根手指,促狹的看著她,「你方才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回答了。現在你又問了三個,我也可以回答。但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應該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不等木喬答話,他就似笑非笑的問了起來,「展雲飛,他是不是喜歡你?」


    木喬一聽就有些心虛,這家夥要不要這麽聰明?


    「你要不回答,我就當你承認了。」霍梓文拖著她慢慢往前走,渾似沒放在心上,「這件事,我會去找他談談,合適的時候,你再出麵解釋清楚就完了。」


    木喬有些忐忑的問了一句,「那不會讓他太傷心吧?」見霍梓文又帶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不由得紅著臉抱怨,「我怎麽知道他會有那種想法?」


    霍梓文輕哼一聲,「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卻又問她,「這條胭脂河是你當年落水的地方?」


    木喬眼神黯沉,又想起那一年的中秋之夜,那種鈍鈍的疼痛壓得她連呼吸都為之一哽。


    霍梓文似是察覺到她的心情,停下腳步,將她輕輕攬在懷裏,「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木喬埋在他懷裏,好半晌才悶悶的說出句話來,「可是他們都還活著。」


    「但他們活得已經不大如意了,對嗎?」霍梓文看著她的眼睛,冷靜而鎮定,他的手心乾燥,呼吸平穩,吐出的話語更是莫名的讓人安心,「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佟家內部已經是千瘡百孔,大廈將傾,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再上前去推他們一把。」他忽地神秘一笑,「這個時候,已經快到了。」


    木喬心中一緊,「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霍梓文卻隻摸摸她的頭,「照你想做的去做吧,你就是把天捅了個窟窿,我現在也能幫你收拾一二了。」


    他的語氣裏少見的帶了幾分自負之意,木喬正待追問,霍梓文卻停下了腳步,「到了,進去看看吧。」


    木喬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到了鬆濤閣,隻是這裏什麽時候又重新裝修過了?門口新擺了幾塊奇秀的太湖石,兩旁還種了些青鬆翠柏,越發把店堂弄得附庸風雅至極。


    霍梓文微帶笑意,「進去看看。」


    看來這又是他的傑作了,木喬自然是要進去視察一下自己的店鋪的。


    因他們來得少,門口新來的清俊小廝不認得他們,見有客上門,立即殷勤笑著上前張羅,「公子小姐,這是要買些什麽?」


    木喬順勢考較起來,「那你們這兒有些什麽,可以介紹下嗎?」


    店鋪外頭不僅重新布置過了,連裏麵也重新調整過了,看起來更加寬敞舒適,如同到了別人家的書房,處處透著一股寧靜雅致,看得她很是滿意。


    「好咧。」那夥計正待做些介紹,就見裏頭有位客人給另一個夥計送出來,客人還在交待,「那你們就照這個樣子,打得精細些,這是我要送給……」


    那客人在出來時一扭頭,正好對上木喬二人,瞬間目瞪口呆了,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兩人,「三哥?阿喬?」


    一見到那人,木喬隻覺耳根子燒得通紅,本能的就想甩開霍梓文的手。


    但霍梓文略略遲疑了一下,見霍梓斐身邊並無旁人,卻是與木喬十指緊扣,鎮定自若的迎上前去,「咱們到裏麵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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