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


    並不是肉體意義上。隻是作為一種概念。


    她睜開眼睛醒來。


    呼吸、誕生、取舍記錄。


    她隻想要那一個人。


    於是她將自己的定義,連同她那美麗的身姿共同顯現在世界上,開始製作自己的意識。


    ※


    清晨的氣息透過窗戶滲進了寬敞的房間。


    仿佛聽到了本不存在的鳥鳴聲,奧斯卡抬起頭來。他看了看鍾,醒來的時間和平時差不多。因為昨天的戰鬥,他的身體有點不協調,但應該問題不大。


    他起身後看向身旁,緹娜夏正抱著膝蓋團成圓。


    「你這睡相真是……」


    為她孩子般的樣子略感驚訝,他拉了拉黑色的頭發。


    如他預想的一樣,輕輕拉個一兩次她完全沒反應。沒辦法,隻好用力搖了搖她的肩膀。暗色的眼睛微微睜開。她晃了晃頭仰視著男人。


    「好困……」


    「……要是和你結了婚,我一輩子都得這樣叫醒你嗎?」


    他半是放棄了似的說道,她再次闔上了眼睛。


    奧斯卡想要再叫她一次,他把手放在她額頭上。


    然後略微睜大了眼睛,他砸了下嘴,把她留在床上自己起床了。


    ※


    先王妃的那些事終於被公開,讓昨天戰鬥時在場的重臣們大吃一驚。


    幸虧克姆和阿爾斯把大多數人都驅散,所以知道那些事的人都是原本就知道詛咒的人。但他們也沒想到先王竟然娶了魔女的女兒。


    他們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奧斯卡便簡單地向他們說明艾特利亞的情況,也提到有人已經盯上了它。先王原本便從妻子哪裏聽說過艾特利亞的事,但當他得知鐸洱達爾還有一個同樣的東西時也不由大吃一驚。雖然奧斯卡還暗暗有所期待,但看起來父親對魔法球的事也所知不多。


    艾特利亞是母親從拉維妮婭那裏擅自帶來的。雖然他也考慮過是否要去尋找拉維妮婭問問情況,但總覺的好像會再次她煽動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而且他也不知道魔女住在何處。線索就這麽中斷了……但多少了解了一些過去的事,他心情舒暢不少。


    一晚過去,事態終於平靜下來,奧斯卡回到政務室開始了日常工作。


    拉紮爾一邊給他沏茶,一邊歎了口氣。


    「太讓人吃驚了……」


    「我也嚇了一跳。」


    王隨聲附和,但他的平靜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嚇了一跳的跡象。拉紮爾苦笑。


    雖然重臣們都知道先王是在不顧對方父母相當反對的情況下結的婚,但都不曾想到那位母親竟然是魔女。


    奧斯卡用手撐著臉頰,拿起筆。


    「肯定會反對。她不會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入擁有殺死魔法士之劍的人家。」


    「如果緹娜夏大人的雙親還健在的話應該也會反對吧。」


    拉紮爾之後也講起幾個話題,但並沒有提起奧斯卡使用艾特利亞回到過去與緹娜夏接觸的事。直覺好的人應該會察覺到這一點,但沒察覺也並不奇怪。在奧斯卡看來,拉紮爾應該屬於後者。


    拉紮爾抱著文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說起來,緹娜夏大人已經回去了嗎?」


    「沒有,稍微有些發燒,我就讓她繼續睡了。女官在照顧她。」


    「陛下……您這人……」


    「我什麽都沒做,你那眼神是什麽意思。」


    奧斯卡看到他驚訝至極的眼神,皺了皺眉。


    「她半夜裏醒過來一會兒,但馬上又睡著了。應該是身體的影響吧。」


    「啊……也難怪。畢竟昨天那麽辛苦。」


    連日來與禁咒、綁匪、魔女做對手,積累的疲勞應該接近極限。雖然麵對同樣狀況的法爾薩斯國王已經坦然地重新開始工作,但身材纖細的她畢竟沒法和奧斯卡相提並論。


    「要是過了中午還沒有退熱的話,就聯絡鐸洱達爾吧。」


    「明白了。還有,這是今年準備召開的典禮上,各國出席的名單。」


    看到拉紮爾另外遞過來的文件,奧斯卡露出了厭煩的表情。


    「真麻煩……」


    「這是不可能取消的哦!請看在要宣布婚約的份上好好幹吧!」


    「…………」


    被發小搶先說完,奧斯卡仰望天花板,歎了口氣。


    ※


    緹娜夏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


    她身體不佳的原因是與魔力有關的疲勞。經過睡眠的休息,她的體溫也降了下來,雖然不算完全恢複,但已經可以起身。


    她在女官的幫助下先洗澡換了衣服,回到床上後讓女官們離開,獨自一人留在房間裏。她坐在床上閉上眼睛,開始探索體內的魔力。


    龐大的魔力像是風平浪靜的大海般沉寂著。確認自己可以控製魔力之海的每個角落,緹娜夏苦笑起來。


    「幸好沒有被撐裂。」


    雖然事前也考慮過魔力過於飽和的最壞情況,但現在從西米拉那裏吸收的魔力也已經完全被馴服。如果隻論可以使用的力量,她應該已不弱於特拉維斯和拉維妮婭。


    盡管如此,一想起昨天的戰鬥,她仍舊不禁歎息。


    幸虧那時有奧斯卡在,不然如果她一人與魔女正麵戰鬥,還真不知道能不能贏。即使想要依靠精靈,但麵對詛咒方麵無人能敵的魔女,他們也因她的技術被瞬間無力化。


    然而,她認為能體會到力量的差距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通過與更強的人戰鬥,多少能從中汲取一些經驗。和特拉維斯的戰鬥也讓她的意識變得更為敏銳。自己身上還擁有可能性,她希望能夠把它化為實際的力量。


    緹娜夏張開雙臂編織構成。


    她認真檢查著致密的紋樣——這時,她注意到某種氣息,抬起了頭。


    露台上站著一歌女人,昨天才見過,她不可能忘記。


    緹娜夏稍稍猶豫,但還是站起來走到窗邊打開窗鎖,把女人招待進屋。


    她麵無表情地歪了歪頭,看著緹娜夏。


    「才過去多久,你太沒戒心了。」


    「我也這麽覺得,但你好像有話想說。」


    緹娜夏苦笑著聳了聳肩,看向悠然站在那裏的沉默的魔女。


    「我想不用多說你也應該知道,那個球還是封印住比較好。」


    「是啊……我會向他提議的。——說起來,為什麽你在施加詛咒時,沒有從法爾薩斯回收那個球?」


    「我不知道它在哪裏,也懶得去找它。但那個笨蛋既然用過,你們應該知道它的位置吧。」


    聽到她對奧斯卡的粗率稱呼,緹娜夏差點笑出聲。她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靜的表情。


    「好像在寶物庫裏,但那個人使用的是鐸洱達爾的那個。他說和法爾薩斯的球顏色不一樣。但應該沒錯。」


    「……鐸洱達爾的?不止一個嗎?」


    兩位女士互相看了看。


    緹娜夏微微睜大了眼睛,拉維妮婭則一臉愕然。


    ——這是可能獲得關於球的情報的好機會,緹娜夏正麵提出疑問。


    「你對那個球了解到什麽程度?」


    「我也想問這個問題。我是大約兩百年前從一個旅行的占卜師那裏得到的這個球。她說這是個如果有覺悟的話就可以追溯時間改變過去的魔法具。」


    「覺悟……」


    這種說法有些微妙,使用者確實會被考驗自己的覺悟。畢竟為了回到過去會讓現在重回白紙。而且這一嚐試也未必會成功。這是一場壓上自己存在的豪賭。


    但是,如果艾特利亞落到拉維妮婭手上是兩百年前的事,那線索也將在此中斷。她對於這球到底了解到什麽程度?緹娜夏抱著這一疑問說道。


    「我知道球會給其使用者帶來相應的危險。但除此之外的代價……會不會因為篡改曆史而明確表現出一些反作用和扭曲?譬如說會不會出現對自然法則或者世界維持的影響?」


    「如果從篡改前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那篡改帶來的任何結果都是扭曲的。但是身處篡改後世界的我們無法認知這個問題。就算對自然法則或者世界的維持產生了影響,我們在其最終結果顯現前是無法感知的。至少現在的我完全沒有察覺到類似的跡象。」


    「那也……的確如此。」


    就算有影響,但如果無法認知到也沒有區別。就算身為魔女,在這點上也是一樣的。


    「但是,把這個球交給我的占卜師曾說過,使用這個球就好比『在世界上釘一根針』。尋找原本不存在的未來,並且在那裏刺上一根針釘住它。就好像在已死的蟲子腳和翅膀上用針釘住一樣,這個世界也已經被刺上了無數根針。所以世界想要回到原本的樣子,但那個球卻與之相反地想要用針固定住它。這些事被不斷重複。」


    「針……」


    想要恢複原樣的世界,和持續釘上針的魔法球。恐怕至今為止這樣的事已經重複了無數次。一想到這些……緹娜夏就不由得顫抖。


    這場攻防戰究竟要持續到何時。不對,還能持續多久?


    世界不斷被釘上新的針——它到底還能忍受多少改竄?


    這件事再怎麽思考也得不到答案。在最終結果出現前,僅憑她們自己永遠無法明白。或許在一無所知的某一天,突然間一切就全部消失了。好比在使用艾特利亞時,原本的世界就會這樣毫無征兆地消失。


    迷失於可怕想象中的緹娜夏注意到了拉維妮婭的視線,抬起了頭。作為交換,她也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事。


    首先是那個球的名字「艾特利亞」。以及艾特利亞應該有兩個,其中一個在鐸洱達爾的寶物庫中這一情況。雖然猶豫了一下,但緹娜夏還是說出了有個男人正在追尋它們的事。聽到這裏,一直皺著眉的拉維妮婭輕輕咂了咂嘴。


    「把你們兩人的情況告訴我的,恐怕就是那個男人。長相和你所說的一樣。」


    「欸……瓦爾托?」


    「從時間上來看,應該是他在你逃走後就馬上來找我了。雖然他形跡很可疑,但稍微調查一下後就發現他說的沒錯,所以我就來了法爾薩斯。早知道殺了他就好。」


    看到拉維妮婭略顯苦澀的表情,緹娜夏的臉色發白。


    瓦爾托在她逃走之後馬上就采取了下一步行動。總覺得不管在哪裏都會有陰謀等著她。他還做了什麽準備?


    拉維妮婭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忽而歎了口氣。她的動作不可思議地很有母親的感覺。


    「你們盡可能地多注意一些吧。那種人什麽手段都會用的。」


    「……多謝你的忠告。」


    「好了,那我就回去了。」


    魔女轉身開始編織構成,緹娜夏向著她的後背伸出手。


    「請等一下!」


    「怎麽了?」


    她轉過頭看向她,緹娜夏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隻是來說關於球的這些事的嗎?」


    「是的。那個笨蛋實在是讓人信不過,所以我來再叮囑一下,你得管住他。」


    她的語言中看不出感情。但聽到這些,緹娜夏感受到她話語中像是荊棘一樣的東西。她不由得說出了至今為止一直縈繞在心中的事,那個從不曾問過別人的問題。


    「……扭曲過去、以自己為代價來幫助別人,你認為這是一種罪嗎?」


    她用略顯嘶啞的聲音提出了這個問題,隔了一會兒,拉維妮婭轉過身來看向她。


    綠色的眼瞳中帶著強烈的光芒。沉默了幾秒後,魔女開口說道。


    「不管有多深的愛,也不應改變事物原有的樣子。過去應該被接受,更別說要以自己為代價,這隻是一種愚昧的行為。被拯救了的你應該明白,並不是活下去就好。」


    ——嚴厲的話語。


    但這也是一種真實。


    以對方的存在為代價被拯救了的人,必然會永遠懷抱著傷痛活下去。失去對方的悔恨也會累積起來,甚至會讓那人想要再次回到過去。


    魔女或許對自己女兒既感到悲傷,也感到憤怒。


    羅薩莉亞雖然救了兒子,但她的死也撕裂了孩子的心。如果沒有拉維妮婭的介入,這件事隻會導致悲劇的連鎖。


    緹娜夏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行了一禮。她自己也有著必須懷抱下去的問題,隻要她還活著,這個問題就不會消失。


    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這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拉維妮婭稍稍揚了揚眉毛,回應了緹娜夏的沉默。


    「你的解咒做的非常精彩。有定義名的那個部分,隻是為了和守護一起封印那個笨蛋的記憶,所以不用在意。戰鬥用的那些構成也是……如果你沒有沉睡而是度過了相應歲月的話,肯定早就變成我無法企及的怪物了。」


    「……謝謝。」


    以複雜的表情回應了她略顯繞彎的讚賞,緹娜夏再次低下頭來。


    感覺到構成的氣息。


    然後,當她抬起頭時,魔女連個招呼也沒打就已經離開了。


    ※


    女王於下午回到鐸洱達爾,向一直擔心她的各人低下了頭。特別是向在離開的三天裏替她處理事務的瑞吉斯和各位親信道歉時,瑞吉斯苦笑著說道。


    「您不用介意這些事。身體還好嗎?」


    「完全沒事了。可以繼續工作。」


    「不行,今天請您好好休息。」


    聽到下任國王的話,緹娜夏垂下了頭。


    她屏退其餘人,隻留下瑞吉斯和雷納特,將這次綁匪的真實意圖告訴了他們。聽到可以回到過去的魔法具以及與之相關的一係列事,他們愣在原地。


    「竟然還存在這種東西……」


    「我把它封印起來了。抱歉一直保密到現在。」


    「不,這是明智的判斷。」


    她曾經告訴瑞吉斯「奧斯卡回到過去」的事,但一直沒有明說他采取的方法。但就算告訴他這個魔法具就在鐸洱達爾,他也應該無法馬上接受吧。


    更何況還有知曉魔法球,並且已經盯上它的人存在。看到緊張地繃著表情的兩人,緹娜夏點了點頭。


    「雖然他是個來曆不明的對手,但各種布置都非常周密,人也神出鬼沒。不知道他下次會使出什麽手段,你們最好也多加注意。」


    「明白了。」


    雷納特認真的行了一禮。瑞吉斯則一臉嚴肅的抱著胳膊。


    「能夠回到過去的魔法具?真是可怕,他想要用它做什麽?」


    「嚴格來說,在使用它的瞬間,『現在』會消失。」


    緹娜夏的話語仿佛降低了現場的溫度。就算使用者隻想進行一些微小的修正,也無法知道最終會變成怎樣。當微小的變化累積起來之後,誰也不知道會在何處產生什麽樣的影響。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前幾天的事沒能讓艾特利亞發動,但無論是多麽想要改寫的過去,都不該隨意地使用它。緹娜夏自我反省著。


    瑞吉斯帶著不好受的表情想要附和她,看到緹娜夏的樣子微微苦笑起來。


    「如果沒有四百年前的那件事,鐸洱達爾會變成什麽樣呢。」


    聽到男人的疑問,緹娜夏微微睜大了眼睛。


    ——如果奧斯卡沒有幫助孩提時的她。


    差點陷入這一沒有答案的空想,她搖了搖頭。


    ※


    在裸露的石壁間的細小縫隙中,台階逐漸延伸向地下深處。


    男子小心翼翼,但卻焦急地沿著台階向下。他的左手時不時扶在牆上,右手則愛護地抱著白布包裹著的某樣事物。等間隔的燈光在男人身後照出了黑色的細長影子。


    漫無盡頭向下延伸的台階終於迎來了終點。


    但這裏沒有任何人。隻是充滿著冰冷的空氣。


    就在幾天前,這裏還像是集中了這個世界的所有穢氣一樣。有許多人被當做活祭品,在這裏引來了吞噬一切的邪惡。


    但現在這裏什麽都沒有。那個東西顯現在了地表……然後敗了。


    所以留存在這裏的,隻是一些渣滓。


    男子站在寬闊空洞的入口處。他那像是被妄執附體的雙眼環視著周圍……抱緊了懷中的溫暖的包袱。


    塞紮爾的宮廷被陰暗的空氣所包圍。


    因為前幾日的敗北,掌握城堡權力的大部分人都死了。逃回來的教祖也下落不明,甚至有傳聞說他已經被法爾薩斯抓走。


    然而,邪神的支持者們消失了這件事,對於殘留的正常人來說,反倒是終於看見的一條活路。雖然這麽想,但因為剩下來的人實在太少了,他們仍無法揮去晦暗的心情。


    現在還能有所行動的,就隻有虛脫的國王、他的獨生子羅姆卡以及寥寥無幾的文官們。沒有其他人擁有能夠領導這個國家的霸氣。這類人早已被教團埋葬。


    這樣下去塞紮爾或許會慢慢滅亡——放棄的氛圍充滿了王宮的走廊。而兩位男子正快步行走於其間。


    其中一位是個年輕的文官,另一位則是這個國家的王子。他們是留在城堡裏的人中最年輕的兩人,一直以來都屏呼靜待著教團統治的結束。


    「殿下,總之我們得盡快開始重建。」


    「沒法向人民交代,太多人因此喪命。」


    「目前國家政務體係幾乎沒有運轉,商人們也在離開我國,這樣下去的話……」


    從以前開始,他國的商人們就對不斷荒廢的塞紮爾敬而遠之。盡管如此,至今為止教團的人一直以獨裁統治著國民,勉強維持了國家的形製。


    但現在這些人也都不在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分離崩析。


    想把情況控製住——走在看不見前方的走廊上,兩人都強烈地這麽希望。


    王子羅姆卡開始翻閱手邊的文件。


    「資金壓倒性地不足……他們幾乎用完了一切。但在這種形勢下,別說增稅了,還得降低才行,甚至應該補貼國民才對。」


    因征兵而失去父親的母子,兒子被奪走的老人,國內有很多這樣的人。如果不能幫助他們,這個國家仍舊沒有未來。羅姆卡感受到一種使命感,緊緊抿住了嘴唇。


    雖然他的意誌很高潔,但仍找不到具體的手段。文官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我們能向哪裏請求援助嗎?」


    「如果需要的話,可以把寶物庫中剩下的東西處理掉。應該能派上點用場。」


    兩個人急匆匆前進的走廊上,突然出現了三個男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羅姆卡看見攔路者的樣子,不由屏住了呼吸。他們是幾天前仍舊統治著這個國家的教團的殘餘分子。


    「我聽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呢,殿下。如果您想處理寶物庫的話,讓我們也一起幫幫忙吧。」


    「開什麽玩笑!你們以為是誰把這個國家搞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教祖大人還在的時候殿下明明什麽都不敢說嘛,現在再講這些也沒什麽說服力哦。」


    聽到他們的嘲笑聲,羅姆卡的滿臉通紅。但他的背後也開始冒出冷汗。他們隸屬於教團,也都是魔法士。而自己並沒有能與之對抗的力量。他看向身邊的文官,他也正滿臉蒼白地會看羅姆卡。


    ——好不容易能夠繼續前進,難道這條道路又要被堵死了嗎。


    羅姆卡因絕望而低下了頭,但是他耳邊卻響起了不合時宜的清爽聲音。


    「我有話要對負責塞紮爾國政的人說……我可以除掉那些人嗎?羅姆卡殿下。」


    這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教團魔法士們的身後站著一個男人。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麵對突如其來的幫助,羅姆卡大聲喊道。


    「對,他們是國家的禍害!可以的話煩請除掉他們。」


    「那我就不客氣了。」


    陌生男子的行動十分迅速。


    正當三個魔法士憤怒回頭時,男人手上的構成已經將他們三人纏繞在一起。發出淡藍色光芒的魔法繩索抵消了三人正在編織的構成,勒緊了他們的喉嚨。


    他們的脖子發出難聽的聲音折斷。失去力量的身體崩落在地板上。


    羅姆卡不由得轉過臉,接著聽到了和剛才一樣清爽的聲音。


    「這樣就能好好說話了。屍體的處理就交給您了。」


    「啊,好……謝謝你。」


    羅姆卡隔著三具屍體再次看向那個男人。


    他注意到王子的視線,抬起手臂向他展示了鐸洱達爾的紋章。


    換了個地方後,自稱雷納特的男子簡單地告訴他們自己的來意。


    也即是,鐸洱達爾想要買下塞紮爾北部的一個巨型水晶窟。


    雖然羅姆卡知道本國北部好像有可以采集優質水晶的地區,但由於那裏與塔伊利的國境線很近,而且過去曾經發生過塌方,現在基本已經被廢棄了。雖然作為魔法國家,鐸洱達爾當然十分需要可以製作魔法具的水晶,但為什麽是現在?羅姆卡感到十分驚訝。


    他的疑惑隨著雷納特拋出的具體金額而進一步增加。根據他出示的文件顯示,鐸洱達爾開出了大約相當於塞紮爾一年國家預算的價格。


    羅姆卡坦率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十分感謝你們的提議,但這個……太多了吧?」


    「實際的收購金額是這個數字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部分,由於開采地點離塔伊利很近,就作為開采期的保證金吧。開采結束後還請您返還給我們。當然多花幾年時間也沒問題。」


    鐸洱達爾和塔伊利之間關係絕非友好。畢竟是魔法大國以及避忌魔法的國家。在開采期間,塔伊利國境附近必然會有鐸洱達爾人出入,這應該是希望塞紮爾能在這段時間協助斡旋塔伊利吧。


    但即便如此,這個金額也太多了。而且沒規定具體的返還期限也有些古怪。


    羅姆卡直直地盯著雷納特。雷納特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著。


    ——這些隻是鐸洱達爾的厚意。


    雖然並不公開,但這是為了援助塞紮爾複興的手段。對於女王回來後略顯發怵提出的援助方案,瑞吉斯也笑著表示同意。因為這並非單純的人道主義支援,能夠在此時賣塞紮爾一個人情,將來萬一同塔伊利關係惡化時可能會派上用場,也有這種用意。考慮到這一目的,瑞吉斯認為這也不是那麽高的投資。


    「如果您能接受,稍後我會帶來正式的文件。」


    羅姆卡領悟了鐸洱達爾的言外之意,他站起身,低下了頭。


    「請多多關照……請向女王轉達我的謝意。」


    「我會切實傳達到。」


    再確認了幾個細節,雷納特眯起了眼睛。提出了可能是他此行真正目的的問題。


    「另外……您知道那個邪神的根本位置所在嗎?如果可以的話,為了斬斷後顧之憂,我想進行一下調查。」


    聽到這個問題,塞紮爾的兩人屏住了呼吸。他們完全不曉得,幾百年來一直侵蝕國家的邪神竟然還留有殘渣。


    雷納特返回後來到了女王的政務室。


    一直坐在桌子後麵的她,現在正躺在房間角落的長椅上小憩,瑞吉斯正在替她處理公務。看到驚訝地雷納特,瑞吉斯笑了笑。


    「她好像累了。其實應該把她搬回臥室。」


    昨天回來的女王說是沒事了,但仍發著低燒,身體情況也不太穩定。希望她去修養的瑞吉斯,以及堅持想要工作的她最終妥協後的狀態就是現在這樣吧。瑞吉斯問道。


    「那麽,塞紮爾的情況怎樣?」


    「欣然應允了。不過這也是當然的,他們很不容易。」


    「是嘛,那就好。」


    瑞吉斯聽完他的具體報告,便開始撰寫相應的草案。他沒有抬頭地繼續問道。


    「另一邊呢?」


    「我去看過了。他們在國境附近的森林裏挖了個地下洞窟,裏麵相當寬闊,中央有一個很深的洞穴。恐怕那就是丟放活祭品的地方。」


    「還剩下什麽嗎?」


    「完全不剩任何東西,一幹二淨。雖然多少能感到一些瘴氣……但我也讓精靈看過了,沒剩下什麽東西。」


    「是嗎……」


    又一個禁咒被粉碎。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全大陸。隻要鐸洱達爾作為對抗禁咒的勢力能夠一直留下結果,那禁咒或許終將會成為曆史中的遺物。


    瑞吉斯一瞬間想象著夢幻般的理想,微笑了起來。


    雷納特補充報告了一件事。


    「但是……太過幹淨了也有些不協調。畢竟顯現了那種魔法存在,完全沒有任何殘餘也是一種異常。可能已經被人特意清理過了。」


    「清理禁咒的殘渣?這又是什麽目的?」


    「這是落在台階上的東西。還很新。」


    雷納特從文件袋中取出白布。看到展開後應該有外套般大小的白布,瑞吉斯思考著。


    「看不出這是什麽,先進行一下魔法藥分析吧。」


    「明白了。」


    雷納特行了一禮離開了政務室。留在房間裏的王子看著情況不明的報告,用手撐著桌子沉思起來。


    ※


    ???????????????


    在大陸上的四個大國中,法爾薩斯和岡杜那每年都會借機主辦一個邀請諸國人員的外交場合,法爾薩斯是以國王生日、岡杜那則是以建國紀念日為名舉辦。


    這些場合論實質都是聚集各國人員,讓大家一起探查一下其他國家的情況、維持各國關係的一個默認的場合。


    在與魔女戰鬥的十天後,緹娜夏已經完全恢複,她正在閱讀關於兩周後於法爾薩斯舉辦的典禮的文件。隨後露出了有些討厭的表情。


    「這是怎麽回事?我完全不像客人,完全就是法爾薩斯方麵的人員嘛。」


    「您都已經訂婚了,這次也會宣布的吧?」


    米拉坐在桌邊喝茶,隨聲附和道。


    法爾薩斯發來的給緹娜夏的文件中列示了當天的預定安排,根據其內容來看,基本就在委托她當天作為奧斯卡的同伴來接待大家。已經公布退位後會嫁到法爾薩斯的她,雖然仍身為鐸洱達爾的女王,但也算半個法爾薩斯人。感覺到自己立場的複雜性,緹娜夏不由抱住了頭。


    「外交也就算了……畢竟是工作。但總有種會因此外的原因一直都不消停的預感。」


    「畢竟那個男人於公於私都很不錯呢。你肯定會招人嫉妒的。」


    「我—不—要—啦—」


    緹娜夏把文件再看了一遍。發現文件的最後有人用潦草地寫著「禮服我都準備好了,你直接過來就行。」。未婚夫的筆跡讓她露出了微笑。


    「開心……」


    她不自覺地從嘴邊漏出這些話。緹娜夏拿著文件站起來,跳著走到窗邊,乘勢坐在打開著的窗框上。


    柔和的風吹動她的黑發,女王有些癢癢的,眯起眼睛眺望著窗外。


    ——在這個時代醒來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七個月。回首一看好像隻是眨眼般的時間。


    這段時間過得非常充實,也同小時候與奧斯卡生活那一個月一樣幸福,或許更甚。


    然而,有時緹娜夏也會對自己的幸福感到些許罪惡感。她現在的生活,建立在很多人的犧牲與善意之上。每當她想起過去,就覺得自己決不能忘記這一點。


    但她也並不想因此就變得厭世或者自虐。


    如果活著的人們都不能挺胸生活的話,世界又該如何轉動呢。


    留下來的人們更應筆直繼續前進。現在她就認為自己應該這麽做。


    緹娜夏不知第幾次重新看向那份文件,不意間感覺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看向窗外。精靈注意到她歪了歪頭。


    「緹娜夏大人,怎麽了?」


    「沒什麽……我好像感覺到一股奇怪的魔力味道。」


    「是嗎?我沒感覺到哦。」


    「大概是錯覺吧,可能有人在練習魔法。」


    緹娜夏輕輕的從窗框上跳下來。在她離開鐸洱達爾的三天裏,精靈們都留在城堡裏,她也收到了「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的報告。這座城市裏的魔法士很多,也有很多人會在研究或者訓練中使用魔法。並不是值得特別在意的事,緹娜夏決定不去想它。


    她拉開椅子回到辦公桌前,然後收斂起笑容變回了女王的模樣,準備開始解決堆積如山的事務。


    ※


    「——好嗎?千萬別鬧出問題來。」


    「我知道。」


    青年和少女兩人吵鬧著走出官邸。麵對強勢的少女,青年露出了隨意的笑容。但這美麗的笑容隻會繼續煽動少女的疑心。


    「你真的知道嗎……」


    「我還真是沒信用啊。」


    「怎麽可能有啊,你好好想想一下自己的行為。」


    男人被狠狠駁斥,但好像完全沒有在意,隻是在後麵推著少女的後背。


    「好了,快走吧。」


    「好好。」


    少女穿著正裝,背對著男子走著。


    他凝視著她嬌小的背影,突然間,他眼中露出了尖銳的光芒。笑容從他臉上隱去,露出了毫不隱藏的不祥神色,充滿了想要撕裂世界般的殺氣。


    但沒人能看見他的表情,也沒人有任何預感。除了這個男人以外。


    「怎麽了?快點走吧,特拉維斯。」


    「來了來了。你背上的那個綁帶有些歪了。」


    「哎?」


    少女慌忙把手伸到背後想要自己調整一下。特拉維斯麵露笑容地看著她,伸手重新幫她係好了綁帶。比她自己係的還要漂亮。


    「行了,這樣就好。你是最漂亮的,奧蕾莉亞。」


    「別說傻話了,還有別做傻事。」


    看到一點都不乖巧的少女,魔王用鼻子笑了一聲,陪她走了出去。


    然而在他的笑容之下,還殘留著沒有消除的殺氣。


    ※


    典禮當天,天空晴朗美麗。


    雖然天氣還有些暖和,但已談不上有多炎熱。整個城堡都在忙著進行準備,緹娜夏一早便來到了法爾薩斯。她走進指定的房間,希爾薇婭和女官們已經等在那裏。這位她的魔法士朋友好像十分喜歡為緹娜夏裝扮,每次都會耗費必要以上的心思。


    「我等你好久了,緹娜夏大人!我從第一次見到您起就在盼著這一天了!」


    「好久……好誇張……」


    看到希爾薇婭的滿心興奮,緹娜夏不由有些脫力。但她既沒法逃跑也沒那個時間抵抗。她按照希爾薇婭的指示開始沐浴。其實她還有些想睡,這倒也正好。她躺進浴池裏享受著香油的香味,一邊伸展起纖細的四肢。


    「希爾薇婭,傷口已經好了麽?」


    「完全沒事了!謝謝您的關心。」


    希爾薇婭笑著用梳子梳理她長長的黑發。她前陣子受的傷已經恢複好,也為今天的公開發表開心的不得了。也許是為了表現她的幹勁,浴室裏擺著比平時還要多一倍的瓶子。


    「今天的禮服,陛下說是作為緹娜夏大人的生日禮物送給您的。」


    「欸!」


    聽到意想不到的話,緹娜夏翹在浴缸邊上的腳滑進了熱水中。水花濺在她臉上。說起來,大約一個月前,和他談論儀式話題的時候曾經被問到過生日。當她回答「大概在一個月前」的時候,還被他用力捏了一下臉頰。


    未婚夫的突然襲擊讓緹娜夏的雙頰緋紅。


    「生日……畢竟已經不是慶祝這種的年紀了,所以完全忘了。」


    「您幾歲了呀?」


    「嗯……大概四百三十二?還是四百三十三……」


    「……」


    「是有點嚇人吧。」


    雖然緹娜夏的肉體年齡隻有二十歲,但實際年齡甚至跨越了時代。仔細一想的話她已經活了超過奧斯卡二十倍左右的歲月了。但由於其中大部分時間她都在沉睡,所以人生經驗反倒是她比較少。


    「白白長了這麽多歲數,其實也隻是小輩。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學。」


    緹娜夏苦笑著再次把腳搭在浴缸邊上,閉上了眼睛。


    溫暖的熱水有一種被嗬護著的安心感,讓她沉浸其間。


    從洗完澡後到全部準備完成總共花了兩個半小時。


    在這期間,緹娜夏的妝容和發型被調整了很多次。


    希爾薇婭的女官們最初還會問緹娜夏的意見,但知道她隻會隨意回複後,就完全按照他們自己的想法來決定。


    王送給她的禮物的這件象牙色禮服,使用了非常多手工蕾絲。寬袖口的短袖上繡著嫩草色的薔薇。胸口略微敞開,到腰部的正麵排布著胡桃按扣。裙擺上重疊了好幾層蕾絲,在身前畫出圓形,身後則是很長的拖尾。


    希爾薇婭把她腰間的飾帶在身後係上漂亮的結,笑了起來。


    「陛下很清楚應該怎麽展示緹娜夏大人的魅力呢。」


    「嗯,完全搞不懂。」


    聽到她呆笨的回應,希爾薇婭有些泄氣。


    緹娜夏長發半垂,另一半則在腦後用鮮花裝飾紮了起來,與清秀楚楚的禮服相結合,展現出一種讓人憐愛的美麗。幾乎感受不到她平時在正式場合中表現出的威壓感和讓人不敢靠近的氛圍。柔軟可愛的身段,非常適合作為未婚妻站在男人身邊。


    希爾薇婭後退了一步確認了緹娜夏的樣子。稍微調整了一下她頭上的花飾。


    「嗯,完美!」


    「謝謝。」


    緹娜夏微笑著道了聲謝,看向穿衣鏡。鏡中映出了似乎立刻就要參加婚禮的新娘少女般的自己。總覺得有些不習慣,還有些害羞。


    她確認了一下時鍾,離儀式開始還有三十分鍾左右。緹娜夏向正在收拾東西的希爾薇婭問道。


    「我可以出去一會麽?」


    「沒問題哦。如果有地方壞了的話就跟我說。」


    得到同意,她離開了房間。一邊提著禮服的裙擺,一邊在走廊上逛著。


    已經臨近典禮開始了,到處都是文官和女官們走來走去。他們注意到緹娜夏時一個接一個地低頭行禮,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緹娜夏往沒有人氣的地方走了去。正閑逛在走廊上時,她看向窗外停下了腳步。


    有一個少女正走在中庭裏。


    她身穿正裝,應該是接受招待的賓客。她銀色的頭發在陽光照耀下散發出光澤,身上穿了天藍色的禮服。緹娜夏所在的位置較高一些,看不清她的臉,但她好像在尋找什麽似的東張西望著。


    緹娜夏歪了歪頭,把手放在窗框上,編織起短距離轉移的構成。


    少女正獨自在中庭裏徘徊,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緹娜夏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她是通過轉移出現。看到彼此都穿著正裝,她低了低頭。


    「啊,不好意思……」


    「你在找什麽東西?需要幫忙麽?」


    如果有什麽困擾的事,兩個人找應該比一個人更快一些,能趕上典禮。


    緹娜夏這樣想著問道,少女稍顯驚慌的看了看周圍。


    「哎,那個,我好像聽到了嬰兒的哭聲,所以有點在意……」


    「嬰兒?」


    緹娜夏驚訝地歪著頭。


    平時的法爾薩斯城堡裏應該不會有嬰兒,難道是某位賓客帶來的?


    即使是這樣,也很難想象賓客會直接把嬰兒帶來城堡裏。畢竟今天是典禮的日子。


    緹娜夏自己也試著側耳傾聽,但現在什麽都聽不見。少女也注意到了這件事,臉紅著低下了頭。


    「對不起,打擾你了。」


    「沒事,這種事的確很讓人在意。我也會一起注意一下。」


    緹娜夏說完,少女便露出了可愛的微笑。藍灰色的雙眼中充滿了清澈的光。讓緹娜夏看地有些入迷。


    ——她是一位容顏靚麗的少女,不僅如此,還能感受到一種神秘的氛圍。


    應該是魔法士,或者有類似素質的人。緹娜夏感受到強大的魔力,暗中讚賞著。


    少女略顯顧慮地看向緹娜夏,但不知為何她的眼神一瞬間閃過了痛苦的陰霾神色。


    緹娜夏注意到這一點,但在她還沒來得及發問前,少女便再次低下了頭。當她抬起頭時,雙眼中已經沒有任何陰霾,她害羞地笑了。


    「我的同伴還在等我,不好意思。謝謝您的關心。」


    「啊,好的,那就晚些再會吧。」


    少女微微點頭行了一禮便離去了。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影後,緹娜夏才意識到自己和對方都沒有報上姓名。


    「……應該問一下她的名字的。」


    她是個特別吸引人的少女。不過應該馬上還能見到。


    緹娜夏這麽想著,為了趕上典禮自己也回到了城堡內。


    這時,在無人的中庭裏,微微響起了嬰兒的哭聲。


    但已經沒人聽到那個聲音再趕過來了。


    ※


    在進行最終確認的同時,奧斯卡自己也換上了正裝,他看見緹娜夏來到休息室,不由眯起了眼睛。他招了招手把她叫過來,抱起她讓她坐在膝蓋上。


    「很適合你。」


    「謝謝你的禮服。」


    「嗯,我很滿足。」


    奧斯卡小心注意著不弄壞她盤好的頭發,輕輕拉了一下她披在身上的一束頭發。


    「今天會挺麻煩的,加油吧。」


    「我有心理準備。」


    女人臉上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向他伸出了右掌。她的手掌上放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戒指上鑲嵌著一枚讓人聯想到她眼睛的小黑曜石。


    「伸出一隻手來。」


    「哪隻?」


    「哪隻都可以,啊,左手的話應該不會礙事。」


    奧斯卡如她所說伸出左手,緹娜夏拿起戒指,把戒指和男人的手指比了比大小。


    「看來要再弄得大一些才行。」


    她輕輕吟唱了一下,戒指變大了一圈。她將戒指戴在了奧斯卡的左手中指上。繼續詠唱調整了它的大小。奧斯卡饒有興趣的看著仿佛不像金屬的戒指的變化。


    「這是什麽做的?」


    「銀的,隻是製作時施加了魔法。」


    緹娜夏確認了戒指緊貼他的手指後,就開始繼續其他詠唱。她詠唱結束後戒指的外觀並沒有發生變化。她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男人笑了笑。


    「這樣的話除了你之外的人就看不到這個戒指了。」


    「嗯。是給我的嗎?」


    「當然,這是個魔法具。我在裏麵施加了構成,隻要挪開這個石頭就可以發動。雖然隻能生效一次,但是發動後會以你為中心產生一個無法使用轉移魔法的區域。不能轉移出去,也無法轉移進來,通過轉移移動區域裏的東西也是不行的。」


    聽到未婚妻的說明,男人睜大了眼鏡。他認真地看著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


    「那可真厲害……是為了上次戰鬥那種情況嗎?」


    「是的。你和魔法士對戰的時候,對方轉移或者飛走就麻煩了。飛走的話還能通過那克追上去,轉移還是幹脆把它封印起來比較好。效果會持續十分鍾。用掉了的話我會幫你再補充構成的。」


    「幫大忙了,謝謝你。」


    聽到奧斯卡道謝,緹娜夏害羞的笑了起來。但馬上露出了認真的表情叮囑道。


    「封印轉移的效果對敵我都會生效,所以使用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哦。」


    「你也不能轉移嗎?」


    「我也不能,如果想要隻讓我免於封印,整體的效果就會變弱。那樣就沒意義了。現在的這個,即便對手有魔女級的魔力也能封印住哦。」


    「明白了,我會小心使用。」


    奧斯卡確認著戒指點了點頭。


    前陣子與拉維妮婭戰鬥的時候,對方轉移過來一堆利劍,相當棘手。如果今後又有對上強敵的機會,這個魔法具會成為強力的武器。雖然可能隻是小事,但這也是她吸取過去經驗的一種表現,他非常感謝。


    緹娜夏抬頭看著男人,露出了蕩漾的微笑。


    「生日快樂。」


    她的話裏透出稚氣的情感。這個魔法具就是她送的禮物吧。與送給她的禮物相比,這個也太過於實用了,這一點讓奧斯卡不由大笑起來。看到笑出聲的王,她像隻貓似的瞪圓了眼睛。


    「欸,怎麽了?有什麽奇怪的嗎?」


    「沒什麽,你真的很有意思。謝謝你。」


    奧斯卡的手搭上她的臉頰,靠近她吻了下她塗了唇膏的嘴唇。


    雙唇分開時,緹娜夏雖然滿臉通紅,但還是疑惑著到底哪裏有趣了,訝異地離開了房間。


    典禮準時開始。


    站在奧斯卡身邊的緹娜夏,既是他的未婚妻,也是鐸洱達爾的現任女王。


    麵對接踵而來的各國賓客,緹娜夏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同時也試探著確認了一些事。


    鐸洱達爾現在正處於製度改革的關鍵期,前陣子又剛剛以禁咒對抗者的身份介入了法爾薩斯與塞紮爾的戰爭。在目前情況下,她必須確認各國對鐸洱達爾抱有什麽樣的態度。


    然而實際一問,她發現在法爾薩斯的典禮上,大家給予她以及她國家的評價幾乎都是讚賞或者祝福。就連塔伊利的王子也對她致以禮節性的問候。


    緹娜夏在人潮散去後,向身旁的男人低語道。


    「連一句牽製的話都沒有,有點出乎意料。」


    「和我訂婚真是太好了吧?」


    「該怎麽說……哎,是的。」


    緹娜夏輕聲說著點了點頭,但她沒有注意到,其實她自己現在的模樣對於這件事也起了一定作用。如果她今天仍舊是如女王般的姿態,或許還可能引起一些國家的警戒。然而,今天的她可以說是非常可愛,擁有著與她外表年齡相應的讓人憐愛的模樣。


    訂婚後,因為她第一次在公開場合亮相而來探聽情況的人們,看到她這副站在男人身邊婀娜微笑的樣子,都不由放下了心中的擔憂。裏麵甚至有人懷疑她和繼承精靈時的女王是不是同一個人。看到比預想更好的效果,計算到這些製作了這套禮服的奧斯卡有些想笑。同時他也感覺到朝向自己的視線中夾雜著諸多豔羨,感到些許的優越感的同時不由苦笑。


    雖然緹娜夏好像不喜歡女性陣容對她投去的嫉妒眼神,但奧斯卡覺得瞪著他的視線應該也與之不相上下。眨眼間就把擁有稀世力量和美貌的女王掌握在手中,羨慕他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雖然內裏是個炸彈女。」


    「欸,為什麽突然說這個。今天我可沒有破壞窗戶哦。」


    「不是今天也別破壞窗戶啊。也隻有我能管得住你了。」


    「你說的是沒錯,但發生什麽了嗎?」


    緹娜夏一臉茫然的抬頭看著他。


    就在這時,一名少女來到兩人麵前。緹娜夏看著少女的臉,漏出了驚訝的聲音。她就是剛才在中庭裏見到的那個少女。銀發的她微笑著行了一禮。


    「初次見麵,兩位陛下。我是奧蕾莉亞·卡瑙·奈莎·福爾西亞。這次代理岡杜那國王前來向您祝賀。」


    「感謝您珍重的問候。也請代我向貴國王問好。」


    「這是我應該做的。」


    少女屈膝回答了奧斯卡,緹娜夏嬌豔地笑了起來。


    「我是緹娜夏·艾斯·梅亞·烏爾·艾緹露娜·鐸洱達爾。剛才失禮了。」


    「彼此彼此,很抱歉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


    看到有些驚訝的奧斯卡,緹娜夏說明了剛才與她在中庭裏相遇的事。同時她想起了一件事。


    「這麽說來,您的同伴也來了嗎?」


    「是的,我的監護人也一起來了。……特拉維斯?」


    聽到奧蕾莉亞回頭喊出的名字,緹娜夏張大了嘴巴。如果她喝過些什麽東西,現在可能就要驚訝地噴出來了吧。她身邊的奧斯卡也啞然無聲。


    閃耀的銀發男子出現在半失神的兩人麵前,用優美的動作行了一禮。


    特拉維斯抬起頭來微笑了一下。


    看到他戲弄的微笑,奧斯卡比緹娜夏更早回過神來,握住了腰間的阿卡西亞。他保持著隨時能夠拔出劍的狀態,瞪著特拉維斯。


    感受到夾雜著殺氣的威壓,奧蕾莉亞嚇了一跳。奧斯卡用像是恫嚇的低沉聲音說道。


    「虧你還敢再次出現在我麵前。」


    「你還是分清一下時間和場合比較好吧?」


    感覺到一觸即發的氣氛,緹娜夏插進兩人之間,兩隻手分別按住兩個男人。


    「等,等一下,奧斯卡。」


    「讓開,緹娜夏。」


    「不行,這樣不太好。」


    附近的兩三位賓客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向這裏投來了訝異的視線。


    緹娜夏看向笑著的特拉維斯和他身旁睜圓了眼鏡的奧蕾莉亞。少女注意到她困擾至極的視線,拉住了特拉維斯的胳膊。


    「特拉維斯!不是說了今天不能使壞的嘛!」


    「不是今天做的。」


    「都一樣啊!笨蛋!」


    奧蕾莉亞揪住了男人的耳朵,用力扯著讓他低下了頭。她自己也深深低頭。


    「雖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我也有同樣的責任。非常抱歉。」


    最上位魔族被十五六歲的少女拉著耳朵低下了頭。


    看到眼前這難以言喻的光景,奧斯卡和緹娜夏互相看了看。雖然特拉維斯本人正抱怨著「好痛,放手。」,但奧蕾莉亞好像反而增加了手上的力量。


    法爾薩斯王不知該作何反應,被旁邊的未婚妻拉著胳膊退了半步。緹娜夏雙手在臉前合十懇求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請控製一下,拜托了。」


    看到她極度困擾的表情,奧斯卡也總算恢複了冷靜。他控製壓抑了自己的感情,向奧蕾莉亞說到。


    「我也失禮了。沒什麽事,請抬起頭來。」


    「感謝您的寬容。」


    少女抬起頭。藍灰色的雙眼搖曳著看向國王和緹娜夏。但他們的雙眼中已經藏起了所有感情。


    王瞥了一眼滿臉無辜的特拉維斯,打了個形式上的招呼後就離開了那裏。緹娜夏一瞬間想要說些什麽似的看了看奧蕾莉亞,但什麽也沒說地苦笑著跟上了他。


    目送兩人離去,奧蕾莉亞小心不讓別人看到地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男人的側腹。


    「你到底做了什麽!」


    「我和那個女人認識很久了,稍微捉弄過她幾次。」


    「……糟透了。」


    奧蕾莉亞深深歎了口氣。身為她監護人的這個男人,因為他的美貌和性格,在女性關係方麵糾紛不斷。難道那位美麗的女王也是其中之一?——奧蕾莉亞將懷著擔心與憤怒,以及一絲絲嫉妒的目光投向了男人。


    「她曾經是你的戀人?」


    「怎麽可能,那種自我完結型的女人不是我的菜。」


    特拉維斯隨意地回複,但好像注意到了什麽的揚了揚眉毛。他認真地盯著少女。


    他的視線讓奧蕾莉亞有些不舒服,轉過身去。


    「怎,怎麽了?」


    「嘛,要說在不在意她,還是挺在意的。」


    「……哼。」


    她感到些許不快,聲音有點低沉。


    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那麽漂亮的美人應該沒人會不在意。


    奧蕾莉亞想起了在中庭遇見的女王的樣子。緹娜夏隻是因為陌生的自己在尋找什麽東西,就下來幫她了。


    既溫暖又溫柔,還有已經成型的大人的美貌。想來大家都會喜歡她。


    奧蕾莉亞閉上了眼睛,這些無聊的思緒讓她有些心痛。但是緹娜夏已經有未婚夫了。


    特拉維斯輕輕撫摸著少女低下的頭。


    「你要做個好孩子哦。」


    「別把我當小孩子。」


    「你還是個孩子。隻要你是個好孩子我就會守護你。絕對。」


    擁有強大力量的聲音。他現在會是什麽表情呢?她並不想抬頭看。


    但她仍舊相信了男人的話,隻是點了點頭。


    ※


    典禮告一段落,賓客們開始回去的時候,男女兩人正麵對麵漂浮在法爾薩斯城堡上空高處。女人皺著美麗的眉毛提出忠告。


    「請不要再做那種惡劣的行為了……」


    「我隻是作為王位繼承人的監護者跟來而已,別瞎抱怨。」


    「你這說法……不愧是非人……」


    聽到男人直白的回應,緹娜夏深深歎了口氣。按住了發疼的太陽穴。


    「之後我也被他念了很久,饒了我吧。」


    「結婚對象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可真太好了。不提這個,我有事找你。」


    「什麽事?」


    看到已經放棄了的緹娜夏,特拉維斯臉上浮現壞笑。他用手指著她。???????????????


    「——是時候清算留你一命的人情了。」


    腦子還沒完全理解他的話,緹娜夏就感到渾身戰栗。


    迄今為止他已經兩次放過了差點被殺死的她。而他現在正要求清算這件事。緹娜夏迅速編織起構成。


    但特拉維斯揮了揮手阻止了她。


    「別著急,我不是要殺你。我有個要求。」


    男人的話讓緹娜夏皺起了眉。她消去了手中的構成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什麽事?」


    「我需要你當一下我的女人的替身。」


    「啊!?」


    完全搞不懂他在說什麽。緹娜夏回憶起之前見到的讓人憐愛的少女。恐怕她就是所謂的「我的女人」吧。雖然還略顯稚嫩,但那個少女的確有著不可思議的魅力。而且她看上去內心強大,也很聰慧。


    但這件事為什麽會牽扯上這種奇怪的情況?緹娜夏歪了歪頭。


    「替身是什麽意思?」


    「我察覺有個麻煩的女人醒來了。她很有可能來殺奧蕾莉亞。我會在這件事發生前把她殺了,但我不在的時候那家夥的手下可能會來。雖然我會準備護衛,但還是不太放心。所以還是讓他們把你當成我的女人比較好。」


    「……哎哎?」


    這還真是無比麻煩又任性的要求。被卷入其中的奧蕾莉亞也挺可憐的。感到有些頭疼,緹娜夏再次按住太陽穴。


    「麻煩的女人是誰?」


    「和我一樣。」


    「一樣性格扭曲?」


    「不是,和我一樣的位格。」


    「額……最上位魔族!?」


    「嘛,沒錯,而且很纏人。」


    「……你的女性關係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緹娜夏曾經殺死的魔女,好像也是這個男人以前的戀人。大概是他甩人的方式太過分,魔女非常憎恨他,但他又被召喚時的契約限製不能殺死她。所以緹娜夏殺了魔女對他來說是種幸運。


    特拉維斯理所當然地對抱著頭的緹娜夏說道。


    「就是這樣,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等一下等一下。」


    緹娜夏伸出雙手讓他停下。畢竟可能成為另一個最上位魔族的目標。她不可能輕鬆回答同意。


    但他並不允許反對意見。特拉維斯用驚訝的眼神瞪著緹娜夏。


    「你傻嗎?隻要這樣就可以還清這個人情,已經算便宜你了吧。」


    「或許是這樣……」


    「另外,你是不是準備嫁去法爾薩斯?這倒也挺有意思的。鐸洱達爾和法爾薩斯,哪個才算你的國家?說吧。」


    緹娜夏理解了他話裏的意思,臉色有些發白。


    特拉維斯以前曾經說過,作為她殺死魔女的謝禮,他承諾不會「對她所在的國家出手。」。雖然這種說法十分居高臨下,但這就是魔族之王的做法。當她嫁入法爾薩斯後,她準備選擇哪一邊作為自己的國家,他又準備對另一邊做些什麽?他的這句話暗示這些威脅。


    法爾薩斯與岡杜那接壤,可以的話她希望阻止特拉維斯介入這裏的事。但她也想避免他因此對鐸洱達爾出手。


    「如果你願意接下這件事,隻要你的血脈還在,我也可以同時不侵犯這兩個國家哦?反正對我來說一個兩個國家也沒什麽區別。」


    「嗚……」


    特拉維斯提出的十分破格。但其實問題的根源就是他自身即是災禍這一前提。


    緹娜夏抱起胳膊,看了看特拉維斯,他仍保持著平時從容的笑容。但卻略微給人一種故意擺出這個態度的感覺。


    「——奧蕾莉亞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沒什麽,隻是想參考一下。」


    被問到這個問題,男人露出了極其討厭的表情。他像是想拒絕回答,但看到緹娜夏認真的眼神後咂了下舌。


    「沒什麽,我因為有興趣所以就跟著她而已。她還是個小娃娃,就這麽死了也有點可惜。」


    「唔。」


    「你幹還是不幹?」


    「我幹。」


    緹娜夏聳了聳肩即刻回答。


    雖然是件麻煩事,但這個情況可以說是這個男人會提出的最好條件了。問題核心的最上位魔族也會由特拉維斯親子去應付,緹娜夏還有精靈們幫忙。談不上是什麽不好的交易。


    而且,她也有些覺得讓奧蕾莉亞因此而死有些可惜。就像自己曾經也是個需要別人幫助的孩子一樣,她也想成為這名少女的力量。而更重要的是,那個男人好像對她有些執念。或許奧蕾莉亞會成為能夠改變他的人。


    特拉維斯聽到緹娜夏的同意,黑色的雙眼中瞬間露出安心的神色。但很快就變回平時略帶嘲諷的笑容。


    「那就把胸口露出來。」


    「為什麽?」


    「能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比較好吧,再煩的話我直接把它撕破了。」


    「那,那可不行。」


    她還穿著奧斯卡送的禮服。緹娜夏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乖乖解開了衣服前麵的三個扣子。特拉維斯指了指在她白色肌膚中顯得更為白皙的胸口。


    「——綻放。」


    孩子手掌大小的一個紋章隨著這句詠唱顯現。一個印記浮現於她光滑的肌膚之上,看起來十分毒辣鮮豔,像一朵薔薇之花。


    「好了,這是代表我的所有物的標記。隻要是魔族,看一眼就會明白。」


    「唔哇……之後能消去的吧。」


    「結束後我會幫你抹掉,努力別死了。」


    「好好,奧蕾莉亞也有這個嗎?」


    「怎麽可能有。」


    男人粗魯地回了一句便消失了。她睜大了眼睛,凝視著男人剛才所在的地方。


    「該怎麽說呢……真是意外。」


    至今為止隻把人類像蟲子一樣當做取樂對象的男人,竟然把一名少女當做寶貝一樣對待。僅因男人的興之所至就兩次差點死去的緹娜夏,懷著一種不知該說是恐怖還是可笑的感情眺望著天空,笑出了聲。


    典禮在二十分鍾前結束,除了留宿城堡的人之外,賓客們都已經回去。


    拉紮爾還在協助後續收拾的工作,在走出大廳時被主人叫住。


    「你知道緹娜夏在哪兒麽?」


    「不,我不清楚。」


    說起來不知何時起她就不見了。拉紮爾也覺得有些疑惑。


    「那我去找她吧。」


    「也是……麻煩你了。應該在換衣服的房間或者我的房間吧。」


    「我知道了。」


    國王的表情有些陰沉,大概因為與岡杜那賓客之間發生的爭執吧。他已經確認奧蕾莉亞和她的同伴已經回國。盡管如此,主人好像還是有點擔心。依他的命令,拉紮爾首先來到她的房間,發現那裏沒人後便準備前往王的房間。


    「不會什麽都沒說就回鐸洱達爾了吧……」


    拉紮爾在走廊中穿行,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停下腳步。他仔細傾聽,好像能聽到像貓叫似的細小聲音。


    他依著聲音的方向拐過走廊,在看守的衛兵站著的轉角前,發現柱子的陰影裏藏著一個大籃子。


    ——難道是誰遺棄的小貓?


    他懷著這樣的想法看向籃子,上麵蓋著一塊白布,聲音就是從白布下方傳出來的。


    拉紮爾下定決心掀起白布,好不容易才沒有發出叫聲。


    ——籃子裏睡著一個剛出生三四個月的嬰兒。


    藍色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望著突然開闊的視野。哭聲大約也因為驚嚇而停止。拉紮爾的視線和他的眼神對上,屏住了呼吸。


    「怎麽會……迷路的孩子?……不可能吧。」


    他戰戰兢兢地看向周圍,但沒有人。他想要把手伸進籃子把他抱起來時,卻發現裏麵有一封信。他把信拿起來一看,並沒有信封,隻是一張折起來的紙條。


    收件人上寫了法爾薩斯王的名字。拉紮爾把紙條展開,看了看上麵不長的文字。


    「……」


    他差點叫出聲。裏麵寫著讓人難以相信的內容。


    但嬰兒又開始哭起來,焦急的哭聲讓拉紮爾有些驚慌失措。他想要抱起嬰兒,但手上還拿著紙條。


    「我來幫你拿吧。」


    「啊,謝謝你。」


    把紙條遞給身後伸來的手,拉紮爾把嬰兒抱在了懷中。


    他剛鬆了口氣的同時,渾身突然僵硬——到底把紙條交給了什麽人?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後,這次真的尖叫出聲。


    站在那裏的正是國王的未婚妻。


    「——啊啊啊啊啊啊!」


    「哇!?」


    聽到他突然對自己大叫,緹娜夏拿著紙條捂住了耳朵,隨後放下手,皺著眉頭看向拉紮爾。


    「你這樣會嚇到寶寶的。怎麽了?」


    「啊,紙條……那個紙條……」


    「紙條怎麽了?我讀一下?」


    「不,不是……」


    拉紮爾沒能阻止緹娜夏在他麵前打開了紙條,暗色的眼睛盯著紙條上的內容。


    「這是……」


    「等,等一下,緹娜夏大人。」


    「這是在吵什麽?緹娜夏你也在啊。」


    大概是聽到了拉紮爾的叫聲,奧斯卡正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看到主人的登場,拉紮爾不知道這會對目前的事態產生幫助還是會讓它進一步惡化。


    王逐個確認了皺著眉頭的未婚妻、在她身旁快要哭出來的隨從、以及他抱著的嬰兒,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個嬰兒是怎麽回事?哪裏來的?」


    緹娜夏沒有回答王的問題,而是把手中的紙條遞了過去。


    奧斯卡接過紙條打開一看,那上麵用女人的筆記寫這這個嬰兒是王的孩子,並請他好好照顧這個孩子。


    「……啊?」


    上麵沒有寫女人的名字。奧斯卡啞然失色,差點把紙條弄掉。他看向麵無表情的緹娜夏,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


    「不是我的哦。」


    「啊,是啊!陛下才不會這麽不小心!」


    拉紮爾的辯解完全是自掘墳墓。奧斯卡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


    兩個男人因預料之外的事態而驚慌失措,緹娜夏用冷冷的眼光看著他們。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傻?無論怎麽想,這件事從時間上就來不及。」


    被這麽一說,兩人麵麵相覷。


    的確如此。在緹娜夏兩個月前幫他解除詛咒之前,他是無法生下孩子的。因為解咒後不久就與不被詛咒所限的她訂婚,他完全忘了這件事。


    拉紮爾還沒有安下心來的實感,嘟囔了一聲。


    「嗯,那就是說……」


    「棄嬰?」


    三人沉默了。


    在拉紮爾懷中停止哭泣的嬰兒訝異地抬頭看著周圍的大人們。


    暫且決定由拉紮爾把嬰兒交給女官們,奧斯卡和緹娜夏則回到了王的房間。王看著紙條不愉快的歎了口氣。


    「誰幹的,真是。」


    「你沒有頭緒嗎?」


    「沒有,我認不出這個筆跡,也沒有署名。」


    如果是平時,城堡裏出現陌生人的話很快就能分辨出來,但今天有各國人員出入。雖然大致調查了一下,但可能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情報。


    緹娜夏浮在空中輕聲說道。


    「現如今,沒有雙方同意應該是不能生孩子的吧?」


    「實質的確這樣,隻要兩人有一方吃了魔法藥就可以避免懷孕。四百年前不一樣嗎?」


    「那時候還沒有這種藥,應該是三百年前才發明的。」


    根據開發時的記錄,避孕用的魔法藥應該是東方國家梅森在治療不孕不育的研究中發明的副產品。現在已經以低廉的價格傳播開來,但這也意味著「非預期內的孩子的出生相比四百年前少了很多。」


    ——那為什麽這個孩子會被遺棄?


    「啊……說起來,奧蕾莉亞也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在中庭裏找過他。」


    「哭聲?什麽時候的事?」


    「典禮正式開始前,但是應該沒有嬰兒進入城堡的記錄吧?」


    「是的……應該是有人混在賓客中帶進來的。」


    ——是誰,又是為了什麽目的把這個嬰兒遺棄在這?


    緹娜夏煩惱地在空中轉了一圈,隨後提著禮服的下擺降落在男人麵前。


    「這個孩子要不交給我吧?」


    「為什麽?這裏也有人可以照顧他。」


    「不,我在想為什麽會指定交給你……可能有什麽企圖。」


    「他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倒也沒什麽特殊的感覺。」


    緹娜夏聳了聳肩。讓他覺得自己愛操心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她任務什麽事都要先懷疑才對。或許感到了她的不安,奧斯卡苦笑著說。


    「就算有問題,應該也不是瓦爾托幹的。」


    「為什麽?」


    「因為那個男人知道我的詛咒。」


    「啊!也是……」


    不知道他從何處得到的這些情報,瓦爾托對各種事情的了解程度有些異常。他也是因為知道奧斯卡詛咒的事才送來了德莉拉。如果這次也是瓦爾托安排的,應該不會放上這個很容易被識破的紙條。


    「這樣的話……那就是別處做的嗎?」


    緹娜夏皺著眉再次漂浮在空中。


    裙擺被男人抓住,她慌忙降低了高度。她小心護住了纖弱的布料,被男人抱在懷裏。或許應該把這件禮服換下來比較好。


    奧斯卡像是對待小朋友一樣抱起她,右手貼在她白皙的臉龐上。


    「嘛,就讓他在法爾薩斯留一段時間看看吧。或許他的母親會改變主意把他帶回去呢?」


    「……也是。」


    他很溫柔,緹娜夏這麽想著。


    並非一味地嬌慣,而是一種擁有相應強大力量的溫柔。她並不具備這一點。


    緹娜夏凝視著男人的藍色眼眸。


    這是太陽剛剛落下時,清澈夜空的顏色。


    他的堅強、他的意誌、他直率的態度都讓她為之深深著迷。偶爾捉弄人的樣子,甚至把她當成孩子一樣擺弄的樣子都無比吸引她,讓她都為自己感到氣結。


    他的存在給予了她戰鬥的力量和安心的歸處。就算獨自一人時她也能堅強地生存下去。


    ——也因此,她才將這份難以捉摸的感情稱之為愛。


    總覺得繼續看著他連意識都會飄遠,所以她閉上了眼睛。她忍耐著快要流淚的熱度,輕輕吻上男人的嘴唇。


    雙唇分開後,奧斯卡抬頭看著她露出了苦笑。


    「突然怎麽了?」


    「欸?什麽事?」


    「你看起來快要哭了哦,愛哭鬼。」


    他的話正中靶心,緹娜夏撇了撇嘴。但她稍微歪了歪頭,又重新笑了起來。


    如月光般清冽的笑容。蘊含了漫長歲月的寧靜表情,很快就變成了含羞的靦腆笑容。


    「我很幸福。」


    她在男人耳邊細聲低語。


    天空逐漸開始染上紅色。緹娜夏落到地上,確認了一下時間。注意到她的動作,奧斯卡邊換衣服邊問到。


    「怎麽了,你還有事?」


    「不,今天沒事了。」


    「那就住下吧。」


    「是呢……」


    先回到房間脫下禮服——她準備這麽做正要出門時,卻被男人抓住了手。


    「你要去哪裏?」


    「我去換衣服,畢竟是收到的禮物,不想把它弄髒。」


    「之後會給你送去的,你留在這裏就好。」


    奧斯卡從身後抱緊她,吻上了她裸露在外的脖頸。


    伴隨著暈眩感,緹娜夏隻覺得整個身體都失去了氣力。但當男人的手撫摸上她的喉嚨時,她一瞬間回過了神,想起了她不應忘記的一件事。


    她慌張地扭動身子,從男人的懷中逃了出來,後退著與驚訝的他拉開距離。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要先回去了。」


    「怎麽了,這麽突然。」


    「沒什麽……我預定會生病……」


    「你啊……都是女王了,至少想個更好點的借口吧?」


    緹娜夏臉上抽動著,捂住胸口。


    現在那裏有一個不會消失的印記。那個代表她屬於其他男人的標記強烈地印在她胸口,連她的遮蔽魔法都無法產生效果。如果被奧斯卡發現,她不敢想象他會多生氣。


    不過他好像把緹娜夏勉強的表情理解成了別的意思,皺起眉頭歎了口氣。


    「怎麽,你果然還是生氣了嗎?」


    「欸?你說什麽?」


    「剛才拉紮爾說的那些無聊的話。」


    「啊——……」


    說起來,他們倆剛才很愉快的自掘墳墓了。因為那時候的對話完全無關緊要,所以緹娜夏也聽過就算了。雖然仔細一想,那的確不是什麽愉快的內容,但她也不覺得會因此發怒。就算他過去有過戀人也並不奇怪,不如說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緹娜夏還是輕輕敲了一下手,點了點頭,對他莞爾一笑。


    「嗯,我生氣了。所以我先回去了!」


    「你……等等。」


    「才不等,那就下次再會吧。」


    她趕緊回答,趁著他還沒懷疑時消失了。


    看到她轉眼間離去,男人啞然地目瞪口呆。


    被留在房間裏的奧斯卡,一直沒能察覺到未婚妻隱瞞了自己的真意,最終那天隻得抱著頭睡著了。


    ※


    緹娜夏轉移回到鐸洱達爾自己的房間時,米拉、卡爾和莉莉婭正在一起喝茶。雖然精靈們平時不被召喚就無法出現,但緹娜夏在離開國家時總會召喚出幾個留著待機,以防萬一。


    「咦?緹娜夏大人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留在那邊過夜。」


    米拉和其他兩人邊說著邊回過頭,在看到主人的瞬間全部驚呆了。


    莉莉婭手上的杯子掉在地板上,裂成兩半。


    「緹,緹娜夏大人!那是什麽!發生什麽了!?啊,沒失去純潔,稍微放心了一些!」


    「啊,果然你們能看到這個啊……」


    麵對大致還算在意料之內的反應,緹娜夏苦笑著。


    他們隔著衣服也能看到這個印記。也明白這個紋章是誰的東西。


    卡爾略顯擔心的說到。


    「小姐,你沒事吧?發生什麽了?」


    「發生了很多事。」


    緹娜夏走近寢床,坐在床邊。向三名精靈說明了事情的始末。


    聽到她與魔族之王的交易,三人分別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那一位醒過來了嗎……?真是糟透了。」


    莉莉婭這麽說著,同時將破碎的杯子恢複原樣。緹娜夏聳了聳肩。


    「你們認識特拉維斯說的那個嗎?她是個怎樣的人?」


    「唔——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


    三個精靈互相看了看,同時開口說道。


    「陰險。」


    「傲慢。」


    「嗜虐。」


    「唔—哦—」


    這些詞語的搭配還真讚。不過或許對最上位魔族來說都是當然的品質。如果要形容特拉維斯,應該也會用上類似的單詞。


    卡爾撐著臉頰,眼神中充滿了疲憊感。


    「因為這裏有小姐的結界所以我就喊她名字了。那位大人……費徳菈大人從很久以前起就一直對特拉維斯大人念念不忘。據說有過好幾次特意顯現在人間階殺了很多人。」


    「啊哈哈,和緹娜夏大人有點像,太執著了。」


    「我才不會把情敵殺死呢!」


    拿她和自己比較也太過分了。聽到主人的反駁,米拉卻笑了笑。


    「不是的,對於費徳菈大人來說人類並不是情敵。如果緹娜夏大人的戀人也整天盯著螞蟻窩玩的話,你也會生氣吧?」


    「那倒的確會懷疑他是不是正常。」


    ——真是頭痛。


    也就是說,對於上位魔族來講,人類本來就是等同於蟲子般的存在。所以既沒有興趣,也不想扯上關係。然而其中處於最上位的那個男人卻對人類懷有興趣,甚至還和他們一起生活,這實在太過例外。從愛著他的同族角度來看,會覺得難以忍受也不是沒有道理。


    緹娜夏略微同情著不曾謀麵的魔族女性,但也對其中難以理解的部分搖了搖頭。


    「但不管是多麽奇怪的興趣,我還是不會破壞對方如此重視的東西……」


    「這一點上應該是性格不同所致吧。費徳菈大人幹脆隨他去就好了嘛。」


    「嘛,特拉維斯大人都說會去解決她了,應該沒什麽好擔心的吧?反正也是他比較強。如果隻是解決手下,緹娜夏大人一個人就能處理。」


    「是啊——有事的話隨時喊我就好。」


    看著精靈輕輕揮了揮手,緹娜夏深深歎了口氣,她依次凝視他們三人。


    克服了心中的些許猶豫,女王開口說道。


    「……果然對於你們來說,人類也隻是蟲子嗎?」


    聽到主人的問題,三人麵麵相覷。


    他們沉默了一瞬,隨即便在緹娜夏不安的視線中開心地笑了起來。


    「怎,怎麽了嘛。」


    「沒什麽,我們在這裏生活得太久了,基本都習慣了。人類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歡小姐。」


    「畢竟我們本來就是會接受那種契約的怪人嘛。」


    「就是這麽回事。如果我們不願意,解除鐸洱達爾的契約時就都回去了。」


    他們的話語和想法各不相同,但卻有著共通的暖意。


    緹娜夏放鬆了睜圓的雙眼,閉上了略顯濕潤的視野。


    「謝謝你們……」


    無論是四百年前還是現在,精靈們都陪伴著她。她也重視著身為她重要朋友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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