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太夫人高壽七十六,算得上喜喪,消息傳開之後,上門吊唁的比預想中的多上許多,一則永寧侯府是太子的舅家,成家現在炙手可熱,借機巴結一番露個臉總不是壞事,二則曾孫輩們大多成家立業,七彎八拐的親戚多了。


    沈老夫人萬事不管,把喪禮的事交給兩個孫媳婦去做,自己隻需準點帶一片洋蔥到靈前擠一點兒眼淚即可。殷元徽是見過大場麵的人,操持這等喪會不在話下,更兼有個得力幫手薑清漪,更讓前來的賓客挑不出錯。


    蕭雲旌也得了一日假,前去祭拜吊唁,看到如同鬧市的靈堂,默默感歎著世風日下,看到自己媳婦兒,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想到沈老夫人命人記錄下的那些話,登時覺著,人這一輩子可以活得很諷刺。


    祭拜上香燒紙過後,本欲去安撫成靖寧一番,跪靈前啼哭的一少女突然起身衝到他麵前拉住他的衣襟,跪著哭求他完成老人家最後的遺願。「你不妨說說,太夫人的遺願是什麽?」當著諸人的麵,蕭雲旌抽回自己的衣擺彈了彈,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俏不俏一身孝,她容貌不算出眾,但有一股柔弱的我見猶憐的氣韻,這股氣韻很招人,但並不吸引他。


    成芸寧被當眾一問,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話來,隻低頭抹著眼淚。成宜珠如何不曉得荀太夫人的打算,她婚姻不幸,最見不得別人好,成芸寧說不出口的事,她便挺身而出,流著淚說道:「老祖宗關心小輩,最放心不下芸丫頭的終身大事,一心想為她找個好夫婿,臨走之前還念叨著。侯爺年輕有為,是上上之選,昨夜她還投夢給我說了這事。侯爺身為晚輩,自當要盡孝,完成她的遺願,讓老太太在地下得以安息才是。」


    投夢與否,成宜珠怎麽說都隨她,不過蕭雲旌哪是容易拿捏之人,當即問道:「我若是不答應呢?」


    「百善孝為先,侯爺……」


    「孝隻對自家嫡係長輩,我可沒聽過要為一個隔了三代的妻族老人盡孝。」蕭雲旌冷道。


    成芸寧臉上一直掛著淚,抽泣不止,原以為搬出孝道來事情會順利,哪想蕭雲旌油鹽不進。原本她想去勇毅侯府,但她知道玩弄心計不是成芙寧的對手,便把目光投向鎮北侯府,加上有傳言說成靖寧不能生育,隻消她進了去,先生下一兒半女,如何不能踢掉成靖寧成為正室?當初她向太夫人求援時,太夫人也保證一定會讓她進鎮北侯府,隻是沒想到蕭雲旌對成靖寧這般癡心。


    「我……我不活了。」被當眾拒絕,她麵上無光,隻好拚死一搏。


    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蕭雲旌見得不多,但處置起來並不生疏。「正好太夫人黃泉寂寞,你去也好跟她做個伴兒,全了一片孝心。」


    說完就冷笑著,到成家人中拉了成靖寧離開。成靖寧還在想該自己上場解決這事,結果就先一步退場,人還有些發愣,「我還沒登場呢。」怎能先走呢?


    「你當唱大戲麽?」蕭雲旌看著同樣一身孝的妻子說,她同樣的我見猶憐,清豔無雙,比平日更美上三分,看著人氣先消了一半。


    「沒,我相公真能幹。」成靖寧挽著手臂,跟著離開永寧侯府。她是曾孫女,又已經出嫁,不必跪靈守孝,隻消吊唁之後出殯那日再來送別就是。


    沒人阻攔她,本欲衝撞棺木的成芸寧當即愣在原地。他怎麽……怎麽沒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靈堂內的人都被蕭雲旌的話震懾住,雖然冷酷了些,但他說得很有道理,對待這等不要臉的,就該如此。成啟銘無奈,隻得讓成宜珍帶著成芸寧到後堂去,免得丟人現眼。蕭雲旌是出了名的麵冷心冷,會聽一個妻族老人的糊塗話?


    不過無論如何,頭一個月該忌諱的還得忌著,兩人雖同睡一張床,也隻能規規矩矩的,無事可做,隻好蓋被聊天。蕭雲旌祭拜過荀太夫人後,又回了京郊大營,折騰那一幫兵士。後幾日成靖寧也有去葬禮,但不多留,成芸寧麵皮薄,那天之後便沒再出現。


    永寧侯府做了七日水陸道場,將荀太夫人葬入成家祖地。沿途設路祭的人家多,看上去倒隆重,不過戴老夫人心直口快,私下裏很是不齒,那老虔婆這是借大房的臉麵風光呢。


    太夫人下葬那日,蕭老爺子祖孫倆一個忙著家族生意,一個忙著今上派遣的公務,是以隻有王老夫人和成靖寧去送人最後一程。


    都是成家親眷,嫡脈男子站前頭一排,孫女女婿等站後邊,再之後就是別的姻親家眷。最後拜別太夫人,人群中突然起了騷動,沒多會兒便聽到有人喊殺人了。


    侯府的家丁健婦護衛有素,很快將男丁女眷隔離開來,止住騷亂之後,就見身上染了鮮血的成啟銘被抬走,背後插著一把匕首,接著人高馬大的兩名家丁押著一個不停叫囂的少年離開。秩序恢複,葬禮繼續,檢查了陰井內無異常之後,八個壯漢將金絲楠木棺材放入其中,道士唱念著做法事,成氏男丁拿著鐵鍬鏟土掩蓋住棺材。


    到巳時末,墳地這邊的道場結束,返回侯府用最後一頓喪宴。成靖寧到王老夫人那裏支會一聲後在人群中尋到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披麻戴著孝,手裏捏著一串佛珠,眉梢還有殘留的冷意。


    成靖寧擠到沈老夫人身邊,問道:「剛才,發生什麽事了?」


    「成永宏說你爹害死了成振功,他要替父報仇。陰錯陽差,結果傷了成啟銘。」成家所有男丁都一身相同的孝衣,打扮又相似,成啟銘哪怕年近六十,保養得和成振清不差,加上又是先後跪拜送別太夫人,一時人影綽綽,小孩子第一次殺人,心裏緊張又手抖,沒瞄準時機,誤傷了嫡親祖父。


    「祖父他傷得重嗎?」匕首都還插在後背上,鮮紅的血在麻布孝衣上流淌,成靖寧看著都覺疼。


    「不曉得,等大夫看過後再說。」沈老夫人對成啟銘早死了心,此刻說起他,似在說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成啟銘傷在後背左肩肋骨處,此刻躺在帷棚的擔架上動彈不得,隨行來的家醫診斷後說險些傷及心髒,他醫術有限不敢拔刀,讓成振清去請聞大夫或者禦醫來。無論是為所謂孝道還是為了仕途,成振清身為人子必須管,聞禮在鎮北侯府,隻得讓成靖寧派人去請來。


    「永宏年紀小,你別怪他。」傷痛之中,成啟銘還在為孫兒求情。


    成振清沒有言語,成永安飽讀詩書,現進入翰林院後又熟讀大祁律法,聞言便道:「照大祁律法,無故傷人致死者以命抵命,重傷者十年刑獄,中度者五年,輕傷者三年,法不容情,永宏既然傷了人,傷的還是至親長輩,必須罰。」


    「永安呐,他還小……」成啟銘此刻進氣少,出氣多,還在為凶手爭取。


    「如果永宏傷的是父親,若他得手,祖父還會這麽說嗎?包庇縱容,是害了他。《觸龍說趙太後》,祖父總讀過吧?」成永安問道。


    成啟銘無奈,趴著不再說話。沈老夫人停在棚外,最終還是離開,成靖寧陪在她身邊,跟著追了過去。「等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之後,我去通州那邊的莊子住一陣,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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