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時候想起你媽了!那我看你幹脆也別出國讀研了!”“我……”“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吧,”唐教授輕歎一聲,語調透著些失望,“有出國交換經曆的話,對你申學校也有幫助。我叫那邊保留了你的名額,明天反悔還來得及。”唐蘅掛掉電話,把手機用力擲向茶幾,“嘭”一聲悶響。身上的水珠在地板上匯積成小小一灘,他低頭盯著那灘水,半晌,慢吞吞走回浴室。他不太想承認自己的失落,就算沒人看見,也不想承認。洗完澡,讀了二十頁布迪厄,又從冰箱裏找出王阿姨包的餃子,煮了十個,吃掉。做完這些已經十點零二分。手機躺在茶幾的邊緣,仍然不聲不響。唐蘅想要上床睡覺——雖然這麽早根本睡不著,但他也提不起興致做別的。沉默片刻,他關掉所有大燈,隻留下床頭一盞燈,借著那一縷柔軟的光芒,他靜靜凝視幾步之遙的手機。說不清是在和手機置氣,還是在和自己置氣。半晌,唐蘅認輸似的拾起手機,摁了一下,沒有反應。不是吧,摔壞了?連上充電線,唐蘅捧著手機坐在床邊。如果是因為電量耗盡而關機,那麽需要充一會兒電,手機才能開機。這黑色的小機器沉甸甸地墜在他的手心裏,也墜著他的心。過了一會兒,右上角的小燈閃爍起綠光。原來真的沒電了。長按開機鍵,兩隻手握在一起,那是諾基亞的開機動畫。動畫結束,短暫黑屏,又亮起來。彈出提示框,您有三條未讀短信。唐蘅一下子站起來。第一條,21:35,李月馳:我回來了,可以見麵嗎?第二條,21:45,李月馳:明天見也可以。第三條,22:01,李月馳:晚安。唐蘅重重坐下,覺得自己從空中跌落,一顆心終於落回結實的大地。他撥了李月馳的號碼,幾乎在忙音響起的一瞬間,電話就被接通。“唐蘅,”李月馳叫他的名字,聲音很低,“你睡了嗎?”“沒有。”“嗯,”他笑了笑,“不然也看不到我的短信。”“那你睡了一下午?”“……”“算了,”唐蘅說,“早點休息吧。”“對不起。”“我開玩笑的。”“下午趙老師走了,”李月馳沉默片刻,“我想見你。”一刻鍾後,唐蘅看見李月馳。他換了身衣服,黑t恤,黑運動褲,如果不是撐著把棗紅色的傘,大概就整個人融化進夜色裏了。唐蘅走上前去,俯身鑽進他傘下,在他身上嗅到一股很清淡的沐浴露香味。一時間,他們誰都沒說話。細密的雨絲落在傘麵上,也聽不見聲音。“下午太忙了,”李月馳低聲說,“後來一直在殯儀館。”“那你……別太難受。”李月馳頷首:“已經有準備了。”“那就好,”唐蘅頓了頓,“我剛才隻是……有點擔心你。”“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在殯儀館,”李月馳的聲音很悶很輕,“不知道為什麽,不想在那個地方聽你的聲音。”唐蘅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他們走出淩波門,過馬路,來到東湖邊上。這時已經很晚了,又下著雨,湖邊空無一人,連路過的車都很少。眼前是黑茫茫的湖水,身後是黑茫茫的校園,頭頂的蒼穹也是黑茫茫的,無星無月,這是一個茫茫的夜,似乎專為他們而來。李月馳說:“我以為她能再撐一段時間。”“不怪你。”“我知道,但還是有點難受,”他把腰抵住欄杆,麵向唐蘅,“我初三畢業的時候原本要跟我爸去礦上打工,她到我們那兒支教,去找我爸媽,和他們說一定要讓我念高中。”“然後你就念高中了?”“我爸媽不同意,因為家裏缺錢。她就天天往我家跑,勸他們,還貼了五百塊錢給我交學費。”“她……很好。”“嗯。後來我來武漢念大學,又和她聯係上,去年年底她高燒了一段時間,在中心醫院確診骨癌,已經擴散了。”唐蘅不知該如何安慰李月馳,“死亡”這件事實在距離他的生活太過遙遠。他爸去世時他才十一歲,當時的記憶早就模糊了。唐蘅又想起李月馳喝醉之後說,她也是代價,這句話他仍然似懂非懂,隻好用力攥了攥李月馳的手,發覺很涼。李月馳笑了一下,大概不想把氣氛弄得太沉重:“你呢,下午幹什麽了?”“在蔣亞家選歌。”“選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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