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眼睛睜開,蘇醒過來。手朝天伸著,追尋著剛剛做的夢。


    那夢見的是小時候平淡無奇的一幕。現在,他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回憶起來。


    天賜撞到那個〈升降者〉,被那人粗言相向,哭著跑回去得到了大家的安慰。後麵才搞清楚那人似乎是〈先驅者〉之一,讓童稚的心靈意識到,人格與才能完全無關這個道理。


    不過後來據說那個〈先驅者〉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經死了。


    天賜接著又昏昏沉沉地回憶起『不久前』的情景,緩緩把手放在自己胸口。


    「……啊……哈……哈哈哈……」


    確實感覺得到。本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就在自己身體裏。


    是〈星光雪華〉的力量。就在剛剛『吃到』的——葵菈的……力量。


    「……你堅持住了啊……葵菈。撐到了,我死……」


    天賜嘟噥著坐了起來。時間是早晨,地點是自己房間的床上。不知什麽原理,在〈塔〉內死掉,理外之力觸發後就會直接跳到第二天,並回到自己的房間。


    想來這方麵的具體情況還從未研究過……天賜自言自語。


    「行了……你可以進來了,希婭——」


    他感覺到門外有人。都現在了,根本不用猜門外是誰。畢竟這裏隻剩下兩個人了。


    回應他的呼喊,門打開了。希婭低著頭走了進來。


    「…………你身體,沒問題吧?」


    「嗯,非常健康,沒有受傷也沒有疲勞,馬上就能登〈塔〉」


    「……天賜,那個」


    「——你全記得對不對」


    天賜直衝衝地說道,接著朝希婭瞪過去。希婭表現得非常害怕,完全不像平時的樣子。本來個子就小的她看上去變得更小了。


    「仔細一想就能發現了。你……一開始就不對勁」


    「…………」


    「逐一枚舉就沒完沒了了。首先是艾爾,不認識他的人看到〈燒刻〉也絕對不會想到他是男的。但你說的卻是三名男性,清清楚楚。那正好是我死後剛剛複活的那天,我當時如果像現在這樣鎮定,就能發覺你不對勁了吧」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天賜。那是……我——」


    「耶利哥,你肯定在的吧。滾出來」


    【那是自冉。觀察棋子就是這邊的任5】


    「希婭,這聲音你聽得見嗎」


    「…………」


    希婭緩緩點頭。這一刻,天賜忍不住笑了。


    「……嗬嗬,原來是這樣。很那啥吧,這家夥那狗屎一樣的聲音」


    【哎i,先做個訂症。她並不是這邊的棋孜。所以說,她不是能聽奸,是這邊讓她聽煎。不過之前心血來潮,有時讓她聽見有時也不讓她聽見就是樂。好了,其他人的棋子小妹沒,你心情怎樣鴨?初次見麵8?】


    「喂,耶利哥,你回答我的問題。當時我問你為什麽我沒吃掉希婭,你對我的回答是『力量沒有正常觸發』。但這不合邏輯。沒吃到也就算了,可希婭記得所有事情,這一點要怎麽解釋?」


    再說,當初〈礎〉之力觸發的時間點上,希婭就應該已經消失了。


    參照觸發條件,阿布拉傑、貝特和艾爾消失是合理的,可是同一個隊伍裏唯獨希婭安然無恙地留了下來,這就很奇怪了。天賜當初最先問耶利哥就是這個問題,雖然消除記憶的問題已經不存在了。


    但希婭留有消失者的記憶卻和葵菈的情況截然不同。


    天賜現在對耶利哥再再次提問,結果耶利哥用樂得讓人發火的口吻回避了。


    【本人就在麵錢,問本人就好臘】


    「……他都這麽說了。回答吧,希婭。你為什麽……留有記憶」


    「……擁有理外之力的人,基本不受其他人理外之力的影響。我……曾聽〈俯瞰者〉這麽講過。所以,我……不會變成那樣。你的力量一開始就準確無誤地發動了,隻不過我沒受那個影響……所以我沒被吃掉,記憶也沒有失去。隻是……這樣而已」


    希婭並不是普通的〈升降者〉。


    她和天賜一樣,從她所謂的〈俯瞰者〉那裏得到了理外之力。


    「原來你也是啊,那你和我的是同一種力量嗎?」


    「……應該,不是。至少我辦不到的事情,你能辦到」


    「那你的力量是?」


    「當我在〈塔〉內死掉時……我會回到當次探索出發前的早晨。隻不過,我隻能知道力量觸發過,不能察覺當天探索中會發生什麽,為什麽死。真的隻能知道,回到了過去」


    【哎,超持久性很強疒。雖然隻能知道自己那天死樂,讓人害怕而咦,但她隻要有那力量總有一天能夠抵達終顛訥。因為可以無限重來辣】


    耶利哥咯咯笑著,開心地分析希婭的力量。


    看來耶利哥和希婭真的沒有交集。天賜一隻手捂住臉。他根本不願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表情,也不願讓別人看到。


    「……那你既然有那樣的力量,不就能救葵菈了嗎?不是我去,你自己去〈塔〉裏死掉不就好了。那就能回到前一天早上吧?為什麽……沒那麽做?」


    「發動條件——不一樣。我的力量,在自發性……自殺之類的時候不會發動。帶著葵菈在〈塔〉裏自殺,沒有意義,隻會我們一起死……。隻要我想死,這個力量……就會背叛我」


    「原來是這樣,那太可惜了。那你——這些事之前為什麽一直瞞著我?」


    「我擁有理外之力的事……不能被其他任何人知道。一旦被知道,力量……〈回〉就消失了。這是另一個、觸發條件。所以我……什麽都沒說」


    【哎呀鴨軋,真是太浪費蠟。你剛剛一番解釋讓你失去了重要的能力噠!真是對不住辣~】


    「所以心疼力量就一直沒說嗎。哎……也不怪你,畢竟你的跟我的不一樣,挺方便的。耶利哥,不能把我的力量改成希婭的〈回〉嗎?」


    【不回答愚蠢的問踢~。明擺著蠟~】


    「……是嗎,真是個沒用的家夥。算了,希婭肯定也有不少難言之隱,跟我差不多吧。所以我也不恨你,對這個耿耿於懷也無濟於事」


    「等等,天賜。聽我從頭講……!」


    「聽了又怎樣,葵菈能活過來嗎?貝特他們能回來嗎?」


    「…………你這麽說,太狡猾了……」


    「我知道才說的,我就是這種人。啊,再重申一次,我真的不恨你。你有你的苦衷,你也在苦惱,但還是陪在我身旁,笨拙地安慰了我。這件事我真的很感激。……希婭,我喜歡你」


    「…………天賜」


    「——所以不許再靠近我」


    「……欸……」


    下了床整理行裝的天賜這時突然撂下這句話,希婭聽了明顯動搖了。她就像死死依賴母親的幼犬,麵色鐵青地向天賜伸出手。


    「別碰我」


    「……」


    天賜看也不看揮開了她的手。


    「夠了,別這樣了」


    「我……不要。天賜,我向你道歉……以前的,一切,我都向你道歉……。我全告訴你,一五一十告訴你……所以,別那麽說……和我在一起……」


    「我都叫你別這樣了!!」


    「啊……」


    他帶上阿布拉傑的劍、貝特的雙劍以及自己的腰包,立刻就能向〈塔〉出發探索。再和希婭說下去,他恐怕會控製不住自己,他必須逃離這裏,找個地方冷卻自己的頭腦。


    但是,希婭說的話最終還是點著了天賜最後的良心。


    「我已經受不了了啊!!傑叔、貝特、艾爾、葵菈,都為了我活下去讓我吃掉了啊!!這罪有多深,有多混賬,你懂嗎!?什麽都不說就可以的你能懂嗎!!」


    「……我,不懂。但是,葵菈……不一樣……!你那是救她——」


    「哪裏不一樣了!!人都沒了,還有什麽不一樣!!本來死的應該是我,活著的應該是他們,那才是真正的命運!!但時候已經死了的我,為什麽現在和你在一起!?」


    「那是——」


    「……希婭,沒騙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也一樣喜歡葵菈,喜歡貝特,喜歡傑叔。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我不明白。為什麽……」


    「如果,連你都死了……我把你都『吃掉』了,我該怎麽辦」


    「……為天賜你死,我不後悔」


    「啊啊——我就知道。我說的就是這個,就因為我和你都喜歡著彼此,就因為我們大夥都愛著彼此,所以才會去保護。就像你對艾爾做的!就像我對你們做的!就像葵菈對我做的!就因為我們珍愛著彼此,所以才會身體不由自主地動起來去保護!就是這件事啊!我已經忍受不了了啊……!!要是連你都為我死的話……!!一想到這裏,我就怕的要死啊……!!」


    正因為在身邊,所以挺身而出。


    天賜本想保護珍愛的人,結果卻是奪走了他們。又或者他被保護,結果還是要被奪走。


    不論保護還是被保護,到頭來都注定會失去那個人。


    希婭是他僅剩的最後一縷牽絆,他不論如何都不忍失去希婭。


    為了不失去希婭——他隻能拒絕希婭。


    「——我,要退出〈同溫圈〉。我再也不會回到這裏。啊,錢你不用擔心,我會托人給你送來,所以你不用再去登什麽〈塔〉了。你就住在這裏,或者找個其他地方,總之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等等,天賜!等等我!!」


    天賜不理會希婭,離開房間。


    他本打算直接出門,但一度停下來進了葵菈的房間。


    因為,這裏有他要帶走的東西。


    「……葵菈,杖我借走了,不過大概不會還了」


    那就是留在房間裏的,葵菈的杖。詮釋『吃掉了』之人存在的東西,看來也一起留了下來。


    天賜目光不經意移向葵菈的書桌。在那裏,是他和葵菈他們一起拍攝的〈燒刻〉。


    他用顫抖的手把它回收,決定永遠攜帶絕不離身。


    與此同時——有個東西闖入視野。一看到那東西,天賜腦子裏就像有什麽啪地一聲爆開了一樣。所有的一切,都被狂亂抖動的扭曲線條連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原來是這樣啊!!想想發現,其實太簡單啦!!就是這麽回事對吧——耶利哥!!」


    【來~啦來辣。叫這麽凶幹孖,你很閑孖?】


    「不,我就想對你宣布」


    【宣布?也就是——】


    「沒錯,我會比所有人都快地去登〈塔〉,比所有人都快地到達頂點。到時候你絕對會信守你我的承諾。這話沒騙人對吧」


    【當然辣。隻要你第一個抵達終顛——這邊就給你複惑。把你『吃掉』的人全部複灬】


    「我猜也是」


    【……】


    雖然看不見耶利哥的身影,但他此時肯定正納悶地歪著腦袋。這反應真罕見。


    天賜覺得自己實在太滑稽,感到無聊透頂,但還是抱起了那東西。


    「我對你那邊的破事沒有一丁點興趣,但我現在總算弄明白你在幹什麽了。就是這麽回事對吧?」


    天賜將手裏的東西雙手高舉。


    ——『升降者雙六』。


    「對你來說,我是棋子——就是一顆雙六棋盤上的棋子。你們在拿我們人類當棋子玩遊戲,看誰第一個到達〈塔〉的頂點,所以要遵守規則。因為不遵守規則,雙六就玩不下去呢。但是,你們雖然關注棋子的行動,卻毫不在乎棋子腦子裏想什麽。我也一樣,我玩雙六的時候也對自己的棋子在想什麽沒有一點興趣」


    【喔?講得妙錒。看開了之後,智商提升了罵?】


    「不過你就放心好了,耶利哥。雖然我對你不感興趣——但我保證一定會贏下這局『雙六』。你就是為了讓我贏,才給我那狗屎力量的吧」


    【噢噢,真可靠錒。你說的沒x,這邊很看好你yo~】


    天賜自嘲地笑起來,把手中的雙六狠狠砸在地上,抬腳用力碾碎。


    然後他便走向公會之家的玄關。


    半路他看到希婭哭著看著自己。


    天賜沒有理她,也不可能對她說哪怕一句話。


    因為他知道,一旦去關心,一旦被依賴,該死的自己一定會緊緊把她抱住。


    這是公會之家的大門忽然打開,一個頭上載著老鼠,形如枯樹一樣的男人出現。黑穀和白原詫異地看著天賜。


    『喂喂喂,天賜小哥,現在出發還太早啦吧?雖然今後開始一起行動,大哥也一樣興高采烈就是啦——』


    「老鼠,別信口開河。喂,天賜,上次委托的報酬就交給你了。就照之前說的,錢全歸你們——」


    「喂,這張〈照片〉上正中間的女孩認識嗎?笑得很可愛的這個」


    天賜若無其事地把隨身攜帶的〈照片〉拿給一人加一隻看。


    他早就知道會是什麽反應。他隻是覺得,他得這麽逼自己一把。


    「……?這女人是誰?為什麽會在我們的〈燒刻〉上麵?」


    『咱絕不會忘記可愛妹子的長相和名字……哎唷,是個不認識的姑娘。她是天賜小哥的這個嘛?話說,為啥跟咱們在同一張〈燒刻〉上啊……』


    「——我就知道。啊,對不住了黑穀,雖然約好了今後一起探索,但還是算了吧。我已經退出〈同溫圈〉了。再見」


    『小、小哥!?』


    「喂——天賜!等一下!」


    天賜把該說的話說完,當著一人加一隻的麵揚長而去。


    黑穀雲裏霧裏,準備追上去,但一隻顫抖的手把他拉住。


    「不要攔……讓他走」


    「……希婭。出什麽事了?我完全想不通」


    『後院起火之類的?年輕小兩口和和美美的公會裏出那檔事可不妙唷。你要是不嫌棄,可以給咱們講講,給你出出主意唷?咱齧齒界最強的推理能告訴咱,你倆的裂痕就是那張〈燒刻〉裏的神秘少女!』


    「不是……不是的。就是那麽做才把天賜的心逼到了絕境……。我……明明是唯一理解天賜孤獨的人……。我卻沒有去理解……。都怪我最想保護的是命,而不是心……。所以……這是對我的,懲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說著說著,希婭哭得死去活來。因為希婭素來冷靜,表情沒有變化,白原本以為她和自己的主人是同類,但結果他錯了。


    希婭隻是單純不會說話,不擅長和其他人交流,所以才戴上了冷靜寡言的假麵具。她與身心強韌的黑穀截然不同。


    麵具撕下來後的下麵,希婭就是一個脆弱無助的稚嫩少女。


    「喂、這……怎麽哭得這麽厲害」


    『從沒見過希婭姑娘這個樣子。那麽,到底該怎麽安慰她呢……』


    黑穀和白原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怎麽去安慰。


    希婭對自己從一開始就鑄成的大錯後悔不已,一邊流下滂沱的淚水,一邊祈禱那位自己珍愛的,孑然步上修羅之路的青梅竹馬能夠平安。


    */分頁/*


    塔鼠出現。他拔出雙劍,瞬間將其切碎。


    ——本大爺!!要成為最強〈升降者〉!!就這麽簡單!!——


    (貝特,我懂。不變強是不行的。不能變得比任何人都強,就根本守護不了任何重要的東西。你一開始就明白這個道理。我早就應該嚐試去理解你才對。盡管罵我蠢吧,貝特)


    接著斬斷哥布林的四肢。就算打著哈欠都能躲開對方的攻擊。


    他不久將敵人消滅,在手心製造出指示升降機位置的箭頭,邁出腳步。


    ——我、我希望……以後也能一直幫上大家的忙……——


    (艾爾阿,我認為能不能幫上誰的忙沒多重要。你總在為大家著想。就憑這一點,就憑你的溫柔,其實就足夠了。可你硬要說那就是你的夢想,那麽你的力量現在已經在幫助我了。謝謝你,艾爾)


    一階層的魔物已根本不是對手。但他還是舉起斷劍。


    新出現的魔物群在一掃之下盡數消滅。


    ——小弟你能退一步縱覽戰局,是團隊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就勞你照這樣繼續支援大夥吧——


    (傑叔,你揍我吧,罵我吧。你說的支援就是讓我把包括你在內的同伴們犧牲掉,恬不知恥地把力量搶過來用嗎?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多厲害,過去付出過多大的努力。說我縱覽全局,根本是在笑話我吧。我什麽都沒看到,我哪兒算得上盡力了。臨死前你對我說的那句話,我受不起……但我還是很開心啊,大叔)


    通道中有台階。他走得魂不守舍,不小心絆在上麵,猛地摔倒在地。


    額頭和連被狠狠擦破,隨著刺痛流出溫熱的血。


    他拿著嫩木杖,落下的光雪花看上去比她的笑容黯淡。


    ——也就是說,大家的夢想全都實現就是人家的夢想!——


    (葵菈,我好想見你。你的笑容,你不懂底線的玩笑,你做的飯菜,你的溫柔你的溫暖,你整個人本身,都是將我拯救的光。你不在了,讓我更深刻地感受到這個事實。葵菈啊,如果你真的已經不在了,我就沒什麽可猶豫的了。見到將來的我,你一定會痛罵,一定會討厭吧。但你要聽我解釋一句。我們兩個人再次一起登上這狗屎一樣塔就是我現在的夢想。我知道這個夢想無聊得要死——你還願意為我加油嗎,葵菈)


    擲出的〈鏢〉深深紮在漏掉的魔物身上。


    他就這樣繼續往前走。決不止步,決不回頭。


    他沒有迷茫,隻有後悔。但他仍要前行。


    身上傷痕累累,內心破碎不堪,可這不是倒下的理由。


    讓他留在世上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比任何人更快登上這座〈塔〉。


    隻為這唯一目的而生的怪物,今天誕生了。


    ——罪孽傍身,踽踽獨行。


    〈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多少隊友命喪你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有象利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有象利路並收藏多少隊友命喪你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