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有一些抽煙聊天的客人,看兩人親密的樣子,低聲說笑。小白花忍不住紅了臉,這才想起來對岑卯說謝謝。“新盟的治安真的太亂了……我媽媽不會放過今晚那些人的!真的太謝謝你了。你住在平港市區嗎?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岑卯搖頭,卻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他之前在平港的房子是租的,租約隻簽了兩年,臨走時還沒續約。如今又三年過去,不知道後續有沒有人幫他處理。一道車燈從兩人身後緩緩靠近,打在岑卯腳下。小白花以為是自己家的人來接,回身去看,卻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有人對那輛黑色豪車吹口哨,這個型號的車子全平港隻有三台,有些人已經開始猜測車主是岑、謝、宋中的哪一家。岑卯眨了眨眼,看走下車的男人。那人黑襯衫筆挺,岑卯想了一會兒,認出這人是三哥身邊的副手。他似乎應該和這人很熟,不然對方臉上不會有這樣的笑容。那人叫了一聲四少,岑卯張嘴,想答應,卻沒能出聲。周圍一時間鴉雀無聲。晏繁走到岑卯麵前,問他冷不冷,說三少在車上等他。小白花的手幾乎是瞬間就從他的手臂上移開了,嘴巴張得大大的。岑卯心中無聲歎氣,和小白花道別,跟晏繁上了車。耳邊一時安靜下來。車上的男人移回看向窗外街道的目光,對他點點頭。岑卯摘下口罩,忍不住笑著叫了一聲哥。記憶中被塵封的人與物像是一點一點剝落了土做的殼,開始有了真實感。岑辛和他記憶中一樣蒼白,沒什麽表情,像尊白玉雕的神仙像,似乎親弟弟出獄這事也不值得如何激動,隻在岑卯叫了那聲哥之後動了動嘴唇,凝著冰雪似的眼角露出融化般的柔軟潮濕,但仔細看時,卻又沒什麽變化。岑辛低頭看了一眼他手部關節淺淺淡淡的青紫淤痕,微微皺眉:“又打架。”岑卯抱歉地扯扯唇角,他以前表情豐富慣了,此刻卻覺得肌肉僵硬,怕自己笑得奇怪,趕緊問岑辛身體怎麽樣。岑辛說現在很穩定,又看著他,說他頭發也該剪了。晏繁從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岑卯的黑發披在肩上,發梢微卷,車內昏暗的燈光更襯得他那張天賦異稟的臉格外嫵媚,雌雄莫辯,讓人甚至不敢久看。晏繁的目光移向後視鏡,注意到什麽,眼色沉下去。岑卯正看著窗外發呆。平港的夜景向來極負盛名,造型獨特的街燈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照亮早已經看不到星星的城市夜空,潺潺河水在一片人造光織就的繁華中顯得神秘而危險。他凝視著河流中倒映的車燈虛影,眼前有些模糊。晏繁不知說了什麽,岑辛嗯了一聲,車子平穩地加速轉彎,岑卯的視線被其他車輛擋住,回頭去看,才發覺這輛車不知何時被保鏢的車輛圍住了。岑辛沒什麽表情,岑卯出獄的事是絕密,晏繁安排得很周詳。少有人知道岑卯的真實身份,也沒人知道這些年他是在監獄裏。然而岑辛的一舉一動卻全被人緊盯著,有人從市區開始跟車,好像也沒什麽奇怪的。岑卯臉上一派無知,好像還是個被護在無菌箱裏手無縛雞之力的美人,細白的手指卻伸向車座下的暗箱,像是某種寫在基因裏的本能被喚醒。岑辛按住了他。岑卯眨眨眼,:“不需要動手嗎?”岑辛看他,許久,搖搖頭:“你不需要操心這些。”岑卯想了一會兒,哦了一聲,目光又投向窗外。車內響起手機鈴聲,晏繁接了個電話,告訴岑辛:“中心局的人,還有……謝家的。”岑卯好像又在聽到某個字的時候開始耳鳴,模糊中聽到岑辛輕笑的聲音,眼前的霓虹與車燈仿佛彼此撕扯,破碎成閃閃發光的塵埃,露出天空上些微的滿月光。“又不是不讓他見,著什麽急呢。”岑卯聽見岑辛輕聲說了一句,讓晏繁打電話,約個人來家裏吃夜宵。岑卯不知道他們約的是誰,電話那頭也不是本人在聽,而是一名岑卯沒聽過聲音的女性。可能是因為這個時間約人來家裏吃夜宵過於突兀。對方在電話中空白很久,才答應赴約。接下來一路都暢通許多。岑卯的心跳止不住的加快,他也說不清為什麽。直到車子開進並不陌生的庭院,他的心跳才漸漸慢下來。其實他們之前不怎麽來岑家大宅,岑辛本人房產頗多,這處宅子隻有每年兄弟們見麵時才會來一趟。後來岑辛接管岑家,一些重要人士會偶爾拜訪這座標誌性的府邸。岑辛住得不多,而這次帶岑卯回來,意味深長。和晏繁在夜店門口叫他的那聲四少一樣,岑卯想,從此以後,岑家從未露麵的第四位少爺的身份就被坐實了。岑卯進屋,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就被帶去做身體檢查。醫生也是他熟悉的那位,他記得姓陳。陳醫生看到他,很激動似的,眼中幾乎含淚。岑卯有些驚訝,叫了他一聲。陳醫生讓他坐下,轉身安排護士。檢查後,等待許久的心理谘詢師請岑卯過去。岑卯進屋,和對方簡單聊了一會兒,做了幾份問卷,又心安理得地走出來,岑辛帶他去另一個房間理發。岑卯坐進舒服的椅子裏,造型師目光驚豔,問他有沒有什麽喜好。岑卯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忍不住開始發呆。他很久沒照過鏡子,記得自己一貫是過分漂亮的,甚至是一種讓人覺得豔俗的美。他的五官明麗,骨肉纖有度,尤其是眼睛和嘴唇的線條與顏色,總給人一種肉欲的誤導。雖然他兒時有段時間一直被人誤導,覺得那並不是美,而是某種怪異,但沒有人能否認他這幅皮相的吸引力。以前的他有些過分張揚,因為做的事需要淩厲果決,因而眉宇中自帶英氣。而此時鏡中的岑卯似乎比他自己記憶中的更加柔軟了,像是別人豢養在家裏的精致寵物,一種脆弱的的媚態被擴大,讓人忍不住產生奇怪的綺想。岑卯咳嗽一聲,輕聲說:“短一點吧,不要太像女孩子。”造型師愣了一下,笑意從唇邊漫出來,說好。一邊的岑辛眼睛還盯著書,添了一句:“也別剪太短,太短了他會哭。”岑卯聽見造型師的笑聲,扁扁嘴不說話。晏繁進屋,對岑辛低語幾句,岑辛放下書,走到岑卯身後,在鏡子裏和他對視。“待會兒謝九過來,要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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