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恒舟輕聲重複著顧青的話:“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齊喬回憶起顧青說的那個在黑暗中布局一切的人和當時顧青臉上莫名的狂熱,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悚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顫聲問:“那不是在說洛昂嗎?”“顧青是個極看重知識資本和階層的人,談話過程中,他明顯不屑於和洛昂這種燒殺搶掠的犯罪分子為伍。用老大當時的話說,洛昂搞的是下沉經濟,在顧青眼裏,被洛昂這種人供養其實是非常掉價兒的。”莫恒舟撣掉衣袖上沾的煙灰,撇嘴說:“所以,他最後那段偶像崇拜式的發言不可能是對洛昂的。更有可能,是對一個在科研成就和智識上勝於他的人……”莫恒舟稍停,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宋寧的臉:“而這個人,恰恰是一個由他所創造、在他的實驗室中誕生的天才。”莫恒舟凝視宋寧在煙霧中顯得模糊不清的眉宇,那場對顧青的問話中,聆訊室和審訊室兩邊的信息不對稱。因此他說的這些,宋寧應該在審訊時就已經知道了,因此才會在十幾個小時前的電話裏對岑卯說出現在的謝爭可能對他不利的話。齊喬似乎又受到某種打擊,臉色變了又變,低聲喃喃:“可顧青說,這些都是那個人的計劃……難道說,這從頭到尾都是小謝的計劃?小謝要幹嘛?他到底……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啊?!”齊喬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質問某個不在這裏的人似的。莫恒舟忍受什麽似的,合了合眼,才繼續說:“假設顧青說的是真的我傾向於相信他的這段話,因為這是他在整場審訊中情緒暴露得最徹底的時刻再反觀謝爭一直以來的行動,其實不難發現,他始終在引導和暗示我們。”齊喬好像並沒有察覺莫恒舟又用回了謝爭的名字,而莫恒舟的話也不像是對他說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寧陰晴難辨的臉上。“岑卯回到平港的那晚,我們隊裏接到了可靠信源舉報,說icpo的s級通緝犯洛昂在某個夜店出現。但我們到達的時候一無所獲,反而遇到了新盟最大軍火商岑三的座駕。老大,為什麽那時候我聽到你在跟新盟軍情處的謝晴長官通電話?”宋寧沒有回答,莫恒舟輕輕吐出一口氣,低下頭反省什麽似的:“我後來偶然遇見過謝爭的這位六姐……那時我聽見岑卯問謝爭他六姐會不會幫他接電話,謝爭說他那天晚上在謝家。當時我以為,這些都是與我無關的細節,現在回想起來,這些細節都是相關的。”莫恒舟抬眼,對宋寧說:“我想,岑卯回來的那天晚上也給謝爭打了電話,是他六姐接的。這也是你那天晚上的經曆,對嗎,老大?”“你在沒有找到洛昂、卻看到岑辛的車之後,第一反應也是給謝爭打了電話,而這個電話是謝晴接的,對不對?”莫恒舟沒有等宋寧的回答,又或許是已經不需要被肯定,加快了語速繼續問:“你為什麽給謝爭打電話?總不會是告訴他岑卯出現了吧?我們當時可並不知道岑卯在岑三的車上,從icpo的角度想,我們更應該懷疑出現在那裏的岑三和洛昂之間有關係。所以,我合理推測,你是要質問這個錯誤情報的來源那天晚上舉報洛昂的就是謝爭!又或者,他用了某種隱秘的傳信方式,讓你誤以為是他發出的信息!”“你不會懷疑謝爭給的關於洛昂的情報,因為洛昂害過岑卯。而謝爭用的方式越隱晦,你越會覺得可靠你覺得這是他從新盟軍部拿到的情報,礙於身份不能傳遞給我們。而你就是這樣中了他的第一個圈套。”莫恒舟目光微動,卻沒有看到宋寧臉上的任何變化。“這是謝爭計劃的第一步,也是你開始懷疑他的真正時間點。”莫恒舟身體前傾,更加湊近了宋寧:“所以第二天,你會跳過謝爭,讓我去找岑卯,勸他回中心局。其實我們都知道岑卯會回來的,無論有沒有謝爭,岑卯都很喜歡這裏。你想看的,其實是謝爭的反應。”“而謝爭沒有幹涉岑卯的決定。我想,你應該還做了些別的試探,但最終是對謝爭放心了,也原諒了那晚的利用。老大,你有沒有想過,謝爭可能連你的這點性格也看透了?”莫恒舟看著宋寧已經看得見疲勞後的皺紋的眼角,不忍似的停了片刻,才繼續說:“我不知道謝爭又對你說了什麽,讓你答應把縱火案要過來。那之後,他一步步引導我們關注死者的腺體基因,牽出cycler,引導我們去next,然後找到孫可文,告訴我們供體的事……他就像一個不露痕跡的向導,把我們帶進了這個陰謀裏……甚至在帶著岑卯消失之前,還故意在電話裏挑釁我。”“他已經掌握了我們每一個人的性格特征與弱點,知道我會被什麽樣的話激怒,所以故意貶低老大、這支隊伍和所謂的個人能力。我的情緒的確被他控製了,才會重新檢索他給過的暗號,想到cycler其實是一場實驗。但這也隻是他順手上的一道保險就算沒有我,老大也會在那個時間點上找到顧青,這些他一定早就安排好了而我的推論能讓這場審訊更加順暢。他知道顧青欣賞高智商學者派的年輕人,我的表現越好,顧青就越願意開口……從頭到尾,統統在他的計算之內。”莫恒舟閉了閉眼,有些甘拜下風。即便同樣是天才,他隻會計算數據與信息,而那人算的是人心。可他必須追趕上去,這是謝爭臨走前給他下的戰書。莫恒舟試圖溫習自己不知不覺走過的一張巨大的網,他在入網時跟所有人一樣毫無察覺,卻是在場最能清楚記住每一條信息的人。而現在他才知道,有時候數據隻有在結論出現後才有作用。謝爭早已把所有信息都暴露在他麵前,隻等著真相出現的時候,讓他回頭發現別的暗示。這些暗示,才是真正指向謝爭目標的線索。“謝爭說過,我們還沒有接觸到cycler的核心。”莫恒舟忽然睜開眼,輕聲說:“如果他那天用的是激將法,也就是說,他希望我們找到這個核心。”“但他為什麽一直要用這種暗示的方式給我們信息?”莫恒舟擰眉,自言自語似的,語氣卻愈發焦急:“為什麽要布這麽大一個局,把我們引進來?是在拖延時間嗎?那他要等一個什麽樣的時間點?不,應該不隻是時間問題……他這麽做,更像是維持一種平衡……他是這個局中的全知者……他在維持一種信息的對稱性平衡……”莫恒舟鎖在宋寧臉上的視線沉下去,終於問出口:“老大,你到底還有什麽瞞著我們?”宋寧沒有動,莫恒舟的聲音比往日裏更加急切:“謝爭說過,他把縱火案要過來,是你跟他之間的事。他跟你說過什麽?”莫恒舟盯著宋寧,目光愈發灼灼:“還有,三年前,岑卯到底去哪裏了?no name小組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洛昂在那之後會忽然被通緝?”“你為什麽隱瞞?給你發那張供體基因檢測報告的人是誰?事到如今,你到底在顧慮什麽?”“如果,這些你都不能告訴我們……”莫恒舟看著宋寧冰封似的臉,漸漸垂下眉眼:“抱歉,我申請退出這起案件的調查。”齊喬屏著氣聽莫恒舟反常的發言,而宋寧直到莫恒舟說完最後一句,才冷笑一聲。“剛想表揚你審訊這方麵有點兒長進……沒想到歸根結底,還是個小屁孩。”宋寧敲掉一截很長的煙灰,目光漸漸變得嚴肅:“你退出?這活兒是你想不幹就不幹的嗎?”莫恒舟微微抬頭,抽緊的頸部露出成年alpha突出的喉結:“宋寧,我是被你拉到icpo的。其實,像我這樣的人總是覺得,團隊歸屬感是一種庸人的熱情,大多數他人都是負累,而真正出色的個體都有自己清晰的目標和思路,不可能也不需要結成共同體,最多隻是彼此利用。”“當初我有很多選擇,但隻有你讓我感受到,我不但可以在一個組織中做自己想做的事,發揮自己最大的功能,還能和這個世界產生一種可信賴的、真實的聯係。這種聯係讓我相信,無論我有多麽出色的個人能力和怪癖,你的隊伍都能消化我,然後完成我一個人做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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