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玩咖與抽象聖誕節
GAMERS電玩咖！ 作者：葵關南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日，下午兩點。
「光正，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參加聖誕派對嗎？」
在玄關換好鞋子的我回頭詢問，我弟弟──雨野光正，就肩膀靠著走廊牆壁，一邊交抱雙臂一邊對我回以苦笑。
「不用啦。要參加全是學長姊的聖誕派對，門檻還滿高的。」
「會嗎？啊，不過你想嘛，結果派對是選在今天父母似乎碰巧不在的星之守家舉辦，所以心春同學也會參加喔。」
「關於大哥認為提到這一點，我或許就會願意出席的理由，事後我會希望鄭重追究。不過，我真的不是因為客氣才不去，不必為我操心。」
「千秋她家待起來很舒適喔。」
「雖然說，我也覺得應該去一趟嫂嫂家問候才對。」
「嫂嫂？」
「……沒事。總之，不用在意我啦，你開開心心去玩吧，大哥。慢走喔～～」
光正彷佛要趕我出門一樣隨便揮了揮手……這個弟弟對哥哥抱持的關心還是一樣淡薄得嚇人。
我歎氣表示：「好好好，我這就去。」簡單地跟著揮了揮手回應，然後就拿起行李，走出家門。
從雨野家到星之守家，走路加搭公車大約得花五十分鍾。首先要從我家這邊搭公車到市區的車站，再從那裏轉搭開往星之守家的公車。
抵達車站前時，時間是下午兩點二十五分。一路順利的話，兩點五十分就可以到千秋她家。
「嘿咻。」
我重新拿穩被遊戲及禮物塞得重量還算可觀的手提包，朝開往星之守家方向的公車停車處走去。
「……喔，下起雪了耶。」
驀然仰望天空，就發現雪花從薄薄的雲層翩然飄下。既然住在北方的大地，平時就不會覺得積雪有多寶貴，即使如此，對於能替聖誕夜稍微增色的降雪，我倒不至於連半點風情都感受不到。
茫然仰望天空的我走到公車停車處，然後……不自覺就將白茫的氣息連同情緒吐出。
「「…………好期待喔……」」
結果……這句話跟別人完全重疊，嚇得我怦然一驚。看來停車場似乎有人先到了。我連忙將視線往下移，確認那名人物的模樣，打算向對方賠不是──就在此時，我一下子總算是回神過來了。
「……天、天道同學？」
「雨、雨野……同學？」
在我眼前，是佇立於雪花之中的美麗天使──不對，是我的前女友，天道花憐本人。
「「…………」」
不知為何，我們雙方的目光離不開彼此。在雪花紛飛下，兩人望著彼此，沉默不語。
……臉頰微微發燙，心跳加速……為什麽無論過了多久，我隻要跟這個人……跟天道花憐這個人麵對麵，胸口就會如此苦悶而莫可奈何呢？雖然說，我明白自己這種乍看「不肯敞開心胸」的態度會讓天道同學不是滋味……即使如此，唯獨這一點，我就是沒辦法。
「「…………那個──」」
兩個人開口的時間點不小心重疊在一起，然後，又沉默下來。
……仔細想想，這也不算什麽劇情性十足的「命運邂逅」。
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場派對的參加者。在同一個時間，打算前往同一個地方，當然會碰巧……應該說必然會遇見彼此。
換句話說，我不能對這樣的相遇感受到「命運」而高興得飛上天……呃，其實我已經高興得飛上天了。即使如此，我仍克製住情緒……才總算勉強對天道同學成功露出「普通」的笑容。
「你、你好，天道同學。好巧喔。」
於是，天道同學難得地……露出一樣有些生硬的笑容對我回了話。
「是、是啊，你好，雨野同學。也、也對，好巧呢。是啊，好巧。沒有什麽命運可言，該怎麽說呢，這算是機率滿高的『巧合』，沒錯。」
「就、就是說啊～～」
我一麵這麽回應一麵將視線從她身上轉開短瞬……然後迅速地捂了自己的胸口！
「（好、好險！差點衝口講出「命運」之類的詞！就是嘛！就算原本是情侶，連這種程度的小事都要用「命運」來形容，未免太惡了！）」
我對懸崖勒馬的自己鬆了口氣，然後重新回應天道同學。
「假如在目的地相同的路上遇見彼此就覺得那是『命運』，思維不就和跟蹤狂幾乎一樣了嗎，對吧！」
「對、對呀。沒錯，你說得是。我也這麽認為，雨野同學！沒錯，就是如此！」
話一說完，不知為何這次就換天道同學從我身上轉開視線，還做出捂胸口的動作……？她是怎麽了嗎？胸悶？
當她清了清嗓轉向我以後……就已經完全變回平時的「天道花憐」，對我閑話家常。
「這麽看來，結果光正同學並不會到場，對不對？」
「對啊，就是這樣。不過，在都是年長成員的環境參加派對，應該也需要費心。」
我這麽一說，天道同學不知為何就稍稍垂下目光嘀咕：
「……不，我倒不認為他是會替我們費心的那種人……」
「？啊，畢竟在上次聚會的時候，光正就跟你們打成一片了嘛。」
「……與、與其說打成一片…………不，沒事。那麽今天參加活動的人數，似乎還是六個人呢。」
「對呀。電玩同好會的五個人，再加上心春同學，就有六個人了。」
「既然借用星之守家當場地，自然是這樣嘍。」
當我們如此閑聊時，開往星之守家的公車就到了。
天道同學跟我踩上階梯，踏進空著的車廂。然後，天道同學先在兩人座的席位坐下，我也跟著──差點坐到她旁邊的時候，就警覺地停下動作。
「（彼、彼此又不是情侶，我能若無其事地坐到異性的旁邊嗎？）」
剛才我好像理所當然地就要在天道同學旁邊坐下，可是重新一想……那有點逾越吧。
幸好車上沒有其他乘客的身影。換句話說，一個人占著兩人座的席位也不成問題。
因為這樣……我改在天道同學前麵那一個兩人座席位坐了下來。
「呼……」
我坐到窗邊，把包包往旁擺，歇了一口氣……好，這次我也懸崖勒馬地避開了錯誤的選擇。我並未錯判分手之後的距離感……
於是，當我像這樣安心地捂起胸口的那一剎那。
「…………！」
從背後……我感覺到頸子上有刺人的視線……有殺氣。
我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戰戰兢兢地瞥向背後的座位確認情況。
在那裏的是……
「（……笑咪咪～～）」
……用菩薩般的臉孔朝著回頭的我投以微笑的天道花憐同學。
…………
我可以斷言，我雨野景太，在十七年的人生中所見識過的任何事物──凶險程度都比不上該處散發出的氣場。
我倉皇地重新轉向前麵，並帶著汗流如注的整張臉思考！
「（咦，為什麽！這個人為什麽在生氣！因為我沒有坐她旁邊？咦，可是，我們現在又不是情侶！還若無其事地坐她旁邊的話，感覺反而像跟前女友裝熟的爛男生不是嗎！）」
老實說，我無法接受她對我生氣……因為無法接受，害怕歸害怕，我還是從乾渴的喉嚨……勉強對她擠出了具抗議意味的質疑。
「呃……天道同學？」
我回頭瞄了一眼。至於天道同學……依然是菩薩麵孔。
「是的，有什麽事嗎，軟腳────雨野景太同學？」
這個人剛才是不是打算叫我「軟腳蝦」？……唉，算了。
「呃～～……你想嘛，我們現在……並不是情侶，對不對？」
「對啊。」
「就是嘛。既然如此……在公車上一前一後分開坐，也是可以的吧？」
「………………應、應該是可以。」
從背後傳來了某種像在咬指甲的聲音……好恐怖。所以怎樣？你是想怎樣啦，天道花憐同學？原本就是你主動跟我提分手的，不是嗎？
總之，別去觸犯校園偶像的天威就不會倒楣……跟她認識以後，感覺我很快就養成這樣的觀念就是了。我默默地開始望向窗外的風景。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分鍾。「咳！」從我背後傳來天道同學略帶恫嚇感的清嗓聲。接著……這位金發女性似乎就自言自語地開始說話了。
「啊，啊～～今天有點冷呢……我、我還把包包，放到了腿上。好、好暖和呢～～雖然兩人座席位的旁邊空了出來，或許……也還滿溫暖的。」
「…………」
「……不、不過，奇怪了，好像，還是有一點冷。對呀。這、這是為什麽呢？我會不會感冒了？噢，旁邊要是有人可以取暖，或許就會比較不同──」
這時響起了來自鄉下的親切公車司機的車內廣播。
『啊，這位乘客，我幫你把暖氣開強一點喔～～』
「……唔！……謝、謝謝司機先生……！」
背後的校園偶像似乎十分不甘心地開口道了謝，然後安靜下來……順帶一提，車裏已經滿熱的了。要是暖氣開得更強，就要到讓人出汗的地步了吧。車上並沒有其他被連累的乘客，算是唯一救贖。
「「…………」」
凝重的沉默；亂熱的車內；汗濕的肌膚；前些日子剛分手的情侶。
……幾乎已等同地獄的情境。這過的到底算什麽聖誕夜啊………………真是。
「……唉～～」
於是，我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拿起包包，從座位起身。
緊接著……
「咦？」
我到了疑惑的天道同學旁邊，大剌剌地用力坐下來……好熱。由於跟天道同學貼近，再加上害臊，比剛才又熱了幾倍。可是……
我始終將目光對著通道那一邊，還用有些粗魯的口氣告訴她：
「……已經夠了。」
「什麽？」
「我是說……我決定不再顧東顧西的了，要罵我是跟蹤狂就盡管罵吧。就算會對天道同學造成困擾……當下想做什麽，我就會做什麽。」
「…………」
天道同學什麽也不肯說……唔唔，這是怎樣，好丟人。
我掩飾著害臊繼續講下去。
「……所、所以說，天道同學，就算你現在熱壞了，我也不管。事情很簡單。就當作被甩掉的男人挾怨報複，請你死心吧。對不起喔，我就是這麽惡心。」
我活像自暴自棄地這麽告訴她以後。
天道同學她……就在我身旁，一邊嘻嘻地笑著一邊給了回應。
「真的，居然在這麽熱的時候坐過來旁邊，這位前男友好令人困擾。哎，雖然你是個添困擾的人……一下下的話，我是可以允許讓你坐旁邊。」
「這、這樣嗎……那麽，我、我就不客氣了。」
「是、是啊……呃…………請坐。」
……於是，有短短幾分鍾──還是在悶熱的公車上這樣莫名其妙的環境，即使如此──
我們倆仍保持著情侶的距離感，度過了聖誕節前夕的一段時光。
＊
結果我跟天道同學在預定集合的十分鍾前抵達星之守家了。千秋到玄關迎接時，我和她想起上次被迫約會的事情，彼此一瞬間差點緊張起來，然而天道同學也在，因此害羞與困惑都勉強靠理性克製住了。
當我們就這麽被領進客廳，簡單跟心春同學打過招呼以後，門鈴聲響起，是上原同學和亞玖璃同學到了。這兩個人似乎也是在公車碰巧遇上的。從兩人有些尷尬卻又莫名滿足的表情看來，他們好像也經曆了類似我跟天道同學那一套。
我和亞玖璃同學意外對上目光，就難為情地朝彼此笑了一笑。
於是在問候告一段落，所有人圍著客廳的桌子就座，香檳風味的碳酸飲料也人手一杯之後，上原同學便拿著杯子站起身，咳了一聲清嗓。
上原同學神色有些緊張地背對星之守家小巧卻又帶有一絲高雅的聖誕樹，朝我們開口。
「呃～～這次電玩同好會的相關人員能像這樣齊聚一堂，我由衷──」
然而，亞玖璃卻在中途舉起玻璃杯打斷他的話。
「來吧，大家乾杯～～！」
「「乾杯～～！」」
我們也跟著齊聲附和，除了上原同學以外的所有人都輕輕互碰玻璃杯，然後以香檳風味的碳酸飲料就口。隻有上原同學一個人在吐槽：「喂，你們幾個！」反應相當符合角色定位，不過，他其實笑得滿開心。哎，上原同學應該也有料到亞玖璃同學會這樣插話吧。
他無奈地坐回座位，隻跟旁邊的亞玖璃同學輕輕乾杯並喝下飲料。於是當所有人都將玻璃杯擺到桌上以後，上原同學就重新開始主持。
「那麽，雖說是派對，流程也沒有規劃太多啦，接下來要怎麽辦？玩遊戲嗎？」
對於他的提議，所有人都「嗯～～……」地給了微妙的反應。
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為我們排斥玩遊戲……呃……
上原同學語帶苦笑地談及當中的理由。
「哎，也、也對啦，所有人難免……還是會介意『禮物交換會』這項活動嘛。」
他所說的話讓所有人無力地笑了。
「禮物交換會」。
這是在這場規定寬鬆的聖誕派對召開之際，唯一事先講好的活動。
至於活動概要……嗯，如字麵所述，就是常見的禮物交換會。大家各自帶一份禮物……經過洗牌以後再重新分配，既有的老套。
然而，這項提議……當初曾讓所有參加者都麵有難色。
這也是當然吧，畢竟…………呃……
參加活動的是我們幾個耶。
沒有任何願景能顯示隨機交換禮物以後，會有「好的結果」。
「「（反正不會有什麽像樣的事發生！）」」
這是所有人共通的感覺。對於這一點，企畫的提議者上原同學似乎也心知肚明……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強烈希望能舉辦。根據其說法：
「欸，連禮物交換活動都拿掉，搞到這種地步，在聖誕節聚會到底是要幹嘛？」
似乎是如此。我們對他的說詞也毫無反駁能力。確實沒錯，照原本的安排……老實講，隻能算是電玩聚會。
而且，上原同學還強調似的繼續說：
「別太花心思就好了啦，先把戀愛那些放一邊，辦這個活動單純是要跟朋友交換禮物。懂嗎？就當成遊戲的一環，來玩嘛。」
他這麽表示。被這麽說以後，我們也沒有堅決反對的理由。
於是，我們就各自張羅禮物，並且在今天帶來參加聚會了……
心春同學語帶苦笑地嘀咕：
「不過，坦白講，東拉西扯到最後，還是很令人心情浮動呢，『禮物交換活動』。」
對此，亞玖璃同學也表示讚同。
「心心說得對耶……那麽，要不要乾脆先來交換禮物？」
亞玖璃同學的提議……讓我們互看了一眼……然後，大家都點頭。
「就是啊就是啊。保持在亂緊張的狀態玩
遊戲，感覺也不自在！」
「對、對嘛。像我也屬於有作業會先做完的那一型。」
「對、對啦！那……就來交換吧！所有人把禮物準備好！」
就這樣，在上原同學的號令之下，我們很快就迎來交換禮物的場麵。
實際要做的事情很單純。按照用軟體自動產生的爬梯子簽圖，將禮物分配給各人就好。抽簽之際，姑且也有用軟體先設定好，避免抽中自己的禮物，除此之外完全是隨機的。
千秋操作平板電腦，將爬梯子簽圖秀在電視上。
我們咽了口水觀望那一幕。
……老實說，要我坦承的話──
朋友間輕鬆交換禮物……這是表麵說說而已。
實際上所有人──肯定都期待跟自己的意中人互相交換。
那、那是當然的吧！畢竟，過聖誕節耶！還是在所有人感情都不太順遂的這個局麵！
要我們別期待聖夜來點靈通的奇跡，才是強人所難啦！
「「…………」」
因為這樣，「輕鬆交換」的前提不知道去了哪裏，大家都祈禱似的望著螢幕。連提出輕鬆概念的上原同學都一臉鬼氣逼人地緊盯電視……你、你這不是卯足了勁嗎……
於是，在各自的念頭複雜交錯下，結果終於揭曉──所有人領到的禮物清單就像這樣！
雨野景太 美顏滾輪（上原佑送的）
上原佑 女用手帕（雨野景太送的）
星之守千秋 成套的萌係戀愛喜劇輕小說既刊（星之守心春送的）
星之守心春 男用皮製票夾（亞玖璃送的）
天道花憐 男用手帕（星之守千秋送的）
亞玖璃 缺貨中的硬派玩家專用職業遊戲控製器（天道花憐送的）
…………哎，所有禮物交換完以後，大家的感想隻有一句吧。
「「（誰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說原本就有料到大半……即使如此，希望未免破滅得太澈底了。
而我……一邊用美顏滾輪在自己臉上滾來滾去，一邊朝上原同學怒吼！
「為什麽要放美顏滾輪當禮物啊！你都沒有考慮到被我抽中的可能性嗎！」
「要你管！那是亞玖璃之前說過想要的……！不、不對，你還不是放了女用手帕當禮物，一看就知道是不習慣跟女生相處的禦宅族，才會挑這種無聊的貨色！」
「無、無聊是什麽意思！你看，千秋還不是挑了男用手帕當禮物！」
「……嗯，千秋同學的禮物被我抽中了……」
天道同學十分尷尬地來回看了我跟千秋……嗯、嗯，呃，千秋她……應該是想送我，才準備了男用手帕當禮物吧……沒錯……正因如此，現在東西到了天道同學手上，千秋自然是不好受。
而且千秋自己也含淚望著……手裏那套應該完全不合興趣，還充滿萌係插圖的輕小說。
「……心春，為什麽……」
「何、何苦問為什麽呢……」
心春同學的態度大為畏縮……我懂喔，心春同學。我認得出來，那是由情色遊戲的劇本寫手執筆，在前陣子超有名的輕小說作品對吧。其實，她是打算跟我這樣的同好分享吧。我懂。懂雖懂……可是你怎麽絲毫都沒考慮過禮物有可能送到最嫌棄萌係作品的姊姊手上！
而且，心春同學自己也將男用票夾拿在手上，不知該怎麽辦地把玩著。
「……這個票夾，不太合我的喜好耶……」
「人、人家也沒想過要送你啊！會送那個，完全是從適合佑的觀點挑的！」
「為什麽嘛！有說過這是交換禮物的活動吧！他以外的人抽中的機率不是比較高嗎！」
「是這樣沒錯……是這樣沒錯啦！可是說來說去，票夾每個人都可以用啊！從這點來看……人家抽到的又算什麽！」
「職業遊戲控製器。最近剛出的最新款主機用的。」
天道同學淡然回答。亞玖璃同學就含著眼淚，跟她杠上了！
「可是人家連那台主機都沒有！」
「不要緊。呃，請你享受控製器那種十分合手的觸感就好了。」
「沒辦法啦！你的觀念太偏門了！抽到這個，就不能跟別人再交換嗎！」
「這、這個嘛……」
天道同學語塞以後，在場所有人就被微妙的緊張狀態所包圍。
沒錯……假如像亞玖璃同學說的那樣，再交換的做法可以成立，各自的處境就會變得像樣點。像樣歸像樣……那麽一來……
「「（絕對就會因為誰要拿誰的禮物起爭執！）」」
這同樣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搞到最後，開心的聖誕派對就會完全告吹。
既然如此……結論，就隻有一個。
「「…………」」
霎時間，包含亞玖璃同學在內的現場所有人都同時得到「結論」。
我們大家彼此目光交會，然後一起互相點了頭示意。
「「…………唔唔唔……」」
每個人……都咬牙切齒地，把自己領到的禮物各自放進包包裏。
…………
……說真的，世上的那些現充到底是怎麽享受這種活動的？
＊
「大、大家換個心情，來玩遊戲好了，玩遊戲！可以嗎？」
為了讓冷透的氣氛回升，天道同學拍手提議玩遊戲。坦白講，所有人隱約都有料到交換禮物的活動會辦得「一團糟」，其實受到的傷害也沒有多大。
我們效法天道同學切換心思，重新用極積的態度開口。
首先是上原同學對她表示讚成。
「也對。啊，這麽說來，雨野，結果你是不是帶了可以玩的桌遊過來？」
「嗯，有啦。要玩簡單的卡牌遊戲是有。另外，電玩遊戲的部分有千秋做安排。」
我將話題拋給坐在桌席下座的千秋。她點了點頭繼續說：
「是的是的。要找對應六人同樂的遊戲幾乎沒有，不過心春也協助我挑了幾款可以多人同樂的遊戲。」
對此，坐在千秋對麵，也就是上座的心春同學點了頭。
「在我們學生會，『由曆屆成員留下來的遊樂器具』似乎特別多，所以我就借來了……這樣看起來，我們學校的學長姊肯定沒有認真帶學生會的活動呢……」
心春同學歎息……嗯，關於現任學生會長是否認真，我也保有相當濃厚的疑問，應該說她的性格恐怕是曆屆以來最古怪的吧。這話就別明講好了，畢竟到現在仍然隻有我曉得她嗜玩情色遊戲。
不管怎樣，我們把我和星之守姊妹帶來的遊戲在桌上陳列出來，一個一個玩起。
我們玩了人狼類型的卡牌遊戲，玩升官圖＆迷你遊戲集類型的電玩遊戲也玩得很開心，還試著分成兩桌玩需要稍微動腦的戰略桌遊。
就這樣，轉眼間過了快三個小時。我……對於在以往人生接觸不多的「同樂型遊戲」，得到了一項結論。
「（原來如此，在這個類別裏，遊戲成品出不出色果然不會直接反映到評價上。）」
對於貫徹當一名休閑玩家的我來說，這是有些新鮮的發現。
當然了，就算是既有的遊戲……也能以〈nobe〉的作品為代表，都會因個人的喜好而讓評價變動。
然而被稱為同樂型遊戲的作品在這方麵就更加顯著。說實在的，做壞了的遊戲，反而往往可以炒熱在場所有人的情緒，案例比比皆是。
舉例來說，心春同學從學生會帶來的遊戲中，就有一套
疑似由以前的碧陽學園學生會成員製作的卡牌遊戲《決鬥學生會》。不過……這款遊戲的設計簡直可說爛到家。要說有多爛，就連對遊戲一無所知的亞玖璃同學都能在第一回合看出：「這樣的遊戲平衡有問題吧？」
然而，令人不甘心的是……這款遊戲卻因為爛到家，玩起來反而毫無冷場。大家確認過不講道理的卡片效果就會噓爆；上演意外的逆轉勝戲碼，輸家還會主動要求：「再比一場！」嗯，老實說……就是很有趣。
話雖如此，要說這種設計得粗枝大葉，玩起來全靠運氣的遊戲是否就是同樂型遊戲的唯一解，當然也不是那樣。
市麵上，尤其是在輕度玩家之間也頗受好評，因此才買來跟大家玩的幾款桌遊，果真都設計精妙，單純以「遊戲」而言可謂極品。
在那當中，這次特別受參加成員歡迎……讓天道同學和上原同學玩得格外起勁的，則是隸屬「抽象策略遊戲」這個係統的桌遊。
抽象策略遊戲。這個字眼，在桌遊業界主要是用以代指「沒有運氣要素介入」的遊戲。話雖如此，似乎也沒有明確的判斷基準可以做區分，簡單來說，想成像「黑白棋」或「西洋棋」那樣會比較好理解。泛指不會被抽卡的手氣或骰子點數左右局麵的遊戲……呃，雖然這也是我最近吸收到的淺薄知識。
然後，我們這次玩到的抽象策略遊戲大多都是蘊含「占地盤」要素的作品。有的遊戲要依序擺放分配到的區塊，擴增陣地；有的遊戲則要運用騎士或城堡來擴大領土，以結算的分數定輸贏。
這樣的遊戲簡直太適合電玩咖來玩……對硬派作風的玩家來說尤其合適，天道同學和上原同學都全力動起腦筋，臉紅氣粗地在跟人較量……
然而要說到誰厲害，意外地是心春同學和亞玖璃同學比較會玩。
「人家覺得，這跟利用優惠券買東西的節約感很像耶。」
這是亞玖璃同學所說的話。實際上，她平常根本不玩遊戲，在分辨什麽時候該退、什麽時候該進攻的眼光卻十分精準。
還有，比她更高明的則是心春同學。
「要隱藏內心的想法或者巧妙說動其他人，是我最擅長的。好歹我也是學生會長嘛。」
手上把玩著棋子，還一邊自信地笑著說這些的她氣勢可不是蓋的。
如此一來，不服輸的天道同學和上原同學當然就會要求：「再比一場！」
名為聖誕派對的遊戲聚會就像這樣，玩得比想像中更加熱絡，然後──
「………呼～～」
自己參加的遊戲告一段落以後，我回到餐桌，嚐了一口沒氣的碳酸飲料。在電視前麵，目前有上原同學、千秋、天道同學三位對電玩遊戲都還算拿手的成員正在展開白熱化的迷你遊戲對決。
「咦，雨雨，你不去那邊參一腳嗎？」
這時候，從洗手間回來的亞玖璃同學坐到我對麵，朝我搭了話。
我回以苦笑。
「……天道同學玩得那麽起勁，不去跟她爭會比較好。」
「……對喔。」
亞玖璃同學用懶洋洋的目光望向天道同學。在那裏……有天道同學受迷你遊戲的運氣要素所害，淪落至分數最低的最後一名，臉上帶有笑容卻無法盡掩其鬥誌的身影。千秋和上原同學……都已經有點不敢跟她玩了。
亞玖璃同學重新把視線轉回我這邊，然後莞爾笑了笑。
「啊哈哈，像這樣跟雨雨麵對麵，總覺得好放鬆。」
「的確。現在這樣，感覺完全跟家庭餐廳聚會時一樣。」
「是啊是啊。雨雨，去飲料吧幫人家拿點什麽。」
「我實在沒有勇氣亂開別人家的冰箱，麻煩你喝不冰的碳酸飲料將就。」
我一邊說一邊將氣跑光的香檳風味碳酸飲料往亞玖璃同學的玻璃杯倒。然而，她喝了一口就立刻抱怨：「不冰啦～～」……何苦對我發牢騷呢。
我跟亞玖璃同學兩個人一手拿著碳酸飲料，觀望三人間的迷你遊戲對決。
……這時候，亞玖璃同學隨口說了一句：
「雨雨，你跟人家……」
「怎麽樣？」
我含了一小口碳酸飲料。亞玖璃同學則依舊望著迷你遊戲的畫麵，繼續說：
「要是結婚，感覺一定可以幸福。」
「…………」
……一瞬間，我看見了自己在片刻後把飲料整個噴出來的幻覺……然而，實際上我卻不覺得有多震撼。倒不如說，自己鎮定成這樣才令我有些驚訝。
我平心靜氣地喝碳酸飲料，而且平心靜氣地回答：
「或許是這樣沒錯。」
……當然了，這些話沒有讓上原同學他們聽見。被聽見應該會鬧得很大。可是……我跟亞玖璃同學都覺得被聽見大概也無妨。該怎麽說呢，在這段對話裏就是如此毫無邪念。
亞玖璃同學繼續說：
「不過實際上，我們就是不會交往或結婚嘛。」
「不會啊。想都沒想過。」
「幹嘛加重語氣重講一遍……唉～～可是你會不會覺得，我們這種想法……好像不太能傳達給另一半？」
「會啊……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不曉得問題出在哪裏耶。」
我們倆無奈地歎息……我又喝了一口碳酸飲料，然後心血來潮地試著提議：
「啊，乾脆我們完全斷絕交流好了，要試試看嗎？」
「噢……嗯。說得……也是呢～～」
「…………」
「…………」
我們倆默默望著遊戲畫麵。這次天道同學在迷你遊戲中得勝，擺了個勝利架勢，吊車尾的上原同學看似真的很不甘心。我和亞玖璃同學看見那一幕，忍不住笑了笑……接著又對彼此的反應忍不住笑出來。
亞玖璃同學懶懶地趴在桌上，對我發牢騷。
「……總覺得要是那樣，人家無論如何還是會排斥。」
「就是啊……唉，這會不會就是我們不應該的地方呢？」
「是嗎……」
我們倆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然後就像平時在家庭餐廳一樣，醞釀出坐以待斃的氣息。
就在這時候──
「哎呀，兩位是怎麽了？一副亂鬱悶的臉？」
回到客廳的心春同學朝我們搭話了。
星之守心春
我把玩完的遊戲先拿到自己房間收拾，順便整理過儀容才回客廳，就發現在玩得正樂的姊姊和其他人旁邊，雨野學長和阿玖學姊正散發著一股莫名消沉的氣氛。
我坐到他們之間，問了情況。「什麽跟什麽啊。」然後傻眼地如此歎息。
「表示說，雨野學長和阿玖學姊有著想分也分不開的糜爛肉體關係嘍？是這樣嗎？」
「「根本就不對。」」
兩個人都一臉正經地否認……不過，我說那些話也不是認真的就是了。
但是，我也覺得這兩人懷有的問題，本質跟那相當接近。
我抓了一把桌上放的零嘴，陪他們兩個人討論。
「基本上，雨野學長跟阿玖學姊真的沒有把彼此當成異性的證明實在不太能成立。」
「明明我們都再三強調『沒有那種事』耶。」
雨野學長的說詞讓我無奈地歎氣繼續說：
「光是強調『沒有』，感覺就不像真心話。」
「明明是真心話耶。」
「即使那是真心話也一樣。」
「要不然，我們該怎麽辦才好？」
雨野學長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啊，被他依靠果然非常有快感。多虧如
此，我難免就管起對自己沒多大好處的閑事。
我思索片刻以後……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便用力豎起食指。
「不然，接下來由我問兩位一個問題，請老實回答。」
「類似心理測驗嗎？」
「沒有那麽深奧，但差不多就是那樣。依照你們的答覆，我可以判斷能不能相信兩位……聽好嘍？我問了以後，你們真的要用誠實的心回答喔。準備好了嗎～～？」
麵對我的問題，他們倆互看一眼……卻馬上就純真無邪地應聲：「好～～」
於是當兩人都望著在上座的我，並且重新坐正的時候。
我咳了一聲清嗓……然後做足準備，朝他們倆拋出了那個問題。
「兩位在想像對方跟另一半接吻的情景時，會有什麽樣的心情？」
對於我提出的問題──
那兩個人……立刻毫不猶豫地亮著眼睛，將身子前傾做出回答。
「「非常高興！」」
「哎呀。」
他們那股氣勢超乎想像……有點嚇到我。然而，兩人都看似期待地等著對剛才那句回答的診斷結果……因此我咳了一聲，回答他們：
「這、這個嘛，既然當中沒有類似嫉妒的莫名心理……似乎是可以證明，兩位之間並沒有外遇般的感情。」
「「就是嘛！」」
兩個人對我的回答感到滿意，便看著彼此的臉慶幸。我溫馨地望著這樣的兩人……一邊也在心中補了一聲「唉」。
「（對剛才的問題可以毫不遲疑地回答「高興」，某方麵而言，這樣的關係好像也不是沒有踏入危險領域……）」
起碼我對「普通朋友」就不會那麽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
不管怎樣，那兩個人打從心裏鬆口氣似的捂了胸。
「哎呀～～能公開證明自己的心意，真的太好了，亞玖璃同學。」
「對呀。的確，剛才的問題滿合理的。嗯，想像對方跟另一半接吻的情境會有什麽感覺，厲害耶。心心真是天才！」
「沒、沒有啦，學姊過獎了……」
為什麽這些人在最近都把我當戀愛大師崇拜啊？真希望他們饒了我。我光是顧自己的戀情和姊姊的戀情，就實在分不出心思了──
「啊……對了，我去一下附近的超商買飲料。」
──這時候，雨野學長突然站起來。突如其來的舉動有嚇到我，不過阿玖學姊立刻應聲：「哦，不錯耶！」表示讚同。
「現在這些飲料都不冰了嘛。那麽，人家想喝果汁類的！」
「好的，我了解了。心春同學有沒有要點什麽？」
雨野學長親切地對我笑。
看了他那莫名「不對勁」的表情，我……………………
「……啊，不用。我沒有想喝什麽…………呃，要喝水或茶的話，我們家有喔。」
「咦？啊，好，不過亞玖璃同學似乎想喝果汁，我也……想喝個咖啡，我還是去一趟。至於那三個人……嗯，似乎也沒空回答想要什麽，隨便挑應該可以吧。」
雨野學長看著熱衷於遊戲的三個人苦笑，然後匆匆披上大衣，從包包裏拿出錢包。
「慢走～～」
「好～～」
在阿玖學姊送人出去時，雨野學長就動作俐落地離開客廳。玩遊戲的三個人似乎連這一點都沒有察覺。
………………………………好。
「咦？怎麽了，心心？」
我跟著學長站起身，阿玖學姊就愣愣地偏頭問了一聲。
我披上擱在客廳的大衣並回答：
「呃，閑著沒事，我打算陪學長去，幫忙提東西。」
說著我就手腳迅速地做好準備，而且在離開客廳的前一刻，我拍了正在玩遊戲的姊姊肩膀。
「？什麽事，心春？我現在有點抽不出空──」
「反正你聽就對了。我跟你說……」
我快言快語地對姊姊做指示，也不管她愣愣地應了一聲「啥？」就交代「那我走嘍」並且走到廊上。
學長似乎已經出門了，玄關沒有他的身影。我趕緊把腳塞進鞋裏，碎步匆匆離開玄關朝他追過去。
於是，差不多跑了十秒鍾，我總算在拐彎處發現學長的背影，然後放聲大喊：
「學長！」
「！……咦，心、心春同學？」
在夜路突然被人大聲叫住，學長嚇得朝我回過頭。我急著趕到他麵前，盡管有點喘，我還是對他微微笑了笑。
「我也跟學長一起去。畢竟，要買的東西或許會很多。」
「咦？沒有啦，我不打算買那麽多東西……」
「好啦好啦。來，我們走吧，學長。」
「咦？啊，等一下，心春同學。」
我一把勾住學長的手臂，開始拖著他走。學長先是顯露出心慌，不過很快就傻眼似的歎氣。「我知道了啦。」他說著便跟我並肩邁開腳步。
學長有些強硬地想用蠻力把我扒開。盡管我噘起嘴唇，卻也沒有多跟他耍賴，就放手乖乖地走在學長旁邊。
學長有些失落似的偏過頭，卻還是一語不發地邁開步伐。
……我們兩個肩並肩，默默地持續走在要去附近超商的夜路上。
「…………」
由於剛才一直待在星之守家的熱鬧環境，學長似乎頗不自在。平常都會緊迫盯人地講話的我格外安靜，應該讓他很介意。
他為難似的搔搔頭，然後擠出聲音跟我閑聊。
「啊～～……那個，心春同學，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嗯，很開心喔。」
「……啊，是嗎？這樣喔………………」
我都沒有開黃腔，隻是乖乖回話，使得學長看似困擾至極地低下頭……平常明明排斥我開黃腔，我不講那些以後卻又覺得失望，學長真是笨拙。
我忍不住嘻嘻笑出聲音，停下腳步拉住學長的大衣下襬。他納悶地停下來。
「學長，這裏，是我們前陣子聊過天的公園喔。記得嗎？」
「咦？啊，嗯，我記得……雪積得比之前多呢。」
「是啊。」
「…………」
「…………」
「…………呃，心春同學？我們，差不多該去超商了……」
我一直杵在公園前麵，學長便一臉疑惑地開口提議。
麵對這樣的他，我回答「也是」，然後走了幾步……來到學長麵前，接著就一個轉身擋住了他的步伐。
去路被堵住，學長隨之動搖。
「呃……心春同學？不是要去超商……」
而我對他迎麵拋出了……乍聽之下毫無脈絡的問題──好似要打斷他的話。
「學長有試著『順便想像』對不對？而且……這一次，你的內心就無法接受了吧？正因如此，你才會像這樣跑來外頭，讓腦袋冷靜。」
「？你在說什麽？情色遊戲哏嗎？抱歉，我有點聽不懂。」
話一講完，學長就逃也似的想要走過我身邊。可是我不許他那麽做，還毅然決然地當場攔住他。
「欸……你、你到底想怎樣啊？」
雨野學長終於一臉困擾不已地對我拋來夾雜些許憤怒的話語。
麵對這樣的學長──
我還是一步也不退，繼續默默地跟他對峙了一陣子。
就這樣……我一聲不吭，想要拿捏時機。
我看準時間點，對他……對名叫雨野景太的男性，提出了直指核心的問題。
「學長，你覺得排斥對吧？是不是很痛苦？不，應該會
感到不快吧？或者說，以上皆是呢？無論如何……那跟你對阿玖學姊抱持的心態是不一樣的吧。兩者的區別讓你動搖了，對吧？」
「我說，心春同學，你從剛才到底是在講什麽──」
雨野學長終於顯得著實不耐煩地打算推開我。
而我……我看著他的背後，不認輸地喊道：
「你不是發現自己無法欣然想像我姊姊跟自己以外的異性成為一對嗎，學長！」
「！」
一瞬間，學長的腳步停住了……我又一次繞到學長麵前……然後用毅然的眼神問他：
「怎麽樣呢，學長？拜托，不要逃避……請回答我。我認為，我有權利聽你回答。」
「…………」
「……學長！」
麵對我拚了命的逼問──
學長低著頭……用右手用力握住左上臂。
就這麽經過了沉默的十秒鍾，接著……他終於答了一句。
「……就是你說的，那樣。」
「！」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這次就換學長潰堤似的向我發泄出情緒。
「就是你說的那樣！對啦，沒錯！我覺得排斥！把你剛才的問題套用在千秋身上一想，我就難受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明明想像亞玖璃同學和上原同學變成一對，我就隻有慶幸的感覺……！可是，要我想像千秋和陌生的某個人在一起……我就……我就……！」
「……學長……」
我輕輕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他便緊緊揪住自己的胸口……用簡直像在哭的嗓音……用被悔恨擊潰似的嗓音，對我吐露他所擠出的心聲。
「但是，我這樣太差勁了……！我明明是喜歡天道同學……！明明如此……卻因為千秋跟自己告白過，連對她……也懷著這種有如獨占欲的醜陋欲求……！」
「學長，對別人抱有那樣的想法，本身並沒有任何罪過……」
聽了我說的話，學長他……才總算像是稍微取回冷靜一樣回答：
「……也對。現階段，有這種想法……隻代表我很差勁……目前，勉強還沒有傷害到其他人。這就是……唯一的救贖。」
學長一邊說一邊想輕輕撥開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他……重新從正麵回望我的眼睛。
在他眼裏，有哀傷，有自責，還有……某種決心作為點綴。
「正因為這樣……即使會痛苦，即使感到苦澀，我還是應該一個人，悄悄地、靜靜地將這種心情吞下去。」
「你說要吞下去……吞了以後，又打算怎麽辦呢？你想無視對我姊姊的感情，就這麽若無其事地想辦法跟天道學姊複合？是這樣嗎？」
麵對我彷佛要射穿人的視線──
學長他……學長他，愣愣地回了話。
「咦？像我這種差勁的人，怎麽可以做出隻顧自己方便的選擇，這沒有道理吧？」
「……咦？」
「所以，吞下對千秋的這種不純心意以後，我…………呃，我是打算，乾脆從她們兩個麵前銷聲匿跡……」
「……什、什麽？」
學長說的話出乎意料，讓我不禁傻住了。學長連忙揮手回答我：
「啊，不過即使說要銷聲匿跡，我也實在不會搞失蹤喔。該怎麽說呢，我是打算『以戀愛對象』、『以一名異性』的角度來讓自己消聲匿跡，應該是這樣吧。畢竟……像我這種抱著有如劈腿的感情又心術不正的渣男，絕對配不上那兩個人嘛。所以我會盡可能遠離──」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
「心、心春同學？」
我忽然笑出來，讓學長慌了手腳。我捧著肚子笑了又笑……笑到一邊擦眼淚一邊思考。
「（真是的……這個人還是老樣子，又笨、又純粹、又有潔癖……可是正因為這樣……我才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會覺得能跟這個人成為一對的女生……就算不是自己，隻要這個人能過得幸福，那就好了。
可是，那肯定又跟阿玖學姊的心態不同。畢竟我……
我到現在，其實還是希望能成為這個人心目中的第一。
這幾乎令我想哭，這幾乎令我瘋狂。
不過……不過即使如此，我同時也會這麽認為。我不由得這麽認為。
我重視的人臉上能有笑容，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巧的是，這也是我以碧陽學園學生會長身分提過的，徒具表麵的漂亮話。
「（唉～～……真是的，我什麽時候變成這種「好女人」了呢？）」
居然會認真思考別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這種小朋友才會有的空談。
而且……
我居然會認真去「實行」。
「……學長。」
笑了一會兒後，我稍稍低頭，對他說了。
學長到現在仍由衷擔心似的望著我……真是的。
「……我要你說清楚一件事情就好，可不可以？」
「？什麽事情？」
「學長，你對我姊姊的那份心意……說穿了，應該算什麽？」
「算什麽……嗯～～我想想喔……肯定可說是差勁透頂的獨占欲……」
「不是那樣。放開來一點，不要有任何拘束……把罪惡感那些都先放到一邊，假如形容得比較坦白、比較正麵，那會是什麽？」
「會是什麽呢？呃，就是……即使動機不純……我想那就是……」
學長難為情地搔了一下臉頰，然後總算認命似的告訴我：
「呃……稱為『愛意』的……一種念頭吧……」
我忍不住對他的答覆揚起嘴角，同時也低下頭。
「謝謝學長。呃，還有，對不起。」
「……什麽？」
學長看似不明白地偏過頭。
我抬起頭，不理會他的疑惑，講出了一連串對現在的他來說肯定仍然聽不明白的話。
「我很抱歉，但是學長的期望，似乎無法實現呢。」
「？什麽？不是啦，咦，怎麽回事？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學長剛才……提到要吞下對我姊姊的心意，然後以戀愛對象的角度從兩個女生麵前銷聲匿跡那件事。」
「？為什麽？啊，意思是你接下來要攪局之類的嗎？」
「嗯～～可惜不是。與其說接下來要做什麽，我的任務其實已經結束了。」
「已經結束了？」
「是啊。至少，針對學長的眾多箭頭當中，有一個大概已經無法挽救了，因為今晚的事情已經讓箭頭全力加速了。」
「…………呃，心春同學？我真的不懂你說的意思耶……」
「是嗎？啊，不懂的話，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雖然說我這樣或許有點耍詐……我稍早就警告過學長了喔。哎，特地來這座公園前麵，要說是警告也是可以當作警告。」
「來公園前麵就是警告？」
「是的。所以嘍，這說起來就像抽象策略遊戲，跟那個一樣。所有情報都公開了，也沒有運氣要素介入。結果，好像一切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耶。」
「什麽？呃，夠了啦，你這樣說，我真的不懂是什麽意……」
這時候，學長突然有所察覺似的停下動作。
……看來他總算想起來之前在這座公園發生過什麽。
還有──
不久後，他在家庭餐廳遇見我時……曾受過什麽警告。
「…………」
學長他……帶著發青的臉，緩緩地……轉向自己背後……
換句
話說──
他朝著跟他對峙的我從一開始就一直望著的方向回過頭。
「我不就說了嗎，學長？」
我對他那副模樣…………不對。
我對他們那副模樣，懷著像在惡作劇……同時又十分關愛的溫暖心意投以關注。
「學長這個月──是『會被人從背後悄悄逼近之月』喔。」
這是因為──
學長緩緩回頭以後，在他的視線前方。
「…………」
有個戀愛突然有了結果而對聖夜奇跡感到動搖，臉頰變得紅通通的落單女生。
換言之──
「……千……秋……？」
「景、景太……那個……呃……我、我……呃……呃……」
──就是我那差不多也該得償所願的姊姊，星之守千秋本人。
「光正，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參加聖誕派對嗎？」
在玄關換好鞋子的我回頭詢問，我弟弟──雨野光正，就肩膀靠著走廊牆壁，一邊交抱雙臂一邊對我回以苦笑。
「不用啦。要參加全是學長姊的聖誕派對，門檻還滿高的。」
「會嗎？啊，不過你想嘛，結果派對是選在今天父母似乎碰巧不在的星之守家舉辦，所以心春同學也會參加喔。」
「關於大哥認為提到這一點，我或許就會願意出席的理由，事後我會希望鄭重追究。不過，我真的不是因為客氣才不去，不必為我操心。」
「千秋她家待起來很舒適喔。」
「雖然說，我也覺得應該去一趟嫂嫂家問候才對。」
「嫂嫂？」
「……沒事。總之，不用在意我啦，你開開心心去玩吧，大哥。慢走喔～～」
光正彷佛要趕我出門一樣隨便揮了揮手……這個弟弟對哥哥抱持的關心還是一樣淡薄得嚇人。
我歎氣表示：「好好好，我這就去。」簡單地跟著揮了揮手回應，然後就拿起行李，走出家門。
從雨野家到星之守家，走路加搭公車大約得花五十分鍾。首先要從我家這邊搭公車到市區的車站，再從那裏轉搭開往星之守家的公車。
抵達車站前時，時間是下午兩點二十五分。一路順利的話，兩點五十分就可以到千秋她家。
「嘿咻。」
我重新拿穩被遊戲及禮物塞得重量還算可觀的手提包，朝開往星之守家方向的公車停車處走去。
「……喔，下起雪了耶。」
驀然仰望天空，就發現雪花從薄薄的雲層翩然飄下。既然住在北方的大地，平時就不會覺得積雪有多寶貴，即使如此，對於能替聖誕夜稍微增色的降雪，我倒不至於連半點風情都感受不到。
茫然仰望天空的我走到公車停車處，然後……不自覺就將白茫的氣息連同情緒吐出。
「「…………好期待喔……」」
結果……這句話跟別人完全重疊，嚇得我怦然一驚。看來停車場似乎有人先到了。我連忙將視線往下移，確認那名人物的模樣，打算向對方賠不是──就在此時，我一下子總算是回神過來了。
「……天、天道同學？」
「雨、雨野……同學？」
在我眼前，是佇立於雪花之中的美麗天使──不對，是我的前女友，天道花憐本人。
「「…………」」
不知為何，我們雙方的目光離不開彼此。在雪花紛飛下，兩人望著彼此，沉默不語。
……臉頰微微發燙，心跳加速……為什麽無論過了多久，我隻要跟這個人……跟天道花憐這個人麵對麵，胸口就會如此苦悶而莫可奈何呢？雖然說，我明白自己這種乍看「不肯敞開心胸」的態度會讓天道同學不是滋味……即使如此，唯獨這一點，我就是沒辦法。
「「…………那個──」」
兩個人開口的時間點不小心重疊在一起，然後，又沉默下來。
……仔細想想，這也不算什麽劇情性十足的「命運邂逅」。
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場派對的參加者。在同一個時間，打算前往同一個地方，當然會碰巧……應該說必然會遇見彼此。
換句話說，我不能對這樣的相遇感受到「命運」而高興得飛上天……呃，其實我已經高興得飛上天了。即使如此，我仍克製住情緒……才總算勉強對天道同學成功露出「普通」的笑容。
「你、你好，天道同學。好巧喔。」
於是，天道同學難得地……露出一樣有些生硬的笑容對我回了話。
「是、是啊，你好，雨野同學。也、也對，好巧呢。是啊，好巧。沒有什麽命運可言，該怎麽說呢，這算是機率滿高的『巧合』，沒錯。」
「就、就是說啊～～」
我一麵這麽回應一麵將視線從她身上轉開短瞬……然後迅速地捂了自己的胸口！
「（好、好險！差點衝口講出「命運」之類的詞！就是嘛！就算原本是情侶，連這種程度的小事都要用「命運」來形容，未免太惡了！）」
我對懸崖勒馬的自己鬆了口氣，然後重新回應天道同學。
「假如在目的地相同的路上遇見彼此就覺得那是『命運』，思維不就和跟蹤狂幾乎一樣了嗎，對吧！」
「對、對呀。沒錯，你說得是。我也這麽認為，雨野同學！沒錯，就是如此！」
話一說完，不知為何這次就換天道同學從我身上轉開視線，還做出捂胸口的動作……？她是怎麽了嗎？胸悶？
當她清了清嗓轉向我以後……就已經完全變回平時的「天道花憐」，對我閑話家常。
「這麽看來，結果光正同學並不會到場，對不對？」
「對啊，就是這樣。不過，在都是年長成員的環境參加派對，應該也需要費心。」
我這麽一說，天道同學不知為何就稍稍垂下目光嘀咕：
「……不，我倒不認為他是會替我們費心的那種人……」
「？啊，畢竟在上次聚會的時候，光正就跟你們打成一片了嘛。」
「……與、與其說打成一片…………不，沒事。那麽今天參加活動的人數，似乎還是六個人呢。」
「對呀。電玩同好會的五個人，再加上心春同學，就有六個人了。」
「既然借用星之守家當場地，自然是這樣嘍。」
當我們如此閑聊時，開往星之守家的公車就到了。
天道同學跟我踩上階梯，踏進空著的車廂。然後，天道同學先在兩人座的席位坐下，我也跟著──差點坐到她旁邊的時候，就警覺地停下動作。
「（彼、彼此又不是情侶，我能若無其事地坐到異性的旁邊嗎？）」
剛才我好像理所當然地就要在天道同學旁邊坐下，可是重新一想……那有點逾越吧。
幸好車上沒有其他乘客的身影。換句話說，一個人占著兩人座的席位也不成問題。
因為這樣……我改在天道同學前麵那一個兩人座席位坐了下來。
「呼……」
我坐到窗邊，把包包往旁擺，歇了一口氣……好，這次我也懸崖勒馬地避開了錯誤的選擇。我並未錯判分手之後的距離感……
於是，當我像這樣安心地捂起胸口的那一剎那。
「…………！」
從背後……我感覺到頸子上有刺人的視線……有殺氣。
我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戰戰兢兢地瞥向背後的座位確認情況。
在那裏的是……
「（……笑咪咪～～）」
……用菩薩般的臉孔朝著回頭的我投以微笑的天道花憐同學。
…………
我可以斷言，我雨野景太，在十七年的人生中所見識過的任何事物──凶險程度都比不上該處散發出的氣場。
我倉皇地重新轉向前麵，並帶著汗流如注的整張臉思考！
「（咦，為什麽！這個人為什麽在生氣！因為我沒有坐她旁邊？咦，可是，我們現在又不是情侶！還若無其事地坐她旁邊的話，感覺反而像跟前女友裝熟的爛男生不是嗎！）」
老實說，我無法接受她對我生氣……因為無法接受，害怕歸害怕，我還是從乾渴的喉嚨……勉強對她擠出了具抗議意味的質疑。
「呃……天道同學？」
我回頭瞄了一眼。至於天道同學……依然是菩薩麵孔。
「是的，有什麽事嗎，軟腳────雨野景太同學？」
這個人剛才是不是打算叫我「軟腳蝦」？……唉，算了。
「呃～～……你想嘛，我們現在……並不是情侶，對不對？」
「對啊。」
「就是嘛。既然如此……在公車上一前一後分開坐，也是可以的吧？」
「………………應、應該是可以。」
從背後傳來了某種像在咬指甲的聲音……好恐怖。所以怎樣？你是想怎樣啦，天道花憐同學？原本就是你主動跟我提分手的，不是嗎？
總之，別去觸犯校園偶像的天威就不會倒楣……跟她認識以後，感覺我很快就養成這樣的觀念就是了。我默默地開始望向窗外的風景。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分鍾。「咳！」從我背後傳來天道同學略帶恫嚇感的清嗓聲。接著……這位金發女性似乎就自言自語地開始說話了。
「啊，啊～～今天有點冷呢……我、我還把包包，放到了腿上。好、好暖和呢～～雖然兩人座席位的旁邊空了出來，或許……也還滿溫暖的。」
「…………」
「……不、不過，奇怪了，好像，還是有一點冷。對呀。這、這是為什麽呢？我會不會感冒了？噢，旁邊要是有人可以取暖，或許就會比較不同──」
這時響起了來自鄉下的親切公車司機的車內廣播。
『啊，這位乘客，我幫你把暖氣開強一點喔～～』
「……唔！……謝、謝謝司機先生……！」
背後的校園偶像似乎十分不甘心地開口道了謝，然後安靜下來……順帶一提，車裏已經滿熱的了。要是暖氣開得更強，就要到讓人出汗的地步了吧。車上並沒有其他被連累的乘客，算是唯一救贖。
「「…………」」
凝重的沉默；亂熱的車內；汗濕的肌膚；前些日子剛分手的情侶。
……幾乎已等同地獄的情境。這過的到底算什麽聖誕夜啊………………真是。
「……唉～～」
於是，我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拿起包包，從座位起身。
緊接著……
「咦？」
我到了疑惑的天道同學旁邊，大剌剌地用力坐下來……好熱。由於跟天道同學貼近，再加上害臊，比剛才又熱了幾倍。可是……
我始終將目光對著通道那一邊，還用有些粗魯的口氣告訴她：
「……已經夠了。」
「什麽？」
「我是說……我決定不再顧東顧西的了，要罵我是跟蹤狂就盡管罵吧。就算會對天道同學造成困擾……當下想做什麽，我就會做什麽。」
「…………」
天道同學什麽也不肯說……唔唔，這是怎樣，好丟人。
我掩飾著害臊繼續講下去。
「……所、所以說，天道同學，就算你現在熱壞了，我也不管。事情很簡單。就當作被甩掉的男人挾怨報複，請你死心吧。對不起喔，我就是這麽惡心。」
我活像自暴自棄地這麽告訴她以後。
天道同學她……就在我身旁，一邊嘻嘻地笑著一邊給了回應。
「真的，居然在這麽熱的時候坐過來旁邊，這位前男友好令人困擾。哎，雖然你是個添困擾的人……一下下的話，我是可以允許讓你坐旁邊。」
「這、這樣嗎……那麽，我、我就不客氣了。」
「是、是啊……呃…………請坐。」
……於是，有短短幾分鍾──還是在悶熱的公車上這樣莫名其妙的環境，即使如此──
我們倆仍保持著情侶的距離感，度過了聖誕節前夕的一段時光。
＊
結果我跟天道同學在預定集合的十分鍾前抵達星之守家了。千秋到玄關迎接時，我和她想起上次被迫約會的事情，彼此一瞬間差點緊張起來，然而天道同學也在，因此害羞與困惑都勉強靠理性克製住了。
當我們就這麽被領進客廳，簡單跟心春同學打過招呼以後，門鈴聲響起，是上原同學和亞玖璃同學到了。這兩個人似乎也是在公車碰巧遇上的。從兩人有些尷尬卻又莫名滿足的表情看來，他們好像也經曆了類似我跟天道同學那一套。
我和亞玖璃同學意外對上目光，就難為情地朝彼此笑了一笑。
於是在問候告一段落，所有人圍著客廳的桌子就座，香檳風味的碳酸飲料也人手一杯之後，上原同學便拿著杯子站起身，咳了一聲清嗓。
上原同學神色有些緊張地背對星之守家小巧卻又帶有一絲高雅的聖誕樹，朝我們開口。
「呃～～這次電玩同好會的相關人員能像這樣齊聚一堂，我由衷──」
然而，亞玖璃卻在中途舉起玻璃杯打斷他的話。
「來吧，大家乾杯～～！」
「「乾杯～～！」」
我們也跟著齊聲附和，除了上原同學以外的所有人都輕輕互碰玻璃杯，然後以香檳風味的碳酸飲料就口。隻有上原同學一個人在吐槽：「喂，你們幾個！」反應相當符合角色定位，不過，他其實笑得滿開心。哎，上原同學應該也有料到亞玖璃同學會這樣插話吧。
他無奈地坐回座位，隻跟旁邊的亞玖璃同學輕輕乾杯並喝下飲料。於是當所有人都將玻璃杯擺到桌上以後，上原同學就重新開始主持。
「那麽，雖說是派對，流程也沒有規劃太多啦，接下來要怎麽辦？玩遊戲嗎？」
對於他的提議，所有人都「嗯～～……」地給了微妙的反應。
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為我們排斥玩遊戲……呃……
上原同學語帶苦笑地談及當中的理由。
「哎，也、也對啦，所有人難免……還是會介意『禮物交換會』這項活動嘛。」
他所說的話讓所有人無力地笑了。
「禮物交換會」。
這是在這場規定寬鬆的聖誕派對召開之際，唯一事先講好的活動。
至於活動概要……嗯，如字麵所述，就是常見的禮物交換會。大家各自帶一份禮物……經過洗牌以後再重新分配，既有的老套。
然而，這項提議……當初曾讓所有參加者都麵有難色。
這也是當然吧，畢竟…………呃……
參加活動的是我們幾個耶。
沒有任何願景能顯示隨機交換禮物以後，會有「好的結果」。
「「（反正不會有什麽像樣的事發生！）」」
這是所有人共通的感覺。對於這一點，企畫的提議者上原同學似乎也心知肚明……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強烈希望能舉辦。根據其說法：
「欸，連禮物交換活動都拿掉，搞到這種地步，在聖誕節聚會到底是要幹嘛？」
似乎是如此。我們對他的說詞也毫無反駁能力。確實沒錯，照原本的安排……老實講，隻能算是電玩聚會。
而且，上原同學還強調似的繼續說：
「別太花心思就好了啦，先把戀愛那些放一邊，辦這個活動單純是要跟朋友交換禮物。懂嗎？就當成遊戲的一環，來玩嘛。」
他這麽表示。被這麽說以後，我們也沒有堅決反對的理由。
於是，我們就各自張羅禮物，並且在今天帶來參加聚會了……
心春同學語帶苦笑地嘀咕：
「不過，坦白講，東拉西扯到最後，還是很令人心情浮動呢，『禮物交換活動』。」
對此，亞玖璃同學也表示讚同。
「心心說得對耶……那麽，要不要乾脆先來交換禮物？」
亞玖璃同學的提議……讓我們互看了一眼……然後，大家都點頭。
「就是啊就是啊。保持在亂緊張的狀態玩
遊戲，感覺也不自在！」
「對、對嘛。像我也屬於有作業會先做完的那一型。」
「對、對啦！那……就來交換吧！所有人把禮物準備好！」
就這樣，在上原同學的號令之下，我們很快就迎來交換禮物的場麵。
實際要做的事情很單純。按照用軟體自動產生的爬梯子簽圖，將禮物分配給各人就好。抽簽之際，姑且也有用軟體先設定好，避免抽中自己的禮物，除此之外完全是隨機的。
千秋操作平板電腦，將爬梯子簽圖秀在電視上。
我們咽了口水觀望那一幕。
……老實說，要我坦承的話──
朋友間輕鬆交換禮物……這是表麵說說而已。
實際上所有人──肯定都期待跟自己的意中人互相交換。
那、那是當然的吧！畢竟，過聖誕節耶！還是在所有人感情都不太順遂的這個局麵！
要我們別期待聖夜來點靈通的奇跡，才是強人所難啦！
「「…………」」
因為這樣，「輕鬆交換」的前提不知道去了哪裏，大家都祈禱似的望著螢幕。連提出輕鬆概念的上原同學都一臉鬼氣逼人地緊盯電視……你、你這不是卯足了勁嗎……
於是，在各自的念頭複雜交錯下，結果終於揭曉──所有人領到的禮物清單就像這樣！
雨野景太 美顏滾輪（上原佑送的）
上原佑 女用手帕（雨野景太送的）
星之守千秋 成套的萌係戀愛喜劇輕小說既刊（星之守心春送的）
星之守心春 男用皮製票夾（亞玖璃送的）
天道花憐 男用手帕（星之守千秋送的）
亞玖璃 缺貨中的硬派玩家專用職業遊戲控製器（天道花憐送的）
…………哎，所有禮物交換完以後，大家的感想隻有一句吧。
「「（誰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說原本就有料到大半……即使如此，希望未免破滅得太澈底了。
而我……一邊用美顏滾輪在自己臉上滾來滾去，一邊朝上原同學怒吼！
「為什麽要放美顏滾輪當禮物啊！你都沒有考慮到被我抽中的可能性嗎！」
「要你管！那是亞玖璃之前說過想要的……！不、不對，你還不是放了女用手帕當禮物，一看就知道是不習慣跟女生相處的禦宅族，才會挑這種無聊的貨色！」
「無、無聊是什麽意思！你看，千秋還不是挑了男用手帕當禮物！」
「……嗯，千秋同學的禮物被我抽中了……」
天道同學十分尷尬地來回看了我跟千秋……嗯、嗯，呃，千秋她……應該是想送我，才準備了男用手帕當禮物吧……沒錯……正因如此，現在東西到了天道同學手上，千秋自然是不好受。
而且千秋自己也含淚望著……手裏那套應該完全不合興趣，還充滿萌係插圖的輕小說。
「……心春，為什麽……」
「何、何苦問為什麽呢……」
心春同學的態度大為畏縮……我懂喔，心春同學。我認得出來，那是由情色遊戲的劇本寫手執筆，在前陣子超有名的輕小說作品對吧。其實，她是打算跟我這樣的同好分享吧。我懂。懂雖懂……可是你怎麽絲毫都沒考慮過禮物有可能送到最嫌棄萌係作品的姊姊手上！
而且，心春同學自己也將男用票夾拿在手上，不知該怎麽辦地把玩著。
「……這個票夾，不太合我的喜好耶……」
「人、人家也沒想過要送你啊！會送那個，完全是從適合佑的觀點挑的！」
「為什麽嘛！有說過這是交換禮物的活動吧！他以外的人抽中的機率不是比較高嗎！」
「是這樣沒錯……是這樣沒錯啦！可是說來說去，票夾每個人都可以用啊！從這點來看……人家抽到的又算什麽！」
「職業遊戲控製器。最近剛出的最新款主機用的。」
天道同學淡然回答。亞玖璃同學就含著眼淚，跟她杠上了！
「可是人家連那台主機都沒有！」
「不要緊。呃，請你享受控製器那種十分合手的觸感就好了。」
「沒辦法啦！你的觀念太偏門了！抽到這個，就不能跟別人再交換嗎！」
「這、這個嘛……」
天道同學語塞以後，在場所有人就被微妙的緊張狀態所包圍。
沒錯……假如像亞玖璃同學說的那樣，再交換的做法可以成立，各自的處境就會變得像樣點。像樣歸像樣……那麽一來……
「「（絕對就會因為誰要拿誰的禮物起爭執！）」」
這同樣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搞到最後，開心的聖誕派對就會完全告吹。
既然如此……結論，就隻有一個。
「「…………」」
霎時間，包含亞玖璃同學在內的現場所有人都同時得到「結論」。
我們大家彼此目光交會，然後一起互相點了頭示意。
「「…………唔唔唔……」」
每個人……都咬牙切齒地，把自己領到的禮物各自放進包包裏。
…………
……說真的，世上的那些現充到底是怎麽享受這種活動的？
＊
「大、大家換個心情，來玩遊戲好了，玩遊戲！可以嗎？」
為了讓冷透的氣氛回升，天道同學拍手提議玩遊戲。坦白講，所有人隱約都有料到交換禮物的活動會辦得「一團糟」，其實受到的傷害也沒有多大。
我們效法天道同學切換心思，重新用極積的態度開口。
首先是上原同學對她表示讚成。
「也對。啊，這麽說來，雨野，結果你是不是帶了可以玩的桌遊過來？」
「嗯，有啦。要玩簡單的卡牌遊戲是有。另外，電玩遊戲的部分有千秋做安排。」
我將話題拋給坐在桌席下座的千秋。她點了點頭繼續說：
「是的是的。要找對應六人同樂的遊戲幾乎沒有，不過心春也協助我挑了幾款可以多人同樂的遊戲。」
對此，坐在千秋對麵，也就是上座的心春同學點了頭。
「在我們學生會，『由曆屆成員留下來的遊樂器具』似乎特別多，所以我就借來了……這樣看起來，我們學校的學長姊肯定沒有認真帶學生會的活動呢……」
心春同學歎息……嗯，關於現任學生會長是否認真，我也保有相當濃厚的疑問，應該說她的性格恐怕是曆屆以來最古怪的吧。這話就別明講好了，畢竟到現在仍然隻有我曉得她嗜玩情色遊戲。
不管怎樣，我們把我和星之守姊妹帶來的遊戲在桌上陳列出來，一個一個玩起。
我們玩了人狼類型的卡牌遊戲，玩升官圖＆迷你遊戲集類型的電玩遊戲也玩得很開心，還試著分成兩桌玩需要稍微動腦的戰略桌遊。
就這樣，轉眼間過了快三個小時。我……對於在以往人生接觸不多的「同樂型遊戲」，得到了一項結論。
「（原來如此，在這個類別裏，遊戲成品出不出色果然不會直接反映到評價上。）」
對於貫徹當一名休閑玩家的我來說，這是有些新鮮的發現。
當然了，就算是既有的遊戲……也能以〈nobe〉的作品為代表，都會因個人的喜好而讓評價變動。
然而被稱為同樂型遊戲的作品在這方麵就更加顯著。說實在的，做壞了的遊戲，反而往往可以炒熱在場所有人的情緒，案例比比皆是。
舉例來說，心春同學從學生會帶來的遊戲中，就有一套
疑似由以前的碧陽學園學生會成員製作的卡牌遊戲《決鬥學生會》。不過……這款遊戲的設計簡直可說爛到家。要說有多爛，就連對遊戲一無所知的亞玖璃同學都能在第一回合看出：「這樣的遊戲平衡有問題吧？」
然而，令人不甘心的是……這款遊戲卻因為爛到家，玩起來反而毫無冷場。大家確認過不講道理的卡片效果就會噓爆；上演意外的逆轉勝戲碼，輸家還會主動要求：「再比一場！」嗯，老實說……就是很有趣。
話雖如此，要說這種設計得粗枝大葉，玩起來全靠運氣的遊戲是否就是同樂型遊戲的唯一解，當然也不是那樣。
市麵上，尤其是在輕度玩家之間也頗受好評，因此才買來跟大家玩的幾款桌遊，果真都設計精妙，單純以「遊戲」而言可謂極品。
在那當中，這次特別受參加成員歡迎……讓天道同學和上原同學玩得格外起勁的，則是隸屬「抽象策略遊戲」這個係統的桌遊。
抽象策略遊戲。這個字眼，在桌遊業界主要是用以代指「沒有運氣要素介入」的遊戲。話雖如此，似乎也沒有明確的判斷基準可以做區分，簡單來說，想成像「黑白棋」或「西洋棋」那樣會比較好理解。泛指不會被抽卡的手氣或骰子點數左右局麵的遊戲……呃，雖然這也是我最近吸收到的淺薄知識。
然後，我們這次玩到的抽象策略遊戲大多都是蘊含「占地盤」要素的作品。有的遊戲要依序擺放分配到的區塊，擴增陣地；有的遊戲則要運用騎士或城堡來擴大領土，以結算的分數定輸贏。
這樣的遊戲簡直太適合電玩咖來玩……對硬派作風的玩家來說尤其合適，天道同學和上原同學都全力動起腦筋，臉紅氣粗地在跟人較量……
然而要說到誰厲害，意外地是心春同學和亞玖璃同學比較會玩。
「人家覺得，這跟利用優惠券買東西的節約感很像耶。」
這是亞玖璃同學所說的話。實際上，她平常根本不玩遊戲，在分辨什麽時候該退、什麽時候該進攻的眼光卻十分精準。
還有，比她更高明的則是心春同學。
「要隱藏內心的想法或者巧妙說動其他人，是我最擅長的。好歹我也是學生會長嘛。」
手上把玩著棋子，還一邊自信地笑著說這些的她氣勢可不是蓋的。
如此一來，不服輸的天道同學和上原同學當然就會要求：「再比一場！」
名為聖誕派對的遊戲聚會就像這樣，玩得比想像中更加熱絡，然後──
「………呼～～」
自己參加的遊戲告一段落以後，我回到餐桌，嚐了一口沒氣的碳酸飲料。在電視前麵，目前有上原同學、千秋、天道同學三位對電玩遊戲都還算拿手的成員正在展開白熱化的迷你遊戲對決。
「咦，雨雨，你不去那邊參一腳嗎？」
這時候，從洗手間回來的亞玖璃同學坐到我對麵，朝我搭了話。
我回以苦笑。
「……天道同學玩得那麽起勁，不去跟她爭會比較好。」
「……對喔。」
亞玖璃同學用懶洋洋的目光望向天道同學。在那裏……有天道同學受迷你遊戲的運氣要素所害，淪落至分數最低的最後一名，臉上帶有笑容卻無法盡掩其鬥誌的身影。千秋和上原同學……都已經有點不敢跟她玩了。
亞玖璃同學重新把視線轉回我這邊，然後莞爾笑了笑。
「啊哈哈，像這樣跟雨雨麵對麵，總覺得好放鬆。」
「的確。現在這樣，感覺完全跟家庭餐廳聚會時一樣。」
「是啊是啊。雨雨，去飲料吧幫人家拿點什麽。」
「我實在沒有勇氣亂開別人家的冰箱，麻煩你喝不冰的碳酸飲料將就。」
我一邊說一邊將氣跑光的香檳風味碳酸飲料往亞玖璃同學的玻璃杯倒。然而，她喝了一口就立刻抱怨：「不冰啦～～」……何苦對我發牢騷呢。
我跟亞玖璃同學兩個人一手拿著碳酸飲料，觀望三人間的迷你遊戲對決。
……這時候，亞玖璃同學隨口說了一句：
「雨雨，你跟人家……」
「怎麽樣？」
我含了一小口碳酸飲料。亞玖璃同學則依舊望著迷你遊戲的畫麵，繼續說：
「要是結婚，感覺一定可以幸福。」
「…………」
……一瞬間，我看見了自己在片刻後把飲料整個噴出來的幻覺……然而，實際上我卻不覺得有多震撼。倒不如說，自己鎮定成這樣才令我有些驚訝。
我平心靜氣地喝碳酸飲料，而且平心靜氣地回答：
「或許是這樣沒錯。」
……當然了，這些話沒有讓上原同學他們聽見。被聽見應該會鬧得很大。可是……我跟亞玖璃同學都覺得被聽見大概也無妨。該怎麽說呢，在這段對話裏就是如此毫無邪念。
亞玖璃同學繼續說：
「不過實際上，我們就是不會交往或結婚嘛。」
「不會啊。想都沒想過。」
「幹嘛加重語氣重講一遍……唉～～可是你會不會覺得，我們這種想法……好像不太能傳達給另一半？」
「會啊……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不曉得問題出在哪裏耶。」
我們倆無奈地歎息……我又喝了一口碳酸飲料，然後心血來潮地試著提議：
「啊，乾脆我們完全斷絕交流好了，要試試看嗎？」
「噢……嗯。說得……也是呢～～」
「…………」
「…………」
我們倆默默望著遊戲畫麵。這次天道同學在迷你遊戲中得勝，擺了個勝利架勢，吊車尾的上原同學看似真的很不甘心。我和亞玖璃同學看見那一幕，忍不住笑了笑……接著又對彼此的反應忍不住笑出來。
亞玖璃同學懶懶地趴在桌上，對我發牢騷。
「……總覺得要是那樣，人家無論如何還是會排斥。」
「就是啊……唉，這會不會就是我們不應該的地方呢？」
「是嗎……」
我們倆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然後就像平時在家庭餐廳一樣，醞釀出坐以待斃的氣息。
就在這時候──
「哎呀，兩位是怎麽了？一副亂鬱悶的臉？」
回到客廳的心春同學朝我們搭話了。
星之守心春
我把玩完的遊戲先拿到自己房間收拾，順便整理過儀容才回客廳，就發現在玩得正樂的姊姊和其他人旁邊，雨野學長和阿玖學姊正散發著一股莫名消沉的氣氛。
我坐到他們之間，問了情況。「什麽跟什麽啊。」然後傻眼地如此歎息。
「表示說，雨野學長和阿玖學姊有著想分也分不開的糜爛肉體關係嘍？是這樣嗎？」
「「根本就不對。」」
兩個人都一臉正經地否認……不過，我說那些話也不是認真的就是了。
但是，我也覺得這兩人懷有的問題，本質跟那相當接近。
我抓了一把桌上放的零嘴，陪他們兩個人討論。
「基本上，雨野學長跟阿玖學姊真的沒有把彼此當成異性的證明實在不太能成立。」
「明明我們都再三強調『沒有那種事』耶。」
雨野學長的說詞讓我無奈地歎氣繼續說：
「光是強調『沒有』，感覺就不像真心話。」
「明明是真心話耶。」
「即使那是真心話也一樣。」
「要不然，我們該怎麽辦才好？」
雨野學長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啊，被他依靠果然非常有快感。多虧如
此，我難免就管起對自己沒多大好處的閑事。
我思索片刻以後……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便用力豎起食指。
「不然，接下來由我問兩位一個問題，請老實回答。」
「類似心理測驗嗎？」
「沒有那麽深奧，但差不多就是那樣。依照你們的答覆，我可以判斷能不能相信兩位……聽好嘍？我問了以後，你們真的要用誠實的心回答喔。準備好了嗎～～？」
麵對我的問題，他們倆互看一眼……卻馬上就純真無邪地應聲：「好～～」
於是當兩人都望著在上座的我，並且重新坐正的時候。
我咳了一聲清嗓……然後做足準備，朝他們倆拋出了那個問題。
「兩位在想像對方跟另一半接吻的情景時，會有什麽樣的心情？」
對於我提出的問題──
那兩個人……立刻毫不猶豫地亮著眼睛，將身子前傾做出回答。
「「非常高興！」」
「哎呀。」
他們那股氣勢超乎想像……有點嚇到我。然而，兩人都看似期待地等著對剛才那句回答的診斷結果……因此我咳了一聲，回答他們：
「這、這個嘛，既然當中沒有類似嫉妒的莫名心理……似乎是可以證明，兩位之間並沒有外遇般的感情。」
「「就是嘛！」」
兩個人對我的回答感到滿意，便看著彼此的臉慶幸。我溫馨地望著這樣的兩人……一邊也在心中補了一聲「唉」。
「（對剛才的問題可以毫不遲疑地回答「高興」，某方麵而言，這樣的關係好像也不是沒有踏入危險領域……）」
起碼我對「普通朋友」就不會那麽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
不管怎樣，那兩個人打從心裏鬆口氣似的捂了胸。
「哎呀～～能公開證明自己的心意，真的太好了，亞玖璃同學。」
「對呀。的確，剛才的問題滿合理的。嗯，想像對方跟另一半接吻的情境會有什麽感覺，厲害耶。心心真是天才！」
「沒、沒有啦，學姊過獎了……」
為什麽這些人在最近都把我當戀愛大師崇拜啊？真希望他們饒了我。我光是顧自己的戀情和姊姊的戀情，就實在分不出心思了──
「啊……對了，我去一下附近的超商買飲料。」
──這時候，雨野學長突然站起來。突如其來的舉動有嚇到我，不過阿玖學姊立刻應聲：「哦，不錯耶！」表示讚同。
「現在這些飲料都不冰了嘛。那麽，人家想喝果汁類的！」
「好的，我了解了。心春同學有沒有要點什麽？」
雨野學長親切地對我笑。
看了他那莫名「不對勁」的表情，我……………………
「……啊，不用。我沒有想喝什麽…………呃，要喝水或茶的話，我們家有喔。」
「咦？啊，好，不過亞玖璃同學似乎想喝果汁，我也……想喝個咖啡，我還是去一趟。至於那三個人……嗯，似乎也沒空回答想要什麽，隨便挑應該可以吧。」
雨野學長看著熱衷於遊戲的三個人苦笑，然後匆匆披上大衣，從包包裏拿出錢包。
「慢走～～」
「好～～」
在阿玖學姊送人出去時，雨野學長就動作俐落地離開客廳。玩遊戲的三個人似乎連這一點都沒有察覺。
………………………………好。
「咦？怎麽了，心心？」
我跟著學長站起身，阿玖學姊就愣愣地偏頭問了一聲。
我披上擱在客廳的大衣並回答：
「呃，閑著沒事，我打算陪學長去，幫忙提東西。」
說著我就手腳迅速地做好準備，而且在離開客廳的前一刻，我拍了正在玩遊戲的姊姊肩膀。
「？什麽事，心春？我現在有點抽不出空──」
「反正你聽就對了。我跟你說……」
我快言快語地對姊姊做指示，也不管她愣愣地應了一聲「啥？」就交代「那我走嘍」並且走到廊上。
學長似乎已經出門了，玄關沒有他的身影。我趕緊把腳塞進鞋裏，碎步匆匆離開玄關朝他追過去。
於是，差不多跑了十秒鍾，我總算在拐彎處發現學長的背影，然後放聲大喊：
「學長！」
「！……咦，心、心春同學？」
在夜路突然被人大聲叫住，學長嚇得朝我回過頭。我急著趕到他麵前，盡管有點喘，我還是對他微微笑了笑。
「我也跟學長一起去。畢竟，要買的東西或許會很多。」
「咦？沒有啦，我不打算買那麽多東西……」
「好啦好啦。來，我們走吧，學長。」
「咦？啊，等一下，心春同學。」
我一把勾住學長的手臂，開始拖著他走。學長先是顯露出心慌，不過很快就傻眼似的歎氣。「我知道了啦。」他說著便跟我並肩邁開腳步。
學長有些強硬地想用蠻力把我扒開。盡管我噘起嘴唇，卻也沒有多跟他耍賴，就放手乖乖地走在學長旁邊。
學長有些失落似的偏過頭，卻還是一語不發地邁開步伐。
……我們兩個肩並肩，默默地持續走在要去附近超商的夜路上。
「…………」
由於剛才一直待在星之守家的熱鬧環境，學長似乎頗不自在。平常都會緊迫盯人地講話的我格外安靜，應該讓他很介意。
他為難似的搔搔頭，然後擠出聲音跟我閑聊。
「啊～～……那個，心春同學，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嗯，很開心喔。」
「……啊，是嗎？這樣喔………………」
我都沒有開黃腔，隻是乖乖回話，使得學長看似困擾至極地低下頭……平常明明排斥我開黃腔，我不講那些以後卻又覺得失望，學長真是笨拙。
我忍不住嘻嘻笑出聲音，停下腳步拉住學長的大衣下襬。他納悶地停下來。
「學長，這裏，是我們前陣子聊過天的公園喔。記得嗎？」
「咦？啊，嗯，我記得……雪積得比之前多呢。」
「是啊。」
「…………」
「…………」
「…………呃，心春同學？我們，差不多該去超商了……」
我一直杵在公園前麵，學長便一臉疑惑地開口提議。
麵對這樣的他，我回答「也是」，然後走了幾步……來到學長麵前，接著就一個轉身擋住了他的步伐。
去路被堵住，學長隨之動搖。
「呃……心春同學？不是要去超商……」
而我對他迎麵拋出了……乍聽之下毫無脈絡的問題──好似要打斷他的話。
「學長有試著『順便想像』對不對？而且……這一次，你的內心就無法接受了吧？正因如此，你才會像這樣跑來外頭，讓腦袋冷靜。」
「？你在說什麽？情色遊戲哏嗎？抱歉，我有點聽不懂。」
話一講完，學長就逃也似的想要走過我身邊。可是我不許他那麽做，還毅然決然地當場攔住他。
「欸……你、你到底想怎樣啊？」
雨野學長終於一臉困擾不已地對我拋來夾雜些許憤怒的話語。
麵對這樣的學長──
我還是一步也不退，繼續默默地跟他對峙了一陣子。
就這樣……我一聲不吭，想要拿捏時機。
我看準時間點，對他……對名叫雨野景太的男性，提出了直指核心的問題。
「學長，你覺得排斥對吧？是不是很痛苦？不，應該會
感到不快吧？或者說，以上皆是呢？無論如何……那跟你對阿玖學姊抱持的心態是不一樣的吧。兩者的區別讓你動搖了，對吧？」
「我說，心春同學，你從剛才到底是在講什麽──」
雨野學長終於顯得著實不耐煩地打算推開我。
而我……我看著他的背後，不認輸地喊道：
「你不是發現自己無法欣然想像我姊姊跟自己以外的異性成為一對嗎，學長！」
「！」
一瞬間，學長的腳步停住了……我又一次繞到學長麵前……然後用毅然的眼神問他：
「怎麽樣呢，學長？拜托，不要逃避……請回答我。我認為，我有權利聽你回答。」
「…………」
「……學長！」
麵對我拚了命的逼問──
學長低著頭……用右手用力握住左上臂。
就這麽經過了沉默的十秒鍾，接著……他終於答了一句。
「……就是你說的，那樣。」
「！」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這次就換學長潰堤似的向我發泄出情緒。
「就是你說的那樣！對啦，沒錯！我覺得排斥！把你剛才的問題套用在千秋身上一想，我就難受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明明想像亞玖璃同學和上原同學變成一對，我就隻有慶幸的感覺……！可是，要我想像千秋和陌生的某個人在一起……我就……我就……！」
「……學長……」
我輕輕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他便緊緊揪住自己的胸口……用簡直像在哭的嗓音……用被悔恨擊潰似的嗓音，對我吐露他所擠出的心聲。
「但是，我這樣太差勁了……！我明明是喜歡天道同學……！明明如此……卻因為千秋跟自己告白過，連對她……也懷著這種有如獨占欲的醜陋欲求……！」
「學長，對別人抱有那樣的想法，本身並沒有任何罪過……」
聽了我說的話，學長他……才總算像是稍微取回冷靜一樣回答：
「……也對。現階段，有這種想法……隻代表我很差勁……目前，勉強還沒有傷害到其他人。這就是……唯一的救贖。」
學長一邊說一邊想輕輕撥開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他……重新從正麵回望我的眼睛。
在他眼裏，有哀傷，有自責，還有……某種決心作為點綴。
「正因為這樣……即使會痛苦，即使感到苦澀，我還是應該一個人，悄悄地、靜靜地將這種心情吞下去。」
「你說要吞下去……吞了以後，又打算怎麽辦呢？你想無視對我姊姊的感情，就這麽若無其事地想辦法跟天道學姊複合？是這樣嗎？」
麵對我彷佛要射穿人的視線──
學長他……學長他，愣愣地回了話。
「咦？像我這種差勁的人，怎麽可以做出隻顧自己方便的選擇，這沒有道理吧？」
「……咦？」
「所以，吞下對千秋的這種不純心意以後，我…………呃，我是打算，乾脆從她們兩個麵前銷聲匿跡……」
「……什、什麽？」
學長說的話出乎意料，讓我不禁傻住了。學長連忙揮手回答我：
「啊，不過即使說要銷聲匿跡，我也實在不會搞失蹤喔。該怎麽說呢，我是打算『以戀愛對象』、『以一名異性』的角度來讓自己消聲匿跡，應該是這樣吧。畢竟……像我這種抱著有如劈腿的感情又心術不正的渣男，絕對配不上那兩個人嘛。所以我會盡可能遠離──」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
「心、心春同學？」
我忽然笑出來，讓學長慌了手腳。我捧著肚子笑了又笑……笑到一邊擦眼淚一邊思考。
「（真是的……這個人還是老樣子，又笨、又純粹、又有潔癖……可是正因為這樣……我才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會覺得能跟這個人成為一對的女生……就算不是自己，隻要這個人能過得幸福，那就好了。
可是，那肯定又跟阿玖學姊的心態不同。畢竟我……
我到現在，其實還是希望能成為這個人心目中的第一。
這幾乎令我想哭，這幾乎令我瘋狂。
不過……不過即使如此，我同時也會這麽認為。我不由得這麽認為。
我重視的人臉上能有笑容，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巧的是，這也是我以碧陽學園學生會長身分提過的，徒具表麵的漂亮話。
「（唉～～……真是的，我什麽時候變成這種「好女人」了呢？）」
居然會認真思考別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這種小朋友才會有的空談。
而且……
我居然會認真去「實行」。
「……學長。」
笑了一會兒後，我稍稍低頭，對他說了。
學長到現在仍由衷擔心似的望著我……真是的。
「……我要你說清楚一件事情就好，可不可以？」
「？什麽事情？」
「學長，你對我姊姊的那份心意……說穿了，應該算什麽？」
「算什麽……嗯～～我想想喔……肯定可說是差勁透頂的獨占欲……」
「不是那樣。放開來一點，不要有任何拘束……把罪惡感那些都先放到一邊，假如形容得比較坦白、比較正麵，那會是什麽？」
「會是什麽呢？呃，就是……即使動機不純……我想那就是……」
學長難為情地搔了一下臉頰，然後總算認命似的告訴我：
「呃……稱為『愛意』的……一種念頭吧……」
我忍不住對他的答覆揚起嘴角，同時也低下頭。
「謝謝學長。呃，還有，對不起。」
「……什麽？」
學長看似不明白地偏過頭。
我抬起頭，不理會他的疑惑，講出了一連串對現在的他來說肯定仍然聽不明白的話。
「我很抱歉，但是學長的期望，似乎無法實現呢。」
「？什麽？不是啦，咦，怎麽回事？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學長剛才……提到要吞下對我姊姊的心意，然後以戀愛對象的角度從兩個女生麵前銷聲匿跡那件事。」
「？為什麽？啊，意思是你接下來要攪局之類的嗎？」
「嗯～～可惜不是。與其說接下來要做什麽，我的任務其實已經結束了。」
「已經結束了？」
「是啊。至少，針對學長的眾多箭頭當中，有一個大概已經無法挽救了，因為今晚的事情已經讓箭頭全力加速了。」
「…………呃，心春同學？我真的不懂你說的意思耶……」
「是嗎？啊，不懂的話，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雖然說我這樣或許有點耍詐……我稍早就警告過學長了喔。哎，特地來這座公園前麵，要說是警告也是可以當作警告。」
「來公園前麵就是警告？」
「是的。所以嘍，這說起來就像抽象策略遊戲，跟那個一樣。所有情報都公開了，也沒有運氣要素介入。結果，好像一切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耶。」
「什麽？呃，夠了啦，你這樣說，我真的不懂是什麽意……」
這時候，學長突然有所察覺似的停下動作。
……看來他總算想起來之前在這座公園發生過什麽。
還有──
不久後，他在家庭餐廳遇見我時……曾受過什麽警告。
「…………」
學長他……帶著發青的臉，緩緩地……轉向自己背後……
換句
話說──
他朝著跟他對峙的我從一開始就一直望著的方向回過頭。
「我不就說了嗎，學長？」
我對他那副模樣…………不對。
我對他們那副模樣，懷著像在惡作劇……同時又十分關愛的溫暖心意投以關注。
「學長這個月──是『會被人從背後悄悄逼近之月』喔。」
這是因為──
學長緩緩回頭以後，在他的視線前方。
「…………」
有個戀愛突然有了結果而對聖夜奇跡感到動搖，臉頰變得紅通通的落單女生。
換言之──
「……千……秋……？」
「景、景太……那個……呃……我、我……呃……呃……」
──就是我那差不多也該得償所願的姊姊，星之守千秋本人。